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摊后,蒋辽和廉长林走去租耕牛。耕牛比租来拉客的牛要贵,每日租钱五十文,还需先交五百文压金。

  他们每日要带吃食到镇上,方便到时候还回去,索性连着拉货的车架一起租用。

  两人到家后没多久,葛老叔过来了。

  “二泉小子今日跟我说了,刚好看到你们赶牛车回来,这会儿日头歇下了,我这就开始,保准明儿就把你们的地犁好。”

  葛老叔在院子里左右瞅起黑壮的耕牛,眼里稀罕的紧,时不时上手拍一下。

  牛腿粗实跑的稳跑的快,是头干活的料。蒋辽他们的五亩地,就是用老牛赶着来犁地,一天多怎么也能给犁好了。

  廉长林把牛车上的盆盆罐罐拿下来,蒋辽卸下车架,把牵牛绳给葛老叔。

  “我们明日要去镇上,和李叔提过了,明日中午的饭您去他们家吃。”

  这边请人犁地日钱都是六十文,再包中午一餐饭。

  “行。”葛老叔道,“我今个儿忙完就不过来了,牛给你们关村里的牛棚去,你们这没地方放。”

  蒋辽他们这没地方拴牛,这时候偷牛的多,放外面不安全。

  “麻烦葛老叔了。”蒋辽笑道。

  葛老叔摆了摆手,等他们把耕犁搬出来,带上家伙就赶着牛出去干活。

  -

  次日,蒋辽和廉长林从镇上回来,在家里忙完吃的,傍晚时间天色还早,他们过去地里看看。

  到时葛老叔已经忙活完。他们的五亩地全部犁了出来,牛也给清洗好了,正在路旁放牛吃草。

  葛老叔昨日下午开始干活,加上今日工钱是九十文,另外再顾上给牛喂草的工钱,共一百文。

  廉长林拿钱给他,葛老叔数清了钱,晒得厚实的脸上笑出了褶子。

  昨日其实只能算小半日,蒋辽没跟他讲价,还给他算整了,到底是做生意的人比较大方。

  “小蒋,你们的地,还要请人耕种不?”收了钱装进口袋,葛老叔突然问道。

  “摊子的生意不能搁着,我们正想着得请人来帮忙。”蒋辽回道。

  “你们要请几个人?”

  他们忙着摊子的事,耕地的事没怎么顾得上,正想去问问李家介绍些干活麻利的人。

  现在看葛老叔着急的神情,蒋辽笑道:“葛老叔,您若是还有空来帮忙的话,我们另外再请两个人就行。”

  通常一个人一天能耕种一亩地,请三个人他们的地这两日就能弄完。

  葛老叔憨厚笑道:“好,我明日还来。另外两人你们有人选没有?”

  “没有的话我就叫我老哥两口子过来,他们家里的地都忙活完了,正好有空闲。”

  葛老叔是李家推荐的人,干活麻利人也务实,旁的人蒋辽不认识,他转头看廉长林。

  见他闻言后眉头微蹙了下,又不像对那两人有意见,蒋辽眼神询问。

  廉长林回看了他一眼,随后对葛老叔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那好,我们明儿一早过去。”葛老叔笑道,“牛我先喂好再带回去。”

  走之前蒋辽提醒道:“我们的秧苗种在李叔家秧田,您若是不清楚是哪几块地,明儿过去就问他们。”

  “老李今日跟我提过,你们前两年稻种也是洒他们家秧田,放心,老叔不会给你们弄错了。”

  清洗干净的耕犁竖靠在路旁的树根上,蒋辽过去带上,和廉长林走回去。

  想起刚才葛老叔提起他老哥两口子,廉长林的细微反应,蒋辽问起这事。

  “葛老叔家大哥他们,人怎么样?”

  廉长林转头看他,沉默的表情有些复杂,最后只摇了摇头,没多表示。

  既然他能同意人来,起码人是不错的,蒋辽就没多想。

  直到第二日从镇上回来见到人,他算是知道廉长林为何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这没见到人,确实不好说。

  “小蒋你们今日收摊这么早啊,先前都没机会尝尝你们卖的吃食,今个儿吃了那什么凉粉,我可算是知道你们生意为什么做的好了。”

  说话的大娘是那日在村口叫住他们,打听他们生意的人。

  他们去到时,几人都在田里忙着,秧苗已经种上了三亩多地。

  葛大娘弯着腰插秧,手里忙不停跟嘴皮子不相上下。

  “要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本事,知道去外面做点生意,这不连地都能请人来帮忙耕种了。”

  “我家那两个小的若是也跟你们一样有个上进心,我也能早日享福歇上了。”

  “……嗯,大娘你们先歇着吧,刚好有时间给你们送些水过来。”蒋辽和廉长林在田埂站了好一阵,才从她说话的空隙回了句。

  “哎刚才正说渴了呢,你们来的太及时了,等我忙完手里这把。”葛大娘利索用完手里的秧苗,起来走上岸。

  葛老大和葛老叔已经洗了手,站在旁边端着碗吃上了。

  通常给人干活,歇息时能及时补上水算不错了,葛大娘最后洗了手过来,没想到蒋辽他们带来的是凉粉和糖水。

  “这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啊,送的水都比别人家不一般,大娘就爱吃你家这水。”

  “你们喜欢吃就行,不够家里还有。”蒋辽给她拿出装好的凉粉。过来干活的,这些东西还是要管够的。

  他们带来的东西就不少,葛大娘顿时就笑开了,“哎,这些吃不完我就带回家了。”

  “您随意就好,若是不够就到家里再带些回去。”

  “那行,不够就到你们家里拿去,大娘可不跟你们瞎客气。”

  葛大娘吃着东西也不影响嘴皮子溜达,蒋辽转身给他们倒糖水,她便跟旁边的廉长林说起话来。

  葛老大话不多,蒋辽和廉长林过来后只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他对自己婆娘跟谁都能扯上半日的话头,早已见怪不怪,吃完东西便到地里继续忙活。

  葛老叔吃好喝足后也落地忙去了,田埂上葛大娘的独角戏还没唱完。

  听了一阵,廉长林笑笑着换了个站姿。

  他回不了什么,也不影响葛大娘要说的话。

  这蒋辽和廉长林中午不回来,他们都是在李家吃的午饭。那饭菜有肉有油水,吃完还有甜食,在地里歇着时也送过来管够。

  葛大娘给人耕地那么久,就没吃过这么好的,想起前些日村里传的话,她就忍不住提道起来。

  “说来也是,你们这生意做的好好的,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乱传的话,这吃食的手艺那是随便能让人学了去的吗。”

  凉粉这东西都瞧不出来怎么做的,蒋辽没了码头的活,又去山上打猎,指不定就是没事琢磨出来的。

  而且廉长林虽然不会说话,村里看着他长大的人谁不知道,当年学启蒙就对那些书什么都倒背如流,有这聪明劲能琢磨出来新鲜的吃食也不见怪。

  竟然传他们偷人方子,还不日就会被官差抓走,结果最后出事的确是廉大家。

  听说最先传出那些话的就是孙氏。

  孙氏那些年对陈氏的恩怨,葛大娘一帮老姐妹都看得出来。

  就是看不得都是嫁过来的,人却过的比她好,处处看人不顺眼呗。

  老的看不上,小的也看不惯,传出这话就是见不得人生意好。

  不过想到孙氏,她又接着道:“话说林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大伯他们给人当佃户的事。”

  廉长林转头看她,如实摇了摇头。

  那日之后,他和蒋辽都没再关注过廉大河他们家的事。

  “他们欠了赌坊那么多钱,不得紧着还钱,如今家里没有地,就只能租地来种。”

  “租就租了还挑剔的很,闹到最后还是村长出面了,不然险些连地都租不上。”

  葛大娘最后喝了糖水,歇够了下地干活,还接着说起这事。

  廉长林和蒋辽对视了一眼,这事他们倒是不知道。

  不过对此也不感兴趣。

  廉大河他们如今过的苦不堪言,想必是没有闲心再兴风作浪了。

  -

  葛老叔几人都是干活的好手,次日上午不费多少时间,田地都耕种完了。

  蒋辽下午去查看,田里的秧苗直挺挺的,一片郁郁生机。

  他再回到家时,廉长林清算了今日的钱,拿出给葛老叔他们这两日的工钱。

  把钱给蒋辽不等他多说什么,廉长林便转身去厨房弄吃的。

  不言而喻,他不打算过去。

  也有此想法的蒋辽只好拿着钱出门。

  葛大娘的嘴皮子是真的能说,给他们结了钱,蒋辽已经走出他们家,硬是被她拉着站在门口扯聊起来。

  最后还是葛老大在家里头催了才得以脱身。

  李家今日要犁秧田,蒋辽回去后瞧着时间还早,便打算去看看。

  他和廉长林出了院子关上门,旁边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冲他们喊道。

  “辽叔!林子叔!”

  他们闻声看过去。

  二丫小短手不太稳地抱着个水壶,亦步亦趋跟在挎着竹篮的李大嫂身边。

  她们走近后,廉长林伸手捏了捏二丫的脸。有段时间没见,这丫头脸看着似乎变圆了。

  二丫被他捏的发笑,仰着头给他看怀里的水壶:“我给阿奶他们送水去。”

  廉长林笑着摸了摸她脑袋,然后伸手到她前面,让把水壶给他。

  “给林子叔拿吧,别等下摔了,你阿奶她们喝不上水。”这丫头出门硬要自己拿上,水壶里装着水,李大嫂一路小心护着走过来也是心累。

  二丫人小手小,水壶拿不住多久,也是有心无力。

  水壶让出去时打着商量道:“林子叔,你拿累了再换我来拿哦。”

  廉长林点了点头,接过水壶。

  “昨日还听二泉说明日不一定能忙完,刚才葛老叔说你们已经在弄秧田了,我们正要过去。”蒋辽对李大嫂道。

  “上午我娘家那边忙完过来帮了一阵,见时间还早,我爹说赶着来今日就能忙完。”李大嫂笑道,和他们一道走过去。

  村里还有十几户等着用耕牛,大家都挺急,趁着最近天气好,能早日忙完也能尽早歇上。

  李家秧田里的秧苗全部拔移到一旁备用,李叔赶着牛在熟最后的几分地,前头李婶他们刚开始插上秧。

  “林子你咋过来了?”在田里站桩歇着的泥人突然惊喜问道。

  “辽叔你也来了!”他转头看拿着秧苗走到旁边的蒋辽。

  “这怎么摔的,糊的够均匀的。”蒋辽好笑地看了眼身上脸上都是淤泥的壮子。

  “不是摔的,这些泥自己上来的。”

  “也就是过来干活的,平日你敢弄这一身泥回去,你阿爷不教训你我都得收拾你。”顾着田边一片地的李二泉说道。

  廉长林笑了笑,拿上秧苗跟着一起帮忙。

  多了人手进度快,傍晚时秧田便种了过半,李叔清洗了牛回来,拴在旁边也加入他们。

  李婶看了一圈田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婷子你和梅子带二丫他们先回,晚上林小子他们在家里吃饭,记得饭多做些。”

  二丫蹲在田边揪着草地玩,这会儿看着都已经犯上困,李大嫂应声后走出去,洗干净手把女儿抱上。

  周梅将手里的秧苗种下,直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幸好蒋辽和林子过来了,不然得摸黑才能种完。”

  “那我们正好偷个懒,晚上就不煮饭了。”蒋辽回道。

  这几日让李家中午做饭的钱,还有在他们家买蔬菜的钱,回去正好一道结算给他们。

  “我等种完再回去。”壮子在田里站久了一时不肯上去。

  “你不跟着回去,我们做饭时谁看着二丫。”周梅把这个泥人提上岸拖走。

  再不回去洗干净,身上的泥巴都干了。

  剩下的地几人赶在天黑前种完,出到外面的河道清洗。

  蒋辽清洗完走上岸,回头看,廉长林光着脚站在低处的河边,袖子和裤脚都沾了淤泥,他放下来一起清洗。

  平日干活基本都是挽着袖子,没发现这衣服穿久了竟然还缩水。

  现在袖子裤脚全部放下来,露出手腕骨和脚踝,被淤泥覆盖再清洗后,更显得生白惹眼。

  蒋辽看着看着,突然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廉长林清洗掉衣服的淤泥,直起身走上岸,见蒋辽站在前面奇怪盯着他。

  他停在两步前,目露疑惑回看过去。

  蒋辽视线上下扫了他一眼,突然脑袋往后仰了仰,定定打量起廉长林。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是哪里不对。

  不是衣服缩水了。

  而是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都长高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