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昨儿家里煮菜没盐了,我让东子出门买,回来路上碰到了些混混,”胡氏说着就来气,“东子好好走着路就被他们给打了,昨晚拖着腿回来的,疼的早上都起不来床。”

  刘东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刘志夫妇满脸忧色。

  侄子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让家里能吃上好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刘东不会与人结恶,本身就有点小聪明见事不对更不会凑上去,对方只怕是专门冲着他去的。

  蒋辽问:“大夫给他看过没有,伤的严不严重。”

  “昨晚一回来我们就去请大夫了,”刘志说,“那些人下手太重,东子的腿都给打断了,大夫说起码两个月内都不能用腿。”

  想到侄子昨晚回来脸上肿的都看不出人样,又是血又是伤的,胡氏又心疼又怨愤:“要不是那会儿街上正好有人路过,东子就得给打出命来了。”

  孙明耀昨天刚威胁完他们,刘东晚上就被人打到出不了门,听完他们说完蒋辽和廉长林对视了一眼,很难不怀疑到他身上。

  刘东上工后都在厨房给李二泉打下手,他们私下观察见他人品没问题做事又肯吃苦,便和他签契子让他上手烧菜,现在他已经是店里的二掌厨。

  他的伤没有一两个月好不了,后厨事情一多就靠李二泉掌厨会忙不过来,需要找人顶他的班。

  但事关做菜的方子,不是来个人就能放心上手的。

  而且刘东这时候出事,两人不能不多想,招人的事要谨慎些。

  平时刘东休假都是刘志顶上,但刘志只能烧些简单的菜,剩下在厨房干杂活那些人,人品是都过得去,但都不会厨艺。

  如果只是简单招人来后厨做事倒不用顾及,就怕事情真是孙明耀让人做的,那他多半还会再有后招。

  蒋辽和廉长林神色都有些严肃。

  孙明耀要买长盛斋的事李二泉还不知道,他听完想了一会儿,说道:“蒋辽,现在厨房后面已经多做了几个新灶,不好找人也没事,一两个月我能顶上。”

  “再说刘叔不是能帮忙烧菜,要是赶集日忙不过来,实在不行就让我娘来帮忙,反正我娘厨艺不比我差……”

  到后厨做事要找信得过的人,尤其是掌厨的,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好找,目前只能先这样。

  刘东住的地方有些偏远,下午蒋辽和廉长林坐马车过去。

  那边巷子杂窄马车进不去,到地方下车,让车夫守在外面,两人走进去。

  刘东伤势很重,伤腿缠着木片固定,整张脸肿的眼睛都要睁不开,靠在床上艰难开口:“对不住啊蒋哥,我这样,去不了店里干活了……”

  他前段时间还说要给家里多添月钱,谁知道突然就出了事,治腿要花很多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

  后厨事情多店里肯定要找人接他的活,等他伤好了再回去,怕是都没有他的位置了。家里还有一帮弟弟妹妹都要他顾着,刘东心里发苦。

  “你先安心养病,别的不用担心,药钱店里给你出,月钱也会照样发给你。”他想拒绝蒋辽又道,“二泉还等着你回去好使唤你,说别人使唤起来不习惯,你别让他等太久了。”

  工作不仅能保住还能领月钱,刘东简直不敢想,感激道:“谢谢蒋哥,谢谢林哥,我一定听大夫的,早点让腿好起来。”

  “不过我没去店里干活,月钱就不用给了。”

  刘东会受伤说起来还是被他们牵连,万幸没伤到性命,月钱和药钱长盛斋肯定要给,刘东推脱不了只能接下,心里是更盼着早点好起来好回去干活。

  “对了,昨晚的人你看清样子没有,”蒋辽问,“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虽然知道这件事和孙明耀脱不了干系,过来了两人还是想确认一下。

  “当时巷子太黑了,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刘东说,“他们什么都没说,冲上来就打。”

  路人听到声音过来后那些人都已经跑了,不知道样子报不了官讨公道,刘东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对面应该有五六个人,被打时他担心伤到手影响干活特意护着手:“他们开始,拳脚一直冲着我手和胳膊来……”

  专门冲着断刘东手脚去让他无法干活,除了孙明耀不会有别人。

  昨天在店里落了面子,这是给他们的警告。

  开店到现在镇上没人敢到长盛斋闹事,就是知道他们跟知府能说上话。

  孙明耀敢口出狂言要拿下长盛斋,见事不成又对他们店员下手,丝毫不怕事情闹大。

  又是从县上来的,背后估计有些来头。

  “这还等什么,不得报官去。”过来得知这事,赵潭说道,“他身份再大还能大得过王法?”

  “刘东没看到那些人的长相,就算报官查出来,抓到的不过都是些替罪羊。”廉长林道,这样费时费力根本伤不到背后的人分毫。

  “那怎么办,就这样吃下闷亏。”赵潭想着就不得劲。

  孙明耀看样子是要非买下长盛斋不可,为人喜怒无常要让他打消念头不是易事。

  在没弄清他的身份之前,他们不能贸然行事。

  店里除了罗英和罗纷,其他店员都是男子,住的地方在一处,过来店里都是三两作伴有个照应。

  罗英她们已经从娘舅家搬出去住,路上要是有人对她们下黑手,两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抵抗不了,事情没解决前得请人暗中护送才行。

  和廉长林商量完,蒋辽要去镖局请护卫,边上安静下来的赵潭突然开口跟他们揽活。

  “你们就快关店了,这会儿去请人再回来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我送她们回去吧。”

  “你今晚送她们回去没问题,明天还能赶早送她们过来?”蒋辽问,“你不用去码头了?”

  廉长林也奇怪看他。

  “那边不都是那些事,少去个一两天耽误不了。”赵潭受不了被他们这样盯着看,厚着脸说,“免费给你们干活还不乐意,搁这儿挑刺呢。”

  赵潭和码头那些管事相互处不来,上次聊过后没再听他提起,最近他来店里实在有些勤快,蒋辽不免怀疑他已经跟人闹开了。

  “码头那边出什么事了?”他问赵潭。

  “老样子,能有什么事。”赵潭说,“行了你去请人吧,不用送我就不送了。”

  廉长林不注意可能没看出来,蒋辽还是知道的,事关罗英她们的安危,哪怕请了人护送赵潭私下也会跟着,蒋辽让他注意点别给人发现了。

  蒋辽去完镖局还要去余宅问情况,以防店里有事廉长林没一起过去,牵着马站在店门外,看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蒋辽驱马出去,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廉长林仰脸看他,犹豫了片刻,最后摇摇头:“没事。”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蒋辽说:“回来应该会晚点,回村的话不用等我。”

  “我在店里。”廉长林望着他,眼底带着抹执拗。

  等他回来肯定天都黑了,廉长林很坚持蒋辽就没劝,这小子要是犟起来反正是劝不住的。

  “东福酒楼我倒是了解。”听蒋辽说完,余枫道,“孙明耀这个人没什么身份,不过他的胞姐是尚县县令的小妾,这小妾很受宠,最后连他都跟着住到了县令府上。”

  “孙明耀在县上经常仗势欺压百姓,最后还闹出人命,县令怕引起民愤暂时把他送到这边避风头。”

  “前段时间县令大寿他回去祝贺,他姐就是再受宠他也不过是寄人篱下,其他几房哪能甘心让他一个外人骑到头上,他这趟回去自然是落不到好。”

  所以孙明耀开始只是想买方子,现在急需做出成绩回去长脸,才势必要拿下长盛斋。

  仗势欺人一直都有县令给他兜着,小镇上的知府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了,蒋辽理清了关系问道:“何大人不能动他?”

  “倒不是不能动。”余枫想了想,继续道,“这么说吧,以何大人的业绩其实早就可以高升,却一直在镇上做他的小知府,就是因为上头有个县令压着。”

  蒋辽听完了然。

  何墉是可以替他们出面处罚孙明耀,但上面的县令如果追究起来对何墉会很不利,官大一级压死人,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撤走他的官。

  蒋辽和廉长林不会就怎么让人欺负到头上,何况孙明耀不仅是伤他们的店员,更是要吃下长盛斋。

  即使何墉这里行不通,他们也会换别的法子。

  余枫端着酒杯观了片刻,仰头喝完,拿来酒壶斟满酒:“这样吧,不管你们要怎么做,先别轻举妄动,我让人给县里寄封信探探口风。”

  蒋辽转起酒杯,里面的月色被晃散。

  区区一个孙明耀,要收拾起来他有的是办法,但孙明耀背后是县令就不好冒然出手。

  余枫没跟他们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蒋辽能猜出他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不想和上面的人有所牵连。

  “会不会影响到你。”蒋辽问。

  余枫闻言笑笑给他倒酒:“要说影响的话,还确实有点,所以你们想想事后怎么谢我吧。”

  换以前蒋辽做事不会顾虑太多,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身边的人置身危险之中,所以余枫的好意他拒绝不了。

  他抬手跟余枫碰杯,由衷道:“多谢。”

  “我就只寄封信,别的什么都不做。”余枫道,“真要谢我,等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出来时廉长林几次欲言又止,蒋辽是想早点回去,不过他到余宅时已经是傍晚,最后又和余枫喝起酒,等到散场已经巳时了。

  到底什么事?

  廉长林想让他早点回去。

  还一定要留下来等他。

  蒋辽扬鞭驱马赶回去。

  店员都回去后廉长林关闭门窗将店里检查了遍,简单吃了晚饭就到厨房忙起来,忙完回房间拿衣服走去浴房,出来后天色已经黑了。

  后院亮着灯烛,他坐在凉亭望着院门,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熟悉的马蹄声,他起身去开门,蒋辽正下马走过来。

  “怎么样?”看出他这趟没有白跑,廉长林牵马过去栓住。

  蒋辽边说起边跟他走过去,廉长林听完点点头,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将马栓好回头问:“吃过饭了?”

  问的很不经意,说完又盯着自己看,蒋辽已经吃饱喝足,见状话到嘴边就转了口:“光顾着喝酒了,没怎么吃。”

  “你先去洗澡,我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廉长林走去厨房。

  他肯定是有事才不想自己晚归,现在看又不像有事的样子,蒋辽有点疑惑了。

  洗完澡出来听到厨房的动静,他走到半道廉长林从里面出来了,没让他进去,免得染上油烟味。

  蒋辽瞥了眼他身后的厨房,再看他堵在门口的架势,转身回了房间,等着看他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

  没多久廉长林端了一碗面上来,蒋辽到这时都没多想,接过筷子时触到廉长林投来的目光,才突然想起今天的日子。

  五月初一。

  廉长林以前拐着弯问过他。

  “以前我生辰,我娘都会煮长寿面。”廉长林简单说道。不只是他,以前家里人过生辰都会吃长寿面,蒋辽的生辰也要有。

  所以担心他回来太晚又不好直接让他看出来,索性就什么都不说,蒋辽笑笑夹起筷子。

  长寿面闻着很香,尝起来味道更是好。

  廉长林坐在旁边没再有表示,蒋辽回头看他,他依旧一动不动坐着。

  又吃了几口面,蒋辽忍不住问:“你给人煮长寿面,不带生辰礼的?”

  廉长林嘴角略扬,眼里埋着笑故作不知:“你想要礼物?”

  蒋辽回头吃面:“不想,你千万别给我。”

  明明很期待却嘴硬不承认,难得见他有坐不住的时候,廉长林没继续起来,甚至等他吃完面就要赶人才终于舍得起身。

  再回来后他手里多了木匣,递给蒋辽。

  木匣手掌大小,其实没有多少重量,蒋辽接过的瞬间却觉得沉甸的厉害。

  他抬手打开。

  里面躺着一支精致的玉笛。

  青白玉雕刻而成,底座挂着金橙流苏。

  这是一件腰间挂坠。

  蒋辽伸手拿出来。

  玉质沁凉舒适,置在手上似乎能穿透皮肤,玉面的纹理交错有质,以此为序雕刻出整片竹林,青林翠竹,蓬勃生机。

  蒋辽手指轻转,视线在上面游走,最后停在笛身熟悉的落款上。

  前段时间廉长林在家里私下雕琢打磨,其实瞒不住他。蒋辽看他那么重视,又整天听李二泉在耳边念叨,就以为是为何小姐准备礼物。

  没想到,竟然是为他准备的。

  看着玉面上的年月和名字,蒋辽轻握住玉笛,手指揣摩了下。

  这是廉长林亲手雕刻的。

  “人肯答应这样给你刻字,没少费钱吧?”蒋辽刚才被吊了那么久胃口,装作没看出来。

  “不是让人做的。”

  蒋辽转头看他。

  “路边捡的。”

  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听的蒋辽笑出声,手指抚玩起玉笛。

  “喜欢吗?”即使能看的出来,廉长林还是不敢确定,要听他亲口说。

  “嗯。”蒋辽应完觉得不够,又说,“我没收到过礼物。”

  廉长林有些意外,垂眸看玉笛,安静了片刻,他说:“你不能弄丢了。”

  这么好的东西蒋辽怎么舍得弄丢。

  廉长林垂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话想到了自己以前,蒋辽随口道:“丢了我自己做个一样的出来,你赏个脸给题字就行。”

  “不一样。”廉长林轻声道,眼睫抬起定睛看过来,墨黑的双眸坠着很深的执意。

  沉重的就要把他拉进去,蒋辽不由得握紧了玉笛,偏头转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