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长林那天回来的很晚。

  巡夜的更夫已经打起更他才回到店里,看到蒋辽时并没多解释一句半句。

  廉长林有事刻意瞒着不让他知道,蒋辽想不通他图什么。

  他知道了是能拦着不让去?

  还是会打断他腿?

  连着多天不仅半点没收敛,最近还天天早出晚归,这天更是午饭都没吃又要出去。

  也不知道急什么,蒋辽就站在旁边,他出门前都来不及打个招呼。

  “去哪里?”蒋辽叫住他。

  现在每天要去余宅施针,蒋辽是知道的,前两天钟立辰和余枫过来,他还特地跟钟立辰问起,廉长林回头不解地看他。

  “钟大夫不是说下午才施针,今天这么早过去……”

  外面何府的马车到了,廉长林赶着出去,没听他说完就敷衍地点头回他。

  这已经不能用反常来解释了。

  见状蒋辽没必要再问下去,只想知道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廉长林抬眸看天色,不等蒋辽问出口他已经走出去了。

  施针的时辰要视廉长林的身体情况来定,钟立辰确实这样说过。

  不过就算真要早早过去,廉长林至于不跟他说一声?

  以前独自出门,不管做什么廉长林都会特地跟他报备。

  他要是刚好在外面忙事,即使耽误出门也会不厌其烦等他回来,现在,这么快就嫌烦了……

  “碰上啥事了你?”李二泉奇怪看他,“半天下来都几回了,说个话的功夫魂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作坊那边的事不是都忙完了?”

  “没事,刚刚突然想起了点事。”蒋辽回头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说几次了他字没听进去一个,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李二泉盯着他看了又看,实在没瞧出什么来,最后道:“也没啥,你过去记得提醒壮子,他要是敢不学好回来我肯定收拾他。”

  蒋辽等下要去私塾看看几个小的学上的怎么样了,他让带话给壮子。

  石头石块这两孩子都老实不用担心,壮子太能闹事,别在学堂坐不住给人私塾先生烦的退回来。

  壮子皮归皮,该不该做的事还是分得清的,蒋辽应下:“好,过去我跟他说。”

  “林子最近老跟外头跑,也不知道忙啥事。”李二泉突然感叹。

  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就感觉廉长林最近奇奇怪怪的。

  那天都坐上牛车要回村了,临时又改主意要留在镇上,问什么事也不说。

  像是碰上事儿了,但瞧着又不像烦心事的样子。

  李二泉开玩笑道:“不会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出去讨人欢心去了吧。”

  说完见蒋辽突兀地沉默下来,他惊讶道:“咋了,还真是啊?”

  “我哪知道。”蒋辽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自己的事,用不着替他操心。”

  “我才不操心。”李二泉过了会又道,“我就是瞅你们这些天都不太对劲,蒋辽你老实说,林子是不跟你闹别扭了?”

  以前两人去哪里都搁一块,最近话不见说上半句,廉长林又老是往外面跑,连蒋辽都不知道他干啥去。

  李二泉越想越觉得自己说中了。

  廉长林有什么别扭好跟他闹的。

  被晾一边的人是他,真要闹也该他来闹……蒋辽顿了顿,差点被李二泉带偏。

  没管李二泉再瞎猜,他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去私塾。

  下午的课已经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在学堂外活动。

  壮子眼尖瞧见蒋辽,喊着扑过去:“辽叔!你带啥好吃的来了?”

  进来看他穿着儒服挺像模像样的,一开口就知道找吃的,蒋辽把食盒给他,石块跑得慢这时才刹住脚。

  “辽叔。”

  “嗯,”蒋辽看了圈前面,“石头呢?”

  “去书阁理书了,我们也想去帮忙,先生不让。”说他们年纪小搬不动书,石块有点不服。

  这年头书都珍贵,这帮小子手脚不知道轻重,让他们过去帮忙不得翻天。

  他们进私塾有小半旬了,蒋辽问:“学上的怎么样,都适应吧?”

  “嗯!先生很厉害,什么都懂,他教我们写自己名字,我是最快学会的。”石块翻出那张纸给蒋辽,亮着眼睛求夸。

  蒋辽看完失笑:“不错,以后加把劲儿练字,都能赶上你林子哥写的字了。”

  听不出是不是在夸他,石块最佩服的人就是廉长林和蒋辽,傻笑着把纸折好藏回身上,回去再给廉长林看。

  “我也学会了,先生还夸我写的字好看!”壮子不甘落后,要不是忘记纸丢哪里去了,不然准得跑去拿上。

  说完捏了块点心塞嘴里,嚼吧嚼吧又道:“还是辽叔你们做的东西好吃,这里的饭菜都不香。”

  “那你每天吃的比石头都多。”石块道,“先生都怕你撑坏肚子。”

  壮子:“我阿奶说长个儿的人吃的都多,你吃的少所以不长个儿……”

  店里什么吃的都不缺,他们嘴吃挑了都已经看不上外面的吃食了。

  有份点心是给私塾老先生带的,蒋辽让他们送过去,剩下的带去和同学一起吃。

  “辽叔,林子咋没过来?”壮子伸脖子往他身后瞧,想起来问道,“你过来是不没叫他?”

  “忙事情去了,等会儿不是还要练字,先回去。”蒋辽赶他们回去。

  “忙啥事啊,我们要好多天才回家呢,他都不来看我们。”在私塾里并没有不适应的,不过头回离家,见到熟人了壮子抱着点心不肯走。

  这小胖子真是喂不熟,天天就知道找廉长林,蒋辽倒是想叫上他,那也得有机会才行。

  别说叫上人,他现在要跟廉长林说上句话都难。

  看时辰店里差不多要关门了,蒋辽在路上拖了些时间,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回了店里。

  客人已经走完,罗英他们全都回去了,刘东正准备关店。

  廉长林中午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平时在镇上他如果出去办事,事情办完后不管多晚都会先回一趟店里。

  今天不知道他回不回村……蒋辽没多想就让刘东回去,今晚他留在店里。

  尽管廉长林表现的并不明显,蒋辽还是看得出来,他那些反常行为下的那点刻意为之。

  他不愿透露,蒋辽也懒得费心思去猜。本来不打算多管,但眼见天逐渐变黑,街上人都已经走光廉长林还不见回来。

  早出晚归就算了。

  这是还想夜不归宿?

  蒋辽抱臂坐在凉亭堵人。

  入夜寒意加深,除了偶尔响起的风声,院外依然一片静悄。

  廉长林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私下再怎么刻意,如果真不回来,至少都会差人给他捎个信。

  蒋辽有些坐不住,起来走出凉亭。

  施针时间早已经结束,廉长林每次过去都不会多待,不可能会在余宅留宿。

  何府的马车并不普通,在镇上更不会有人眼瞎想不开去劫车。

  廉长林这时候要是在何府……蒋辽脚步慢下,停在院子中间。

  廉长林要是在何府,人肯定安全……他更没必要过去了。

  正犹豫时,外面传来匆促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近。

  车夫拉缰绳喝停马车,没等车稳停在院门外廉长林已经走下车。

  院门虚合起来没锁上,从门缝处可以窥见里面的灯光,稍稍用点力就能推开。

  夜间店里向来只在门檐上悬挂一对灯笼,现在院里却灯火通明。

  廉长林脚步怔停住。

  车夫掉头赶马车离开,他沉眉走上台阶,指节泛麻第一下竟没能成功推开门。

  院内寂静,一眼就看到站在灯火中的人,廉长林眸光微漾,收紧指间极力平复着内心的起伏。

  蒋辽已经很久没在店里留宿。

  廉长林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宅子,马车从外面路过时却鬼使神差地让车夫过来一趟。

  没想到蒋辽竟然在店里。

  更没想到这么晚了,蒋辽竟然在等他。

  一路赶回来见蒋辽,廉长林心跳的很快,这一刻真的见到人,他即使再努力平复仍然无济于事。

  廉长林出去大半天不知道干了什么,舟车劳顿的看着有点狼狈。

  蒋辽等他过来主动坦白,廉长林却垂眼错开他的目光,像心虚晚归被抓包,看着似乎还有那么点,不知所措?

  蒋辽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廉长林再抬眼看过来时,眸色相当平静并没有异样,嘴唇微张又轻闭起来,站在那里迟迟没再有动作。

  一直以为他是赶上叛逆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心事,现在看来,蒋辽完全理解错了。

  廉长林知道自己担心他,知道自己在等他,事到如今却依然不打算跟他解释,我行我素的又想回避过去。

  蒋辽神色逐渐淡下。

  看廉长林走下台阶,脚步犹豫又生起退意,最后停在院门前。

  他心里无名火冒起,没对廉长林说什么,转身走开,去取墙上的灯笼要回宅子。

  他是吃饱撑的过来等在这儿。

  真是长出息了。

  他是管不了了……

  “蒋辽。”

  砰!

  灯笼脱手摔到地上,灯油溢出瞬间燃起,火光顺着笼架蔓延晃映在脸上。

  蒋辽回过神捡起灯笼,颇有些手忙脚乱把火拍灭,后知后觉回头看廉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