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电子私人运动馆内。

  陆珩换好了运动服, 拿过手机给陆景泽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打听到乔攸的喜好。

  不知为何,明明看不到陆景泽的脸, 可陆珩还是感觉透过这段文字感受到了他的虚弱:

  【小叔, 暂时还没打听到, 抱歉是我办事不力, 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正对着这段文字沉思,陈恩渠的声音响起:

  “陆总, 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时间找我了?”

  陆珩放下手机,拿过网球拍,手指一转,球拍灵活旋了一圈。

  “刚好有时间。”他言简意赅。

  只是觉得“运动能缓解内心惆怅释放压力”这种事,对方的关系并没好到能和他解释太多。

  “说起来……”陈恩渠挠挠头发,眼底几分尴尬。

  “你们家那个男保姆,没什么事吧。”

  陆珩转球拍的手顿住,眉间敛起:

  “怎么这么说。”

  “上次在餐厅遇到你们,说起他是保姆这件事,好像被他听到了, 当时他就站在楼梯口, 所以担心我们在背后议论他的职业会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陈恩渠这个人虽然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勤, 但本质还算善良,知道有些人非常介意别人讨论他们的职业。

  陆珩缓缓抬眼, 眼底一瞬闪过波动。

  他还记得自己原话:

  “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 你还需要我介绍给你么。”

  说这句话的本意是陆珩清楚陈恩渠的为人, 身边永远不缺情人,且都是明星贵子之流。

  他还记得当时警察来家里给乔攸颁发荣誉市民那次, 乔攸自己说前男友嫌弃他的保姆职业经常欺负他,一个普通人都是如此,身居高位的陈恩渠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么。

  即便他不在意,他的父母呢。

  陆珩的想法很简单。

  但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当事人在不了解他内心想法的前提下听到这番话,又会怎么想。

  “他也觉得我只是个小保姆,配不上他的富二代朋友。”

  陆珩缓缓翕了眼,虽然当时没看到,但乔攸站在楼梯口怔怔望着这边的画面却还是幽幽浮现在脑海中。

  *

  夕阳的余韵将陆家庭院的绿植上镀了一层薄薄金色,天边的红渐渐变得稀疏,青灰色融化了夕阳,墨色于天际晕染开。

  庭院里安静到只剩下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乔攸剪下干枯的叶子丢在脚边,扒拉着灌木丛继续寻找枯叶。

  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泛着湿润的微凉。

  他第一反应是蛇,可仔细回想,触感似乎有些粗糙。

  小心翼翼拨开叶子,视线中出现了一颗蓝绿混色的玻璃球,表面蒙着一层绝美的贝母光泽。

  是一只眼睛。

  下一秒,激动的内心在脸上具象化。

  他竟然在北方的秋天庭院里发现了一只粉白色的睫角守宫!

  圆滚滚的脑袋胖乎乎的身架,看样子伙食不错,安静趴在浅色的枝叶中试图用环境色隐匿自己的身形。

  乔攸如获至宝,按奈着喜悦小心翼翼将睫角守宫取下来握在掌心。

  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感受到危险,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乔攸的爱好和常人不太一样。

  传统认知中,大眼睛短鼻梁小嘴巴和蓬松的毛发更接近婴儿幼态,因此猫狗兔这些小动物更符合人类审美,养的人也多。

  但乔攸对这些小动物说不上讨厌,可也没多喜欢。

  他唯独钟爱爬行动物。

  穿书前一晚,他还在帮家里的守宫蜥蜴手动脱皮,把猪鼻蛇拿在手里盘了一盘,他那小卧室简直就是个爬行动物馆,除了鳄鱼搞不到,基本常见的爬行动物他都有。

  理由也很简单粗暴。

  他对猫狗这些有毛动物的毛过敏,但小学时暑假的观察日记,主题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他总不能不写吧,有毛的动物都out了,索性只能胡编,就写家里墙上发现的壁虎吧。

  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这种人设,哪怕开始见到蜥蜴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必须一遍遍给自己心理暗示“我很喜欢它”,合格的节奏大师能让自己也深陷其中。

  最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日夜观察下,他发现,一旦接受了爬行动物的设定,会意外觉得很萌。

  睫角守宫应该是蜥蜴中最可爱的种类,憨态可掬又亲人,而且在眼睛上方有一圈细小的肉刺,看起来就像长睫毛,映衬着琉璃石般的眼睛,可爱美丽惹人爱。

  乔攸握着睫角守宫,想要。

  但还要假惺惺说一句:

  “哎呀,你被妈妈抛弃了么?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孩了。”

  遭遇绑架的睫角守宫:“嘎嘎!”(妈!Help!)

  乔攸喜滋滋抱着睫角守宫回了杂物间,翻出来陆家不用的鱼缸,在底部垫了些厨房用纸,又从花园里剪了些枝叶布景,然后小心翼翼把小家伙放在树枝上,欣赏ing。

  最后给它取名为“克苏鲁之眼”,昵称“小克”。

  说到蜥蜴,不禁有些担心家里那些小家伙,它们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需要经常喷水,他不在了,舅舅应该有好好照顾它们吧。

  想起舅舅……

  乔攸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这些日子忙昏了头,差点忘了,今天是舅舅的生日。

  前些日子还在心中念叨这事,他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每年都会帮舅舅庆祝生日,做一桌好菜,准备一只蛋糕,等舅舅提前吃完蒙脱石散就可以准备享用自己的生日大餐了。

  可是,今年舅舅的生日,自己却没能陪在他身边。

  乔攸一向乐观,没关系,虽然不能一起过,但舅甥连心,书外的舅舅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拖着酸痛的手在纸上涂涂抹抹,画了个舅舅的形象,贴在相框里立好。

  生日嘛,也要有好吃的。

  他从客厅果盘里拿了几只舅舅爱吃的水果摆在舅舅画像前。

  对了,蛋糕也不能少。

  蛋糕有了,生日蜡烛也不能缺。

  乔攸在杂物间翻箱倒柜,只找到两根白蜡烛。

  对着白蜡烛,他陷入沉思。

  但很快说服了自己,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这种情况下,有总比没有好。

  点上蜡烛,摆在画相两侧。

  最后双手合十,虔诚的为舅舅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亲爱的舅舅,祝你生日快乐,愿你所愿皆所得,达成一切心愿。”

  陆珩回了家,径直来到乔攸房门口,入眼就看到这一幕,且听到了一句“达成一切心愿”。

  他徐徐看向房内。

  祭桌、贡品、蜡烛、蜥蜴,以及目眦欲裂的恶魔画像……

  最后是乔攸的低声呢喃。

  “乔攸。”

  正专心致志为舅舅送上生日祝福的乔攸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熟悉一声。

  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心中泛起喜意。

  可现实如冷水,很快浇醒他。

  陆珩走到他身边,微微委身,望着相框里恐怖的恶魔脸,精致的眉深深敛起。

  良久,他轻声道:

  “乔攸,现在是科学社会,对不对?”

  乔攸:?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有什么需求,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乔攸:?

  合着陆珩以为他是在祭拜恶魔,向恶魔献出灵魂做邪恶交易。

  他看了眼画像上的舅舅。

  画得有这么难看嘛,不是挺好的?大惊小怪。

  “是我舅舅。”乔攸指着画像不满道,也是第一次用这种生硬语气和陆珩说话。

  陆珩眼底黯了黯,站起身子:

  “抱歉,我不知道你舅舅已经……”

  他对着画像鞠了一躬,行吊唁大礼。

  “不要诅咒我舅舅!他活得很好,很健康,今天还是他生日。”乔攸更加不满。

  合理怀疑陆珩是故意的。

  正巧路过的吴妈看到这一幕,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整理衣服,在门口对着画像深鞠一躬:

  “这位先生,一路走好。”

  乔攸:……

  “陆管家,你来有什么事么。”乔攸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

  陆珩道:“来看看你的手臂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还劳您一直挂念着。”程式化地回答,稍稍夹杂几分敷衍意味。

  陆珩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乔攸兴致寥寥地摆弄桌上物品,也就没再继续打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便转身离开杂物间。

  站在门口,半晌,发现乔攸并没追出来,这一次是真的打算回房。

  “小克,我刚才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倏然,隔着门板,陆珩听到了这样一声。

  “嘎嘎。”随即传来蜥蜴特有的叫声。

  “其实陆管家也没说错,更没做错,这个道理在很久以前舅舅就告诉过我。”乔攸对着他的克苏鲁之眼叹了口气。

  他曾经问过舅舅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千金小姐,对方家世背景好,人也漂亮,还对舅舅一心一意。

  舅舅的回答很简单:

  “我和她注定不是一路人,我们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以及社交圈都有着天壤之别,结婚这种事,喜欢很重要,合适更重要。”

  陆珩默默听着乔攸的碎碎念,黑沉的视线直直望着地砖上的花纹。

  *

  翌日。

  乔攸还在睡着,吴妈开启循环敲门模式。

  “我现在还处于带薪休假期间。”乔攸蒙上被子,将声音隔绝在外。

  可吴妈特有的尖细嗓音还是穿透棉被布料上的小孔传入乔攸耳中:

  “现在家里就你闲着,你马上起床跑一趟,否则少爷的金龙鱼要是出任何意外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

  ?

  陆景泽什么时候还养过金龙鱼,来陆家这么久乔攸连片鱼鳞都没见到过。

  奖金什么的不重要,既然能让他出门,也正好出去吹吹风散散心。

  吴妈交给乔攸一份清单,道:

  “你就去淮海中路一家名为dimi两栖爬行动物馆的店去购买清单上的物品,晚点回来不要紧,但一定要比对好清单物品,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乔攸眼睛一下子亮了。

  爬行动物馆?晚回来也不要紧?

  抢过清单火速换好衣服,对着玻璃钢里的小克念读渣男语录: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心里永远只在乎你一个,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小克:爪巴。

  乔攸拎着清单喜滋滋出门。

  到了爬行动物馆,还没进门就看到展柜玻璃里趴着一只通体粉色的六角蝾螈,颜值点满智商洒了一地的小家伙双手扶着玻璃钢壁,长久的呆滞后忽然一口咬上缠住尾巴的水草,与水草大战一个回合后,失败,继续发呆。

  乔攸笑出了声。也太可爱了吧,连水草都打不过。

  进了门,店员热情迎上来,询问乔攸想买点什么,还是想在这里喝一杯咖啡顺便和小家伙们来个亲密互动。

  “亲密互动?”

  “是的,这些宝宝们都是人工繁育喂养长大,十分亲人,还可以和人类互动。”店员小姐姐从恒温箱里拿出一只白色的鬃狮蜥蜴,轻点小家伙的脑袋后,它就伸出肉滚滚的小手抱住店员的食指。

  因为面部构造原因,从正面看起来它像是在微笑。

  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乔攸眼睛里闪烁起小星星。

  “我要亲密互动,我要亲密互动!”双重肯定,加强语气。

  店员小姐姐端来拉花咖啡,看了看表,道:

  “客人,我得去一趟工商局拿材料,大概一小时左右,您就在这边玩,如果期间有别的顾客上门麻烦您说一声今天暂时营业。”

  乔攸:?

  这么大的心?就放心把店铺交给一个陌生人?

  但乔攸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眼中只有各式各样形貌奇特的蜥蜴宝宝。

  店员小姐姐最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走时还不忘把大门关了。

  偌大店铺中只剩下乔攸和一堆安详似耄耋老人的蜥蜴。

  他顺着玻璃柜一只一只看过去,心似融化的蜜糖。

  每一只都是店员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无论是品相还是性格都是万里挑一。

  倏然,一只橘色的豹纹守宫缓缓从树枝上爬下来,慢慢抬起前爪,向着上天张开双臂,大嘴一张,舌头一吐,如同恣意疯狂的祷告。

  在一只蜥蜴身上看到人类特有的行为,乐的乔攸掏出手机一通狂拍,就像看到小孙子学会走路的爷爷奶奶,笑得一脸慈祥。

  “哎……”

  乔攸:?

  怎么,好像听到一声叹息,是幻听么。

  他直起身子四处张望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

  是错觉吧。

  “哎……该死的九九七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尖细的声音响起。

  乔攸猛地站起身,环伺一圈,问了句“有人么”。

  但回答他的却是另一种稍显粗犷的声音:

  “老板不做人,打工蜥的命也是命,我都那么努力了,却只给我一点果泥就算奖励。”

  乔攸:???

  他缓缓看向恒温箱,就见隔壁的鬃狮蜥蜴一只手扶着玻璃,一只手叉腰,从它的脸上隐隐看出了一丝愁苦,像极了被生活压弯腰的中年男子。

  乔攸盯着两只蜥蜴。

  刚才说话的,应该……不能是这二位吧。

  “不过还好,冬眠期将至,应该能好好歇一歇,等冬眠期一过,就得交.配繁衍后代了呢,妈的,我不喜欢那只呆头呆脑的红眼暴龙,像块木头,让他动一动半天动不了一点。”

  “啊!讨厌,至少你那位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你知道和我交.配的清白化有多油腻么,看到他的大肚子就想吐。”

  乔攸渐渐蹙起眉,听到这番谈话,三观整个被打碎重组。

  这是什么午休天台OL对话!

  可要说这是人类对话,似乎哪个词都和人类不沾边。

  乔攸再次环伺一圈,确定店里除了他没第二个人后,小心翼翼凑近眼前两只蜥蜴:

  “那个……请问刚才是你们在说话么。”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乔攸松了口气。

  蜥蜴怎么可能说话,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产生了幻听。

  一定是。

  “耶?人类,你竟然能听懂我们说话?”鬃狮蜥蜴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向乔攸。

  乔攸:!!!

  他手脚并用连连后退,大眼睛里溢出深深的惊恐之色。

  蜥蜴在说话!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穿书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了,蜥蜴会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乔攸一点一点挪动到两只蜥蜴身边,抬手敲了敲玻璃,想最后确定一下。

  蜥蜴张大嘴巴吐了吐舌头:

  “喂,人类,不要随便敲玻璃,会产生震动,我头晕。”

  乔攸:……

  “话说人类,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么。”蜥蜴竟然开始和人类闲聊起来。

  而这个人类,竟然欣然接受了这种梦幻设定,回应了蜥蜴!

  “在上班,受雇主之命过来跑腿。”乔攸抱着膝盖窝在恒温箱旁,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用手掩着嘴将声音压到最低。

  “人类,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蜥蜴又问。

  乔攸深知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就算说自己是L.U电子集团的总裁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但能收获蜥蜴们崇拜的目光。

  可穿书前作为一名专业的吐槽UP主,他主打的就是真诚。

  “男保姆。”

  蜥蜴沉思片刻,张了张嘴:

  “所以你进门时面带惆怅,就是因为工作不顺心么。”

  乔攸不知道它是怎么看出自己面带惆怅,他不是龇个大牙笑着进来的么。

  “人类,我看得出你有烦心事,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们讲,我们嘴巴很紧的。”蜥蜴眨了眨眼,道。

  乔攸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但是看了看它横跨整张脸的大嘴巴……

  嘴巴很紧?

  “其实是,因为我是男保姆。”蜥蜴都问了,他总得说点什么,“可我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了我们家的高贵管家,管家和保姆,你们觉得配么。”

  守宫蜥蜴沉默许久,晃晃脑袋:

  “我们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家的想法。”

  “他……很介意。”

  “是他亲口说的么。”

  “倒也不是。”但也大差不离就是了。

  “人类,听姐一句劝,你与其在这里妄自菲薄,不如问问本人的想法,人和人之间重在交流。”

  乔攸恐怖谷效应犯了,一只蜥蜴说出如此具有深意的话,鸡皮疙瘩起来了。

  “叮——”门口的铃铛响了声,店员小姐姐风尘仆仆回来了。

  “不好意思客人,还麻烦您帮我看店。”店员放下包包来到蜥蜴身边,轻轻拍了拍玻璃缸,“宝宝们,妈妈不在家时你们有没有乖乖的?”

  蜥蜴在树枝上转了个圈,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乔攸犹疑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小姐姐,请问你家蜥蜴,真的是蜥蜴么?”

  小姐姐满脸诧异:“这看着也不像羊驼吧。”

  乔攸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蜥蜴。

  它们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所以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蜥蜴讲话。

  他是什么蜥蜴的天选之人么。

  “客人,这是您买的东西已经帮您打包好,咖啡就当请您的,谢谢您帮我看店。”

  小姐姐笑眯眯递过来购物袋。

  乔攸如同机械人一般接过购物袋,尚未从蜥蜴说话这件事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

  他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这件事,可如果说出口,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他推开门,忽觉眼前光线暗了一片,熟悉的橙花油混合鸢尾凝脂的香气于周遭空气中弥散开。

  乔攸一愣,抬头对上一双点漆黑眸。

  “陆管家?你怎么在这。”

  陆珩道:“路过这边,顺便买点东西。”

  乔攸蹙起眉头,嘴巴张了张又翕上。

  “怎么,看你好像有话要讲。”陆珩问。

  乔攸双眉敛得更深,紧抿着嘴,整张脸都快扭成一团。

  良久,他抓过陆珩的衣袖,神秘兮兮把人拽到角落,欲言又止。

  不止了,再不说要把小孩憋死了。

  “陆管家,其实是……你觉得蜥蜴会说话么。”他快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陆珩扬了扬眉尾,视线悠长穿过空气落在某处,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疑问。”他没直接回答,反问道。

  “刚才店员姐姐有事出门,我确定店里没有其他人,但我和两只蜥蜴……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促膝长谈。”

  乔攸攥紧了陆珩的衣袖,自己说出口的话,再仔细一回想,竟然不能确定刚才那只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

  陆珩垂了眼,在乔攸没注意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稍纵即逝。

  他恢复了严肃表情,道:

  “这件事我不能确定,不如你复述一遍你们整个谈话内容,我来分析一下。”

  乔攸:这话没法说,难道要告诉陆珩我因为他的一句话胡思乱想好几天?

  一抬头,对上了陆珩真诚的双眼。

  微蹙的眉宇下是一双漆色暗瞳,不加丝毫掩饰,明显透露着对他精神健康的担忧。

  又!

  又用这张脸诱惑他!

  “其实是,蜥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乔·没出息·攸诚实开了口。

  陆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架不住它们真诚的眼神,我就实话实说有……”

  陆珩继续点头:“所以是怎么回答它们的。”

  乔攸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抬眼望向陆珩。

  “上次在西班牙餐厅,遇到了你的朋友,他说让你把我介绍给他,你拒绝了,说……我是你家的保姆,那句话,我听到了。”

  “所以你这些日子对我的有意疏离就是因为这件事。”陆珩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思。

  “不是有意疏离。”乔攸解释道,“只是认清现实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虽然成为一名男保姆并非他本意,可对他来说这就是当下的现实。

  “所以你觉得我那句话说得不对,我应该把你介绍给那位朋友让你们试着相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才不是。”乔攸汗颜,这误会可就大了。

  “事实上,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取决于你的大脑而非眼睛或耳朵。”

  再普通的一句话,经过大脑中心处理加之认知渲染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解读。

  乔攸心说陆珩可真温柔啊,即便是这样一句话可在他平和语气的衬托下也变得不像是说教。

  “你有询问过当事人的意思么。”当事人陆珩问他。

  乔攸一怔,抓着陆珩衣袖的手指渐渐松开。

  良久,他摇了摇头。

  “当事人那番话,只是对那位朋友进行劝告或者说警告,如果对方不介意你的身份和职业,我愿意成人之美,可对方连口头承诺都做不到,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乔攸双眼渐渐睁大,像心中的波澜,循序渐进,不断扩大。

  所以陆珩并非因为介意他的身份和职业,而是发自内心想在那位朋友那里获得一份承诺或者说保障,可对方并没有给予他最基本的承诺。

  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陆珩比起在朋友那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更在意他的心情。

  蜥蜴说得对,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去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乔攸。”陆珩轻轻叫他,“在我看来你一直是活泼又不拘小节的性格,不该为了这种事忧虑。”

  乔攸回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狗血小说,里面有一句台词在那时的他看来就是矫情,酸,可面对陆珩时,他才明白那句话简直是至理名言:

  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变得患得患失是第一步。

  “陆管家,所以——”孩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标志性的得意笑容,“其实保姆和管家才更配,对不对。”

  陆珩笑了笑,微微委身,仔细观察着乔攸的微表情:

  “不生气了?”

  “嗯……怎么说呢。”乔攸故作沉思,随即扬起笑脸,“先谢谢蜥蜴吧。”

  下一秒那脸就跟翻书一样,再次蒙上疑虑:“蜥蜴是真的开口说话了……”

  如果没人告知他确切答案,恐怕他临死前都要念叨这件事,直至抱憾而终。

  虽然他已经坦然接受穿书这种事,好歹还在同物种范围内交换时空,今日听到蜥蜴开口说话,明显已经超越他对物种的认知。

  陆珩终于在一边笑出了声,声音爽朗清澈。

  乔攸:?

  “笑什么。”

  陆珩抬手握成拳,掩了掩笑意:

  “蜥蜴怎么可能会说话。”

  “所以你怀疑我说谎,或者是精神有问题。”乔攸眯起眼,语气暗含警告。

  “是演的。”陆珩道。

  乔攸:?

  “每只恒温箱里都藏了发声器,通过后台工作人员念台词。”

  “等等。”乔攸喊住他,“字都是汉字,怎么合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

  “如果不这么做,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和我坦白真心,你打算一辈子不再和我说话么。”

  乔攸:“再等等,我捋一捋。”

  不捋了。

  “呜呜陆管家!”乔攸一头扎入陆珩怀中。

  陆珩顺势抬手,轻轻揽住他的后背,手指顺着后背轮廓线划过。

  又恢复成以前的阳光小狗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蜥蜴真的说人话了。”乔攸埋在陆珩怀里,脸颊蹭了蹭,涉嫌揩油。

  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嗅到陆珩身上橙花油融化了鸢尾凝脂的香气,是他当时送给陆珩做生日礼物的香水味。

  陆珩并没拒绝他的明显揩油,顺便从他手里接过沉重的购物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饿不饿?回去吧?”

  乔攸点点头,跟着要走。

  陆珩又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爬行馆:

  “说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蜥蜴,要买只回去给家里那只做个伴么?”

  “蜥蜴大部分是独居,而且领地意识极强,凑一起会为了争夺地盘打个你死我活。”乔攸解释道。

  陆珩笑笑:“好,尊重它们的习性。”

  刚要走,又被乔攸拽回去,就见小狗笑得阳光灿烂:

  “不过,如果是一雌一雄就另当别论。”

  陆珩给乔攸买了只肉粉色的睫角守宫,和他捡到的那只很像。

  乔攸还在热血澎湃挑选蜥蜴时,陆珩就已经提前为他付了钱。

  乔攸拎着恒温箱爱不释手: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家里那只叫什么。”

  “克苏鲁之眼,简称小克。”

  “是你能想出的名字。”

  乔攸举起恒温箱,里面的小家伙冷不丁被晃了下,挣扎着伸出小手在半空中乱划拉。

  “陆管家,既然是你付的钱,冠名权就交给你吧。”

  陆珩瞧着他的笑脸,阳光下澄澈干净,浅色的眉睫镀上一层薄薄金色,荫掩了琳琅瞳眸,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就叫,小汪?”

  “为什么叫小汪?”乔攸好奇。

  陆珩望着他巧笑秀丽的眉眼,以及背后不存在的尾巴,摇得正欢。

  “秘密。”陆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