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食材虽然紧张,但有赵潭私下帮忙买回来,并没到需要撤菜的地步,不过有人暗中盯着长盛斋,比他们当老板的都要上心,撤几道菜麻痹对面能省很多事。

  离红裳那晚去孙府已经过去了几天,蒋辽推着时间算,应该用不了多久事情就能结束。

  镖师私下护送罗英他们,赵潭连着多天都跟着,码头事情多走不开这么久,今日临近关店蒋辽问他:“码头那边不用再去了?”

  “跟那帮人做事太闹心,不去了。”赵潭前两天已经跟那些管事闹开了,不想多提。

  他和那些管事都是勉强维持表面和平,矛盾积深已久闹开是迟早的事,蒋辽想请他过来做事,奈何他意不在此更不感兴趣。

  “以后有什么打算。”蒋辽问。

  赵潭手下的人跟了他多年,一直只服他,多半会跟着他走。

  “先看看吧,这个急不来。”码头的兄弟多半是有家要顾着,想跟着走被他劝住了,现在没他顶着他们容易受上头打压,赵潭找活儿得把这些兄弟都照顾到。

  “他们要是想,可以来作坊做事。”现在作坊的几个制作间都能安排些人手。

  “大几十号人呢,你们作坊塞不完。”后院里罗英她们已经收拾完,说笑着从后门走出去,赵潭道,“再说吧,你顾好你们店就成,我先走了。”

  赵潭之前有空才会过来喝酒,罗英到店里做事后他来的更勤快,有时候没时间喝酒都会过来转一圈,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蒋辽不耽误人起身走去后院。

  宋惕文还在讲学,蒋辽在院门站了一会儿,廉长林察觉到转头看过来,顿了顿,眼神询问。

  听个学都不专心,蒋辽嗤了他一眼,转身回大堂。

  “外面是有什么事?”少见他听讲被外面分去心神,宋惕文拿着书卷看他。

  “没事。”廉长林笑笑,回头提笔记下刚才的要点。

  今天收店后凉拌还剩下一些,现在大家都不差吃的就罗纷还馋这个,带回去又能招招邻居家几个馋嘴的小孩,出门后她想起来打包好忘在厨房了,匆匆跑回去拿,进门看到赵潭正走过来。

  “赵潭哥你要回去了啊?”

  赵潭虽然经常过来店里,不过长得人高马大的,罗纷以前见到他都不太敢说话。

  上元节那晚她们出去逛花灯,路上碰到娘舅一家跟她们要钱,赵潭帮忙赶走他们,担心他们半路会再找来最后陪着看完花灯还送她们到家,自那以后罗纷路上远远看到他都会冲他招呼一句。

  “事情聊完了,正好要回去。”赵潭停下看了眼门外。

  “赵潭哥你住哪儿啊,我记得好像有段路跟我们顺道,你跟我们一块走吧,路上还能聊聊天。”罗纷说着话往厨房走,“我去拿东西马上就出来,我姐在外边儿呢你先过去。”

  像是生怕外面听不到似的,她喊起话来嗓门不低,赵潭都能隐隐听到外面罗英和胡氏的说话声。

  他没料到罗纷会突然跑回头,本想在院里等她们都走了先,这下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

  最近路过镇上落脚的人明显变少了,长盛斋的生意没受到多少影响,不过别的店铺生意大都冷清了很多,客栈的小二更是经常闲撑在柜台打盹。

  这天又听客人谈论路上的见闻,蒋辽旁听完走去后院。

  强盗杀人越货,乱事接二连三,外面的情况越发严重,这已经不是用盗贼兴事能说得过去的。

  今年村里的稻谷长势好,何墉见使用的肥田方法可行,想要先普及出去,有些地方耕种时间晚还能赶一次验收。

  地质不同肥田的方法也会不同,还有别的要注意的事项,蒋辽要去何府一趟,正好探探情况。

  作坊刚才运来辣酱,廉长林在后院进账入库,蒋辽过去跟他说了声,牵马出门。

  随何府的管事走去书房,看到余枫也在,蒋辽没有多意外。

  余枫看着整天只顾吃喝玩乐,背后身份却一点不简单,能找上知府自然不可能只是过来坐坐,外面的情况怕是比他听到的还要严重。

  农吏在塘禾村跟进做记录,依如今村里稻子的长势,只要天公作美今年必定有个好收成,何墉高兴道:“蒋辽你来了正好,上回说你们村里肥田的方法用到外地不一定可行,要回去想想看,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询问过村里深谙耕种的人,按着不同的田地想了些方法,可能会用的上。”蒋辽把写好的纸给他,“大人可以照着试验,看可不可行。”

  何墉接过看起来。

  纸上各种田地对应的肥田方法都不一样,若是行得通,地里的收成哪怕比以前提高一成百姓都有福了。

  等事情都说完,蒋辽问起:“何大人,最近听很多人都说外面在闹盗贼,我看来镇上的商客都变少了。”

  余枫坐在一旁喝茶,何墉看过去请示,得到他颔首回示便道:“最近外面事端多,不知道的都以为是盗贼闹事,当地衙门抓拿到人,其实是胡寇所为。”

  这些人在胡地犯事被驱逐,和汉人又水火不容,故意闹得人心惶惶。

  “为了震慑逃脱的胡人,捉拿的一干人都已经游街斩首示众,他们再有贼心想再犯都要掂量掂量了……”

  胡寇作乱。

  蒋辽想起来,朝廷和胡人签过休战协议,短短几年就四处兴乱还闹出这么大阵仗,要是没有上面示意他们哪敢生事。

  这事往小了说是商人被袭击引起各地百姓恐慌,往深细想,南北物资要是被截断就会造成更大的隐患。

  别人真有意来犯谁都左右不了,目前只能尽力做好应对,余枫和何墉还有要事商量,蒋辽没再多留,告辞离开。

  最近世道乱,山头上也不太平。

  野兽出没频繁,已经有进山砍柴的村民被袭击,好在同行的人及时赶到只受了小伤。

  村民经常需要上山捡柴火,地里的庄稼又被糟蹋了一批,村长召集村里的壮年进山打猎。

  常猎户提前踩过点,第二天大伙早早进山,这次运气好没等队伍分开就碰上了野猪。

  这趟来的人基本都有经验,没费多大功夫就猎到一头野猪,几人合伙杠下山,剩下的人继续围猎。五人一队分开行动,遇到情况应付不来就吹哨。

  人多阵仗大,猎到两头野猪后没再看到大型野物,眼看就要到中午汇合的时间,结队的三个人先过去,蒋辽留意周边还有没有辣椒树,走的慢和廉长林落在后面。

  看了一路都没见到,两人短暂停下歇息,离开时廉长林弯腰拿路上打到的野物,伸手时突然警惕,静气凝神注意起周围。

  被眼神凶狠盯住的瞬间蒋辽就察觉到了,收起竹筒伸手摸向腰间。

  前侧草丛,后侧的山涧。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瞬同时转身正面迎击。

  埋伏在山涧的狼一跃而起迅猛扑来,眨眼功夫已经扑到眼前,廉长林来不及搭箭,正要侧身躲避被蒋辽一把拉开,狼嘴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蒋辽松开廉长林,闪身躲过袭来的狼爪。

  扑空的恶狼调转身体,眼神放光又一次张嘴扑上来,廉长林不躲不避亮出手里的短刀,在狼近身时侧肩扬手冲狼的咽喉用力横割过去。

  恶狼在空中几下翻腾重重跌到地上,抽搐爬起来还想反击,最终失血过多失力栽倒地上,片刻就没了生息。

  蒋辽只带了弹弓,刚才错失一击毙命的机会,狼正面袭来无法命中要害,闪躲间他找准机会,短箭直接没入狼眼也没能阻止狼的反扑。

  廉长林取出弓箭,瞄准后利落放箭,命中咽喉。

  见势不利狼转身逃窜,蒋辽的短箭钉入狼腿,一道竹箭紧随其后击中腰部狼依然没倒,很快窜得没影消失在草丛间。

  狼几中要害逃不出多远,蒋辽刚抬脚出去,廉长林跨步走上前抓起他手臂。

  蒋辽瞥眼看去,外衣被狼爪撕破,里衣完好无损,再抬眼,廉长林垂着眼闭着唇,一言不发盯着那处看。

  “又没事,看的跟我手就要没了一样。”蒋辽挣了下手,没挣开反而被抓得更紧。

  片刻后,廉长林抬眸看他,松开手淡声道:“衣服新买的,你才穿一次。”

  “怪谁,说了不穿这件,非得给我拿。”

  蒋辽说完回头顺着血迹走过去,中箭的狼倒在树根,确定已经断气,他拎回去弄草绳将两头狼捆住。

  这次围猎收获颇丰,结束的又比去年迅速,为了庆祝野猪就不分了,抗到晒场搭架宰杀直接下锅。

  蒋辽和廉长林衣服都沾了血,另外抗野猪的青年更是,避免吓哭小孩几人先回去换了衣服再到晒场搭手。

  等野猪都处理完,这边常猎户已经宰好了狼,取出来的狼牙清洗完杂乱堆放在旁边。

  廉长林背向他站在晒场边洗手,蒋辽转头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要了颗品相最好的狼牙。

  以前全村人聚在一块吃饭都没有今天这么隆重,大长桌就摆了几排。

  厨房里各各忙的热火朝天,剩下的人自发找事情做,这边帮忙那边搭手,闲下来就坐外边聊着天等上菜。

  这一顿吃的好又吃的久,最后热闹完散场时天都已经黑了,个个撑着肚子走步回家。

  “林小子,到家里把鸡蛋拿上,免得明儿又给忘记了。”到李家分开后李婶突然叫住廉长林。

  蒋辽走在前面,回头看李婶已经进了院子,嘴里喊着话让廉长林跟过去拿。

  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已经送到李家帮忙喂养,平日下的鸡蛋李婶都攒着,等他们回来后就给送过来。

  鸡蛋随时拿都行,现在李婶突然提起,看来是有事要单独跟廉长林说,蒋辽道:“去拿吧,我先回去。”

  白天在晒场李婶就时不时看着他泛起愁,廉长林大概能猜到她要说什么,目送蒋辽转身走回去。

  “整天忙的都不见人,鸡蛋都堆满半篮子了。”李婶提着菜篮出来。

  “最近店里和作坊事情都多,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廉长林接过篮子,抬头看她,“您有话要跟我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李婶看着他欣慰道,“就是看我们林小子现在有出息,你爹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廉长林笑笑,等她后面的话。

  现在很多人家想把姑娘许配给廉长林,来她家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破了,李婶笑道:“还有就是,你啊,该早些把亲事办咯,你爹娘也能放心。”

  廉长林短暂迟疑了下,看着她认真道:“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李婶笑容僵住,笑意变得有些牵强:“你这孩子,还能一直跟蒋辽住一块啊,蒋辽总要娶妻的,你自个儿不着急可不能耽误他……”

  “他不会。”想到蒋辽会娶妻廉长林心里发堵,直言道,“我不和离,他就娶不了妻。”

  哪怕已经接受他对蒋辽有心思的事实,李婶却没能想到他会执着成这样,满脸惊愕看着他,再看到他眼里的坚决,李婶就知道她劝不住了。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好,要是迟迟不成家,不就又跟以前那样遭人闲话。

  “你这样,外人怎么看你……”

  “不相干的人随他们怎么看,我不在意。”

  李婶替他操心,打心底里希望他好,廉长林一直都感激她。他其实大可以找个借口,但李婶已经看出来了,他不想欺瞒她。

  林间树梢吹动,从枝叶间隙能隐隐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廉长林望眼过去,眼底的执意更加深沉。

  他只要蒋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