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超强的恢复能力是个谜,对伤口处理的熟练程度也是个谜。

  林小一根本没机会带他去医院换药,因为前两天林小一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陈淮竟然自己换过了。

  不但换过了,他还是自己拿着钱去药店买的绷带和药品,虽然之前他就干过类似的事,林小一还是觉得很惊讶。

  不到一周的时间,他的右手已经恢复到了能够做饭的正常水平。

  林小一庆幸自己那天在医院,给陈淮选择了可吸收的缝合线,哪怕贵了一点,但好歹能为陈淮减免掉拆线的痛楚和麻烦。

  自己每天午休的时间很短,都不够从家里到医院一个来回。

  林小一盘算着等下次学校再给放整天假的时候,就不接兼职了。专门留出一天,带陈淮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想着想着,陈淮突然转头看他,林小一偷看的眼神被逮了个正着,马上装模作样地向四周观望。

  见了鬼了,林小一说不上来自己在别扭什么,明明之前天天被人盯着看也没这样啊。

  他走的心不在焉,没注意前面地上有块冰,突然脚下一滑,一阵失重感袭来。

  林小一惊呼一声“陈淮——”,而后下意识闭上眼睛,做好了自己必定要摔个结实屁墩儿的准备。

  但他扯着陈淮的手呢,陈淮也在使着劲地拽着他往上抬。

  想象中人仰马翻的痛楚没有出现,但他还是以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比如……单膝滑跪在地什么的。

  “谁这么缺德往路上泼水……”林小一嘀咕着,一只手支在地上,另一只手拽着陈淮,想顺着劲站起来,没想到脚还踩在冰面上,刚一用力,呲溜一下——

  梅开二度,又跪那了。

  陈淮都被他薅的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

  林小一感觉有点尴尬,仰头看了眼陈淮,又试了一次。

  腿一软,跪在原地,几乎一动没动。

  他感觉自己摔的第二下,好像磕到哪了……现在整条腿都使不上劲。

  靠,他腿麻了!

  怎么办,陈淮知道麻筋是什么吗?他听得懂腿麻是什么意思吗?

  几秒钟之内,林小一解释的话想了一箩筐。

  突然感觉哪不对,他这才反应过来个事,不是,如果他刚才那一眼没看错的话……陈淮是不是笑了?

  林小一又抬头去看陈淮,果然,在月色下,陈淮的嘴角微微勾起个很微弱的弧度,隐没在暗影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就是笑了,笑什么?

  笑自己平地摔三次吗?!

  “陈淮!”林小一大声叫他,用了差不多上半身全部的力气,一把将陈淮扯下来。

  陈淮猝不及防,真被林小一给拽得弯下腰去,向前倾倒,整个人扑在林小一身上,下意识闷哼一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一还有功夫分出神去,扶了一下陈淮受伤的那只胳膊。

  他将两人位置对调,把陈淮按倒在地,骑着他的腰,拎着他的衣领,狠狠逼问道:“说,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陈淮哪会说话啊,他看着林小一恼羞成怒的小样,心里觉得痒的不行,只能抿着嘴转过头去躲避追问。

  林小一双手捧着陈淮的脸,将他的头掰正,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陈淮那根本压不下去的嘴角。

  这下更确认了,这个大傻子就是在笑自己!

  “好啊陈淮,长能耐了你,都学会取笑人了!”林小一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名挑衅。

  他用力扯了把陈淮的脸,伸手将他帽子扣到头上,挡住上半张脸,接着从身后抓了一手雪就要往陈淮脸上招呼。

  没等计谋的得逞,下一秒——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升高的视线,陈淮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直接就这么抱着他,站起来了?!

  地上滑,陈淮不稳地晃了两下才站住。

  林小一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的,他拽着陈淮肩膀处的衣服,吓了一跳:“你疯了!”

  陈淮充耳不闻,抱着他开始往家走。

  这个姿势林小一比陈淮高,挡住了他的视线,陈淮不太方便看路。林小一也背着身,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何况他肩上还有重重的书包坠着。

  总感觉下一秒就要两个人一块平地摔个狗吃屎,或是被撞到电线杆子上或是墙上什么的。

  他一会扭着头往后看,一会转过来着急地拍陈淮,林小一完全搞不清楚这人在发什么神经,训斥他:“陈淮,放我下来!”

  “听到没!”林小一见陈淮真没反应,又怕挣扎太过碰到他胳膊,于是猛地伸出手,五指探进陈淮的头发,倏然收紧,迫使陈淮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陈淮站在原地。

  “你……”林小一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彼此的距离好近好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有点受不住陈淮的眼神了。

  骂人的话哽在嗓子眼,全都憋了回去。

  陈淮却突然发力,把他往上掂了掂,林小一“啊”的一声,条件反射地搂紧了陈淮。

  他抱着陈淮的头,咬牙切齿地在他头顶骂道:“王八蛋!”

  王八蛋不置可否,满足地在林小一的怀里蹭了蹭,凭着感觉继续往家走。

  林小一只能认清现实,认命一般,时不时地回头帮陈淮指路。

  磕磕绊绊总算走到了家门口,陈淮将林小一放下,他感觉两只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踩在地上都没有实感,像在踩在棉花上。

  他在陈淮开完锁拉开门以后,恨恨地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为自己报仇雪恨。

  当然,腿软的林小一压根没什么力气。

  进屋以后,刚刚在外面冻得冰凉的手,就后知后觉地有点痒。林小一背着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感觉莫名还有点刺痛。

  他刚想起来自己手的事,没来得及找个什么蹩脚的理由,或是藏起来,就被陈淮看到了。

  陈淮走过来举起林小一的手,手背的刮伤不是很严重,就是看起来很大一片,特别唬人。

  他无声看向林小一,质问他。

  林小一“啧”了一声,把手抽回来,推远他的脑袋,“你这什么表情,又不疼。”

  说完把人晾那自己心虚地去找纸了,刚刚手上沾了雪,现在伤口潮乎乎的,还往外渗着组织液。

  林小一悄悄跑去洗手间,扯了一段纸,没等把纸按到手背上,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怎,怎么了。”他看着陈淮,发现陈淮已经很不高兴了。

  陈淮没给林小一再多狡辩几句的机会,把人按在凳子上,从鞋柜上找出自己前两天买的碘伏。

  到了这种时候,林小一也明白自己理亏,再凶都是虚张声势,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他徒劳无功地跟陈淮解释:“不小心弄的,不严重,也不疼,我这比你那好的都快。”

  行吧,人没理他。

  陈淮低头消完毒,把棉签一扔,就起身去热饭。

  林小一看着桌上又只剩个瓶底的碘伏,心想最近两个人运气真是不太好,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受伤,消毒液都用空两三瓶了。

  他主动找话:“那什么,陈淮,你胳膊还疼不疼了?”

  没反应。

  “明天是不是得买菜了?”

  没反应。

  “我今天领奖金了,你看看,在这呢?”

  没反应。

  事不过三,谁还没个脾气了?

  林小一闭上嘴,拿起碘伏和棉签盒,扔到鞋柜上的盒子里,发出很大的声音。

  完事又从书包里面掏出作业,很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看人还是没反应,林小一有点急,刚想张嘴叫他的名字,饭碗却“砰”的一声,被陈淮很用力地砸到林小一面前的桌子上。

  林小一被他搞得愣了一下,这回是真来火了。他默不吭声地把米饭倒回电饭煲,饭碗放进水池,坐到桌子一侧开始写作业。

  陈淮站在边上没动,林小一也不看他,就当没他这么个人。

  两个人这么一站一坐,僵持了半个多小时,还是陈淮先有了动作。

  家里地暖有和没有差不多,电饭煲盖子刚刚没扣,这会饭都凉透了。他把饭和菜又热了一遍,拿出小钢盆,装好一半米饭一半菜,放在林小一跟前。

  林小一手上写字的动作没停,瞟了一眼小盆,没吭声。写完当页的最后一道题,又翻到第二页,继续写。

  片刻后,笔和作业本,都被人抽走了。

  林小一抬眼瞪陈淮,看他还绷着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光生气,还混着一点说不上来的委屈。

  但陈淮很微妙地捕捉到了他这点细枝末节的情绪,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认输了。

  他把饭又往林小一跟前推了推,然后自己把外套脱掉,坐在凳子上,主动拆开绷带,给林小一检查伤口。

  小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很长的一道,血痂周围连接处的皮肤泛着红,整个伤口有点肿。

  林小一伸手,想摸一下,怕自己手脏,刚想收回去,就被陈淮捉着碰上去。

  他没敢多摸,羽毛似的扫了两下就收回手。

  “还疼吗?今天用不用上药?”林小一小心地问他。

  陈淮摇摇头,感觉伤口露在外面怪难看,他把胳膊重新缠上绷带,提醒林小一先吃饭。

  林小一吃饭的时候,陈淮就把刚刚林小一写的数学作业找出来铺在桌面上,拿过一张纸,给他检查错题。

  咽下嘴里的饭菜,林小一又问他:“写字疼吗?”

  陈淮手上一顿,又摇了摇头。

  直到一小盆饭菜吃完,林小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他注视着陈淮,声音很轻地问他:“你能听懂我说话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