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遥遥相望,鹿厌的胸口似有巨石填入,压得他呼吸困难。

  谢时深耐心等着他行至跟前,淡然的眸光中淌着几分探究,似要将面前之人看穿。

  他们站在月色下,在极为平常的交谈里,鹿厌却表现得过分生疏,似担心被发现了什么。

  见谢时深纹丝不动,鹿厌鼓足勇气抬头看他,结果落入他洞若观火的眼眸,所有的伪装终究出现破绽。

  鹿厌踟蹰道:“世子可是有话要说?”

  谢时深转身朝厢房而去,淡淡道:“没有。”

  鹿厌闻言心里那叫一个兵荒马乱,拔腿便追了上去,“世子,若你有话要问,我一定回答的。”

  两人踏入厢房,随着房门关上,谢时深转头看他,突然轻叹一声说:“小鹿,你若不想说,我问了岂非自作多情?”

  “不是!”鹿厌脱口而出道,“是我自作多情!”

  谢时深眉梢微挑,“嗯?”

  鹿厌猛地捂住嘴,耳廓迅速涨红,开始胡言乱语说道:“不、不对,我的意思是......”

  但谢时深不给他机会,而是步步逼近他,抓重点低声问道:“你为何会自作多情?”

  鹿厌紧张拽着袖口,顶着他的压迫惊慌失措后退,直到脚跟碰到圈椅,身子失重,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仰着头和谢时深对视,心头提到了嗓子眼,脸颊发烫,脑袋也晕乎乎的。

  谢时深为他弯下腰,似笑非笑打量他通红的脸蛋,重复问道:“你为何会自作多情?”

  鹿厌眼见他逐渐贴近,顿时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如羽翼的乌睫颤抖着,凌乱地回道:“我、我的意思不是这个,还有你为何、为何不问我今日去了何处!”

  “哦?”谢时深瞥了眼身前发颤的手,“只是这个意思吗?”

  鹿厌连连点头,“是!是这个意思!”

  谢时深沉吟少顷,随后握住他的双手蹲下身,从俯视变作仰视,看着他脖颈那层朝霞渐渐褪去,余下一抹绯红在两侧脸颊处。

  他把手轻放在鹿厌紧并的膝盖上,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今日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

  鹿厌搭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握紧,眼观鼻鼻观心,小声说:“鸽子书楼,见了睿王。”

  谢时深轻声问道:“然后呢?”

  鹿厌思忖片刻,不愿隐瞒又不愿细说,只道:“他让我去找他,但并未告知我需要做什么。”

  谢时深沉默望着他,覆上他紧握的手,轻唤道:“小鹿。”

  他的语气轻柔温和,叫鹿厌忍不住抬眼看去。

  只见谢时深无奈一笑,接着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但你要记得回家,因为我会等你。”

  话音一落,鹿厌的双眼慢慢放大,空落落的心口被填满,轻启唇欲言又止,却始终没将心意说出。

  良久,他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

  谢时深反问道:“那你为何回谢家?”

  鹿厌想到杨奉邑所言,语气低落道:“我乃陛下赏赐给谢家之人。”

  谢时深敛起嘴角笑意,眸色沉沉,目光垂落在他的手上,良久才道:“或许吧。”

  他松开鹿厌的手,起身时温声说道:“去沐浴吧。”

  鹿厌顺着视线朝上,见他垂着眼帘,烛火背对着他,隐去一切光芒。

  他们在昏暗中对视,可鹿厌窥不见他的思绪,却能感觉四周的气氛沉重。

  他跟随起身,在谢时深的凝视中踌躇半晌,拖着脚步去沐浴。

  看着他的身影走进浴室后,谢时深抬脚离开厢房,踩着月色行至湖边负手而立,很快一抹黑影闪身而来,悄无声息站在他的身后。

  “主子。”柳六行礼道,“探子会在中秋当晚入京。”

  谢时深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全部安排去广和楼。”

  柳六面无表情应下,但见主子并未动身,他也不敢肆意离开。

  静默片刻后,谢时深道:“东宫情况如何?”

  柳六道:“回主子,陛下命人传太子宴席入宫,但并未提及解禁一事,不过,眼下太子得知睿王秋收有功,正想办法对付。”

  秋收五谷丰登,朝廷官员认为杨奉邑功不可没,老皇帝更是对他赞赏有加,又逢杨奉邑周游时暗中拉拢,控制着官员在朝中的言行举止,几番早朝过后,老皇帝屡次将两个儿子作对比。

  若非知晓东宫太子正被禁足,恐怕有人错觉睿王才是储君了。

  谢时深问道:“漫漫所言之事查得如何?”

  柳六回道:“无人知晓睿王和小鹿所聊,不过鹿凯将此事告知了鹿常毅,属下担心鹿家会对小鹿动手。”

  毕竟李明演戏后,众暗卫皆知鹿厌对谢时深的重要性。

  谢时深望着湖面深思,今日回府时,他遇见谢允漫和杨承希,二人几句话将鸽子书楼发生的事情交代后,他便派了柳六去调查此事,结果一无所获。

  即使他今夜刻意试探,也无法让鹿厌亲自告知。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有无法把控的感觉出现。

  重生后,鹿厌的一切于他而言既是意外,也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