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攸用镊子夹起一只面包虫, 凑到睫角守宫小克的嘴边。

  小家伙眼神不是很好使,送到嘴边的食物也得瞧半天,嘴巴一张咬过面包虫。

  它却不急着吃, 只这么咬着, 任凭虫子在它嘴里挣扎蠕动。

  良久, 它慢慢爬到还在睡觉的小汪身边, 小爪子笨拙地拍拍小汪脑袋,小汪一醒, 就看见肥美鲜活的虫子在它面前扭曲挣扎。

  嘴巴一张,从小克嘴里接过那虫子,美美吞咽。

  乔攸就这样被一对雄性蜥蜴秀了一脸。

  看来小克是真把这只被搞错性别的守宫当成了老婆。

  虽然开始面对对方撩拨巍然不动,表现出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可不过短短几天,就“兄弟你好香”了。

  有吃的先给老婆,老婆休息它就守在一边,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用爪子护住老婆。

  有时乔攸犯贱过来逗弄二蜥,抓走小汪放在手里把玩,小克就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沿着玻璃缸壁往上爬,身体横在缸沿上对着乔攸“嘎嘎”叫。

  还要伸出长尾巴试图把老婆勾回来。

  睡觉时也要把身体团成个球, 将老婆牢牢护在怀里。

  “啧。”乔攸鄙视。

  正摸鱼, 海玲出现在门口, 漂亮的小脸蛋上布满阴霾。

  然后意味不明说了句:“包办婚姻真可怕。”

  目光随即看向恒温箱中两只蜥蜴。

  乔攸护住恒温箱,满眼警惕:

  “小克很满意我给它找的老婆, 你别挑拨离间。”

  海玲又是一声长叹, 尾音拉得老长, 好似把这辈子所有的烦心事都吐了出来。

  “两只蜥蜴能懂什么呢,有时候, 智商低也是一种幸福。”

  “你确定你要继续挑拨离间顺便贬低我的两只崽儿?”

  海玲一声叹息:

  “我是说管家公啦。”

  乔攸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陆珩?陆珩怎么了。

  再结合海玲提及的“智商低”一事。

  陆珩发生意外撞坏了脑袋?!

  海玲拉住准备换衣服直奔医院的乔攸,拽回来,按下去:

  “刚才我听陆先生打电话,好像是他的母亲觉得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意图逼婚,还给他介绍了不错的相亲对象。”

  乔攸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子。

  “那,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父母之命不可违,当然是打不过就加入啦。”

  乔攸抿了唇,秀丽的眉毛柔柔敛起。

  他很想告诉陆珩不要去相亲,幸福要抓在自己手中。

  但好像他又没这个资格,说来说去,他和陆珩什么关系也不是,就算是朋友,也没有对朋友的人生指手画脚的资格。

  海玲说是很不错的相亲对象,有多不错呢。

  虽然陆珩只是个管家,可陆家的管家说到底也是高人一等,薪资待遇以及稳定性都远超公务员。

  何况,天塌了还有陆珩那张脸顶着,给这样条件的人介绍的对象往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往高了说,保不齐也是人中龙凤。

  陆珩应该……不会排斥的。

  如果事成,陆珩是不是也会带着他的太太顺理成章入住陆家,自己就只能躲在角落看着二人恩恩爱爱黏黏糊糊,阴暗的哭泣、爬行。

  乔攸时常反感自己每次面对陆珩的问题总是患得患失,坐立不安,逐渐丧失自我。

  没办法,母单是这样的。

  不禁回忆起,好像狗血文里的误会都是这样造成的:

  男主or女主相亲占五成,手机没电or欠费占三成,白月光or前任回国占最后两成,而所有误会的产生究其根本,就是彼此不够了解或者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建立。

  乔攸不认命:

  我绝对不要狗血文男女主的剧本,这破烂剧本之前因为陆珩那句“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就啃过一次,实在是晦涩到难以下咽。

  而陆珩也明确表明:

  “为什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全凭自己臆测呢。”

  乔攸将小汪放回去还给小克,小克见到老婆终于逃脱魔爪,抱着老婆又拱又舔,想把它身上有关乔攸的气味都消除干净,心疼的不得了。

  小汪张个大嘴像是在微笑,慢悠悠伸出前爪抱住小克的脖子,仿佛在安慰:

  “我没事,我没事哦,不要担心啦。”

  乔攸也顾不得两只蜥蜴上演破镜重圆的矫情戏码,扔下还在伤春悲秋的海玲,径直下楼候在庭院里。

  半小时后,天边滚起烈烈红霞,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阒寂。

  温柔橘红下,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晚风拂起他额角碎发,衣角擦过路边枝叶,染上淡淡香风。

  陆珩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抱着双臂来回踱步的乔攸,蜜色的头发与红霞相得益彰,漫上一丝静谧的柔和。

  没等开口,乔攸眼尖地发现了他,拉着人就往庭院深处走:

  “陆管家,我们谈谈吧。”

  陆珩并没挣脱他的手,任凭他拉着走。

  一直到摄像头盲区,乔攸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望着陆珩,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

  “怎么了。”陆珩垂了眼,凝望乔攸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睫羽。

  声音很轻,犹如落入湖面的羽毛,只堪堪点落轻微不易察觉的涟漪。

  语言还没组织完整,乔攸已经迫不及待:

  “陆管家,你要去相亲么。”

  陆珩怔了下,漂亮的眼眸轮廓因为瞬间产生的情绪变动不可抑制睁大。

  良久,他移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去相亲么,想结婚么。”乔攸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到了陆珩这个年纪,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风儿失去了声音,裹挟着颤动的枝叶,像只剩影像的默片,世间万物好似都在这一刻跌入真空环境。

  陆珩翕了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摇摇头。

  “为什么。”乔攸好像又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因为,妈妈很辛苦,不想她失望。”

  合乎情理又顺理成章的回答。

  暮晚婷四十五岁那年,腹中还怀着陆珩,丈夫便因癌症逝世,十年后,大儿子和儿媳生下陆景泽后也因车祸丧生,只留下出生仅六个月的陆景泽和年仅十岁的陆珩。

  她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那时又碰上L.U电子改届换代,孤立无援的她唯一的信念就是守住老公祖辈辛苦三代创建的家业。

  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如狼似虎盯着董事长这个职位,丈夫在世时的心腹也都渐渐老去,离开。

  这时,不懂商战连股市行情都看不懂的暮晚婷被迫放弃爱了一辈子的钢琴,惶然无措接手了代理董事长的职务。

  陆珩记得很清楚,六岁那年,他和母亲一同参加她做代理董事的第一次董事大会,什么也不懂的她一个人坐在上座,台下是眼神充满不屑和嘲弄的董事会成员,语气咄咄逼人。

  母亲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放在桌下的手颤抖不停,明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却还要强忍情绪,站起身同台下一帮大男人深深鞠躬,诚恳道歉。

  并表示:

  “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交给各位一份满意答卷。”

  回家的车上,陆珩仰起头,看着母亲凝望窗外的侧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晕湿了浅色的职业套裙。

  最后,她像个不会控制情绪的小女孩一样,趴在车窗沿上,哭成了泪人。

  短短几年间,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大儿子和儿媳,丢给什么都不懂的她一间被多人觊觎的大公司,和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所以陆珩很清楚母亲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也明白,偌大人间,她所剩的唯一依靠就是这个儿子。

  陆珩当然明白,所以他自认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选择令她满意的生活方式走下去。

  也知道母亲为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是国内第二大财团家的千金,甭管母亲对这个女孩有几分喜欢,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了王家的相助,陆珩以后就不会再像她那样走从前的辛酸老路。

  乔攸垂了眼,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为了妈妈这个说法,怎么都不算错。

  之前网上有个很经典的问题:

  【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会救哪个。】

  乔攸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而且毫无意义。

  如果连生养自己的母亲都能放弃,这个男人将没一点可取之处,虽然他现在嘴上说着会救女友,万一哪天真的灾难临头,连母亲都能抛下的人,他真的会舍生取义去救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女朋友么。

  所以对于陆珩这个答案,乔攸并不觉得这是愚孝,反而证明这个人很善良,懂得感恩,是值得欣赏的人。

  良久,他忽然听到陆珩轻声问:

  “你希望我去相亲么。”

  乔攸手指蜷缩了下,移开视线:

  “干嘛问我这个问题……况且就算我不想,又怎么能让你背弃妈妈。”

  “妈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所以大多数面对催婚,从开始的誓死抵抗到后来的妥协接受,唯一的变量就是父母。

  除非,让相亲对象主动放弃陆珩。

  可以陆珩的条件,会有这么傻的人么。

  乔攸倏然抬眼。

  等等,让对方主动放弃?

  “陆管家。”他忽然握住陆珩的手,眼底璀璨似星空,“你说,你确定你不想相亲。”

  陆珩轻轻眨了下眼,手指渐渐放松,悄然间反握住乔攸的手。

  “是,我确定。”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你说,就算对方很漂亮很优秀,你也不会动心。”乔攸继续循循善诱。

  “是,我不会。”

  乔攸收紧手指,指腹间清晰传来陆珩手骨的触感。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他莞尔道。

  不能让父母失望,是每个孩子坚定的信念。

  可作为父母的小孩的前提,他们得先做他们自己。

  *

  周日的上午,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阮清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一搭眼,对上一对壮硕的胸肌。

  他嫌弃的往后退了退,摇醒身边人:“十点了,还不起么,你小叔又要批评你了。”

  陆景泽打了个哈欠,揽过人按进怀里:

  “没关系,我小叔今天没空管我,现在,他大概已经在相亲的路上。”

  “相亲?”阮清蹙起眉,“和谁。”

  “明月集团王董事长的孙女。”

  阮清蓦的沉默了。

  陆珩去相亲,那乔攸怎么办。

  乔攸:麻辣拌。

  ……

  观澜堂酒店的豪华包间内,三角钢琴旁西装革履的钢琴师手指灵活穿过黑白琴键,弹奏出悠扬慢曲。

  旁边的欧式圆桌前坐了个身穿碧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嫩白皮肤大眼睛,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精致细腻。

  她就是陆珩的相亲对象,王董事长的孙女王诗娅。

  她柳眉微蹙,稍有不耐。

  奉爷爷之命来相亲,只听说对方是L.U电子的大领导,但年龄三十二的老男人。

  听到年龄的瞬间她揪着爷爷的花白胡子气的破口大骂:

  “老头子你不是看不得你孙女好!三十二岁欸!都能当我爹了!”

  老爷子赔着笑:“哪有那么夸张,你就当给爷爷个面子去见见嘛,不管成不成爷爷都给你买辆游艇做奖励怎么样。”

  为了游艇,她忍了。

  她都打算好了,见完就说不合适你年纪太大,从爷爷那讨到游艇就跑路回法兰西找小伙伴们快活。

  心情不好,旁边悠扬的钢琴声也听起来叮叮当当烦人得很。

  王诗娅重重叹了口气。

  彼时,敲门声响起。

  服务生推门而入,深深鞠躬:“王小姐,陆先生到了。”

  王诗娅翻了个白眼:

  “哦。”

  根据她以往经验,大集团的大领导往往长得丑且胖,所以当时爷爷要给她看照片她直接拒绝了,不想提前让自己陷入情绪内耗。

  随着皮鞋声响起,王诗娅漫不经心随意一瞥。

  下一秒,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身材颀长颈健的高大男人一袭墨色长风衣,整齐精致的西装内衬搭配如雪般的衬衫,黑亮的发丝映衬着肤如新雪,立体分明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沉然。

  王诗娅嘴巴张了张,趁着对方和服务生说话的工夫赶紧转过身整理头发,抚平裙摆。

  现在就是很后悔,今天出门为什么没化妆。

  顺便,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陆珩走到座位旁对王诗娅伸出手:

  “王小姐你好,我是L.U电子集团代表陆珩。”

  王诗娅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心脏一度跳到嗓子眼。

  怎么会有人连手指都生的这么漂亮,指甲像玻璃一样。

  国内竟然也有这么高质量的男人么。

  她一改往日刁蛮,羞赧的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优雅坐下,刻意注意了下坐姿,双腿并拢斜斜靠在一边。

  结婚!必须结婚!谁说三十二岁是老男人,男人三十一枝花,懂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

  要不是有肌肉拦着,王诗娅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音乐真好听,对不对,陆先生。”王诗雅双手捧着脸颊,笑得可可爱爱。

  虽然刚在还在抱怨这钢琴声听着叮叮当当烦死人。

  陆珩点点头,并没发表看法。

  他也没什么想说的。

  见到对面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只想到了乔攸那句“就算对方很漂亮也不能动心”,以及他那不安的小表情。

  陆珩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钟。

  十点半了,应该,快到了。

  王诗娅还在抓住一切机会推销自己,从自己十四岁去了法国开始说起,随后又开始旁敲侧击打听陆珩的喜好。

  出于礼貌,陆珩说他喜欢打网球。

  对网球一窍不通的王诗娅笑靥如花:

  “真哒?好巧,我也喜欢网球,不过只懂皮毛,陆先生有时间一定要教教我。”

  手把手,身贴身那种教。

  不仅是网球,见到陆珩第一眼,她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陆姓配什么字又有文化又朗朗上口?

  对面的陆珩只是笑笑,并未给出回应。

  但却连笑意都透着一丝敷衍。

  彼时,酒店一楼大厅。

  接待小哥正在神游摸鱼,今儿王董事长为了孙女包场,一个个清闲的很。

  倏然,目光中忽然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小哥一愣,立马抬手拦人: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这位客人,今天酒店已经被王董事长包场,请您提前预约再来。”

  来人傲慢仰着头,头发一甩,打在小哥脸上: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拦我。”

  小哥:……?

  是谁。

  “不知道?去问王董事长吧,不过你把我拦在门外这件事要是被王董知道了,你猜你是什么下场。”标准恶毒炮灰式台词。

  小哥被唬住了。

  他只知道王董事长有两个孙女,一个在里面相亲,另一个,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位。

  王董宠孙女是出了名的,可不敢怠慢。

  小哥忙让开身位,恭敬鞠躬:

  “小姐里面请。”

  王诗娅正和陆珩聊得开心,服务生忽然过来通知她说王二小姐来了。

  王诗娅疑惑:诗妘?她现在不应该在澳洲么?什么时候回国的?

  “让她进来吧。”

  正好,和她炫耀一下自己的高质量未婚夫,嫉妒死她,哼~

  包间门打开,屋内二人齐齐看去。

  门口,一个穿着棒球服加短裙的少女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白丝勾勒细长双腿,脚蹬一双黑色玛丽珍皮鞋。

  女孩高傲仰着头,拿鼻孔瞧人。

  王诗娅往上挺了挺身子,想看清来人的脸。

  那人就这么高傲仰着头,仿佛下巴上长了眼,轻车熟路走到陆珩身边坐下。

  一坐下,拉过陆珩的胳膊,脸蛋在他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

  “陆珩哥哥~”

  夹着嗓子尖细又娇俏的一声。

  “你来这边也不告诉我,害我好找,你不是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去迪士尼玩,哼~!你食言了,讨厌讨厌讨厌!”

  说着,小拳拳疯狂捶他胸口。

  陆珩没忍住,笑出了声:

  “抱歉,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补偿你好么。”

  对面王诗娅差点一口红茶喷出来。

  这哪里是她妹妹,怎么看都是个奇怪的女装男。

  再一看他棒球服上的图案。

  是他和陆珩的亲密比心照。

  不过衣服有些大,松松垮垮吊在身上,看起来不像是他的,更像是陆珩这种体型才能撑得起来的……

  钢琴师手指一抖,弹错一个音。

  乔攸今天这一趟着实花了些工夫,买了假发梳了俩高马尾,换上熟悉的女仆装,又从陆珩那里找出陆珩的棒球服。

  没办法,谁让他的那件棒球服上的陆珩已经变成一拳超人。

  乔攸捏着嗓子看向对面满脸嫌隙的王诗娅,娇俏可爱:

  “姐姐你好,请问你是陆珩哥哥的相亲对象么?哼~!论美貌,你已经输了我大半,你放弃叭!”

  王诗娅攥紧茶杯,手背浮现条条青筋,皮笑肉不笑问:

  “陆先生,这位是你的……?”

  乔攸噘起嘴巴,潘周聃式骄傲一甩头,单边马尾辫狠狠打在陆珩脸上。

  他抱着双臂一脸不服气:

  “明知故问,我是陆珩哥哥最亲亲最宠爱的小甜甜,你这个不识相的第三者,哼~!”

  陆珩拨开脸上黏连的假发丝,低头抿嘴笑笑。

  王诗娅对陆珩建立起的200%好感度刷刷往下掉,变成了68%。

  “陆先生,难道您喜欢这种类型么?”她嘴角抽了抽,怀揣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陆珩清了清嗓子,没等开口说话,被乔攸抢了话头。

  他怒目圆视王诗娅,小嘴噘的能吊个茶壶:

  “没礼貌!陆珩哥哥喜欢什么类型需要你指手画脚?哥哥,攸攸也想吃小蛋糕,你喂攸攸嘛~”

  乔攸指着桌上的甜点,晃晃身子,两只高马尾跟着一起甩啊甩。

  陆珩舀了一勺甜奶油送进乔攸嘴里。

  乔攸舔舔嘴唇,笑得眉眼弯弯,往陆珩怀里一撞,撒娇道:

  “陆珩哥哥亲手喂的小蛋糕就是比一般蛋糕更甜~攸攸还要吃嘛。”

  对面王诗娅“呵”了一声,移开视线,小声嘟哝着:

  “恶心死了。”

  这一波让她对陆珩的好感度down到谷底,直接化作负数。

  还以为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优质男,结果也是个癖好变态的下头男,竟然喜欢这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类型。

  王诗娅的眼神,从开始的不屑到欣赏到爱慕再到现在的鄙夷,中间只多了个乔攸。

  她做了个深呼吸,提起包包站起身,对着陆珩冷笑一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三十二岁还结不了婚,你就跟你这位脑瘫女……男朋友百年好合,锁死,别再出来祸害别人。”

  说完,拎着包包阔步离开。高跟鞋尖在地上凿出一个一个小洞。

  “没素质!说谁是脑瘫!”乔攸尖叫,委屈巴巴找陆珩,“陆珩哥哥~你看她~哼!”

  接着,又是马尾甩脸。

  陆珩扶着额头,手指缓缓下滑挡住唇角笑意。

  他舀起一勺蛋糕送到乔攸嘴边,笑吟吟道:

  “别生气了,吃口甜点消消气?”

  “哼!不吃不吃!”乔攸化身拨浪鼓,“攸攸生气了,哄不好!”

  “草!”忽然,钢琴声骤然停下,取而代之是一声怒吼。

  钢琴师一把按下琴键盖子,砸出“咚”的一声。

  “我忍你很久了!倒胃口的东西,你给我好好说话!”他指着乔攸鼻子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怕坐牢,他真想冲下去在乔攸嘴上表演一套组合拳。

  “呜呜,陆珩哥哥,这个人凶凶,攸攸怕怕……”乔攸又往陆珩怀里躲。

  钢琴师当场表演撂挑子,气汹汹摔门而去。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阒寂。

  陆珩望着还在他怀里涉嫌揩油的乔攸,挑了挑一边肩膀:

  “人都走了,还要继续演么。”

  乔攸依依不舍从陆珩怀里坐起来,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

  “陆珩哥哥,表扬我,喂我吃蛋糕。”乔攸嘶哑着嗓子,只觉喉咙冒烟。

  陆珩端起红茶送到他唇边:

  “甜食对嗓子不好,先喝口红茶润润嗓子?”

  乔攸乖巧低头抿了口红茶。

  他环伺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顺势坐到刚才王诗娅的位置,笑吟吟双手托腮:

  “哎呀,陆管家,真不幸,你的相亲对象跑了,我只能英勇就义,代替她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陆珩端起红茶,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笑道:

  “乐意至极。”

  简短四个字,像一只小爪子,在乔攸心上疯狂抓挠。

  好像这个位置有魔力,坐在这里的人都从嚣张变得羞赧。

  乔攸小口小口喝着红茶,时不时悄悄抬眼打量对面的陆珩。

  漂亮精致的眉眼,修长干净的手指,与白亮瓷杯恰如其分。

  “说起来。”陆珩忽然开了口,“你身上这件棒球服,好像是我的。”

  乔攸赶紧解释:

  “十万火急需要借用,我只开了柜子,你衣帽间力其他东西我一样没碰。”

  最多用目光视.奸个遍罢了。

  “我的意思是。”陆珩抬眼,直直看向乔攸,“你的那件呢。”

  乔攸想扯谎说一句洗了没干。

  可又想起陆珩的理念“交流很重要”,所以,不能撒谎的吧。

  他充满负罪感地低下头:

  “上次因为你的那句他是我家保姆,胡思乱想了很多,越想越气,意识到舅舅才是唯一值得的人,就改涂成了舅舅……”

  陆珩:原来是舅舅,还以为是一拳超人。

  陆珩抽出餐巾慢条斯理擦拭嘴角,语气淡然,却隐隐透着兴师问罪之意:

  “那该怎么办,BF款式棒球服损坏了一件,难道我们的关系也该到此为止。”

  “谁说的!”乔攸一拍桌子,“让他来和我当面对质。”

  雄赳赳气昂昂说完这句话,对上陆珩意味深长的笑脸。

  “那……”语气软了几分,“重新拍,重新做?”

  陆珩放下茶杯,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能这样了。”

  ……

  又来到了上次拍大头贴的小店。

  老板对这对高颜值夫夫印象颇深,听到来意后还打趣二人:

  “二位感情还真好,一套不够还要再做一套。”

  乔攸:老板说得好,赏~

  乔攸好像对这种小学生都不稀罕的东西格外来劲,选背景和相框时碎碎念着一通分析利弊,最后挑了个土土的粉色爱心相框。

  作为一名视频up主,深知当视频内容一成不变就是走下坡路的表现。

  要创新,要夺人眼球。

  拍照也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手指比心。

  乔攸想起舅舅桌上的一个水晶摆件,是两只小天使,俯身撅着屁股,双手向后撑起与翅膀保持平行,最后脸对脸嘴对嘴,噘着嘴巴做亲吻状。

  乔攸:嘿嘿……

  “陆管家,俯身。”乔攸命令道。

  陆珩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乔攸拍了拍他的手臂,给他示范了一遍那俩小天使的动作,噘着嘴:

  “就这样,我要拍啦。”

  陆珩低头笑笑,就在乔攸按下拍照键的刹那,他忽地直起身子,轻轻揉了揉乔攸的头发。

  乔攸:?

  望着屏幕中自己俯首称臣,陆珩如同古欧教皇,高抬贵手为他洗礼加冕。

  不是这样的!

  他想重新拍一张,陆珩却先一步离开了拍照机器。

  陆珩叹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羞耻。

  *

  陆家。

  陆景泽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从不踏足花园的他竟然主动修剪起枝叶,情绪到了,还哼了两句小曲。

  小叔上午九点多出发相亲,一直到下午五点还不见人,看来是俩人看对眼,相亲结束直接奔赴约会场所。

  心里那块大石头稳稳落地,悬着的心也终于……

  死了。

  他看见小叔和乔攸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大门,俩人身上还穿着同款棒球服,胸前印着“乔攸加冕图”。

  所以小叔这么晚才回来,是和这小保姆约会去了?!

  正疑惑着,奶奶打来了电话,张嘴就是:

  “听说你小叔相亲还带过去一个很恶心的野丫头?王董的孙女回家后气的直哭,正在那学着扎双马尾呢,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捏着嗓子说话,王董看着害怕极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

  陆景泽肉眼可见的瘦了:

  “不是野丫头,是那个和小叔有一腿的小保姆……”

  电话那头突兀的沉默了。

  良久,才听暮晚婷道:

  “景泽,奶奶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不便到处走动,你小叔的事就麻烦你多盯着点,如果他不依,就从那小保姆身上下手,能拆就拆。”

  不仅是陆景泽,暮晚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产生了一丝惧意。

  她很了解陆珩的性格,人淡如菊又规矩,打小就很厌恶超脱规矩外的人或事,今日能纵容一个小保姆胡作非为,看来真不是一般喜欢。

  但陆家,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小保姆进门。

  她耗费多少年心血才稳固住L.U电子的地位,也不是不知道那些表面顺从的董事会成员内心都打着什么算盘,如果不能找一个和陆家齐头并进的大财团联姻,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小保姆能带给他什么,真是可笑。

  有了奶奶做靠山,陆景泽提起小叔就不自觉弯下的腰背顿时挺直,像用尺子比出来的,底气十足。

  “奶奶您放心,有我在不会出岔子。”

  志得意满挂了电话,陆景泽余光里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目光一定,见是阮清。

  陆景泽拿起园艺剪子,漫不经心修剪着枯黄枝叶:

  “怎么,又想和我谈想见妹妹的事?”

  “我说过吧,你要是说这个,劝你开始就别开口。”

  阮清做了个深呼吸,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陆景泽:

  “刚才是你奶奶打电话?”

  “嗯,怎么。”

  “要你拆散你小叔和乔哥?”

  陆景泽听着“乔哥”这个称呼就TM心烦,乔哥乔哥,一个下人叫得这么尊敬做什么。

  “怎么,你家乔哥让你过来当说客?你还真是活菩萨在世,天天惦记的不是傅温谨就是乔哥,倒是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陆景泽嗤笑一声,“那麻烦你也清楚明了地告诉你家乔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只存在于小说和梦中。”

  “那我们呢。”阮清轻轻问道。

  陆景泽的手一顿,缓缓看向阮清。

  我们呢?

  “所以我比乔哥高贵在哪里?我爸负债累累,我甚至还不如乔哥,所以呢,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消遣完就丢的玩具是么,我也不该妄想一辈子当你的枕边人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我离开,还要坚持把我困在这座囚笼。”

  “你和他不一样。”陆景泽敛了眉。

  “哪里不一样。”阮清咄咄逼人。

  陆景泽沉默了。

  真要细说哪里不一样,还真没什么不一样,就像阮清自己说的,他甚至还不如乔攸,他爸债台高筑,乔攸好歹只是贫困,起码没债务在身。

  为什么偏要在这个节骨眼脑子生了锈。

  见陆景泽说不出来话,阮清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了声“我明白了”,而后转身离开。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摔了园艺剪子,仰天长叹。

  又!

  又!

  又因为乔攸!

  回想以前每次他和阮清吵架冷战,十有八九是提及了乔攸。

  祸害果然留不得。

  陆景泽不能否认乔攸的某些作为的确拉近了他和阮清的关系,但这人说到底还是把双刃剑,能救他也能害他。

  且私心来讲,他实在讨厌乔攸那嚣张的性子和常人无法比拟的超级大脑,就像有预知能力一样。

  以前惧怕小叔不敢对他有太大动作,但这次,他有了奶奶这座庞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