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蒋辽给的菜方,聚枫酒楼的厨子捣鼓了一下午,熟练掌握了烹煮方法。

  今日出了新菜,熟客新客都好评如潮,午饭时间酒楼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这两道菜钱掌柜尝完也是喜欢的紧,真不愧是出自能做出凉粉这样新鲜吃食的人。

  昨日得知东家没买回辣酱方子,他还觉得可惜。

  现在看,这两道菜方若是用买的,定不比辣酱方子便宜。

  听到酒楼伙计来报蒋辽和廉长林过来了,他热情迎上去。

  “钱掌柜,酒楼是上了新菜?”蒋辽进去酒楼,望了眼坐满一楼的食客。

  “说来还是托蒋老板的福了,论起那两道菜,我们酒楼的招牌确实逊色了,比不上啊。”

  钱掌柜笑道:“两位还没吃午饭吧,东家让好好招待你们再请你们过去,怕你们来了没有厢房,我一早就让人空出来了。”

  酒楼的生意好,他的月钱也会提高,现在看着客人络绎不绝,钱掌柜是打心底高兴。

  “不用劳烦了,我们现在就过去。”蒋辽笑道。

  为了省时间,两人简单吃了东西才过来。

  余枫有过交代,知道他们急着去治嗓子,钱掌柜便不多说,抬手招人过来:“送两位去东家那里,把人带好了。”

  “好嘞,二位请随我来。”伙计请他们移步。

  余枫住在镇上东郊,附近就他一所住宅,在外面看宅院普普通通没有多余的装饰,走进去屋内宽广,看就是个不差钱的主。

  难得今日太阳不烈,还吹起凉爽的夏风,余枫兴致盎然拉着钟立辰到前院弈棋。

  几盘棋下来,都被杀的片甲不留,他将手里用不出去的棋子扔回棋罐。

  “我说你可真没良心,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听你这意思,是想我给你让棋?”

  余枫的棋艺普通又实在棋瘾大,到这边后也就他闲下时能配合对弈,每次输了都是这一句,钟立辰实在不想多说。

  “非也非也,让棋多没意思。不过好歹高抬贵手一下,不然这样传出去我多没面子。”

  余枫合起扇子放下,将黑子收起:“来继续,怎么说你是棋艺过人,我是半路出家,能赢你一局我就不算输……”

  他的棋艺在府城人尽皆知,早就没有面子可言,钟立辰正要说话,看到前院入口管事正领人进来。

  他放下棋子起身,没再陪着继续。

  对钟立辰来说给人治病最为首要,余枫也注意到了来人,倒没觉得扫兴。

  等人走过来后,他笑问道:“蒋老板,你的棋艺如何?”

  蒋辽看了眼棋盘,余枫所执的黑子一路被白子压制,最后输的狼狈。

  看他跃跃欲试想找回面子,蒋辽笑道:“将就还行吧。”

  那时和郑忠对弈,蒋辽只在旁边围观过,廉长林没见过他下棋,不知道他棋艺如何。

  蒋辽对下棋的兴趣不大,看着也不像会下棋的样子。

  不过纸牌都能玩出花来,下棋应该是不差,廉长林对他的话保持看法。

  “那咱俩来一局。”听完他的话,余枫便起身坐到旁边的石凳,将棋盘掉了个方向,白子向着自己。

  施针要半个时辰,蒋辽反正也无事,便坐到他对面,将没收起的黑子剥回棋罐。

  “昨日回去吃了药,身体可有感觉些不同?”钟立辰问廉长林。

  钟立辰开的药涩苦,比以往他吃的药都要苦,熬制后喝完药味很长一段时间才消。

  不过到如今身体并没什么感觉。

  廉长林摇了摇头回他。

  “睡眠呢,可有异样?”

  廉长林还是摇头。

  “正常是会感觉身体轻松些,入睡也会更快,既然如此,待会施完针我再给你放些血出来。”钟立辰道。

  廉长林自小到大从未听说治病还需要放血,他面露不解看向钟立辰。

  蒋辽听闻后皱了皱眉。

  廉长林自小伤了底子,气血本就不足,他荤素均衡给养了段时间才养回来点肉。

  通常都是缺什么补什么,这时候还放血。

  钟立辰的话乍一听上去是有些吓人,见蒋辽也看过来,便笑道:“蒋老板若是不放心,等会儿可以去旁观。”

  “那麻烦钟大夫到时差人说一声。”蒋辽想不通要给廉长林放血的必要。

  钟立辰看起来不像大夫,一论起给人治病用药,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行医之人。

  如今看来还很特立独行,见他们疑惑也不急着解释。

  “等咱的棋下完了,他们估计也差不多能忙完,正好过去。”

  余枫已经见识过钟立辰给病人放血的场面,对此见怪不怪,他催蒋辽开始。

  蒋辽回头让他先落子。

  廉长林随钟立辰走去他的看诊间。

  房间和外面的医馆布局有些相似,中间用披风和布帘隔开,里面是供人休憩分隔开的几张木床。

  前侧用于问诊,一旁的高木架上摆满了书籍,药柜贴了半面墙,因着房间宽大看起来并不显拥挤。

  钟立辰让廉长林到诊桌前落座,便走去旁边的桌面,拿了一味草药放进香炉点燃。

  炉面烟丝浮绕,没多久房间散发着清香的艾草味。

  钟立辰走回去,坐到诊桌前让廉长林抬手给他把脉。

  手指搭到廉长林腕侧的脉搏,片刻后略用力下按,低眉沉思了好一阵才让他换另一只手。

  通常脉象该强而有力,手下的脉搏平缓虽不强,倒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佻弱。

  钟立辰把了脉,观着他的面色,问道:“昨日的药性较苦难以下咽,可会觉得喝不下?”

  廉长林收回手,摇了摇头。

  “吃完药会不会觉得反胃,有碍进食?”

  廉长林摇头。

  钟立辰再观了他片刻,起身走去拉开靠窗处的布帘,让他躺到床上。

  小徒弟拿来药箱放到桌面,钟立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火烤之后分别在廉长林右手手背和尾指的三个穴位处施针。

  针刺破皮肤有些刺痛,廉长林手部平放倒没有反应。

  钟立辰在银针上轻微做着调整:“施针的部位接下来会有强烈的阵重感,若是不能忍受便跟我示意。”

  手背的刺痛变成一阵阵渐强的坠重感,虽不痛却不太好受,不过还在承受范围内。

  钟立辰观着他的面色,最后调整好银针,又在他左脸耳下的部位施了两针。

  “现在可以闭目休憩,到时辰了我再除针,若是期间感到施针部位过于强烈不能忍受,你就敲响手边的瓷器。”

  廉长林脸上施针不好活动,听完后抬眸看了他一眼。

  小徒弟拿来套瓷器放到他左手边的椅子,钟立辰走去写药方,他按着吩咐端来方才点的香炉,随后走出去放下布帘。

  钟立辰写了两张药方,一张给徒弟让他留下看好人,另一张拿出去给蒋辽。

  “这三日的药我这里都有,你从这里拿就行。”钟立辰道,“日后要用到的药,这边没有的我已经让人从府城送过来。”

  廉长林的体质有些特殊,用药要根据身体情况做调整,有些药这边没有,他只能先按着暂有的药开药方。

  “多谢。”蒋辽接过药方,“药钱这些还请提前告知,我也好提前备上带过来。”

  “你那两道菜都给我多大便宜了,这些药都是我这里备着的,用的到你就先用着,旁的需要买了,该你出钱自然少不了。”

  蒋辽给的菜方别说酒楼的食客喜欢,酒楼的厨子和伙计,就是他自己也喜欢吃。

  余枫自小衣食无忧,这么点药钱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还捡了那么大的便宜。

  蒋辽目前的银钱不多,药材贵确实买不了多少。

  聚枫酒楼上了新菜生意肉眼可见地变好,既然余枫懒得计较,蒋辽也不跟他客气。

  “那先谢过余老板了,到时你们若是没有的药,还得麻烦费心帮忙找回来。”

  “客气什么,既然昨日都说好了,自然不会食言。”

  余枫说着笑道:“不过你倒是会打算,这一下不知省了多少事。”

  钟立辰昨日去信让府城的人送药过来,提到那边库存没有的药,需要去跟旁人打听。

  能不能打听到再将药买回来还未可知,总之这事他得出不少人力和财力。

  现在看来,蒋辽当时那么痛快给出菜方,就是冲这点来的。

  要不是知道他不会同意,不然余枫都想请他过来做事了。

  蒋辽闻言笑了笑,倒没否认,低头看药方。

  “里面有味生药我这里没有,外面的药铺也不会卖这种生药,若是加上这味药,药方的疗效会更好。”

  “浮生草?”药方里蒋辽就对这味药没有了解。

  “正是。”他一下就说对,钟立辰有些意外。

  “这药通常长在深山水潭之隙,只不过世间少见,实在难寻。”

  这种药他其实只在医书上见过,现在突然要用药,他们就是让人去找也是毫无头绪。

  钟立辰道:“浮生草生于极寒的深潭之上,药却是中性,可做多种药方的调剂药。不过若是没有的话,药效相对会弱些,影响倒不是很大。”

  “这药长什么样?”蒋辽问道。

  找这味药就如大海捞针,钟立辰只是习惯将最佳的药方开出来,没想过差人去找。

  写出药方了便顺道跟蒋辽说一声,闻言他看了蒋辽一眼,让人去取他常用的医书过来,熟练翻到那页给蒋辽看。

  医书古旧,上面黑色的笔墨将浮生草刻画的鲜明。

  蒋辽看完上面寥寥几笔记录的药相特点,将浮生草的模样记住后,他把医书还给钟立辰。

  事情说完,钟立辰回去查看廉长林的情况。

  蒋辽和余枫这盘棋结束后又下了两盘,钟立辰再次走过来。

  蒋辽要落的棋子停住,转头看他。

  不待他询问,钟立辰便道:“房间点了安神的药已经睡着了,蒋老板放心,只是施针不会出什么问题。”

  “听余老板说钟大夫自小学医,最是精通疑难杂症,没什么不放心的。”蒋辽回头将黑子落下。

  钟立辰闻言只是笑了笑,走过去旁观他们的对弈走势。

  “立辰你来替我,我要看看你跟蒋辽谁的棋艺好。”

  他一过来,余枫便扔了手里的白棋起来让位。

  和钟立辰下棋,虽说不会给他放水,但多多少少会给他兜点面子,至少能博弈几个来回。

  蒋辽是一个子都不给他放过。

  几盘棋下来他没赢过还输的相当难看,关键是蒋辽心都不怎么在棋盘上。

  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余枫幅度飞快摇着扇子祛热。

  钟立辰棋艺过人,怎么也能给他找回点面子。

  两人对弈了一盘,棋艺不相上下,最后是和局。

  看着貌似还是蒋辽略占上风。

  一盘棋观看完,余枫心里只剩感慨。

  他以后还是别下棋了,再想玩也不能找这两人对弈。

  观着时辰差不多了,钟立辰回去房间。

  余枫无所事事,也跟他们一道过去。

  -

  廉长林还在睡,呼吸起伏规律,眉头却一直轻蹙着。

  薄被盖到腰间,两手自然搭放在外面,右手手背上的银针正轻微晃动。

  钟立辰除针时,他便醒了,睁眼看到蒋辽坐在他手边的椅子上。

  “感觉怎么样?”蒋辽问道。

  侧脸上施的两针已经拿开,廉长林冲他略摇了摇头,随后坐起来。

  钟立辰倒了一杯水过来,廉长林右手刚动,随后换另一只手接过。

  停顿的明显,他喝完水后蒋辽拿过杯子放到旁边。

  “施针的手现在会使不上劲,过一阵子便能恢复。”

  钟立辰另取出一根银针烧热,继续道:“现在给你放血,身体放轻松,别紧张。”

  廉长林对放血闻所未闻,抵触是有些,要说紧张倒谈不上。

  钟立辰刚才说要放血,蒋辽以为是要动刀,现在看到银针才意识到,他似乎理解错了。

  这里不能放吃的,余枫进来后在一旁坐着无聊,见两人一听要放血就严阵以待的模样,顿时就无声笑开了。

  钟立辰让廉长林掌心朝上摊开手,随后按着他的手指,银针在指根而上的第一个指节中间迅速而过各扎了一针。

  最后按着挤出来少许血点,另一只手也如此过后,钟立辰松开他,边道:“半个时辰内施针的部位不要碰水。”

  廉长林眨了眨眼,低头看自己的指腹:“……”

  蒋辽也垂眼看去:“…………”

  转身将银针放进中药液里,小徒弟过来撤下药盆,钟立辰就着另一盆清水洗手。

  洗完擦干净,回头看到两人如出一辙都有些无言以对的表情盯着手看。

  他笑道:“堵后而疏,放点血是为了活络血脉,你们是以为如何?”

  蒋辽笑笑:“余老板方才一直说钟大夫的医术少有人能比,现在看来,确实常人难及。”

  廉长林施针的手恢复了些力气,他拿开薄被走下床。

  小徒弟拿着捆扎好的药包过来:“师傅,药配好了。”

  “药方上面写了用法,照着方法熬制服用即可。”钟立辰把药给蒋辽。

  蒋辽看了他一眼,应下接过药包。

  廉长林看着他们,突然隐隐察觉,在他施针时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久病要想彻底根治好就要费时间,放平常心,切记不可急。”钟立辰最后对廉长林道。

  廉长林微愣了愣,点了点头。

  施完针两人不多打搅,拿了药便告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