林折雪下意识立刻起身，向厨房快步走去。
秦远澜在厨房窗边回过身，一脸抱歉地向林折雪说：“手滑，打破了一个碗，对不起。”
他又紧张地说：“还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行了，你已经说过太多的对不起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折雪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说，“你出来吧，我把碎片清理了。”
“我来，你去歇着。”秦远澜坚持，“我知道吸尘器在哪。”
“这是我家。”林折雪拒绝，“你别弄了。”
“不，我能收拾。”秦远澜抬手搭上林折雪肩膀，轻轻使力推着他向厨房外走，“你就让我来吧，我都不知道下次你还让不让我进屋。我今天想……多做点事情。”
推着林折雪走出厨房，又将他按在沙发上坐下，秦远澜又从沙发上拿起了自己那件外套披在林折雪身上，才转身回了厨房。
又不打算再睡了，还盖着外套，真挺热的，林折雪哭笑不得地把秦远澜的外套从肩膀上拉了下来，挂回了玄关的衣架上。
十分钟后，秦远澜出了厨房。
他一手端着碗元宵，另一手端着碗年糕，小心谨慎地放在了餐桌上。
然后满怀期待地问林折雪：“小雪球，你想先吃年糕，还是元宵？”
元宵和年糕的卖相看起来都很好，林折雪犹豫着，抿了抿唇，没说话，也没选择。
秦远澜认真看着他，略有些紧张感开了口：“先吃年糕好吗？我一直都想做年糕给你吃的。”
林折雪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也没有答话。
秦远澜更紧张了：“我不是要替你做决定。我就是……”
“年糕吧。”
林折雪终于开口，终止了秦远澜自顾自的紧张煎熬。
他站起身，走到餐桌前，坐在了秦远澜殷勤体贴地拉开的餐椅上。
“先说好，我吃了，你就走。”林折雪说得异常坚定。
是对秦远澜下的通牒，也像是给自己下的命令。
秦远澜赶在林折雪之前拿起了瓷勺。
他舀起一勺年糕，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到了林折雪唇边。
“我自己来。”林折雪抬手想从秦远澜手里拿过勺子。
秦远澜避开了，再度把年糕递到林折雪唇边，温柔轻哄：“乖，吃一口。”
秦远澜的声音过于魅惑，满是祈求的期待也让人心里有些软，一直僵持着似乎还更尴尬，林折雪终究微微张开嘴，被秦远澜喂下了那口年糕。
而秦远澜看着他，笑容从眼角一直漫过了唇边。
林折雪只觉得秦远澜这样子，真的很像雨停了后抖一抖毛，用十足矜持的气势甩掉身上的水珠，保持着优雅高傲的猫。
秦远澜用的是切片年糕，虽然只放了最简单的葱末蒜蓉和盐，但确实很好吃。切得很细碎的青菜末和软糯的年糕一起嚼碎，有着特别的口感。
如果不是秦远澜舀起第二勺又喂到了唇边，林折雪觉得，自己是会吃下这一整碗年糕的。
但秦远澜喂食的动作确实太暧昧，又太有强烈的存在感了。
强烈到林折雪只觉再吃下喂的这一口，就像是承诺了秦远澜所一个期待的未来一样。
他扭开脸：“我吃了，你该走了。”
秦远澜退开身子，把瓷勺放回到年糕碗中，点点头：“好，我走了。”
太过于干脆的姿态，倒是让林折雪在心里不自觉地诧异了一下。
他的眼波流动中，这种诧异没有完整隐藏好。秦远澜深深看着他，直起了身子：“我不想走。”
“可是如果再待下去，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把年糕和元宵都又往林折雪面前推了推：“多少吃一点，我真的学得很认真。”
玄关里秦远澜窸窸窣窣穿外套的声音绵延到耳中，在静夜里竟然隐约惹出了一点寥落的意思，寂然地蔓生，缠住心脏，裹挟胸腔。
怎么会因为秦远澜要离开而感觉到寂寞……林折雪猛地站起身，挥去了自己心里萦绕的不安。
门锁被打开之后，门被推开的声响紧跟而来，秦远澜踏出门外的脚步声之后，应该响起的门关上的声响却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秦远澜一句“小雪球，谢谢你”落下。
几秒钟后，门关上了。
过了很久，怔怔站在沙发边的林折雪被电子时钟走到整点的报时声惊醒了意识。
晚上十一点。
他住的这栋公寓不临街，晚上总是很安静的。他曾经非常喜欢这种安静。
但此刻，那种无法言说也不想去辨明到底是源于什么的寂寞，被安静衬托得越发明显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直播平台。
“关注的人”的列表里只有顾循舟。
顾循舟还在直播中。
他径直走向玄关，开了门，向十七楼而去。
顾循舟不喜欢人按门铃，那种突然发出的机械声响有时候会让专注创作的他不经意吓到。因此林折雪照例敲了三下门，同时在直播平台发了弹幕：【开门】
顾循舟的回应直接从手机里传出来：“自己解锁啦。”
直播间弹幕又开始刷【KDL】【江雪同归SZD】。
但林折雪进了屋，顺手拉过椅子在顾循舟身边坐下时，显示器上的弹幕又变了风向。
【榜一大哥的微博好甜】
【啧啧，明显是秀上了啊】
【林林真的让某人进家门了呀？】
【清澜映雪上分了？】
顾循舟快速扫过弹幕的内容，说：“他发了微博。”
秦远澜发的微博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并排挂在衣架上的两件外衣。
第二张是餐桌上的一碗年糕和一碗汤圆。
文字内容：【晚安，一辈子都会团团圆圆的。】
“超话发了你们今天离《再遇》拍摄地时你上秦远澜的车的侧拍照。”顾循舟闭了麦说，“你们穿的就是这两件外套。”
“陈卓宇撞车了，我赶着去帮他处理才上的车。”林折雪解释，“后来……你都知道了。”
顾循舟闭了麦，弹幕又刷了起来：
【说什么悄悄话我们不能听呢】
【是舟舟吃醋了林林在安抚吧】
【难道不是闺蜜在聊私房话吗哈哈哈哈】
【恋爱还是要看别人谈才甜啊】
顾循舟依旧没开麦，但笑得很有内容：“我怎么觉得他现在不止是登堂入室，还有点反客为主了？”
林折雪怔了怔，说：“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顾循舟打了个响指，“还是我想得不多，只是我想象中的进度比实际的进度略微快了那么一些？”
他用手指点了点林折雪的心口：“他追没追，追不追得回来，结论都是你来确定。总之，骗我可以，不要骗自己。”
林折雪挥开顾循舟的手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别说他了，你开麦吧。”
“行，那我知道了。”顾循舟的手指点着鼠标，移动到打开麦克风的位置，却又停住了手指按下的动作。
“你别皱眉头了。”他松开鼠标，揉了揉林折雪的眉心，“放心，如果他这次再不靠谱，我就去替你揍他。他下次再来，我绝对攥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摇晃着撂话，让他听好。”
他对着虚空作势把人拎起来举到半空：“我警告你啊！你TM可别把人追回来之后就又掉链子！”
“他比你高。”林折雪拍低了顾循舟激情演绎的手，“好好直播，别闹了。”
顾循舟笑着说“好啦知道了”，打开了麦克风的收音选项。
听着顾循舟和公屏互动，又唱了两首歌，林折雪用手撑着头，咳嗽起来。
【林林不舒服吗？】
【听咳嗽声，好像感冒了？】
【快十二点了，今天不是刚录完《再遇》吗？林林要不要早点去休息？】
【舟舟和林林都早点休息吧】
顾循舟问林折雪：“是不舒服吗？”
林折雪想答“没事”，却又没忍住喉头一痒，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顾循舟忙忙给他顺着背，再去倒了杯温水过来给他。
平复了带着胸腔都有些微痛的咳嗽，林折雪喝了口水：“可能是感冒了。”
“嗓子都哑了好多。”顾循舟拿出电子体温枪，“测一测。”
红色的光点在林折雪额头闪了闪，顾循舟看着读书，面色凝重：“三十七度八。低烧。”
他向直播间的观众直接说：“我下播了，送林林回去休息。”
三秒后，“江雪同归”直播间关闭了直播。
被顾循舟送回家，洗过澡躺在床上，林折雪裹紧被子，沉进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突如其来的感冒着实汹涌，头又晕得厉害，林折雪感觉自己好像没怎么睡着，又好像一直昏睡着没有半刻清醒。
门铃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来了。
他呆了很久，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应该不是能用指纹直接解锁的顾循舟。大概是快递吧。
林折雪撑着床边站起身，慢慢向门口走。
门铃不急促，但却也没有停止。
打开门，林折雪意外地看到了秦远澜。
“你怎么又来了？”他不解地问。
秦远澜皱眉，脱下自己的外套就裹在了林折雪的睡衣外，手也紧紧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半拥在自己怀里：“怎么这么不乖，发烧了还只穿睡衣满屋跑？”
“你……”
想问秦远澜怎么知道自己感冒了，话一出口他就想到，秦远澜肯定是又用小号蹲在顾循舟的直播间了。
“我昨晚就想回来。”秦远澜怕他冷，搂得又更紧了些，“但是又怕你不舒服，见到我生气，反而不好。”
林折雪苦笑：“我现在也不舒服，你不还是来了？”
“你病了，我怎么都要来的。”秦远澜说，“你自己上床躺着，还是我抱你去？”
“你……”
林折雪瞪秦远澜。
但低烧而红了的鼻头和脸颊，还有眼角，让他的瞪视缺了好些威慑感，而多添了些让秦远澜心里狂跳的悸动。
“你再不上床躺着，我就抱你去了。”秦远澜松开手，指一指卧室。
反客为主，登堂入室。
顾循舟的总结确实没有错。
而顾循舟问的“追回来了没有”，林折雪的答案应该还是“没有”。
但是秦远澜却表现得像是这件事已经经由他单方面落到了实处一样。
感冒的不适委实太过于霸道，林折雪这个时候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和秦远澜掰扯该与不该，是或不是。
“我自己走。”
秦远澜低低笑了声，手臂又圈住了林折雪的腰：“慢慢走，别急。”
被秦远澜半扶半抱地送到床边，林折雪躺了回去。
秦远澜细细地把被角掖好，拿起床边柜上的水杯，凑近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皱眉：“水都凉透了。”
林折雪闭上眼睛，不理。
秦远澜起身出了卧室，倒了杯温热的水回来：“喝点热水再睡吧。”
林折雪闭着眼，声音嘶哑：“不喝。”
停了停，他又疲倦低语：“秦远澜，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照顾。”
秦远澜不应，也不答，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像林折雪之前给自己按揉太阳穴舒缓头疼一样，用右手指腹轻轻给林折雪按揉着眉心和眼窝。
他的手法确实还行，至少酸痛和肿胀感被消去了不少，引起的恶心难受也缓解了好些。
“吃药了吗？”秦远澜问。
林折雪轻轻点点头。
秦远澜又问：“你助理什么时候来？”
林折雪摇了摇头：“不想麻烦他。”
“不麻烦他，就让我来吧。”秦远澜快速用左手食指抵在了林折雪唇上，阻止他说话，“我本来就欠你，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没有负担才怪。
秦远澜持续给林折雪揉捏眉心眼窝，又说：“如果难受到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吧。”
说完，他安静了一会，又轻轻笑道：“一时间想不到说什么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
秦远澜的手指很暖，林折雪的昏昏沉沉缓解了不少，他摇摇头：“没什么想听的。”
“那你好了以后，帮我去把床装了好不好？我昨晚在沙发上睡得可难受，离落枕只差一点了。”
林折雪含糊低声：“才不去。”
“那你的床借给我一半吧。”
“为什么啊？”
“我没有床呀。”秦远澜委屈兮兮，“我睡沙发都要落枕了。”
“你没有床怎么是我负责啊？”
“因为你不帮我装床。我就没有床睡。我的床除了你谁都不能碰你忘了？”
“秦远澜，哪有这种道理啊。我才不管你的床。”
“也行，我没有床你不用理。”秦远澜絮絮低语，明明是在聊天，却又带着明显的哄睡意味，“但是我没有男朋友，你管我这个可以吗？”
“秦远澜。”林折雪拍秦远澜揉着自己眉心的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你不要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进展到可以讨论这些了。”
“没有到这种程度吗？”
秦远澜左手过来，握住了林折雪拂过来的手，右手原本停留在林折雪眉心的手指慢慢地、轻轻地沿着眉心，抚到鼻梁，滑过唇线，经过侧颈，落在了林折雪的心脏上方。
他轻轻点了点，声音更低更沉：“这里，我听到了，在说，是可以再给秦小澜一个机会的。最后一个。”
林折雪挣脱了秦远澜握着自己的手，又去推他点在自己心口的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演偶像剧？”
“不是。我给你的剧情，应该是恐怖片吧。”
“你觉得自己说话很有趣，很机灵是吗？”
“不觉得。我其实太傻了，对不对？你得看着我，不然我再犯傻怎么办？”
“我才不……”
“我听到了。”秦远澜又点上了林折雪的心脏，“现在在说，如果秦小澜再犯傻，就把他咔嚓掉算了。”
“胡说……我对你……我对咔嚓你……我……总之我没兴趣。”
“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愿意。你呢，你愿意吗？”
林折雪微微睁开眼睛，对上了秦远澜颤抖的眸子。
他叹口气：“现在能别说这些吗。”
“好，你不说。”秦远澜俯下身，把头贴在林折雪心口，“可是我听得到。”
他直起身，直视林折雪的眼睛：“你在说，也愿意的。”
林折雪闭上眼，把脸埋在了枕头里：“我没有。”
“对，没有不愿意。”秦远澜的手指又按上了林折雪的后颈，轻轻揉捏，“小雪球，我不吵你了，你睡吧。这一觉睡醒过来，病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了。”
是吗？
“我用我的所有来确定。”秦远澜的揉捏变成了轻抚。
虽然还是有着难受，但是秦远澜絮絮叨叨的话语和按揉到底带着温柔的安抚感，让不适缓解了好些。
在这昏沉又模糊朦胧的感受里，睡意席卷而来，裹住了所有感觉。
再醒来时，窗外天已经黑了。
这一觉睡得明显比昨晚好多了，林折雪动了动脖子，发觉折腾人的头晕已经消散，身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昨天骨头缝里都满溢的酸痛也已经消失了。
“好些了吗？”
秦远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来。
林折雪倏而回头，才发现秦远澜坐在床的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
秦远澜不答林折雪的话，动作舒展地下了床：“粥熬好了，你喝一点。生病的时候空腹特别难受。”
他很快把粥端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要喂林折雪。
林折雪靠着床头坐起来，伸手：“给我，我自己喝。”
林折雪肯乖乖喝他做的粥，秦远澜显得已经很满意，他把粥递到林折雪手里，叮嘱着“烫，小心” ，又说：“我借一下你的咖啡机。”
粥熬得很细腻，喝下去暖暖地填充在胃里，挺舒服的。林折雪眯了眯眼，问：“这么晚了，喝咖啡？”
秦远澜答：“有点困，提提神。”
大晚上的快零点了，提神？
“你病了，我怎么能睡。”秦远澜说得理所当然，向卧室外走，“我喝杯美式，应该今晚不会困了。”
林折雪无奈，叫住他：“你睡吧，别折腾了。我好多了。”
秦远澜停住脚步，转过身，笑得很得意：“床借我一半睡。”
“秦远澜。”林折雪喝下一口粥，“收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请你去睡沙发。”
“你家沙发比我家的短一点，我……”
把粥碗放在床边柜上，林折雪掀开杯子：“行吧，那我睡沙发。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矮吗。”
“我怎么会觉得你矮，我的意思是身高差……哎你别起来啊。”
秦远澜快步走到床边，把林折雪压回被子里：“我睡沙发，我去。你躺好，被子盖好，我马上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商量道：“不关门行吗？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我保证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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