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在远达寨又待了一个多星期, 期间给父母打去了两个电话让他们安心,偶尔乌憬跟他跟的没有那么紧,白殊不止一次的尝试偷偷跑掉。

  偶尔他会顺利的跑到村口, 就会被路过的寨民发现, 不管他们当时在干什么, 都会走过来劝说白殊回去,惊动乌憬。

  白殊对远达寨的村民没有好感,他们虽然不会苛待他,每天都会准备新鲜的饭菜给他,也不拘着他, 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们看上去就和任何一个普通村落的村民没有区别, 会聚在一起聊天、缝补衣服,还会在闲聊时抓两把瓜子吃。

  可他们和乌憬混在一起,他们养蛇, 知道乌憬是怪物对他的态度仍然很崇敬。

  是的,崇敬。

  白殊观察了很久,发现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即便看到乌憬会面色僵硬、小心翼翼,但他们更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尊敬着乌憬。

  白殊待的越久就越害怕,害怕这种隐藏在大众视野里、拥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秘密, 还信奉着怪物的村落,放在任何一部电影里,这样的村落都是极为可怕的。

  他时常怀疑或许等到了最后,他想要离开还是只能接受乌憬跟在他身边。

  白殊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有时他看着乌憬的温柔凝视他的样子, 会感觉十分恍惚。

  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他最开始拼命想要摆脱的怪物, 到现在也摆脱不了,他还教会了怪物什么叫喜欢,让他越来越偏执。

  如果一开始面对怪物他不那么挣扎,定时定点的献上自己的血液,是不是怪物很快就会腻了,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了。

  可白殊试着去想了一下,发现就算再重来,他也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

  冥冥中像是有无形的线将他和乌憬缠绕在了一起,他越挣扎线反而缠得越紧。

  这股念头一旦生出,就像慢性毒药一样腐蚀着白殊想要逃跑的心,他穿着远达寨的服饰走到门口,他带的衣服不够多,春天快来了,天气不冷厚实的衣服就用不上了。

  乌憬给他把那些穿过的厚衣服拿去洗了,这里的大部分人还采取着很原始的洗衣服手段,拿到小溪边用手洗。

  白殊好奇地跑到小溪边看了一眼,乌憬混合在一堆远达寨的人里,学着他们的样子洗衣服,白殊当时就生出一股很古怪的情绪,有种在过日子的错觉。

  远达寨的服饰都很有特色,乌憬找来的衣服很合身,白殊穿上后照镜子都会晃神几秒,远达寨的衣服色彩很浓烈,穿上后衬得他的眉眼极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走在寨子里一点都不突兀了,简直就像是自小就在这里长大似的。

  白殊站在门口能看见那些村民们在缝的那件嫁衣,嫁衣的轮廓已经出来了,只差衣服上的图案,这个比较复杂,她们聚在一起好几天也才缝到三分之一。

  白殊的心里有两个念头在不断撕扯,一个念头在说他得跑,赶在她们缝好那个嫁衣前跑!一个念头又忍不住想,他真的能跑掉吗?跑不掉后那根缠着他的绳子会勒死他吗?

  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白殊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在看什么?”

  白殊忍耐着想要战栗的冲动,指了指村民院子里在发芽的果树:“要开花了。”

  他转过来靠在乌憬怀里:“我过一阵要开学了。”

  乌憬的视线从发芽的果树上挪回来,看向白殊:“开学了我陪你一起去。”

  白殊身体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那股战栗又冒出来了,他当然知道乌憬是认真的,他能改变周边所有人的认知,到那时又可以像之前一样,和白殊同吃同住同上一节课。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白殊这几天都很乖,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渐渐地就像认命了一样,不再抗拒乌憬,偶尔还会主动勾着他亲吻。

  等到天气慢慢暖和起来,白殊父母也从刚开始还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到去上班忙得几天都不一定会打一个电话过来,白殊安静地看着那些村民缝的嫁衣已经快缝好了。

  从他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到现在大半个月的时间,日夜不休的赶工,缝出来嫁衣比他在网上看到过的还要精致。

  乌憬看他已经没有最初白殊威胁他要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几天严了。

  白殊白天闲着没事做就会在村子里闲逛,去位置高的地方看远处的群山,这几天晚上都会缠着乌憬。

  但今天白殊格外黏人,勾着乌憬的脖颈不停的亲他,刚开始还好,后面实在受不住,腿都在颤抖,但自己勾来的就要负责。

  他用其他的地方,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求乌憬放过他。

  这种放过显然不是求乌憬放他走,嗓音浸过水似的,更软绵一些。

  听在乌憬耳朵里像小钩子一样撩人,白殊手和腿都要破皮了,窗外也不再是漆黑一片,隐隐照亮些路了。

  白殊等到身上干净了,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乌憬紧紧抱着他,也闭上眼睛睡了。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洒下一层皎洁的光晕,白殊蓦地睁眼,眼里哪里有半点睡意,一片清明。

  白殊调整着呼吸,一点点离开乌憬的怀抱,他观察过,乌憬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睡觉的,他可以守着他一整夜。但偶尔浓情蜜意时,乌憬也会像人类一样放任自己进入沉睡,好像这样就能更像人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白殊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意穿了两件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出门,他这些天每天都在寨子里走动,观察他们的作息时间,观察寨子的路况。

  他没有打开手机光,只凭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就走出了寨子。

  白殊不敢回头,走到寨子门口时才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点点朝着下山的路走,他要离开的,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

  不管是离开这个古怪又充满秘密的村子,还是离开乌憬。

  下山的路平坦,经常有村民从上面走过,白殊一边跑一边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一旦乌憬醒来被发现,他可能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哪怕他知道万一跑不掉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越缠越紧,白殊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他沿着下山的路跑了快半个小时了,因为天黑看不清路,不小心滑了好几跤,膝盖都擦破皮了,衣服变得脏兮兮的,等到白殊隐隐看见山下的镇子时,一路憋在喉咙的心总算悄悄落下了一点。

  人都是群居动物,看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安全感,白殊怕乌憬找到自己,跑的时候带上了手机和身份证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拿。

  但他到山下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公交车、客车都没有发动。

  白殊没办法,只好临时找了一家路边的酒店开了两个小时的房,准备休息两个小时就马不停蹄的离开这里。

  他的身体奔逃了接近一个小时,酸软得不像话,脚都在打颤,他在酒店卫生间里洗澡的时候,不知道远达寨里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乌憬睁开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朦胧的月光洒了进来,照亮了身旁空无一人的床铺。

  他几乎是立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迅速在房间里寻找白殊的身影,找不到后又在整个寨子里寻找,待发现哪里都找不到后,乌憬深呼一口气,迅速将意识遍布,无数的眼睛帮他搜索着白殊的身影。

  很快它们聚焦在了某一点上。

  乌憬吐出一口浊气,飞快起身穿好衣服,踏进了撕裂出来的时空里。

  白殊在洗手间洗漱好出去,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最早的一班车的发车时间,他设了一个手机闹钟,准备睡一觉,他几乎一整个晚上没睡。

  白殊这一觉睡得有些沉,他感觉到了,但他太累了,光和乌憬在床上纠缠就纠缠了很久,跑下山几乎耗尽了全部的体力。

  他记着他设了闹钟,担心叫不醒自己还设了两个,所以他放任自己陷入沉睡,直到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酒店的天花板,猛地惊醒,这一觉未免睡得太久了。

  他还没拿到手机就先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人,身体一僵,脑袋卡帧似的一点点抬头,乌憬坐在床边目光柔和地看他:“你醒啦,我叫了餐,肚子饿不饿,我喂你吃点。”

  他帮白殊叫了餐,站起来要去拿放在保温盒里的午餐,他的动作太过随意、自然,好像理应如此。

  白殊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又看向窗外太阳西斜的天色,懵懂的脑袋后知后觉:“你怎么在这里?”

  紧接着:“你关了我的闹钟?”

  乌憬推着餐车走过来,都是白殊喜欢吃的菜,碗里一样夹了一点,怜惜地望着白殊:“殊殊,你太累了,吃一点。”

  他的心情从刚开始发现白殊逃跑后的焦躁愤怒,到现在已经平和下来了。

  白殊在遇到他时,除了那段甜蜜的日子,几乎都在逃跑,千方百计的想要摆脱他,只是现在他的每一次抗拒,都会让他感到难过。

  偶尔的好和配合都是装出来麻痹他的神经的,乌憬每次都会中招,哪怕有些时候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

  白殊浑身猛地一颤,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费尽心思跑出来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推开乌憬喂过来的饭菜,掀开被子拿着手机急急忙忙就要跑出去。

  他上床休息时想着就睡一两个小时,连衣服都没脱,跌跌撞撞的要跑,却在经过乌憬身边时被他一把抱住。

  “殊殊,吃一点。”乌憬放下碗筷抱住白殊的动作很快,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抱在大腿上强迫他坐下。

  乌憬力气很大,他看着身材高挑,留着长发长得还漂亮,其实力气很大,白殊身上经常会留下痕迹,他在乌憬怀里动弹不得,眼泪刷地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了,雪白的脸被泪水打湿,磕磕绊绊地说:“我不吃,我要走……乌憬我要走……”

  他躲开乌憬喂过来的饭菜,嘴里呜呜的哭,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看到乌憬的那一刻咔嚓断开了,白殊心里满是绝望,情绪很激烈,一会儿就将乌憬的衣服也打湿了。

  乌憬轻轻拍着白殊的背,安抚他,心里难过得要命,嘴里喃喃:“殊殊,我不会伤害你,别害怕。”

  白殊听到他的话反应却更激烈了,摇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不会伤害我,你欺骗我,你不肯放过我,在人类世界我们这样就已经算分手了。”

  “分手了就是不会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跟这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下,唇瓣就被重重地堵住了,唇舌被缠着,白殊的呼吸都被掠夺了,乌憬吻得很急切,暧昧的水声渍渍响起。

  分开时,乌憬把白殊抱得紧紧的,嗓音近乎卑微:“不要分手,殊殊,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不要分手。”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白殊好了,白殊不给他弥补的机会,只想逃跑。

  白殊紧紧盯着乌憬,看清他眼睛里的痛苦,心脏也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你说你不会骗我了,那你告诉我,村民们缝的嫁衣……是不是为我缝的?”

  白殊不傻,他只是害怕去深思,那些朝他投来的古怪目光,还有欠了债要偿还的人,他隐隐有猜测说的就是他。

  乌憬敏锐地察觉到白殊在面对他的恳求时的不忍 :“殊殊,我说过,他们会帮你。”

  白殊听懂了他的意思,村民们会帮他,缝嫁衣是为了帮他?

  他沉浸在这股念头里无法自拔,想着帮他和缝嫁衣之间的关联,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远达寨的人不沾因果,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能得到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