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苟友>第19章 19. 躲藏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金刚经》】

  谭熙实在没想到刚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的小猴子居然敢这么造次,又化成了极小的一只,跑到他心尖上来蹦迪。

  谭熙赶紧吞咽了一下,借机咽下这颗快要跟着小猴子一起蹦出来的心。

  他暗嘲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太不争气,不仅思想不争气,说出来的话更不争气:“没有。”

  “真没有?”小猴子居然还赖在他哥哥心尖上不走,继续可劲儿地蹦跶,“我不信。你们附近又不是没有女校,你们又不是不跟女孩儿们一起举办活动,你们是男校而已,又不是寺庙!你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要不你透露个数字吧!几个?或者几次?”

  “……”

  谭熙直接抬手把他弟弟那嚣张地长在脑袋上的马尾小揪揪给扯散了。

  “不会真没有吧?”谭嚣从他哥哥手里抢回皮筋,边扎头发边乐,“优秀毕业生的评比标准不会是没做过……”

  “你闭嘴吧。”谭熙瞪了这个张狂的嚣嚣一眼,“你以为亲嘴呢!还几个?几次?”

  “原来你亲过嘴!谁啊?漂亮吗?都是英国女孩儿?”谭嚣的眼神落在了他哥哥薄厚适中的嘴唇上,又补充道,“亲过几个?或者亲过几次?你别说你不记得!你过目不忘,闭着眼睛都能画我,约过几个女孩儿你肯定记得贼清楚!”

  “我不是闭着眼睛画你的。”谭熙顾左右而言他,“是你闭着眼睛让我画的你。”

  “到底几个?”谭嚣不耐烦地翻着他哥哥画册,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威胁道,“再不回答我把你这本画集卖给游客了啊!”

  “一个都没有。”谭熙夺回了自己画册,放到书包里,说,“走吧,带你去超市,晚上我们在家做饭吃。想吃烤牛排还是三文鱼?”

  谭嚣还沉浸在调戏哥哥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他故作感叹:“哥哥啊,你十八岁了啊,居然一个女孩儿都没亲过?我们学校那些十八岁还没签职业队的,早就约过特别多女孩儿了,分手庆祝的比宣布恋爱都频繁呢!”

  “那你亲过几个?”谭熙又瞪了一眼这个着了魔似的弟弟。

  “我从小到大亲过的人可太多了!我脑子没有你脑子那么好,完全记不住。”

  谭熙实在很想抬手再把这野猴子脑袋上的小揪揪给扯了,却见嚣嚣指了指他自己的嘴唇,说:“但是嘴对嘴的,我没亲过。我十三岁借住到马里奥家就听他的家人教育他们兄妹说,不许嘴对嘴跟别人亲。”

  “为什么?”

  “他们说那是承诺,不是祝福。”谭嚣耸了耸肩,“我目前只能给祝福,给不了谁承诺。”

  谭熙也将目光缓缓移到了嚣嚣的嘴唇上,严肃地说:“其实我也觉得,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跟他做什么。但是如果做,我只会跟我爱的那个人做。”

  谭嚣琢磨了一下,刚要点头赞同,忽然却还是想继续逗他哥哥,于是眼珠一转,笑道:“可是我听球队的人说——不做爱,怎么知道爱不爱?”

  “……”

  谭熙被这只嚣张的小猴子蹦跶的彻底没了脾气,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拎起书包转身就走。

  小猴子追在他身后,笑着抓住他的手腕说:“我只是转述别人说过的话而已,又没说我赞同那种观点。”

  谭熙还是不说话。

  谭嚣手上松松的根本没用力,明明抓着他哥哥,却像是在被他哥哥拽着走。

  “别生气啊,哥哥。”谭嚣仍笑盈盈的,“有人爱了再做,有人做了才爱,那不都是别人的自由吗?我不赞同别人的观点,我只赞同你的观点。你说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做,我特别赞同。”

  谭熙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这只小野猴子打开话匣子就一口一个“做”,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才能绕开这么动听的一个动词。

  .

  下午,两人在超市买好了牛排、三文鱼、土豆和芦笋,谭熙本想回家之后好好做顿晚饭,犒劳一下嚣嚣那张噼里啪啦、肆无忌惮的嘴,结果到家却被妈妈和利亚姆带去了一个商务晚宴。

  利亚姆特意说不带谭嚣去,因为晚宴只能带两个家属。

  谭嚣自然明白利亚姆为什么不能带他一起去。商务晚宴,带着女友和女友的儿子也就罢了,这在欧洲挺常见的,但是再带着女友的前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另一个儿子,那怎么都是没面子的。

  所以谭嚣说,没关系,我自己在家做饭就好,我很会做饭。

  谭熙听着心疼,立刻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瑞士法郎塞给了嚣嚣,说:“你出去吃一顿其他的,牛排和三文鱼留着,我明天还想吃。”

  我明天做给你吃。

  谭嚣知道哥哥在妈妈面前向来故意对他言语冷漠,这是谭嚣自己要求的。现在哥哥说的话听起来像一句居高临下的吩咐,但他知道这其实已经是很超标、很出格的娇惯和宠爱,所以谭嚣看都没敢看韩静翎和利亚姆,拿了哥哥的钱立刻就往门口走,边换鞋边说:“我去城里吃,再到处逛逛,可能晚点儿回来。”

  不过谭嚣出门后没去城里,因为懒得去。

  天气挺好,他沿湖溜达,走到最近的一家面包店买了个又凉又硬的三明治草草啃了,实在啃不下去的部分就撕碎了,沿途喂给天鹅。

  然后他又溜达到小镇上的一家画具店,想用剩下的钱给哥哥买一管水彩颜料,因为他看见哥哥把红色那支颜料用完了。

  谭嚣买好颜料,百无聊赖地继续在小镇上溜达,想着哥哥和妈妈他们是不是已经出门去商务晚宴了,我是不是能回去了……不过晚宴是不是需要打扮,妈妈得化妆、选裙子,哥哥也得弄弄头发、换身西装,还是再溜达一会儿吧。

  于是谭嚣又走进一家乐器店,专门卖木吉他的。

  小镇上的生意不如苏黎世城里的生意那么兴隆,但是这家店的老板绝对是个远近闻名的手艺人,给很多著名的吉他手做过订制的木吉他。他的生意不兴隆倒是跟地理位置没有关系,而是因为他店里的吉他实在卖的太贵了,除了明星和收藏家,基本没人买。

  老板是西班牙人,娶了个瑞士太太便搬到了瑞士。最近老两口儿经常看见谭嚣他们兄弟两个一大清早就沿湖跑步锻炼,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偶尔会在开店营业之前跟两个兄弟挥手打招呼。所以当谭嚣走进他们店里的时候,老板就像欢迎来买吉他的明星一样把谭嚣给迎了进去,老板的太太还给谭嚣倒了杯咖啡。

  老板起初跟他讲英语,谭嚣立刻听出老板的西班牙口音,于是直接切换到西班牙语陪老板唠嗑,又切换成德语跟老板的太太聊天。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老两口就干脆跟这个神奇的少年畅聊起来。

  结果扛不住老板的热情,谭嚣很荣幸地把店里最贵的几把木吉他全都试弹了一遍,老板甚至还亲自传授了他一些演奏上的技巧和平常练习时需要多多巩固的技法。

  在吉他店里切磋良久,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天色渐暗,老两口儿才想起来打烊,谭嚣也才想起来这个时间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回家后谭嚣实在没事做,先把牛排腌制上,准备明天给哥哥露一手,又在楼下的房间里冲了个澡,才没事找事地把刚买的那支小颜料从自己屋里拿到楼上,放到他哥哥书桌上的颜料盒里。

  三年来,谭嚣压根没回这个家里住过。他哥哥每年放假都会回来,所以谭嚣的房间很空,最空的就是权当摆设的书桌,但是他哥哥的书桌上摞着挺多书,摞的很高,得有三十来本,都是经典名著,是伊顿布置的暑期阅读书目。

  谭嚣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书名是“The Scarlet Letter”,《红字》。

  很新的一本书,没有勾勾画画的注释。

  谭嚣知道,他哥哥看书向来不做笔记,甚至连书签都不用,因为他哥哥真的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看过的东西就是直接印在脑子里了,根本不需要在书里勾勾画画。所以这一摞书虽然看起来都是崭新的样子,但是或许已经被他哥哥看过好几遍了。

  不过这本书不同,里面虽然没有勾划的痕迹,但是有一页纸被折了一角。

  折角的顶端指着一句话——

  “Be true! Be true! Be true! Show freely to the world, if not your worst, yet some trait whereby the worst may be inferred!”

  (“真实!真实!还是真实!哪怕不愿意把你最坏的东西暴露给世人,那么也要坦率地让这个世界看见一些蛛丝马迹, 从此推断出你有最糟糕的一面!”)

  谭嚣当然看得懂这句话的大意。他在足球学校也修了英美文学课,因为那是对他来说第二简单的课,第一简单的是数学,都是混成绩用的。

  但是谭嚣没看过这本书,不知道这是美国浪漫主义小说的代表作,更不知道它讲的是女主人公和一位牧师通奸的故事。他也不清楚,这个折角到底是他哥哥不小心折的,还是随手一折,或是折来标记这两页,亦或是,故意折了一角来指向这句话。

  谭嚣才不在意这种连小事都算不上的芝麻小事。他能注意到这个,只是因为他哥哥向来不折书页。

  放下小说,他又拿起桌上的画册翻看。

  小本里画的都是谭熙和谭嚣这个暑假一起在苏黎世看到的景物,每一页都有谭熙的签名,还有地点和日期、时间。

  最后一张是谭熙今天上午没画完的嚣嚣的水彩画像,只拿钢笔勾好了一些简单的轮廓,还未上色。

  谭嚣才不舍得把他哥哥画的画卖给哪个游客呢。

  他哥哥在巴塞罗那给他画的那张素描,至今还贴在他宿舍里最显眼的位置。马里奥每天看见都要变着花样惊叹,有时候说“Big Tan真是天才画家”,有时候又问他怎么能买到Big Tan的画来收藏,有时候还带着新生过来参观,就像导游带着游客去瞻仰巴黎卢浮宫里挂着的《蒙娜丽莎》一样。

  谭嚣很无奈,只得答应马里奥,说这次会从瑞士给他带一张Big Tan的画。不用买,送给你。

  因为他哥哥的画是无价的。

  谭嚣翻着画册,想选一张最丑的免费送给马里奥那个bobo。可是选来选去,哪张都好看,哪张都舍不得送出去。

  谭嚣正暗骂自己才是个bobo,答应了马里奥的事根本做不到,就听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开门声很急,不像平时韩静翎和利亚姆那两个高傲的人有礼有节地开门时的声音,更不像他哥哥那种一向从容的动作。

  然后就是很急的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韩静翎说出的一句韩语:“别这样,仁镇,谭嚣好像在家里!”

  “那孩子不在他屋里,肯定梳洗打扮好出去约女孩儿鬼混了。”李仁镇快速巡视了谭嚣在楼下住的那间客人房,笑道,“夫人,您不知道,西班牙的小孩儿可不像您小时候那么保守!”

  “谭嚣!在家吗?”韩静翎还是不放心,喊了一句。

  谭嚣刚想回应,稍稍犹豫了一秒,就听李仁镇说:“那孩子不是去城里了吗?城里有多少好玩儿的酒吧!现在是旅游旺季,酒吧里得有多少世界各地过来的小姑娘游客!那孩子正是火热的年纪,这个时间肯定还没回来呢!不仅谭嚣不回来,少爷说不定也不会很早回来呢!”

  谭嚣在楼上谭熙的房间里,坐在谭熙的书桌前,敞着门,楼下传来的对话声他听得很清楚。

  李仁镇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说话间夹杂的亲吻声和推搡声则越来越大,还有扔掉高跟鞋的声音……

  “夫人……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仁镇……仁镇,等等,我们去楼上……先去洗一下……”

  谭嚣听懵了。

  他想过如果是利亚姆欺负妈妈,他肯定冲上去把利亚姆打得不会说德语,但是……

  妈妈竟然会和比她小那么多的李仁镇叔叔……偷情?

  还被自己给听见了?

  又是一番碰撞、亲吻、推搡的声音,韩静翎和李仁镇的脚步已经踏上了楼梯。

  谭嚣不知所措,此时关灯、关门好像都已经来不及。

  他灵机一动,赶紧站起来躲进了书桌旁边的衣帽间里,并且为了防止发出关门的声音,他只虚掩了衣帽间的门,没有完全关上。

  衣帽间是个小小的独立空间,里面按照季节和颜色的顺序,挂的都是他哥哥的衣物,还摞着一些他哥哥小时候看过的书、画过的画。

  衣帽间没开灯,谭嚣直接一屁股坐到他哥哥那十几套西装下面,把自己隐藏在西装底下更黑暗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喘。

  韩静翎又说了一声“等等”,便光脚走进谭熙的卧室扫了一眼,又给卧室关了灯,才被李仁镇拉去了对面的主卧室。

  砰的一声,主卧室的门关的很急,紧接着又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谭嚣仍躲在黑暗里手足无措。

  他刚才没想好要怎么回应,所以才犹豫到现在都没有回应。事已至此,现在他更是无法再去敲主卧室的门,无法告诉主卧室里的那对男女,我在家,我听见了,可我不会说出去。

  那就只好装作不在家。

  妈妈本就讨厌他,他要是再抓住妈妈的把柄,他真的害怕妈妈不给他交学费。那可是接下来两年的学费,是决定他未来的学费。

  谭嚣刚下好决心继续藏在这儿,就听见主卧室那边又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不堪入耳的声音。他这才明白哥哥有时候会在这间屋子里听到怎样的动静。

  那是妈妈的动静啊……谭嚣很烦躁,捂起了耳朵,也很想下楼去拿自己的MP3听,用音乐挡住这些奇怪的、不好的声音。

  可是他不敢动,他还是怕被发现,更怕他妈妈不相信他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他冷静下来才想到,其实也不完全是怕妈妈不给他支付足球学校接下来的学费,而是怕妈妈不高兴、不快乐、不开心。

  如果一个男人能让妈妈开心快乐,谭嚣真的不在乎这个男人是利亚姆还是李仁镇,甚至也可以不在乎到底是一个男人还是两个男人。毕竟谭青林已经去世六年了,谭嚣知道他哥哥也希望妈妈能再谈恋爱甚至再婚。

  妈妈是个漂亮、善良、有才华也有钱的女人,但是妈妈已经不快乐很多年了,自从谭嚣出生,妈妈就不开心,也没有脸面回到她家的家族企业里跟亲人待在一起。

  谭嚣没办法阻止她这种自暴自弃式的流浪行为,但是他想让妈妈开心,他是真的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可是他又开始纠结,不告诉妈妈是肯定的,不告诉别人也更是肯定的,但究竟要不要告诉哥哥呢?

  想到哥哥,他又立刻想赶紧离开这个衣帽间,然后从哪个门出去猫着,在家门外给妈妈和李仁镇站岗,以防利亚姆带着哥哥回来以后撞见妈妈和李仁镇……在妈妈和利亚姆的卧室里……做那些事。

  谭嚣还没想好逃逸路线,就听见楼下再次传来了开门声。这次是正常的开门、关门声:开关大门,以及关上楼下谭嚣那屋的门。

  利亚姆提前带着谭熙回家了,在看到谭嚣那屋敞着门并且空空如也之后,不太满意地对谭熙说:“你弟弟怎么还没从城里回来?那小子不是趁机去酒吧鬼混了吧?”

  “这是他的自由。”其实谭熙也想知道嚣嚣跑哪儿去了。嚣嚣在家的话,不是在楼下的客人房里安静待着,就是在楼下的客人房里做一百个俯卧撑外加两百个仰卧起坐,要么就会在厨房里觅食,或者在厨房里洗洗刷刷。

  利亚姆显然不是真的在意那小子去哪儿了,转而说道:“静翎根本不是不舒服才提前走的,还不是因为在宴会上看到了我的前妻和女儿。熙,你跟我说实话,你妈妈是不是非常介意我有三任前妻?还有五个孩子?”

  “抱歉,利亚姆,我没有跟我妈妈聊过这个问题。”

  “也对,你的学业多忙啊,你才不会有时间关心你的母亲。可我是真的很关心她,你可以放心让我来照顾她往后的生活。我会娶她的。”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请你照顾好她,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熙,你真的很绅士,不像你弟弟。”

  “我弟弟怎么了?”

  “他啊,表面上看起来特别听话,背地里有多少心眼儿和坏主意你永远都想象不到。这种孩子我可不是没见过,你要小心他,当心他在背后害你。”

  “请你不要误会我的弟弟。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熙,你跟你母亲一样,书读太多,太善良了,善良到有点傻,但这也是我会爱上你母亲的最重要的原因。你弟弟那样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要先学会怎么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索取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相信事实,虽然不是多大一笔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你父亲的遗产全部留给了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谭熙确实没见过谭青林的遗嘱。他不想勾起妈妈的伤心往事,便也没特意问过。

  “小绅士,你非要从我嘴里听到这样的分析吗?然后把我涂抹成一个恶人,让自己一直当一个好哥哥?”利亚姆从冰箱里取出一坨大冰块放到玻璃杯里,又给自己倒了些威士忌,语气淡然。

  “可我不是恶人,我只是说话直白,不像一些英国绅士那么含蓄。我说这些也是为你们母子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只是我对我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有很温和。”

  “熙,我不觉得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还需要生活在温室里被保护起来。信仰不是温室,善良也不是堡垒。该知道的事情、该提防的人,你要学会接受,也要学会防御。”

  谭熙松了松勒着脖子的领结,根本懒得跟利亚姆解释。

  他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比利亚姆这个外人要清楚得多。

  嚣嚣为什么会被塞给他们母子,这不是嚣嚣自己耍了什么手段骗来的,而是谭青林耍了手段非要把嚣嚣接过来养在他们身边的,目的就是拿嚣嚣的血给谭熙当以备不时之需的备用续命药。

  嚣嚣连药都不是。

  他只是个盛药的容器,还是这辈子都不一定会用上的药。而且他不仅在妈妈眼里是容器,在他们的爸爸眼里也一样只是个容器,是能随便丢在孤儿院里九年的一件东西。

  谭熙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压抑着对利亚姆和对谭青林的怒火,还要压抑着某些天地不容的情愫。

  上楼前,谭熙尽量平静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我当然明白你是为了我们好。”

  利亚姆也拿着酒杯跟谭熙一起走上楼,然后谭熙回自己的房间,利亚姆去开主卧室的门。

  主卧室的门是锁着的,利亚姆大力拧了门把手几下都没拧开,不悦道:“静翎,你怎么锁门了?”

  “我已经睡了,我不舒服,你今天可以回自己家住吗?”主卧室里传出韩静翎的声音。

  “都几点了,你让我走?”利亚姆又拧了拧门,“我又不是一头动物,晚上也不是非要干点儿什么才行。你不舒服我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刚才碰到我前妻和女儿只是巧合而已,我也没有想到会让你碰见她们。快起来给我开个门,我进去跟你解释。”

  “我不想起来了,明天再去找你好吗?”韩静翎继续搪塞。

  利亚姆却还是继续拧门。

  谭嚣仍躲在衣帽间里,越来越不想掺和韩静翎的事情。

  他的盘算是,大不了一会儿吓哥哥一跳,然后让哥哥帮他逃出去,再编个刚去酒吧鬼混的谎言,说真是抱歉,在外面鬼混到这么晚才回家。

  毕竟李仁镇和利亚姆全都觉得他去城里的酒吧鬼混了,那就鬼混吧。谭嚣突然觉得被这两个男人误会实在很好笑,强忍着没笑出声。

  难道妈妈找男人的标准就是……都要背地里说我喜欢去酒吧鬼混吗?

  我在巴塞罗那的确跟很多同学去过很多次酒吧,但都是教练带着进去的,每次都是去看重要的球赛……怎么就鬼混了?

  鬼混就鬼混吧。F~ck it.

  谭熙进屋开灯,将领结解下来扔到了床上,又脱掉西装外套、松了两颗衬衫扣子,才不悦地走出卧室,对利亚姆说:“我妈妈睡觉了,她应该是真的不舒服。晚安,利亚姆,我们明天见。”

  利亚姆又拧了那门一下,对谭熙说:“我需要进去跟你妈妈解释。她是心里不舒服,都是我的错。”

  “可是她已经睡觉了。”谭熙握住利亚姆的手腕,把他的手从门把上拿了下来,又尽量绅士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晚安,祝你也做个好梦,利亚姆。”

  利亚姆只好不再纠缠,大步走下楼,大声放下玻璃杯,开门、开车,离开了韩静翎家。

  谭熙对着主卧室的门说了声“妈妈,晚安”,便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关上天花板的大灯,还落了锁。

  房间里只剩书桌上那一盏小灯。

  谭嚣坐的腿有些麻,刚要站起来,忽然就看见他哥哥从桌上抄起那本《红字》就大力把书摔到了地板上。

  啪的一声,比利亚姆去拧韩静翎那屋的房门听起来还可怕。

  谭嚣愣是坐在黑暗里没敢动。

  他从未见过他哥哥发这么大火。上一次见他哥哥发火,那还是他哥哥十五岁的时候,抬手就把伊顿的简介册子扔到了他脸上。

  看来哥哥发火喜欢扔书。

  谭嚣实在很庆幸,幸亏当时他哥哥没把他的脸当地板一样砸。

  然后他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到他哥哥坐到书桌前,喘着粗气,打开了桌上的画册,翻到一页,拿起钢笔好像就要开始画画。

  于是谭嚣觉得他哥哥的气应该是在逐渐消散的,刚要撑着地板站起来,却见他哥哥连笔帽都没取下,根本没有要画画,而是咔嚓一下,直接把那支塑料外壳的钢笔徒手给掰断了。

  掰断的钢笔落在了他哥哥腿上,黑色的墨水则溅在他哥哥的白衬衫上,还有深灰色的西服长裤上……

  谭嚣这才看出来他哥哥到底是在生多大程度的气,而他却不知道他哥哥到底为什么生气。

  是气利亚姆背地里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吗?还是气爸爸那笔遗产的事?听利亚姆的意思,爸爸肯定是把遗产都留给了自己,而没有留给哥哥。谭嚣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管他哥哥到底因为什么生气,谭嚣只想等他哥哥气消了再出来。

  他不想吓到哥哥,更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告诉他哥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躲在这里,以及主卧室里还有一个李仁镇……

  谭嚣决定再等他哥哥稍微平复一会儿,等他哥哥换衣服洗澡之前他再冒出来解释,然后一起商量逃逸路线、一起编织谎言。

  他从门缝里观察着谭熙的侧颜——

  看谭熙攥着拳头继续喘了一会儿粗气,又看谭熙重重地合上了桌上的画册,最后疲惫地仰靠到椅背上,仰起头,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人中、嘴唇、下巴、脖颈……每寸皮肤都比他自己同样位置的皮肤要白皙一些,每个线条的转折也都比他自己同样位置的转折要硬朗一些。

  好像希腊神像的雕塑。

  谭嚣不禁想起在温莎骑马看日出的那个早晨。

  阳光为教堂镶了一层金边,也为他哥哥的轮廓镶了一层金边。

  他的熙熙哥哥。

  九岁那年,陈明明在孤儿院里跟小黑、小白、小龙他们踢球,一扭头的工夫,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拿着一本书的男孩子……

  男孩子站在葡萄架子下面看他踢球,然后他跑过去摘了颗葡萄给男孩子变了个小魔术,男孩子笑了,最后在汉英字典里给他选了“嚣”这个字作为他的名字。

  最近谭嚣跟他哥哥一起晨跑、一起吃饭、一起画画、一起看书、一起走遍苏黎世的大街小巷,却从来没有机会这么安静地、偷偷地、好好地看一看他哥哥。

  昏黄的台灯下,他哥哥闭上了眼睛,睫毛湿润,眼角沁出一颗泪珠。

  泪珠滑到他哥哥下颚线的棱角处,又和腿上那支掰碎的钢笔一起滚落到地上。

  他哥哥没有抬手去擦眼泪,而是倾身将书桌上的小灯调节到最暗的亮度,再重新仰靠到椅背上,一把将系在腰处的被钢笔墨水弄脏的衬衫拉了出来,解开皮带扣,也敞开了那个位置的所有束缚……

  莫名的,躲在黑暗里的谭嚣很慌乱也很紧张,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好奇。他从来没这么偷看过他哥哥,更没看过那个部位,还是他哥哥亲手拿出来给他看的。

  他看到哥哥手里握着已经变得粗壮的阴茎,然后由慢到快地上下撸动着。

  晨勃的时候,谭嚣的阴茎也会变得同样粗壮,但谭嚣还从来没有握着自己的阴茎撸动过。他压根就还不了解这些事,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教过他。

  他不知道他哥哥到底在做什么。

  是发火吗?还是……

  刚掰碎了一支钢笔的手上还蘸着黑色的墨水……

  他哥哥的右手很好看,画画的时候尤其好看。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节分明,能画出最好看的素描和水彩……

  然而他哥哥的右手此时此刻握住的不是画笔,而是勃起的阴茎。龟头圆润,马眼湿润,谭嚣甚至能看清楚哥哥阴茎上的青筋。

  右手的动作越来越快,哥哥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所有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地萦绕在谭嚣周围,也侵袭着、瓦解着他的思维。

  谭嚣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太怕哥哥听见他的心跳。

  谭嚣觉得自己憋气都快憋到缺氧了才赶紧轻轻缓缓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又是憋气。幸亏他长年在足球场上奔跑,用极大量的有氧运动塑造了一个铁肺,肺活量不是一般的大,否则再这么憋下去,他恐怕得晕厥。

  黑暗里,谭嚣感觉不到坐麻的双腿,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残余的理智。除了自己的心跳,他只能听见他哥哥的喘息和手上的声音。

  “嗯……”

  不知过了多久,他哥哥终于发出一小段低沉的声音。

  这声闷哼几乎要把谭嚣给吓晕过去。

  他看见哥哥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这是被哥哥发现了么?但是他哥哥还坐在椅子上,仍靠着椅背。

  谭嚣回过神来,又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一小段声音,才发觉那个声音好像很慵懒。哥哥这是终于消气了吗?他大气都不敢喘地想。

  谭嚣继续愣在原地,谭熙坐了一会儿,从桌上抽了几张餐巾纸胡乱清理了一番,便脱掉衬衫走去了卧室里的卫生间。

  谭嚣听到淋浴里传出水声,特别庆幸他哥哥这是去洗澡了,于是赶紧站起来踢了踢已经麻了多时的腿,准备趁机离开他哥哥的房间,赶紧下楼,从自己楼下房间的窗户翻出去,再从大门开锁进来。

  盘算好逃逸路线,谭嚣又听了一耳朵淋浴的水声,刚要轻手轻脚地打开衣帽间的门溜出去,手还没放到门把上,那扇门就被他哥哥从外面拉开了。

  “哥……”

  站在衣帽间外面的谭熙一丝不挂,连浴巾都没围着。

  鬼使神差地,谭嚣直接抓起他哥哥的手就把人拉进了衣帽间的黑暗里。他哥哥还没站稳,他就一手拉上门,一手捂住他哥哥的嘴,凑到他哥哥耳边低声且急促地说:“嘘,别出声,妈妈屋里有别人,我不是故意躲在你这儿的。”

  谭熙望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任由谭嚣用冰凉的手捂着他的嘴,也任由谭嚣整个人都抵在他身上,把他抵在了衣帽间的门上。

  “哥哥?”谭嚣见他僵立着不动,赶紧放下手,连连轻声道歉,“Perdón,sorry,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没想藏在这里,我也没想要吓你,我真的不知道该……”

  “嚣嚣,没事。”谭熙抬起手,将温暖的手掌放到了谭嚣冰凉的后颈上搓了搓,沉着嗓子说,“空调开太低了,你躲在这儿多久了?”

  “就……挺久了。”谭嚣决定坦白从宽,不想被他哥哥再用一本书砸到脸上。

  “这儿这么多衣服,怎么不知道拿件外套穿?”黑暗里,谭熙熟门熟路地顺手取下自己的一条运动长裤穿上,边穿边问,“你吃饭了吗?冷不冷?饿不饿?”

  “啊?吃了,不饿,不过好像是有点儿冷。”谭嚣这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好像只有后颈的位置还有点温度,是从他哥哥的手掌心里渡过来的残存的温度。

  “对不起,嚣嚣,我回来晚了。”谭熙将谭嚣抱进怀里,一手覆在嚣嚣冰凉的后颈上,一手很自然地放进了嚣嚣仍然潮湿的长发里,低沉的声音比天鹅绒还要温柔,“你怎么每次洗完澡都不把头发吹干呢?”

  在西班牙这几年,谭嚣从来没觉得冷过,也就从来都不知道一个怀抱竟然可以这么暖和。

  记忆里,他上次着凉感冒还是在芬兰。

  芬兰的雪可真漂亮。他在雪地里玩儿的太欢,当晚就发烧了……

  这一次,他好像也要发烧。

  但不是冷的,而是被他哥哥的声音和怀抱给点燃的。

  “哥哥……我……”

  谭嚣突然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他哥哥温暖的手掌从他的后颈缓缓移到了他的后背、后腰。

  “我好像……有点儿难受。”谭嚣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小心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

  “哪里难受?”谭熙抱着他的手臂突然加了些力道,两人便贴的更近也更紧了些。

  谭嚣深吸一口气,吸进的全是他哥哥的味道,然后上前一步,又把他哥哥抵在了门上,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这里。”

  身体相抵,便是坚实的触碰。真实的触碰。

  谭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勃起的,只感到下腹燥热且有些胀痛。

  谭熙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嚣嚣到底在干什么,就听嚣嚣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了一句:“熙熙哥哥,你……教我……怎么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