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开门的动作,我却下了很大的决心,打开门时她惊喜地看着我,而我却无法同她一样惊喜。

  我只是平淡地问道:“你怎么?”

  “我刚搬来,没想到就在你的隔壁。”

  “是很巧。”

  相顾无言,每次的遇见只是稀稀拉拉的话语,不痛不痒。年少时在她繁忙的时间里费劲心力找一丝丝空闲待在一起,现在面对眼前的人我不得不以繁忙的借口逃离。

  “我要去做饭了,你也快休息吧。”我握住门的扶手欲要将门关上。

  她用手轻轻挡住门,说道:“我今天搬家累了一天,还没吃饭,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蹭一顿。”

  她几乎是乞求的语气,是我无法拒绝的神态,她看起来确实疲惫极了。

  “那好吧,你进来吧,不用换鞋了。”我将门彻底敞开请她进来。

  她慢慢地走进来,生怕弄脏我的地板。

  “你先去沙发坐吧,我去做饭。”说完我便走向厨房,留她一人在客厅。

  在厨房拿着锅铲,思绪却已经跑到客厅里,她此刻在客厅做什么呢,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观察着我的房间,然后等我做好饭。等我?这个词对我太生疏了,这些年我没等过别人也没被等过。想到她刚刚乞求的脸,鼻子酸酸的,我是不是对她太冷漠了。

  “需要我帮忙吗?”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

  我赶忙低下头专注手里的工作,顺势说道:“不用的,你快去休息吧。”

  “你怎么了?”她慢慢靠近我小心问道。

  我将头扭到一边,揉了揉眼睛:“刚刚切辣椒,辣到眼睛了。”

  “我帮你看看。”她上前关心我的眼睛。

  我将一只手伸到背后,做成阻止的样子,始终没有回头看她:“真的不用!回去客厅等我做好饭吧。”

  她停在原地,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转头面对她,那一瞬间她带来的气息也停滞在空气中。

  眼泪堆积在眼眶,我一字一句带着鼻音费力地说道:“求你了,让我自己做完吧。”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走开了。

  我将火开的很大,眼泪借着辣椒刺鼻的气味簌簌流下。那天的菜都是靠着肌肉记忆完成的,尝了一口,还算能吃得下去。

  窗外天已经黑了,楼下小饭馆每到这个时候都很热闹。我拿出手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脸,端起饭菜端走到客厅。

  客厅没有点灯,只有厨房反射过来微弱的光,她单薄的身影深陷在沙发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对着关闭的电视机。

  “在这里吃吧,厨房那里太吵了。”我将饭菜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她晃过神来嘴里不断说着:“好的好的。”

  我将灯点开,那种压抑着的被黑暗吞噬过的恐惧感茫然感顿时烟消云散。

  我们两个坐在地上,正对着彼此。她拿起筷子尝了尝,接着一脸笑意地夸赞道:“你手艺还不错嘛。”

  “谢谢。”我夹起一口饭费力地咀嚼着。

  “以后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她期待地看着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面无表情地答道。

  我想给她回应,可面对她,我掌握不了尺度,是应该充满期待地赞许,还是干脆利落地拒绝?我不知道。

  “会有机会的,就像我们还是有机会再见面一样。”她像我一样大概吃得难以下咽,碗里盘子里的食物几乎未减。

  “我以为你今天来只是单纯的吃饭。”我将碗放在桌子上,低头用筷子摆弄着碗里的食物。

  “我不是......”

  “吃饭吧,一会儿饭该凉了。”我夹起一口菜放在碗里,没有吃下去,也没有看她。

  她看着我的脸色不在说话,两人就在静音状态下沉重地吃下每一口......

  那天之后,即便只有一墙之隔,我们也很难见到,她每天出入手术室,有时候还要值夜班,我们两个的时间几乎都是错开。沈闻星就是这样,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一个大忙人。

  而我一直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生活,只是有一天晚上一通电话打破了沉静。

  那天刚刚进入梦乡,桌子上的手机一阵震动,像是着急地催促着我接听,我几乎是瞬间清醒,心里顿感不妙。

  “喂?大姨?”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我拿起电话。

  “诺诺呀,你表姐要生了,在你们医院,好像情况不太妙。”电话一头带着哭腔。

  “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过去。”挂掉电话,我迅速换好衣服。

  我打了辆车很快就到了,好在住处离医院比较近。

  到了那里大姨和姨夫守在门外,不一会儿表哥表嫂和姥姥也来了。

  大姨见到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扑在我身上不断哭泣着。

  “怎么了,医生怎么说?”看着大家的状态我顾不得安慰,开门见山问起了情况。

  “说是羊水栓塞。”姨夫在一旁阴沉着脸说道。

  虽不是医生,但我也听说过,羊水栓塞的致死率非常高,表姐年纪轻轻就.......我站在原地双手不断颤抖,扶着快要哭倒在地上的大姨。

  “哭什么哭!都怪你,当妈的不好好教育孩子,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姨夫的训骂声回荡在整个走廊。

  手术室外的叫骂声和哭闹声乱做一团。

  “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安静点。”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寻声看去,才发现那是沈闻星。大家见她出来都一股脑的扑上去问东问西。

  我走到她身边,她看到我也似乎很惊讶。

  “里面的人是我表姐。”我越过喧闹向她传达,她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疑惑地看着我。

  “你们先不要吵医生了,我和她说。”我几乎喊出来,大家才乖乖散开,走到一边。

  “里面的患者是我表姐,她怎样了?”我不敢靠近她,和她保持着可以听到的距离。

  “情况不太好,我们在尽力抢救。”

  “求求你们,一定要努力救她!”我红着眼睛哀求地看着她。

  她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转而坚定地看着我:“你放心,我们会努力的,好好安抚家属。”

  不知道为什么,有她在,心里莫名得觉得表姐会挺过这一关。不管多难的事儿,因为沈闻星做,就会成功。

  那天我们在门外等了很久,度日如年每秒都在掐算着,大姨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衣服,大家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手术中’几个字灭掉后,大家面红耳赤地围在门口,一个医生走出来,笑眼盈盈地看着我们:“恭喜,母女平安。”

  大家重重地呼了口气,悬在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表姐过了一段时间被推出来,大家便随着表姐离开。

  我站在门外看着几个医生陆续离开,等到沈闻星疲惫的身影,看到我时她惊讶走上前。

  “我表姐真的没事了吗?”我还是有很多顾虑。

  “还要继续观察,目前还没过危险期,很多事项还要注意。”

  我就知道,在鬼门关走一遭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脱离危险。

  “不过你别担心,病人和家属的心态最重要。”

  “恩,谢谢你。”我郑重地看着她。

  她温柔地笑了笑:“不用谢我,我并不是主治医生。”

  “有你的安慰,我们家人情绪才安稳了些,要不然我姨真的会垮掉。”

  她疲倦地抬起眼睛点头收下感谢,随着另一医生一同离开了。

  那几天我们轮流照顾表姐,小女儿裹在襁褓里不停啼哭。表姐经过这次元气大伤,她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望着一旁的婴儿。

  翻身下地都需要旁人的帮助,每次有什么动作她都会紧闭双眼露出痛苦的表情。

  姨夫守在一旁坐在另一个床位上皱着眉头看着大家忙东忙西,像是憋了几天的话最后解气地说出:“人家生孩子咋就没那么多事儿呢,我和你妈还得在这里伺候你!”

  听了这话,表姐的脸越发惨白,大姨站在一旁不敢说些什么。

  这几天的姨夫和我记忆中那个内敛富有学识的稳重男人完全是两副面孔,我一直以为这种刁钻的话只会出自像我爸爸那种无知的人之口。

  “姨夫,每个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他见我反驳,转头看向窗外,用力咳嗽了一声。

  “大姨、姥姥,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眼下这个紧张的气氛充斥在屋子里,看着老人家日渐憔悴的脸,我担忧地劝道。

  “你真的可以吗?”

  “恩,我可以,你们快走吧。”我几乎是把她们“赶”出门。

  “诺诺,谢谢你。”他们一行人离开后,屋子里安静了不少,表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一家人,谢什么呢。”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你也帮过我不少,不管是出于家人还是感恩,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欣慰地冲我笑了笑,嘴唇干裂的可怕。妈妈离开后表姐帮了我不少,明里暗里给我很多资助,她怕伤害到我的自尊,总是在看似恰当的时间帮助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打开门看到沈闻星穿着便装提着果篮站在门口,最近她好像很忙,瘦了不少。

  “这位是?”表姐不解地看着我。

  “这位是参与你手术的医生,沈医生。”

  表姐似懂非懂地朝沈闻星点了点头。

  “还是我高中同学......”

  “是这样呀。”果然这个逻辑才能让表姐理解,表姐示意她坐在另一张空床上

  “谢谢沈医生来看我。”

  “柳老师您不用客气。”她走到床边乖巧地坐下。

  我站在一旁顺着表姐的话说道:“当然要感谢你,沈医生。”

  “你已经说了好多次感谢了,这么想感谢我的话,找机会报答我吧。”

  她开起了玩笑,没想到表姐转眼间站到了沈闻星的阵营:“对,沈医生你别客气,让她报答你。”

  说这话时,表姐也参与到沈闻星的玩笑中,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见到她笑,我只好假装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先欠着你。”

  屋子里其乐融融,表姐似乎也放松了很多,小婴儿躺在小床上沉睡。

  咚咚咚,又一阵敲门声传来。我好奇地打开门,唐浴瑾抱着花篮一脸担忧地看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