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廉长林再一次被重重甩到地上,反按着石板的手掌已经摇摇欲坠,艰难撑起上半身。

  他抬头逼视站在几步前居高临下傲视他的人。

  对比那人气定神闲岿然不动望过来,他一身是汗坐在地上更是狼狈。

  放在走廊台阶上重新点的香还未烧至过半,而被蒋辽撂倒在地多少次,廉长林已经记不清了。

  他现下是知道,蒋辽为何硬是让他每日清晨扎马步,没打稳基础便不打算教他余下的防身武艺。

  如今蒋辽没出全力和他对打,他连半个回合都坚持不到就败下阵来。

  廉青松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干过什么苦力,他那日能打赢算不了什么,而是廉青松太弱。

  而现在,在蒋辽看来,收拾他可能比收拾廉青松更容易,总归都不够看的。

  被汗水冲洗过的一双眼睛清透有力,此时眼底被激发出斗志,望向蒋辽的眼神也越发坚韧。

  蒋辽站在前面依然没有动,四平八稳看着廉长林。

  不管被撂倒多少次,廉长林意志力还是不错的,如今也不肯低头放弃,却耐不过自身体力不行,现在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蒋辽既然要教他,出手就不会留情,更不会看在他体质孱弱的份上就有所保留。

  若是目前这种程度他都坚持不下来,那后面的他也没必要学了。

  “还坐着干什么,能继续就起来继续,起不来随便你坐着,今日就到此为止。”

  廉长林抬手背用力抹掉流到下巴的汗水,勉强撑着地站起来,站稳身形后他握紧了拳头朝蒋辽扑过去。

  蒋辽说只要能撂倒他一次,或能坚持住不被他撂倒就算过关,否则日后还教不教他要看心情。

  廉长林此时脑海里就只剩一个念头。

  他不能倒下。

  蒋辽说看心情,若是不想教了,是真能就此不再教他。

  他死死抱住蒋辽的腰,不得章法不管不顾试图将他撂倒。蒋辽不动如山,他也紧紧环锢着手臂不松手。

  “打斗最忌讳将身体弱点留给敌人,这么露着后背向人,你是不想活了。”

  蒋辽手掌按着他后背,阻止他发力,随后伸手要将他拎开。

  奈何廉长林双手禁锢的太紧,胡搅蛮缠的一时僵持住,完全拎不开人,蒋辽还被扑的后退了两步。

  都没看出来力气还不小。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今日练的一身汗,等清洗完再准备完出门,晚了的话得错过最早去镇上的牛车。

  “行了,今日就先练到这。”

  蒋辽收了力松开手,哪成想廉长林还一股脑想着将他绊倒,一直使着力他被扑的后仰。

  一下没站稳,两人齐齐往后摔,蒋辽下意识抬手护廉长林脑袋,后背撞上院子的地板,他闷哼了一声。

  廉长林此时已经没力气起来,全然卸了力躺在他身上,转头偏开脸靠着他肩头喘息。

  “说了今日练到这,你还把我绊倒。”蒋辽没好气道,“起来。明日要不要继续看我心情。”

  说完等了一会儿,廉长林依然没力气回应他,胸膛起伏还没平复下来,蒋辽伸手将他拎开,同时坐起来。

  廉长林借势翻身坐到地上,抬眼直直看着他。

  等着他发话。

  不管如何,蒋辽说的要求之一他做到了,就不能不认账。

  “我都没找你算账,还敢跟我邀功。”看出他的意思,蒋辽嗤了他一眼。

  没就他想问的回他,站起来道:“先歇一阵等汗干了再洗澡。”

  随后走去房间换衣服。

  廉长林目送他走出去,歇了一阵力气回来后,起身走去喝水。

  和蒋辽对打比简单扎马步要费力的多。

  蒋辽的招式奇怪,一开始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廉长林喝了水放下竹筒,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方才体力消耗大,现下逐渐握成的拳头还凝不上多少力气。

  和蒋辽之间实力悬殊,若按循规蹈矩来,他很难做到蒋辽提的要求。

  -

  蒋辽换了衣服出来,到厨房将食材准备好,廉长林洗完澡,出来将换下的衣物都洗干净后晾到竹竿上。

  一切准备就绪就要出门,李二泉过来说起地里耕种的事。

  村里公用的牛只有一头,加上村长家那头。每年耕种时,每户轮流使用两头牛来犁地,赶着插秧不能等的,便只能到外面租牛回来。

  “你们田里泡了几天水,我爹昨日去看过可以犁地了。不过今年是从村中的地开始,你们的地在村外沿,轮到你们使用耕牛,估计还得等几天。”

  李二泉问:“你们看今年是等村里的牛,还是到外面租牛回来?”

  李叔前几日过来说引水泡田时,蒋辽就跟廉长林提过这事,他们这次的秧苗长的早,插秧最好要尽早。

  “我们今日到镇上租头牛回来。”蒋辽道。

  “我猜你们也是要到外面租回来。”李二泉笑道,“我家的地今日开始犁,我和我爹赶着来也要两天多才能忙完。”

  “葛老叔那块地今日已经插完秧了,这两日他要出去找事做,你租牛车回来就让他帮忙犁地。”

  他说着又道:“我等下要见着他还是先跟他提一下,免得他出去了,或者被人叫去帮忙了。”

  村里有地的人家这时都要忙着耕种,就是没地的佃农也是挪不开手,要找人帮忙就得去外面的村找人来。

  “行。我们也正要找人。”蒋辽道。

  “对了,记得租强壮些的牛,那种牛才跑的快。”李二泉走之前又提醒道,“你们的五亩地再晚一天多也能犁好,租个两天就行。”

  前几年都是他们家的地犁完,就犁廉长林那几亩地,今年都赶在一起了。牛租久了得多花钱还得给人看顾,费钱又费力。

  蒋辽他们还要做生意,没什么经验,要不仔细租了那种中看不中用的,本来一天多能忙完,别三天还没整好地就太耽误事了。

  李二泉和李叔要忙自家的地,都没时间,不然还能跟着一道去挑选。

  往年耕种这些事,李家能顾上的都帮忙顾着,也不怪他们都认为蒋辽和廉长林没经验,特地来提醒一句。毕竟两人对这些确实不太熟。

  蒋辽听完笑着应下,随后和廉长林一起出门。

  -

  摊子过了每日最忙的时段,闲下些时,蒋辽要去找郑武,让廉长林看好摊子。

  廉长林转头看他,眼神询问。

  “看看他赌坊的人纸牌学的怎么样,不行再给他们支些招。”蒋辽随口道。

  纸牌做出来后,蒋辽就教了两日郑武赌坊的人如何使用,那些人在赌坊多年,上手掌握更是轻易,哪怕是要给他们支招,更也不该现在才去……

  蒋辽走出去后,廉长林望着他的背影,随后垂了垂眼若有所思。

  “林子哥,你可算回来了。”

  平时这种闲下来的时候,廉长林都会给他们弄一碗凉粉解渴,石块洗了碗走过来站到他旁边。

  廉长林闻言回头看他,笑了笑后给他弄起凉粉。

  “我每个颜色都想要。”

  晾晒的凉粉草能用后,今日新上了黑色的凉粉,石块早上看到就想尝尝鲜。

  廉长林给他和石头都弄了一份。

  现在客人少,石块捧在碗站在旁边,边吃边含糊说道:“林子哥,你没来这两日我们都忙坏了。”

  “大老板也很忙,不知道多想你快些回来。”

  “他还说,以后不给你歇息那么久了。”

  石块才五岁,顾着吃着东西不时蹦出一句话,廉长林听清后笑了笑。

  他没把这些话听进去,不过还是转头看坐在推车后囫囵吃凉粉的石头。

  这两日做生意都是火急火燎赶着来,石头吃东西已经习惯如此,现在一下子都没改回去。

  瞅见廉长林看过来,他立马摇摇头:“没有,大老板没说。”

  “我又没说是大老板这样说,我看出来的。”

  石块脸上多了点肉,小表情挺丰富边回想边道:“他想喊林子哥的,回头看到石头表情都变了,就好像……”

  他皱着脸想了一会,认真道:“好像在说‘你怎么在这?’我都看到好几次了!”

  今日过来,不少客人都说没见到他不习惯,但要是说蒋辽会不习惯,廉长林自觉那是不可能的。

  蒋辽到这里什么都适应的很快,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没有区别,又哪会对什么事不习惯。

  “你再乱说话,仔细大老板回来听到了,下回闲下来就不让你吃凉粉。”石头吃完凉粉拿碗放去洗碗盆。

  “大老板才不会这样!”石块扭头反驳道。

  大老板长得不凶,就是刚开始看着有点吓人而已。

  时间久了石块已经不怕他了,知道蒋辽是个好人,跟给他们吃东西的林子哥一样,不会看低他们更不会欺负他们。

  林子哥没来那两日,大老板还给他们涨了工钱,连他都有。

  以前只有石头有工钱,他现在也能挣钱,以后更不会饿肚子了。

  就是不给他吃凉粉不给工钱,每日只给一碗酸粉吃,他也要一直给他们干活!

  “蒋兄弟你来了。”

  郑武正在赌坊二楼俯观楼下人头攒动的客人,看到蒋辽走上来,便将人迎进旁边隔音的雅间。

  “大当家是查出来了?”蒋辽坐下后问道。

  “我的人办事蒋兄弟还是可以放心的。”郑武道,“那人你也认识。”

  蒋辽昨日让他去查给郑忠送行那日,廉长林在镇上碰到了谁。

  也怪他做事不周到,前脚刚跟他大伯保证把人照料好,后脚人就在他的地盘上被找麻烦,幸好人没事。

  “谁?”蒋辽在这认识的人少,这事廉长林不愿多说,他也没法看出什么来。

  不弄清楚又不太放心,这才想让郑武查查看。

  “廉大河的儿子,廉青松。”

  郑武道:“他前两日回家,得知家里的事,那日在镇上应该是看到了长林跟我走在一块。”

  “不过真看不出来,长林这小兄弟瞧着文文弱弱的,下手还挺狠,把人揍的直接告假在家,这两日都没去书院。”

  廉青松。

  收拾了廉大河他们,蒋辽都忘了还有这么个茬。

  “蒋兄弟,这事是我照料不周,你打算怎么做,需不需把人抓来?”

  “不用。”蒋辽道,“好歹是个将要赶考的人,抓过来除了吓唬一下又不能干什么。”

  郑武觉得也是。廉长林没受什么伤,还将人凑的不能见人。

  廉青松下回该是没胆再凑上来,无权无势不足为惧,更不用再多费心力。

  就听到蒋辽继续道:“等他回书院后,你们赌坊的人再过去。”

  “廉青松这种人最注重的就是脸面,那么要面子,把皮都给他扒了,应该就没脸再出门找人麻烦了。”

  郑武:“……”

  他方才真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毕竟蒋辽昨日过来,只提了下想知道那日是怎么回事,让他帮忙查查,没看出会多做什么。

  “……蒋兄弟放心,等他到书院后,我会安排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