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稻种已经泡上了,春季寒冷多雨撒完稻种要盖油布,家里现在二十多亩地,蒋辽雇了人来耕种。

  去年秋收时特意挑选出饱满的稻谷留种,盖油布能减少病害,这些和之前肥田的方法他都禀告了何墉,方法行得通会大力推广出去。

  从没听说稻种要盖油布,村里响应的人寥寥无几。

  最糙劣的粗布都要几百文一匹,油布更是贵的没边,上回是菜籽这次又来个油布,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要买些别的,有些村民不满发起牢骚。

  “村里老辈子人都是这么耕种过来的,有啥子必要花钱买油布,要是搞不好闷坏了赶不上耕种,半年收成不全糟蹋手里了。”

  “是啊,先不说油布不便宜,光这事就没听说过,一个不着大半年揭不开锅谁耗得起?”

  “村里以前最有学问的老太爷,大伙儿年长的应该还记得,那年下冰雹地里的庄稼全给冻死了,他就提过这种法子。”那时候谁家都困难根本买不起,村长劝道,“大伙儿还是先跟家里好好商量,可以的话,油布还是尽量买上。”

  “油布不是只能用一回,稻种要真用不上别的地不是还能用。”李叔应和跟着劝大家。

  开始他其实也有犹豫,关系到庄稼毕竟不是小事,但林小子和蒋辽总不会害了他们。

  “老李,外头的油布多贵不用我们说,又不是谁都跟你们似的,动个嘴皮子就能买回来,家里没几个钱的买完油布都不用吃饭了。”

  “小蒋你们别看话不中听,这法子要真能让秧苗长好,油布我们咬咬牙就买回来了,这要不行,别浪费钱又耽误了收成。”

  “可不是嘛,家里还那么多张嘴吃饭,吃了上顿得留着下顿准备,真花不起这钱……”

  在作坊做事的村民月钱能有一两多,不比在外头做事的人少。

  村里有水田的每家几亩到十几亩不等,省点的话油布还是能买回来的。

  大家担心的无非是怕稻种坏了后面没有收成,尤其是家里人口多全指着庄稼过活的更是不敢冒进。

  这些廉长林开始都有考虑到,眼见村民讨论的越发激烈,他转头看蒋辽。

  “大家先冷静一下……其实就像李叔说的,油布在稻种这用不上还可以用在别处地方,总不会买亏了。”大伙儿安静下来,蒋辽继续道,“稻种长苗要不了多长时间,前期要是发现没用要撤下也来得及,不会多耽误后面耕种。”

  “到时候何大人会派人来记录跟进,把我们村当做示范,不管怎么样这对村里都是个机会,希望大家好好考虑,同意买油布就在村里统计好,统一去买能便宜些。”

  利害关系蒋辽已经说明白,孰轻孰重相信大家分得清,就看他们怎么选。

  不想买的村民听完犹豫起来,刚才拿不定主意的这会儿全都想开了,何大人都派人来了那不得积极响应好,有没有用的都另说。

  “林小子他们还能害咱们不成,我家几斤稻种买两匹油布就够,林小子现在替我家记上,别给漏了。”

  “稻种放密一点能少买一些,当家的你赶紧算算,咱家的要买多少才够。”

  “我家的地一匹就够了,给我也记上……”

  觉得不靠谱想观望的人也由不得多想了,别到时候家家都有好收成就自己家成笑话,最后村里有水田的每户都买了油布。

  挑选优良稻种用油布避灾害,加上前期肥田和后期打理,虽然不能达到后世亩产上千斤的收成,但比现在高是肯定的。

  没见识过的事大家会犹豫这无可厚非,要让村民甘愿响应其实可以等这批作物收成,到时候会更有说服力。

  不过吃饭要趁早打铁要趁热,这事宜早不宜迟,耕种后的变动和施肥这些都要靠大家配合,上半年适应了下半年的收成应该能更上一层。

  –

  李家原本打算送壮子去乡里的私塾,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决定送他去镇上的私塾念书。

  私塾先生是名老秀才,在镇上很有名望,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愿意接收乡下的孩子。

  不过学生都要住在私塾,每月逢十才能休假回家,李二泉在镇上做工,最近买了牛车接送都挺方便。

  石头石块都是该上学的年纪,蒋辽和廉长林以前就商谈好,开年后让他们和壮子一起念书。

  进私塾要有户籍,入户廉长林家理应随他的姓,蒋辽却不赞成,廉长林以后要娶妻生子,随他姓总归不太好。

  和石头石块说完,蒋辽最后道:“你们愿意的话,以后就跟我姓。”

  廉长林开始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反对,之后知道蒋辽是为他着想。

  他对这些其实无所谓,然后一想,蒋辽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样也好,索性放弃了劝说。

  他转眼看去,石头红着眼睛强忍眼泪在眼眶打转,石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撇嘴哭的一抽抽的。

  以前当乞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从来没有人正眼看他们,能像现在有地方住有月钱拿他们就已经不敢奢想,更没敢想还能去念书……

  石头低头用力抹了下眼睛:“大老板林子哥,我想留在店里干活。”

  他很感激蒋辽和廉长林送他们去念书,不过比起去私塾他更愿意留在店里。

  “那我也不去,”石块红着鼻子眼睛,“我也要在店里帮忙干活。”

  “先去上学,”蒋辽没同意,“店里不缺事情做,想干活以后有的是时间。”

  年纪还小学一定要上,以后是不是还想在店里帮忙和去念书并不冲突。

  蒋辽和廉长林不求他们考取功名,只希望他们能多识些字,以后不至于吃亏也能有更多选择。

  石头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想让廉长林帮忙劝劝,不过廉长林肯定向着蒋辽,最后只好道:“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念完书就回店里帮忙。”

  石块本来就听话,唯他们命是从不用劝就叛变了,破涕为笑:“我也会好好念书的,以后、以后考个大官回来!像何大人一样!”

  哭的脸上全是眼泪,字不认识一个都敢出口狂言了,廉长林笑笑给他擦干净脸。

  两人的户籍很快办好,廉长林给他们取名:有恒,泊度,希望他们日后从事有恒,无妄而渡。

  –

  第一批腌制好的辣酱已经装完罐,这些都是客人预定的,近期会过来拿货,蒋辽安排人送到店里。

  辣酱卸下等廉长林清点完入账,蒋辽让人搬进库房存放,最后回到大堂时廉长林正要出去。

  以前都是中午去余宅施针,隔段时间去个几天,今年施针的时间改到了下午,开始还是隔两天去一趟,现在廉长林每天都要过去。

  蒋辽进到大堂,柜台处廉长林望了眼过来,没像平时那样等他走过去,脚不带停继续往店外面走,样子看着有些急。

  蒋辽顺着看出去。

  店门口停了辆马车,脚踏提前拿出来放在车厢外,廉长林走过去,车夫替他拉开车帘请他上车。

  等他弯腰走进车厢,车夫收起脚踏坐上车驾车出去。

  蒋辽回过神发觉这辆马车很眼熟,车子转进街道,看清驾车的人是何墉府上的车夫。

  这是要去何府?

  什么事这么急,急得都来不及跟他“说”一声,车窗面向店门,刚才上车关窗时也没看过来给个示意。

  出年后就陆续有商人过来拿辣酱,店里库房存放不了太多,在这边出货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辣酱存货充足不需要客人再提前下订单,以后可以直接去作坊拿货,蒋辽最近处理这些事,一直在作坊和镇上两边跑。

  廉长林每天要施针,蒋辽就没让他跟着一道,作坊很多事要重新调整安排,他们有时候一天下来都碰不到面。

  即使期间接触的少蒋辽还是能感觉到廉长林的一些变化,现在忙完细想下来,他的变化都可以说是反常了。

  廉长林不希望他搬出去,即使他住进了宅子还一直跟着,生怕他跑了一样天天晚上跑他房间赶都赶不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廉长林不再去他房间跟他挤床铺了,也不再跟他回宅子了,时间晚不方便回村时都是在店里留宿。

  天气开始变暖,暖炉都已经撤下,廉长林确实没必要再去跟他挤……虽然说不上来,但蒋辽看得出,廉长林有事瞒着他。

  廉长林不想说,他自然不会过问,也不怎么好奇,只是……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马车走远已经看不见,蒋辽不知又站了多久,转身走回店里。

  钟立辰以前强调过施针要讲究循序渐进,最不能操之过急,现在看来,廉长林最近去余宅实在太过勤快了。

  下午施针结束,他通常在关店前就能回到店里,最近回来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晚。

  何墉兴修水利公务繁忙,前段时间跟他提了肥田提高作物收成,要有事的话会直接找他,没有理由避开他去找廉长林。

  所以天天晚归是去见何瑞雪。

  现在已经能光明正大去何府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