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松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看着墙上之人,整张脸都拉下来了,冷言道:“你怎么阴魂不散?”

  韩直跳下来,勾唇不语。

  原本赵清事发后,韩直就该回京都了。可他临了又受命去谷城为张骓遥清理一些琐事,现下刚从谷城过来。

  他和时松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笑言道:“韩某想先生想得紧,那日在密道里没对先生做些什么,实在有些遗憾。”

  死变态。

  时松一个悚然,警惕地看着他的义肢。那日在密道里,柏秋行将他义肢打掉,如今这道弯钩,应当是新换上的。

  他现在对那弯钩还有无尽的恐惧,但他极力地压制着,使自己直面克服。

  “如今听说先生在这儿,我便过来看看了。”

  韩直还恬不知耻地近身,直到时松忍无可忍主动朝他出手了。

  “请你滚远一点。”时松避开铁钩朝他胸膛一掌。

  韩直有些猝不及防,后退两步笑了起来:“多日不见先生,先生的功力渐深啊,那我来会会先生。”

  劲风呼过耳侧,时松灵活闪过那弯钩的袭击。如果韩直没有那道铁器,现在二人已经能打个平手了。

  两人将院子里的桂花树都打到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动静引出了刚醒的萧洛钰。

  萧洛钰被外面的声响吵得心烦无比,好好一个晨觉都被搅了,正准备出来骂人,就看见两人打起来了。

  她也不急,就抱臂靠在门口看两人打了一会儿。

  直到看见时松面色难看疑似伤口裂开了,她才出声道:“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去别的地儿打,吵醒本公主了不知道?”

  听见这声音,韩直倒真没再动手,时松就趁着他失神的间隙旋身踹了他一脚,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韩直还未有动作便听见萧洛钰又开口道:“我见过你。”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

  “想起来了。我以前在闹市上见过你,跟着一群狼崽被关在圈里的。”

  韩直微微色变。

  倒不是萧洛钰瞎说,她以前真见过韩直。

  那时候萧予寄继位不足一年,萧洛钰也莫过十来岁,正是好玩的年纪。

  她总是偷偷溜出宫逛遍京都各处。

  那年京都北市搬来个马戏班子,她就经常去那儿玩。

  有一次走错路了,误入了马戏班子幕后,那里有很多铁圈,里面关满了各种动物。

  令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狼圈里,不止有狼,还有个孩子。

  那孩子看着比她大两岁的样子,浑身污迹,也不知是左袖摆还是右袖摆,有一截是空的。

  还在和满圈的恶狼抢吃的。

  只有恶过那些狼群,他才能活下来。

  萧洛钰盯着那个孩子的脸,她没见过这种恶象,眼里尽是震惊,刚回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轰出去了。

  过了几日,她带了些人来,想把那孩子救出来,或者说,赎出来。

  不过马戏班子的头子告诉她,那个孩子遇到贵人,已经被人买走了。

  最后作罢。

  萧洛钰从回忆中醒来,懒声道:“我可不管你为谁做事。你只需要知道,惹了我,你的主子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趁我心情好,赶紧滚。”

  韩直“呵”了一声,最后没说什么,倒真听了萧洛钰的话,翻墙走了。

  时松倒吸一口气,捂着腰腹,那伤口真有些裂开了。

  他心想,怎么自己老是这么倒霉。这就是没有主角光环庇护的结果吗?

  时松规规矩矩朝萧洛钰揖了一礼道:“多谢公主解围。”

  萧洛钰提步而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想起刚刚在屋里听到的那一番话,啧啧不忍道:“其实也不怪他。说实话,你这般姿色的,在京都……确实难得。对于我知道的某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显贵,你这种,的确……很受欢迎。”

  时松:“……”

  萧洛钰说话含糊了些字眼,估计也是怕他知道了翻脸。

  不过时松自己差不多猜到了。

  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很受这里同性恋群体的喜欢。

  其实自从米赛格之事后,他现在也没那么敏感了。毕竟别人怎么想的自己管不着,总不能在这儿开个戒同所把他们全部关起来吧……

  他之前看那些野史,说很多古人都有断袖之癖,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或许,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时松心里安慰着自己,暂且就当是夸自己长得好看吧。

  差不多到了下午那阵,柏秋行一行人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张骓遥一批人。

  时松去前厅找柏秋行的时候,张骓遥就坐在旁边,身穿轻铠,挺立直坐,看上去到真有将军风范。

  时松之前在马渡山见过张家二子,不过那时候没分清,现在倒是能知道哪个是小的了。

  他不失礼数地朝座上之人拱手躬身。

  张骓遥见了他稀奇道:“你是大理寺的人还是御史台的人?我好像没见过你。”

  时松想了想,虽然马上就要去御史台上班,但现在自己还是个什么名头都没有的闲人。

  于是他定位清晰地回道:“在下是柏大人私府内的人。”

  张骓遥一听便也明了,这应该是他爹以前提过的那个活神仙了。赵书毅大寿的时候,自己不在京都,自然是没有见过时松。

  就算知道这人什么身份了,他还是想恶心一下柏秋行,于是偏头讽笑道:“倒是没听说过,柏大人还有什么特殊之好。”

  时松蹙眉不爽,正准备说句反驳的话,就被柏秋行截了先。

  柏秋行没看他,问道:“张将军今天吃蒜了?”

  张骓遥也没过脑,直回道:“没有啊。”

  柏秋行抬手掩鼻:“那为什么嘴巴臭得不行?”

  张骓遥:“……”

  时松低头无声笑着,在场的其他人也跟他一个反应。

  以前听说柏秋行冷面无私,虽然直言直语但也不轻易得罪人,没想到此次他会明面上讨回来,自己又羞又怒,还不得法儿。

  反正张骓遥拿完兵符走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火。

  时松看着他怒气不满的背影渐远,才想起剿匪那档子事儿,他问道:“大人,那岭上的土匪都解决了?”

  “差不多。”柏秋行端茶喝了一口。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吴晟替柏秋行回了他:“缩头乌龟躲在寨子里不出来,大人就一把火烧了。”

  “……”时松心里捏了把汗,脑子里只想起一句话——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他复又问道:“确定都烧死了?”

  柏秋行:“不确定。”

  时松哑然片刻:“不确定又是什么意思……”

  吴晟又替柏秋行回了他:“我们的人将寨子周围都围得死死的,烧完了后才发现半山腰还有个隐秘的地道。”

  “……”时松心想,好吧,能让那些人元气大伤也成,残兵败将想要东山再起也是难。

  初冬的风卷着冷意,天也黑得早了,直至半夜,崔言一行人才从赶回来。

  时松睡得个半梦半醒,将被子拢到头顶遮住烛光,隐隐约约能听见崔言和柏秋行的说话声。

  不过只能听个只言片语,比如秦玏的家人过得富足、关荣字云道、两位在营里的关系也还不错……

  好像也没听见崔言提到关荣的心上人,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翌日一早,袁宕按照柏秋行的要求,早早备了四辆马车。

  赵江池出来的时候,发现孟凡尧已经候在马车旁了,旁边还有一个崔言。他昨日还在担心孟凡尧会不会玩乐了连返京都给忘了,现在看来,担心倒是多余了。

  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孟凡尧一言不发,好像说话还得看崔言脸色?

  但很快他就没再管这茬了,毕竟自己和孟凡尧交情也不算深。

  萧洛钰和赵清两个女眷自然同乘一辆,吴晟原本该同来的时一样,跟柏秋行和时松同乘,不过现下有个叫秦玏的要犯需要他看着。

  依柏秋行的意思,没有给他要专门的囚车,只是给他上了手镣脚镣。

  不过两天的功夫,时松看他像是又憔悴了些。似是许久处于黑暗不见光,眼睛总是半阖着,有些睁不开。

  除了秦玏,他还看见了另一个生面孔,也是从那牢狱里出来。

  面容白皙却藏不住忧色,看不出是位将军,若不是身姿挺拔,身展将气,倒以为是哪里来的书生了。

  比较勾人视线的他那天生的满头白。

  时松知道,这就是关荣了。

  关荣朝在场众人拘了一礼,没说话。

  其实时松很想知道,为什么关荣明明就无罪了,他还是要待在狱里不肯出来,难不成是骨清节高对此案心有愧疚?

  最后,吴晟的那辆马车里坐了三人,除了秦玏外,还有个关荣。

  更深露重,到了夜间,寒气越发刺骨。月色清明,挥于高木之上,地上尽是枝丫乱窜的暗影。

  蹄声轻踏,马车摇摇晃晃驶过丛林,车轮缓缓停在驿站前。

  一行人披着寒气忙不迭钻了进去。

  时松感觉自己的伤口还真是多灾多难,一路的颠簸,颠裂了好几次。

  疼痛使得他对满桌的热食也没什么心情,最后草草吃了几口应付一下,便回房间了。

  他止住血,换了药,准备睡下了。

  薄月进窗,带着冷意,时松关窗的时候,似是听见了争吵声。

  从隔壁传来的。

  时松本没打算管的,可那声音越来越大,刚坐下便又想起,隔壁貌似关的是秦玏。

  吴晟正在吃饭,此时看着秦玏的人,是关荣。

  时松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覆好衣服便到隔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隔壁房门轻押着,漏出一条缝,时松施手顺着缝隙又推开了一些。

  就这么一些,便能看清里面的全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看见里面的那一瞬,时松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瞳孔猛缩着,甚至忘了呼吸。

  他看见,关荣仰头亲了秦玏。

  他们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