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臣之心【完结】>第128章 细思极恐

  “五叔来得倒是快。正巧六叔受了些惊吓,只怕得有亲人在身边才能安心。”

  “多谢殿下告知。”萧兴海下马先给萧璨见礼,毕竟他那儿的消息还是萧璨递过来的。事关自己的弟弟,无论萧璨这么‘好心’的用意是什么,他都不能失了礼数分寸。

  萧璨颔首之后,萧兴海才急步奔至马车旁。

  “哥!”萧兴泊见到兄长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只是奈何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一动便剜肉似的疼,他只能抬起伤不重的胳膊,朝萧兴海伸手。

  “没事了,我接你回王府。”

  “…嗯。”

  “亲弟弟受了这么重的伤,五叔似乎并不好奇是什么人下次毒手?”

  萧璨忽得在旁说了一句,萧兴海敛了心神,半转过身子,面不改色道:“方才一心都是家弟安危,一时顾不上。听殿下的口风,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既如此,便烦请告知。”

  萧璨此时却不答反问道:“五叔就么怀疑过是本王报复么?”

  “殿下说笑了。我们与殿下无冤无仇,即便家弟顽劣,也不过是曾与殿下偶有言语过节,何谈仇恨报复?”

  “呵……五叔说的在理。刺客在被本王亲卫抓到之前便自觉脱逃无望,毫不犹豫吞毒自尽,此番作为唯有豢养的死士会如此决绝。至于是谁的人,我想五叔应当比本王知道的多,在此便不多言了。”

  “是,多谢殿下告知。”萧兴海面上仍是十分恭敬,抬手回了礼后示意随行护卫将萧兴泊扶出马车,换到他带来的马车上去,“传讯之情,臣自当谨记,今日便先告辞了。”

  萧璨微笑着抬手示意道:“五叔请。”

  目送着礼王府的马车离去,柳放才走过来,随口道:“你方才是想说那位多年前让位的老王爷下令让人追杀自己的孙子?”

  柳放不知内情,却听懂了萧璨方才暗示萧兴泊的话,然而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觉得不可思议。亲爷爷派人杀亲孙子,属实是匪夷所思了。

  “只是猜测罢了。”

  柳放却很笃定地否认道:“你不是胡乱猜测的人。”

  萧璨闻言却笑了,这会儿没外人了,他才又抽出功夫仔细打量了如今的柳放。

  相较于数月前散漫不羁的模样,今时今日的柳放多了几分内敛与稳重,虽然同裴玉戈等人相比还是稍显直白急躁,但已较旧日进益颇多,眼神似乎也有所变化。

  “是这几个月朝中的事,从头同你说太费口舌了,先拣要紧的说完,甘州执行如何?”

  柳放神色凝重,他摇了摇头才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楚王一脉确实牵连进了晏氏父子的案子,又或者说,他们才是晏梁的倚仗。”

  萧璨听了却笑着反问道:“为什么说我会失望?我看起来很像要维护楚王的人?”

  柳放一时被问住了,没能答出什么。

  萧璨则接着方才的话道:“这事一开始我插手要管,不是为了帮会,而是不喜欢有人借题发挥,乱了大齐国政,给皇兄添烦恼罢了。水至清则无鱼,历朝历代这样的事从不少见,不查也知道会有,只不过最后要看上位者想不想管了。何况,这本就是个随时会送命的差事,若没本事,我何必让人去甘州白白送命?”

  “那王爷还是让我去了。”

  “怎么?理由很难猜?”

  “不。虽然猜不透王爷的心思,但我想……多半与长安有关。”

  萧璨并未言明对错,只道:“呵…到底是从虎狼窝里活着出来的。老实说,你和郑兼……还有良州的那个姓梁的,我虽不喜欢你们同玉哥亲近,但不得不承认你们将来会是他的好帮手,所以我更犯不上让你们去送死。”

  柳放沉思片刻后才开口问道:“方才闲谈两句时,王爷说近来已开始着手对付殷绰?”

  “嗯。不过他到底是皇兄最为信任的臣子,玉哥平白被罚在家中自省,也只换殷绰暂时扣在家中,殷府内外仍是无人看管。”

  “这些年我零零散散也收集了些有关当年老师被冤一案的证据,不知…是否能帮到王爷?”

  萧璨闻言却忽得神情严肃道:“柳放,方才那话你说错了。不是帮本王,而是帮你的老师、帮玉哥、帮你心中的公平正义。说句难听的,只要不碍着祖宗基业,任凭谁是宠臣丞相,本王都是天子至亲,地位不可撼动。你们争从来不是为了本王争,你可懂?”

  “臣…懂。”

  萧璨伸手拍了拍柳放的肩头,算是对他的安抚,随即松了口道:“也不必太拘着。讲实话,从前狂放不羁的柳疏狂,我还是更欣赏一些。”

  “谢王爷。”有那么一瞬,柳放忽然更加理解裴玉戈为何会一眼看中萧璨,并视其为明君之选。论恩威并施、知人善用这一点,萧璨确实比如今龙椅上的天子要贤明许多。

  “年前王府来了位娇客,怕你在甘州分心,一直瞒着没让人同你说。如今回京,我自当履行数月之前的承诺,令你二人得以相见。”

  柳放难以抑制心中澎湃,面露喜色竟是掩都掩不住,此刻他真心诚意朝萧璨躬身一拜道:“臣代先师夫妇…拜谢王爷!!”

  “少礼。”萧璨虚抬了一把,抬扇示意道,“既如此,你我便速速交办公务,早些回王府才好。”

  “尽听王爷吩咐。”

  二人回府时,已过黄昏,天色都沉了下来。

  “明珠、柳兄。”裴玉戈今日下了朝便‘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不过他倒也没真闲着,萧璨得了消息匆忙领着人出府,他便带着郭纵等人将王府上下事务都打点好。听到萧璨回府的消息,也是立刻带人去接。

  看到柳放跟着一同归来,好友见面,彼此寒暄问候了两句,见各自安康无恙,方都放下心来。裴玉戈转头同跟着过来的郭纵吩咐道:“派人将卢姑娘请来。”

  柳放此刻一颗心都挂在昔年的未婚妻身上,听到裴玉戈提起,竟表现出来些许紧张不安来。

  裴玉戈见状宽慰道:“我与卢姑娘相处几回,只觉得这位姑娘虽经苦难,难以再如年少时那般烂漫无邪,但机敏聪慧不改从前,心性……也是坚定了不少。柳兄,无需过分焦虑,稍后一桌用膳,缓和缓和变好。”

  “长安…多谢你周全。”

  裴玉戈只笑着轻摇了摇头道:“以你我的交情,何必说谢字。”

  “玉哥~”

  “你啊…总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时候发痴。”裴玉戈总是拿撒娇的萧璨没法子,只得随口斥他一句痴缠,一面又过去哄着。因着病弱,二十多年来,他多是被照顾被偏袒的那个,也只有在年纪比他小的萧璨面前才能自如地做个‘大家长’。

  虽说萧璨总是吃他好友或同僚的飞醋,但恰到好处的撒娇有时也挺令裴玉戈沉迷的。

  “柳兄,先一同去用膳吧。晚些时候,咱们还有正事要谈。”

  柳放很干脆地应下来,他此刻恨不得脚下生风,直接飞去见阔别多年的未婚妻。

  晚膳就摆在王府的主院,郭纵他们私下拿主意将饭摆在了书阁。虽说是擅自而为,但萧璨和裴玉戈都是看破不说破,因为不在主殿用膳,柳放和卢素期便不会感觉那么不自在。

  柳放倒是坦然接受,只是卢家姑娘碍着尊卑身份,还是免不了有些犹豫。

  “素、素素…坐吧,长安他们既这么安排,必然不希望你太过客气的。”

  自老师家中出事后,这是多年以来柳放与卢素期重逢的第一面,也就是顾着还在裴玉戈面前,柳放再怎么喜悦,也努力克制着,只在一开始主动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会儿。

  这会儿缓过些劲儿来,竟是整个人不对劲了起来,素日伶牙俐齿和那股倨傲劲儿荡然无存,一双眼黏在卢姑娘脸上,劝起人来竟也是磕磕巴巴的。

  裴玉戈知道柳放寻了卢家几个孩子许久,尤其是这个名义上未过门的妻子,更知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口拙,便主动替好友道:“卢姑娘,你在王府住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应当清楚明珠驭下从无那些森严规矩。疏狂与我是挚友,你是他多年久觅的爱侣,明珠和我都不会同你论那些外人口中的尊卑礼法,姑娘实在无需守着那些陈腐规矩。”

  “多谢裴大人开解,是妾身多思。”

  裴玉戈拉着萧璨先落了座,十分自然得以主人的姿态抬手示意道:“请坐。”

  卢素期欠身向萧璨和裴玉戈各行了一礼,后才在柳放身旁的圆凳落座。郭纵见状招呼侍女们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上桌。

  两道冷碟、四道热菜配一锅鲜美开胃的鱼汤,菜色精致可口却不显靡费。萧璨抬手示意,郭纵便带着闲杂人等退下了,并未留布菜的侍女。

  卢素期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虽不好一味指使旁人,但多少也是由着丫头们伺候着长大的,此刻再次见萧璨与裴玉戈如寻常人家般夹菜吃饭,仍是不免感觉不太习惯。

  “素素。”

  面前的碟子里被夹了一筷子鱼肉,鱼肉雪白还裹着芡汁,瞧着便十分可口。而柳放还在不停地给她夹菜舀汤。他自己的碗碟里空空如也,碗筷也完全没有动,一直拿着原本布菜用的银筷变着法地给她夹菜。

  “柳大哥……”卢素期抬手压住柳放的腕子,有些无奈地朝对方摇摇头,一面向看过来的裴玉戈歉意一笑。作为王府的主子,萧璨和裴玉戈有意照顾她与柳放的感受而没留布菜侍膳的丫鬟,偏柳放毫不在意,只恨不得将这一桌好饭菜都扫到自己碗里,她实在觉得对不住裴玉戈他们,只得用眼神示意。

  裴玉戈看出来了,只摇头笑道:“柳兄多年夙愿只为寻得卢姑娘,如今心愿得偿,难免欢喜。左右也没有什么盯规矩的夫子,姑娘便随了柳兄吧。左右在王府里,我和明珠总不至于吃不饱。”

  卢素期只得再三向裴玉戈道谢,一顿饭吃得她是有欢喜又累。

  裴玉戈瞧出她似有倦色,便使沈娘子送她先回房安置,只留了稍稍缓过来一些的柳放谈正事。

  “长安,如今京中情势到底如何了?同安郡王遭遇刺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兴泊遇刺之事,裴玉戈只在传消息的人来时听了那么一句,此刻柳放问他,他亦是有些迷茫不解,便转头去看萧璨。

  柳放也顺着好友的目光看过去。

  萧璨懒懒地斜靠坐着,脸上似也是一副思考的模样,听到裴玉戈问他,才慢悠悠坐起身,长舒了口气道:“我现在也只有猜测没有实据。不过你我前脚才将殷绰揪出来,后脚就有人通风报信把已经别居的老礼王请回了王府……虎毒不食子,但祖父就未必了。”

  裴玉戈虽只听了个大概,却有些明白了。随后便简明扼要将京中情形一一告知好友,自然也包括了他二人对付殷绰的理由以及其中与礼王府有关的关联和猜疑,甚至温燕燕的绝笔信,他也不曾隐瞒。

  柳放比二人虚长几岁,虽说也没赶上先帝与褚王的那件事,但他师从先吏部侍郎卢长乐,有些流言多多少少也是有耳闻的。

  他的仇人自然是殷绰,不过他也没忘记帮萧璨与裴玉戈去分辨其中因果始由。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直言道:“早些年我还在老师门下学习时,听过一则无稽传闻,与过去的靖北王之一…萧老王爷有关。不过那时两位老王爷还都在世,那流言刚有个苗头就被按下去了。”

  “什么流言?”

  “似乎是说当年先昭帝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哀帝尚未登基便意外崩逝,彼时肃帝尚有多位皇子可承继大统。可偏偏那时各皇子的母家或被卷入谋逆大案满门获罪,或是干脆阖族都死得不明不白,其中便有那位让位的老礼王的事儿。后来过了两年,两位老王爷相继过身,京中又传了一阵这些话,不过后面倒是没有多少人信了。我也只是听先师私下斥过那些胡乱猜忌之人,至于当年流言真假……我就不得而知了。”

  “荒谬!”

  萧璨斥了一句,裴玉戈倒是在旁若有所思。

  “明珠,如果我们尝试顺着去信了这条流言,那是不是就能说得通礼王府为何会与殷绰卷在一起,意图不轨?”

  “你说他们图谋皇位?”

  裴玉戈没答,他陷入沉思,柳放和萧璨也不催促他。

  忽然间,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头慢慢转向萧璨,脸上写满了游移不定和些许惊慌。

  “不...恐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