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攸站在公车站牌前来回踱步, 思考着该怎么整治陆景泽这不听话的。

  黑色的巴博斯由远至近,缓缓在公车停车线前方停下。

  “嘀嘀——”

  车喇叭响了声,将乔攸的思绪拉了回来。

  放眼望去, 车窗半开, 夕阳的余韵在车窗膜上落下薄薄一层橘红, 映衬着车内那人白皙清莹的漂亮脸蛋。

  乔攸很少会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

  但陆珩完全配得上。

  “陆管家?你怎么在这?太巧了吧。”乔攸小跑过去, 俯下身子笑盈盈地看着陆珩。

  “回家路过这里,看到你在等车, 去哪?”陆珩那张干净的脸在夕阳的洗礼下愈发温柔。

  乔攸撇撇嘴,将清单拿给他看:

  “少爷说要宴请宾客,让我去这个农场买菜。说那位客人很龟毛。”

  陆珩接过清单,在缺德地图里输入嘎嘎乐农场,距离大概有六十五公里,就算开车过去也要将近两小时。

  加之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乔攸如果真去了,除非有专车,否则今晚绝对回不来。

  他思忖片刻,忽然对司机道:

  “刘司机,您今晚先回去, 车子给我。”

  他还顺便抽出一百块给刘司机让他打车回去。

  乔攸不明所以, 看他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 自己则代替刘司机进了驾驶室,道:

  “上车, 我送你过去。”

  乔攸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豪车, 和舅舅那辆五菱宏光截然不同, 车内宽敞干净,座椅柔软舒适, 符合人体工学,还自带按摩功能。

  他觉得很新奇,东瞅瞅西看看。

  陆珩发动了车子,缓缓转动方向盘,问乔攸:

  “有什么想吃的?”

  “我们不是去买菜么?”

  陆珩看了眼后视镜:

  “那个啊,再说吧。”

  “不行不行。”乔攸下意识想制止他,又怕影响他开车,讪讪缩回手。

  “怎么不行呢。”

  “因为是少爷交代的任务,如果完不成,他也会指责你教导无方。”乔攸揪着衣角,委屈的小表情仿佛能滴出水来。

  实则内心:

  看到我泫然欲泣的脸了么,快安慰我,哄我。

  陆珩望着他的侧脸,低垂的睫羽荫掩着明珰乱坠的眸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开闸泄洪。

  沉思良久,他笑了笑,点点头:

  “你说得对,那就先以完成少爷的任务为重。”

  乔攸:?

  他为什么不哄我。

  车子走走停停,在下班高峰大军中艰难前行,开出市区后车速才快了些。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乔攸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他每次坐车时间一长就想睡觉。

  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

  车子在一处红灯前停下。

  陆珩偏头看了眼,发现乔攸已经完全睡着,脑袋后仰靠在椅枕上,身体却只能跟着九十度的座椅保持笔直。

  陆珩解开安全带,轻轻侧过身子,右手小心翼翼托着他的后脑勺,左手按下座椅调节键,当座椅低下去后,他才托着乔攸的脑瓜扶着他慢慢往后躺。

  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后,绿灯正好亮了。

  窗外夕阳融进了青黑色的夜幕中。

  当车子抵达目的地,陆珩看乔攸还在睡,便没叫醒他,自己下了车,担心关门声会吵醒他,便虚掩着门留了道小缝。

  他拿出购物清单刚要走。

  “怎么不叫我……”乔攸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眼底弥漫着大梦初醒的惺忪慵懒。

  “你睡吧,我去买。”

  乔攸解开安全带,从梦境与现实中挣扎一番,完全清醒过来。

  “东西很多,你一个人拿不了。”

  刚下车,冷风袭来,冻的他打了个喷嚏。

  但他现在身上,已经披着陆珩的外套了。

  乔攸努力挺起胸膛,将身体打开。有人说,冷的时候越是蜷缩起来反而会感觉更冷,不如打开身体放松下来。

  冷风一吹,乔攸还是无法克制缩起了身子。

  陆珩看着他一会儿缩起身子一会儿又做舒展运动,猜不透他脑袋里那千奇百怪的想法,但听到了他打着寒战的牙齿,咯咯作响。

  “今天降温,往后越来越冷。”陆珩展开乔攸身上的大衣,示意他把胳膊放进袖子里。

  帮他扣好扣子,整理了衣领,道:

  “相中哪件衣服就告诉我,以及喜欢的围巾、帽子。”

  乔攸:?

  这奇怪的霸总为了小娇妻豪掷千金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两人进了农场,老板热情迎上来,询问他们要买点什么。

  虽然天色已晚,但勤奋的老板还是在果园和菜田里拉起一盏盏小灯,方便客人们挑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攸和陆珩二人穿过菜田、走过果园、架起梯子、上树下河。

  好歹是买齐了清单上的食材。

  老板喊了徒弟过来,找了辆小车把食材运到陆珩车里。

  这一趟下来可给乔攸累够呛。

  像他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体力可能还不如个六十岁老头。

  沿着菜田往回走,双脚一软,直直朝着旁边的水稻田扑进去。

  被陆珩眼疾手快拽住。

  但凡慢一秒,乔攸今天就不用回去了。

  “累了?”陆珩问他。

  乔攸有气无力点点头,内心正在疯狂撕咬陆景泽那张令人憎恨的脸。

  “上来。”

  突兀的一声,拯救了他脑海中已经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陆景泽。

  乔攸眼眸一抬,见陆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前,微微俯下身子等着他跳上去。

  这……不太好吧。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没什么不好的。”陆珩笑道,“一直弯着腰很累,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来呢。”

  好在光线昏暗,看不清乔攸的脸。

  实际上已经有点红了。

  他慢悠悠趴在陆珩背上,感受着陆珩的双手穿过他的腿弯,隔着薄薄的裤子弥散开热意。

  月光倾洒在大地,一望无际的平野上,陆珩背着乔攸慢慢走向停车点。

  步伐虽然慢,但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稳。

  乔攸伏在陆珩肩头,夜风送来橙花油与鸢尾凝脂的香气,是他熟悉的香水味。

  看来,陆珩确实很喜欢自己送他的香水。

  星垂平野阔,路过的小野花都沾染了这种香。

  *

  彼时,陆家。

  暧昧的烛光摇曳不止,暖色的床单上铺陈着艳丽的红玫瑰花瓣。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怀里揽着阮清。

  两人深深凝望着对方,跳跃的烛光像是他们颤动的眸子。

  “一百天快乐,清清。”陆景泽扶着阮清的后脑,在他眉间印下深情一吻。

  阮清双手合十,眼中星光灿烂:

  “景泽,我觉得今天的你好像特别的帅。”

  陆景泽一摊手,笑得骄傲:

  “每次到了重要节日,我都会变得格外性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潇洒一扔,丢给阮清:

  “送你的礼物,买着玩的,不许表现得太惊讶,因为……”

  他缓缓向阮清靠近,二人的鼻尖几乎要撞在一起。

  “你以后,得习惯这种惊喜。”

  阮清轻笑一声,羞赧地低下头。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中只有陆景泽帅气的面庞,愈来愈大——

  二人的唇此时在不断升温的空气中变得火热,私以为对方的唇就是能缓解燥热的天然制冷剂,于是迫不及待想要寻求。

  唇越来越近,二人鼻间呼出的热气,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不断交融——

  陆景泽倏然睁大双眼。

  等等。

  在阮清疑惑的目光中,他站起身径直走向床边,掀开床单俯身看下去。

  很好,床底没有。

  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乔攸现在恐怕还在几十公里外,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陆景泽坐回去,重新调动情绪,捧起阮清的脸,再次靠近他火热的唇。

  阮清也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

  倏然,陆景泽再次睁大眼。

  等等。

  他推开阮清疾步朝独卫走去,打开门环伺一圈,连垃圾桶的盖子都掀开看了一眼。

  很好,也没有。

  阮清在一边看着他,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

  陆景泽思忖片刻,觉得着冗长的前戏怎么看都不安全。

  速战速决吧。

  他抱起阮清,在阮清的惊呼声中将他丢到了床上,像丢垃圾一样,震起漫天花瓣。

  二人迫不及待拥吻在一起,靠着换气的间隙扯开衣服丢一边。

  陆景泽吻得极深,在火热的内壁中疯狂汲取——

  他忽然一把推开阮清。

  等等!

  他疾步朝门口走去,反锁了门,还搬过小沙发抵住门板,这样乔攸再想进来除非把门板撞破。

  阮清被他三番五次的临时刹车弄得兴致全无,躺在床上像条死鱼,不动了。

  这个有被害妄想的懦弱哥布林!

  不过一会儿,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沉重的换气声。

  在阮清意乱情迷地安抚下,陆景泽那颗不安的内心才稍稍得以缓解。

  集中精力,一发入魂!

  窸窸窣窣——

  陆景泽猛地停下晃动的腰肢。

  冷汗密密麻麻从后背炸开……

  阮清皱了皱眉,手指轻抚过他健壮的臂膀,嘶哑着嗓子问:

  “怎么停下了,动一动啊。”

  陆景泽动了动。

  但却是喉结。

  “都一天了,你到底在疑神疑鬼什么。”阮清咬了咬下唇,“你害怕被乔哥打扰,但他现在还在六十多公里外的农场,这个点连公车都没有了,他不可能回来的。”

  窸窸窣窣——

  陆景泽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已经被乔攸严重的精神污染所侵袭,耳边已经出现了幻听。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还有……观音坐.莲体位更深,保证受.精充足……观音坐.莲……莲……”

  !!!

  陆景泽一把扯过被单裹住身体,从床上信仰一跃,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跳到阳台,扯开帘子。

  角落里,只能看到乔攸布满阴霾的背影,捂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坐莲……”

  阮清也忙扯过被子盖住身体。

  他要向陆景泽道歉,陆景泽的疑神疑鬼是对的……

  陆景泽把乔攸从地上拽起来,发现他还很自觉地戴了眼罩。

  “你怎么进来的!!!”一声怒吼,吓飞了枝头正在小憩的鸟儿。

  乔攸:

  “顺着外面水管爬上来的。”

  谁知道一进来就听见屋内的夜晚宣淫,本想自觉离开不去打扰,但,来都来了。

  陆景泽无法想象乔攸到底是怎么从六十多公里的外的农场回来的,更无法想象他为了给海玲报仇,平时扫两下地就嫌累,这会儿竟能顺着墙外水管爬上二楼……

  他怕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阮清披了衣服,笑得尴尬:“那我先回房间了。”

  陆景泽做了数个深呼吸,拎起乔攸的领子给人一并送出去。

  当晚。

  陆景泽很少主动找他小叔,他怕,所以大多时候不想面对。

  但这会儿,陆珩在床上躺着闭眼休息,陆景泽坐在旁边沙发里扶着额头,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委屈的像个一百七十斤的孩子。

  陆珩点亮床头灯,坐起身。

  “你哭什么。”

  陆景泽一个箭步冲到陆珩身边,抓着他的睡衣袖子晃了晃:

  “小叔,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但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把乔攸送到祖宅去干活,工资我照发,不,我给他发双倍,只要他别再来折磨我。”

  不可一世的霸总,哭得双眼通红,手抖成了帕金森。

  陆珩从他手里抽回袖子,指尖优雅地抚平那上面的褶皱。

  他垂着眼眸,语气淡然:“这么怕他。”

  “怕,害怕极了。”陆景泽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

  陆珩也害怕极了。

  上一次看到陆景泽哭得泪眼模糊还是在他小学那年,十几年过去了,那庞大的身躯上演着幼时的委屈,陆珩确实害怕。

  “小叔你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要不我也给海玲写封一万字的道歉信?”

  陆珩敛了眉:

  “和海玲有什么关系。”

  “乔攸天天在我耳边念,让我改掉员工守则第一条,禁止办公室恋情那条,不就是暗示我在林医生那件事对海玲处理不公么。”

  陆珩听完,微蹙的眉轻轻舒展开。

  碍于陆景泽还难过着,他勉强克制住嘴角的笑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似乎,和海玲关系不大。

  “我知道了。”陆珩抬手拍了拍陆景泽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正好旧版员工守则也用了多年,陆家不能掉队于新时代,改一改也好。”

  陆景泽:“啊……?”

  *

  翌日。

  乔攸站在门口,身上换了冬季款的女仆装。

  他依依不舍望着陆珩在玄关换鞋的背影,还是不明白,陆珩作为一个管家处理好陆家的工作就行,怎么还要去公司上班。

  是因为这样能拿双份工资么?

  陆珩换好鞋子,回过头,望见了乔攸的新裙子。

  似乎是因为暖色看起来更适合冬天,所有保姆的服装统一换成了绛色的假两件套连衣裙,为了保暖领口也做得紧了些,层层叠叠的蕾丝覆盖着,华丽精致。

  高腰裙勾勒出纤细腰身,视觉上拉长了双腿比例。

  乔攸的头发有些长了,阳光下呈现出莹润的浅浅栗色。

  任谁看都是个漂亮的短发小姑娘。

  陆珩本想夸一句很漂亮,但考虑到乔攸不喜欢裙子,话锋一转:

  “我出门了,麻烦你照顾好这个家。”

  乔攸递上外套,点点头,没说话。

  “啪啪!”

  陆珩刚踏出家门,楼梯上忽然响起拍掌声。

  正在干活的小保姆们接收到陆少讯号,立马跑过去整齐站成两排。

  陆景泽发表了重要讲话:

  “介于之前的海玲事件,有人诚恳提出建议,经过我深思熟虑,决定暂时改动员工守则。”

  “建议”二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乔攸刚还在队尾半死不活,一听这话,简直是天降喜讯!

  他从没对陆景泽露出这么欣赏又友善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是天边的银钩,粉色的薄唇抿出漂亮的弧度,他不断点头,对陆景泽予以肯定。

  看来他和陆管家是有戏了。

  陆景泽举起手中的A4纸:

  “当然,这只是个临时想法,具体的还要等实施一段时间后再最终定稿。”

  乔攸开了口,笑盈盈道:

  “我肯定会全力配合少爷工作,少爷辛苦了。”

  陆景泽虎躯一震。

  楼下站着的那个真是乔攸?别不是个伪人吧。

  陆景泽清了清嗓子:

  “稍后我会让吴妈把新的员工守则张贴在大厅,希望各位认真阅读。好了,你们继续工作。”

  乔攸诚挚鞠躬,语气含笑:

  “恭祝少爷心情愉快~”

  新的员工守则一贴好,乔攸第一个冲过去。

  他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陆景泽这个类人肯定是不能把“禁止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违者劝退”这条全删掉,有可能改成“禁止太过明显的办公室恋情”,或者“违者罚款”。

  但这都是他进攻白月光迈出的伟大一步。

  罚款罚呗,有钱不怕。

  乔攸喜滋滋仰头看过去。

  欣慰点点头。

  嗯~第一条是:

  【禁止注视雇主超过十秒,违者罚款一千元。】

  可以可以,就是送他一千元他也不想注视陆景泽。

  继续看。

  第二条……

  乔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刚温暖起来的尸体重新变得冰凉,甚至还长出了尸斑。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违者劝退。】

  乔攸:……

  合着就是把条例换个顺序就算是改了!

  陆景泽啊陆景泽!

  

  看完员工守则的保姆们满脸问号。

  好像比起先前的旧规,也就是新加了一条禁止注视雇主超过十秒,其它的无一改动。

  没意思,与其相信资本头子会长出良心,不如相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

  保姆们一转身。

  集体:…………

  “怎么感觉乔攸的脸变黑了呢……”

  “嗯……头顶好像还飘着片乌云……”

  ……

  房间里。

  乔攸望着两只睫角守宫,它们正给对方舔身体清理,舔得十分卖力。

  他叹了口气。

  有时候也会觉得,当只蜥蜴也挺好的。

  倒也不是在意陆景泽制定了什么规矩,他本来也不会照做。

  只是担心如果因为自己不守规矩连累了陆珩,他才真是舍不得。

  果然原作者文中说得是对的:

  【心动会让内向胆小的人变得勇敢;也会给不羁狂妄的人束上一道枷锁。】

  中午有乔攸最喜欢的松鼠鳜鱼,但他没胃口,简单吃了两口上楼。

  他接到了陆珩的电话。

  陆珩好像也在午休,那边听起来很安静,只有偶尔的风声。

  “陆管家,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乔攸将声音压到最低,变成了气音。

  陆珩听到这气音,问道:

  “怎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乔攸身边没人,只是想到那条员工守则,禁止办公室恋情。

  他不能确定这个家里的监控录像具体都藏在哪里,开始以为只存在于公共场所。

  但陆景泽的小叔知道了陆景泽最近心不在工作,作为惩罚,暂时停了他的职,所以乔攸猜测,这家里的监控摄像头绝对不止肉眼可见的那些。

  新的员工守则一出,必然要着重关注实施情况,这几天也会重点观察,要是被陆景泽抓到把柄,为难陆珩怎么办。

  思忖许久,乔攸“嗯”了声。

  语调转了个圈,表示否定,可也没明确说明具体意思。

  那边陆珩沉默片刻,也学着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轻轻询问:

  “如果你在忙,我也不过多打扰,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二,如何作好一名合格的管家。”

  乔攸:?

  陆珩三天两头不是英国就是新加坡,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还要和一个一窍不通的小萌新请教怎么做工作。

  但乔攸乐意授教,谁让对方是陆珩呢。

  陆珩在他这里就是特权的象征。

  “你有时间再告诉我就好。”陆珩生怕乔攸现在真的在忙,也不催促他。

  下午,乔攸根据他多年阅读豪门小说的经验,热情教学:

  【牢记管家三定律:

  1、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2、少爷还是第一次带人回家;

  3、接醉酒的少爷回家,车开一半主动下去欣赏风景,当少爷和他的小娇妻在车里亲热时,管家也应主动自戳双目。】

  真正的管家工作,乔攸不知道,但既然是小说世界就该有小说世界的样子,无论是管家还是保姆,围着主角二人转就是这份职业的本分。

  陆珩很快回了消息:

  【谢谢你的热心指点,我会牢记。】

  虽然乔攸不明白陆珩为什么向他求教这个问题,但现下似乎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他联络感情。

  *

  晚上。

  餐厅长桌上摆满珍馐,保姆们负责传菜试毒,吴妈负责报读菜名。

  不被允许接触任何餐点有关东西的乔攸照例只能坐在一边楼梯上望眼欲穿。

  陆景泽越来越疑神疑鬼了,生怕乔攸的目光穿过空气在碗里下毒害他,还拉了条警戒线把乔攸隔开。

  乔攸在心里暗骂时,忽然听到门口正在收拾置物柜的小保姆恭敬喊了声:

  “陆先生欢迎回家。”

  乔攸放眼望去,看见从晚霞中进门的陆珩。

  傍晚空气有点湿,陆珩垂在额角的发梢也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在眉睫。

  他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旋梯上的乔攸,随手将公文包放下,走到他身边,笑道:

  “如果少爷不需要你侍餐,你可以先回房间休息。”

  乔攸多想拉着陆珩的袖子告个小状,表示二十多个保姆唯独不许他侍餐这是歧视。

  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伸出的手也在半空中张了张手指,慢慢放回去。

  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乔攸默默看了陆珩一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陆珩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心思也大概猜出了七八分。

  这时,吴妈走过来,依然是恭敬询问:

  “陆先生,洗澡水已经备好,您今天依然是只洗澡不用晚餐对么?”

  陆珩不吃晚餐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吴妈也只是照例询问,她甚至没在桌上多准备一套陆珩的餐具。

  陆珩淡淡看了眼陆景泽,又不知道因为什么问题,和阮清拌了几句嘴。

  “吴妈。”陆珩轻轻一笑,礼貌,优雅,“麻烦您帮我多备一副餐具,今天我想亲自侍候少爷用餐。”

  听到这句话,乔攸和吴妈的表情达到高度一致。

  露出一种疑惑的,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却又觉得处处透着不合常理,最后CPU整个爆炸。

  吴妈对着陆珩鞠了一躬,立马小跑到厨房收拾了一副餐具出来。

  在陆景泽疑惑的目光中,吴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陆景泽脸色一紧,下意识站起身,让开主位。

  他平时几乎没机会和陆珩同桌吃饭。

  陆珩上午走得早,中午不回来,晚上不吃饭,因此时间一长,陆景泽也已习惯了坐在上座。

  他不明白,只是觉得小叔今天心情真好,好到竟然主动要求吃晚饭。

  吃晚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果放到陆珩身上,那就是足以列入当年前十盘点的超级大事件。

  陆珩换了衣服下来,虽然依然是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西裤和衬衫,但难得开到胸口的领子却多出一丝居家才有的松弛安逸。

  陆景泽怔了许久,眼看着吴妈已经将新添置的餐具摆到他手边,打算替换走他的餐具,态度很明显。

  他也乖巧起身,难得这么老实巴交,主动从吴妈手里接过餐具。

  一抬头,却看见小叔正冲他不明所以地笑。

  小幅度扬起的眉尾,似是敷衍的抬高唇角,却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半点笑意。

  对面的阮清似乎也是头一遭经历这种事,不好意思再吃,只举着刀叉怔怔等待。

  陆珩对还在楼梯上坐着的乔攸招招手:

  “你来。”

  乔攸不可置信坐直身子环伺一圈,确定陆珩指的位置再没其他人。

  他搓搓手小跑过去,恭恭敬敬:

  “陆管家有什么吩咐?”

  心情有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可是继陆景泽下令严禁他靠近餐厅以来,他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

  陆珩抬头,对着他只是笑:

  “暂时没有,但希望你能等在这里,有需要我会随时叫你。”

  “是,陆管家。”

  乔攸也不是多喜欢侍餐,但总是像防病毒一样防着他,给他防出逆反心理来了。

  此话一出,陆景泽和阮清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个度。

  陆珩注意到二人脸色,思忖片刻,起身对陆景泽道:

  “抱歉少爷,许久没侍餐忘了规矩,没有经过您允许就入座,是我逾距,望您谅解。”

  陆景泽:……?!

  他现在都不需要猜,就知道小叔忽然性情大变还说些不明不白言论的原因。

  肯定是!乔攸!又!

  陆珩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乔攸,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让他为自己的表现打分提提建议。

  乔攸点点头,老神在在的模样。

  接着,他在桌底悄悄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三。

  陆珩心领神会,明白了乔攸是要他不要忘记管家三定律。

  但看向陆景泽时,发现他脸上哪有什么笑模样。

  脸上是局促,眼底是不安。

  陆珩从来不吃晚餐的原因除了因为碳水会令人犯困会影响他晚上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外,他也很清楚,陆景泽是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的。

  饭桌三禁忌:

  莫谈公事,莫要指责,莫要和能带给自己负面情绪的人共同进食。

  这些都是很影响食欲的要素,时间长了对胃不好。

  带着情绪吃饭可不行的。

  陆珩稍稍回忆所谓的管家三定律。

  良久,他不着痕迹地轻揉嘴角,对陆景泽露出一道礼貌又看似真诚地笑:

  “阮先生,你进了陆家以后,少爷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阮清:?

  陆景泽:?

  陆景泽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某种暗示?或者他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为什么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

  见陆景泽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言语,大脑完全宕机,陆珩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语速:

  “我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陆景泽呼吸一滞。

  开……开心?

  小叔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既然小叔要求他开心,他要不还是……

  半晌,陆景泽缓缓看向对面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阮清。

  他努力调动肌肉,让嘴角向两边上挑,露出一排整齐牙齿,恰好八颗。

  “是啊……阮清,这都是你的功劳……”

  陆景泽假笑男孩附体,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乔攸乐的合不拢嘴。

  虽然在网文中这都是吃了吐吐了吃的桥段,甚至于已经没人再写这种东西,但耐不住真人快演,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而陆珩也在认真履行他作为一名管家的职责,那种在网文中见到都让人尴尬的浑身掉小米的句子,他竟说得如此坦然、从容。

  他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像是低度数的红酒,虽然不似白酒那么强烈,但正因为表面无害,更令人沉溺其中。

  陆珩抬了抬眼尾,不着痕迹看向侍餐的乔攸。

  孩子笑得像朵迎春花。

  虽然陆珩是不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要是乔攸喜欢,他可以——

  “少爷,我已经很久没见您笑得这么开心。”

  再说一遍。

  陆景泽刚想收回假笑,得,因为这一句,不得已重新调动肌肉,继续假笑。

  ……

  噩梦般的晚餐结束,陆景泽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多呆,和陆珩说了句“我吃好了先上楼”,便火速离开。

  吴妈过来收拾餐桌,望着陆珩面前动也没动的食物,小心翼翼询问:

  “陆管家,我见您几乎没动,是食物不合胃口么。”

  “不是,您和厨师的手艺都不错,是我的问题。”陆珩应着吴妈的问题,心思全然不在这边。

  他起身环伺一圈,却没看见乔攸的身影。

  刚还在侍餐,似乎是觉得没他什么事,无聊,不知道跑哪去消遣了。

  正如陆珩所想,乔攸已经转悠到了庭院深处的小花园里。

  心情不是很美丽。

  他已经一天没和陆珩说过话,就算想偷着闲聊两句,注意力总会被那些摄像头吸引过去,也变得疑神疑鬼。

  十二月夜晚的气温只有两三度,哪怕是换上了冬季制服,乔攸还是觉得冷。

  他一个人坐在湖边,望着月光在湖面被打碎,缩着身体,手指冰凉。

  已经整整一天没和陆珩说过话,在这每天打扫整理的枯燥生活里,他就指着这点小信念活着,可什么法子也使了,该死的员工守则陆景泽是一点不改。

  身后传来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声音很轻,很快融入进水面掀起的波澜声中,乔攸也根本没注意。

  直到带着体温的毛衣开衫披在他身上,旋即弥散开清雅的鸢尾凝脂香。

  他抬头看过去,逆着月光,勾勒出线条分明利落的脸部轮廓。

  心里一喜。是陆珩。

  刚展开的身体又马上缩回去,下意识看向花架上的摄像头。

  乔攸把整个庭院转了个遍,几乎是五步一个摄像头,根本找不到盲区。

  他想问问陆珩怎么知道他在这,但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脱下陆珩的外套叠好,还回去,不动声色。

  陆珩眯起眼睛,望着乔攸还回来的衣服。

  “我认真思考一番。”陆珩缓缓开了口,“可能是我不够心细,或者你可以实话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么。”

  乔攸内心暴风哭泣。

  你没错!错的是全世界!

  乔攸嘴巴张了张,余光瞟到摄像头,想说的话立马咽回去。

  他只能摇摇头,目光诚恳,希望陆珩不要自责,和他一点关系有没有。

  陆珩见乔攸一直举着衣服,怕他手累,只好接过来。

  他在一旁沉默地站了许久,声音轻轻的: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准备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么。”

  乔攸缩了缩手指,内心疯狂否定。

  “我实在没办法接受。”陆珩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