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mpg中的经济学>第18章 18.论文完成前后

  

  18.

  “红头发裘德”果然有一头狐狸毛一样的橘棕色头发。配合那高高的鼻梁和雪白肤色,典型荷兰人长相。他不如瑟斯曼想象中年龄大,而且非常亲切。他让瑟斯曼省去头衔直呼其名,说在研究“人”的学科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学者的傲慢。

  从学者家庭出身的瑟斯曼可太赞同这一点了。他很快抛掉了紧张情绪,自如地和对方交谈起来。如果说在“性”的领域仍缺乏自信,学术则彻底是他的地盘。在灯光下,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知性又成熟,全无属于二十二岁的莽撞。

  这是两个学者间的谈话。他们聊到很晚,从瑟斯曼现在的研究,延伸到了更深入的专业话题。甚至谈到裘德的朋友正在寻觅一个合适的经济学家参与实验项目,而瑟斯曼十分符合他们的期望。并约定下次与那些学者朋友们见面。

  那一晚,瑟斯曼回到宿舍后连夜改进自己的实验方案。凌晨三点,帕特洛博士被他的电话吵醒,说想讨论新的方案。怎么都睡不着,非要现在讨论。博士将他臭骂一通后,不得不披着睡衣爬起来开电脑。两位经济学人从讨论到争论,最后得出结论时,已经是清晨。

  挂电话后,帕特洛博士打着哈欠:“精力旺盛的小子……”看到手边多了杯红茶。抬头遇上了丽娜温柔的目光。

  “你醒了?!”帕特洛博士惊讶道。

  “你们嗓门大得像吵架似的,隔壁的狗都醒了。”丽娜幽默地指指窗外,那条大丹犬果然在望着他们。

  “很像你年轻时候,不是吗。”丽娜说。

  帕特洛博士:“我年轻时候可没这么疯,凌晨给老头子打电话,我看他是要我的命!”

  丽娜好笑地看着他:“看来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离婚的了。”

  帕特洛博士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我不都改了吗……”

  丽娜:“是我改了。花了十几年才明白和学术人交往不得不忍受的是什么。忍受你到处奔波不顾家,忍受你满脑子研究想不起我们的纪念日,忍受你为了工作错过我们重要的时刻,以及……”

  帕特洛博士:“以及,虽然都这么忙了,但还是贫穷……”他耸耸肩,他们笑了出来。

  丽娜:“我听说瑟斯曼在为了自己的实验筹集资金。说真的,他就是个小版的你,不给他一些维持爱情方面的建议吗。”

  帕特洛博士:“没关系啦。他如果被甩了,我就一个劲给他工作。把失恋之苦转移到工作之苦,嘿。”

  丽娜翻了他一个白眼。

  瑟斯曼忙起来后,的确有好几天没再去想赫尔伯格的事。直到他再次前往曼森集团做志愿者招募宣讲。去的前一天晚上,瑟斯曼犹豫许久,鼓起勇气给赫尔伯格发消息:

  z先生,明天我来你这里招募志愿者。中午或者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挣扎再三,又在后面跟了一句:真的好想见见你啊

  并配上了哭泣小猫的表情。然而刚要按上“发送”键,赫尔伯格的回复就来了。

  消息来自:z先生

  z先生:我希望不要见面。

  这文字冰冷得瑟斯曼的心脏紧缩了一下,手指从发送键上缩了回来。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久,人慢慢地融化在了桌子上,脸搁在台面上。他的眉头浮起浓浓的忧郁,愣愣地望着空气发呆。

  果然第二天直至离开,他都没见到赫尔伯格。那之后,实验顺利地展开,但他不再尝试联系赫尔伯格。如果对方没有沟通意愿,那一而再地发消息,等同于打扰。瑟斯曼绝不希望对方这样想他。

  在瑟斯曼投入在实验中时,从新闻里看到了曼森集团的促销策略,了解到自己的建议被部分采用了。而且看起来促销还挺受欢迎。第一次独立咨询的战绩不错。

  数月后。

  瑟斯曼紧张地坐在帕特洛博士身边,两手抱着抵着鼻尖,眼睛瞄着一点点被拖到底的进度条。

  读完他的论文,帕特洛博士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把椅子转向他。

  瑟斯曼:“怎么了,博士,还需要改吗……”

  帕特洛博士:“进下一步吧。”

  瑟斯曼一愣:“啊……啊!!!啊!!!”他跳起来,嘶声力竭地喊,“再见永远都调不好的格式!再见逻辑!再见查重!再见臭导师!!!”

  “好啊,再见臭导师,自己去应付答辩吧!”

  得意过头的瑟斯曼灰溜溜地坐了下来,开始研究答辩策略。帕特洛博士列出了一串专家的名字,他们需要从里面邀请五位以上(不包括帕特洛博士自己)参与答辩。简而言之,需要在“权威”和“好说话”中找一个平衡点,尽量挑权威的里最不为难人的,好说话的里最有权威性的。

  好在答辩也顺利结束,从现场的氛围来看,瑟斯曼拿到学位的问题不大。于是,他大学里的朋友们在棒球队的阔少家里为他开了一场庆祝派对。

  第二天。

  瑟斯曼头昏脑胀地醒过来,发现自己鼻青脸肿地躺在阔少家的地板上。其他朋友也都横横竖竖地躺着,昨晚喝的酒都还在,简直一片狼藉。

  “哟,还活着啊?”一位女性朋友梳着头睡眼惺忪走过来,见瑟斯曼一脸困惑地照镜子看肿起来的脸,便给他复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你还记得多少?从真心话就开始没印象了??我们问你有没有暗恋的人,你说有。然后这话题好像让你很兴奋,你就跳到桌子上开始跳舞。”

  瑟斯曼露出了便秘的表情。

  “别急,精彩的在后面。然后所有人就怂恿你给那个人打电话。”

  瑟斯曼倒吸一口气,惊慌地掏出手机,检查通话记录。看到那里面并没有出现那个名字,才大松口气。

  “放心吧,你没打。”朋友摇摇手指,“你当经济学家真的可惜了。中情局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瑟斯曼:“……”

  于是朋友接着陈述。

  在欢呼中,醉眼朦胧的瑟斯曼点开那个人的名字看了很久,看着看着,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就渐渐消失了。就连周围起哄的人,看到他的脸,也安静了下来。然后他把手机收起来,说不打。为什么不打?因为喝醉了,要清醒着打。

  有人继续怂恿,但醉了的瑟斯曼简直犟得要死,说了不打就是不打。然后有人借着酒劲骂瑟斯曼懦夫,他借着酒劲推推搡搡的,摔倒在地,脸在沙发上磕青了,顺势抱着手机号啕大哭起来。那群没心没肺的朋友趁他大哭想套问出这位被暗恋的对象的名字,甚至挠他脚心严刑逼供,但瑟斯曼哪怕一个字都没吐露。哭着哭着就把自己哄睡着了。后来朋友们接着喝到了不省人事。

  “就是这样。”朋友耸耸肩。

  听到自己号啕大哭,瑟斯曼颇为怀疑其真实性。无论如何,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受伤。毕竟事情都过去快半年了。他的确一想到他就感到憋屈,难受,但号啕大哭?

  酒精真是奇怪的东西……

  答辩的结果很好。瑟斯曼顺利获得了博士头衔。从此,他的称呼从瑟斯曼·苏林先生,变成了闪亮亮的瑟斯曼·苏林博士。他也拿到了自己装订成册的论文。他订了好几本,一本自留,两本送给父母和导师——

  “哟,还有一本送给谁?”帕特洛博士笑嘻嘻问他。

  “我自己留着不行啊。”瑟斯曼回嘴。

  “留着送给以后的女朋友,就不浪漫啦。”博士说,“我们学术人送自己的论文,都是送给那些在写的过程中陪伴我们的人,只有他们才会珍惜你送出去的论文。这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堆破纸头呀。”

  “我知道……”瑟斯曼嘀咕。

  前往曼森集团前,瑟斯曼好好把自己收拾了一顿。西装革履的,还喷了体香。看准了接近下班的时间过去的,盼望着如果,万一,他能和对方一起吃个饭……

  但上帝显然没在这件事上保佑他。当天下午突然开始狂风暴雨,下地铁后,糟糕的天气把瑟斯曼唯一的西装淋得湿透,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锃亮的皮鞋也沾满了泥水。他提着被吹散架的伞,狼狈地对前台小姐说:“你好,我找曼森先生。”

  前台小姐颇为惊讶地看着他:“有和老板预约吗?”

  这是瑟斯曼最怕听到的问题,他忙解释起来:“我只是来给他送个礼物。请告诉他瑟斯曼来找他。就,转达这一句就可以了……绝对不会耽误时间。我,我做过这里的经济学顾问……”

  前台小姐为难地说:“抱歉,没有预约的话……”

  瑟斯曼注意到小姐的眼睛瞥了一眼前台的大电视,仔细一看,是新的商业楼落成典礼的直播。他来找的人,赫尔伯格,正在里面呢。顶着预料之外的大风大雨在给大楼剪彩。

  前台小姐一脸“看,没骗你吧”。

  瑟斯曼的眉毛垮了下来,捋了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到这里来的。

  “这糟糕的天气,可得小心感冒发烧。”前台小姐看到瑟斯曼破掉的伞,善意地拿出了员工的备用伞,目送那个年轻人顶着风雨失落地离开。

  第二天,瑟斯曼还是在老时间到达了曼森集团的接待大厅。

  “谢谢你的伞……”瑟斯曼顿了顿,“我还是没有预约,但是……!请告诉弗林特先生我来了。请一定要告诉他!我……昨天淋了雨把鞋都泡坏了,唯一的西服也变得皱巴巴的,我真的,很需要……”

  前台小姐吸了口气:“这些也要告诉弗林特先生吗。”

  “不……!就说,说我来了……可以吗,求求了……”

  在对方可怜巴巴的眼神下,秘书小姐拿起了电话——好吧,就让那蜘蛛侠一般处理一切的老秘书来处理这个缠人的男孩吧。

  瑟斯曼屏息等在旁边,时不时搓搓手汗。过了一会儿,前台小姐抬起眼来,忍笑朝他点了点头。

  “弗林特先生说请你上去,苏林先生。”

  瑟斯曼登上了前往顶层的电梯,打量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忽然有了种画面重现的奇妙感觉。半年前他第一次见赫尔伯格,也像现在一样不安,胆怯。做好了被冷眼相待,被赶走,被嗤之以鼻的打算。

  电梯门打开,老秘书正等在门口。

  “苏林先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弗林特还是那副万事妥帖的亲切笑容。

  “现在是苏林博士。”瑟斯曼忍不住纠正。

  “哦,那恭喜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两天。”瑟斯曼抬起手中的小公文包,“我来给曼森先生送我的论文……我是说,作为礼物。”

  “哦?这样特别的礼物可没听说过呀。”

  瑟斯曼:“没有他的资助,我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完成论文,我真的很……感谢他。”

  说这句话时,瑟斯曼回忆着什么,目光变得温柔,忍不住笑了笑。弗林特的小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眯了眯。

  “那,我可以见到他吗?”瑟斯曼担心地问。

  弗林特抬起眉毛来,想了一秒钟,说:“可以。他肯定会非常高兴。”

  这态度让瑟斯曼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站在赫尔伯格的办公室前,犹犹豫豫地抬手。弗林特鼓励:“他在里面,你敲门就可以了。”

  瑟斯曼于是敲响了门。获得许可后,拧开门走了进去。

  宽阔的办公桌后面,赫尔伯格撑着脑袋,拧着眉头。在感到瑟斯曼走近时才抬眼。看到他时明显愣住了。责怪地望向门——门外的秘书正向他致意,并将门合上——又望回瑟斯曼的脸。

  两个半年没见面的男青年一时盯着对方,都没开口。最后还是瑟斯曼先反应过来。

  “曼森先生……”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赫尔伯格的眼神动了一下。

  瑟斯曼有些结巴,开始背诵准备了一晚上的台词:“抱歉我冒昧地前来……我过来是想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他掏出了那本装订好的论文,双手送过去,“这是我在你的资助下完成的论文。”

  即使西装都湿透的情况下,那本论文仍然保存完好。赫尔伯格把那厚重的A4开面的论文装订本接过来。显然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收到这样的礼物,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过了一会儿,又好像不耐烦地撑住脑袋,皱起了眉头。

  “谢谢,谢谢你的礼物。”赫尔伯格说。

  瑟斯曼看着他,知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办公桌后那个人看起来面色很差,心情也不好,完全不是半年前记忆中的样子……

  但瑟斯曼真的很需要来这一趟。如果不来,自己那过于白痴的坚持根本结束不了。

  瑟斯曼实在没有理由留着了,看着对方面色,也说不出“能不能请你吃饭”的话。他结结巴巴说:“那,那我走了。”

  “走了……?”赫尔伯格惊讶地抬起眼,仍然皱着眉头,呼吸好像很急促。过了一秒,他点点头:“好。祝你顺利。”

  他站起来,伸出手。瑟斯曼一心只想逃离,匆匆握了一下对方滚烫的手,转身就想离开。他听到对方坐下时难受的叹气和咳嗽,愣了愣,又回想了一下自己手心感受到的温度,忽然反应了过来。

  “z先生……!”他冲到赫尔伯格身边,摸摸他的额头,“天哪,你在发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