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摊子的小兄弟怎的又没过来,他是以后都不来了?”一位熟客吃完凉粉拿钱付账。

  “来的,这两天有些事就没过来。”蒋辽给排队的客人装小吃抽空回道。

  “那就好,突然没见到他怪不习惯的。”

  平时过来他要什么跟廉长林道一声就行,排队的客人再多都不用等多久。今天老板他们忙不过来付钱都得等着。

  这两天很多客人都这样问,何止他们不习惯蒋辽更是深有体会。

  平时客人再多忙起来都不会像今天这样,这边没停那边又喊上跟打仗似的。

  往常这些事基本是廉长林顾着,客人一下子聚堆过来他都颇有些手忙脚乱。

  刚才有客人添酸粉,石头端粉过去这才有空回来。

  “八文。”刚要接过做好的吃食,蒋辽提醒他先收客人钱,石头忙伸手接钱,默数完就跟烫手山芋一样放进钱盒。

  平时都是廉长林管收钱的事,客人点了什么多半是他记着,蒋辽除了给客人介绍吃食就是动手弄吃的。

  钱盒放在廉长林站的位置前,结账时有客人给他钱,他基本是转手就丢给廉长林,简直就是半个甩手掌柜。

  这两天廉长林不在,石头需要帮忙给客人弄吃食,一开始也是忙的晕头转向。

  幸好蒋辽只让他记住自己顾的客人点的什么就行,记不住就直说。他平日见多了廉长林做事,现在多少都能帮上忙。

  “大老板,林子哥什么时候回来?”收摊后得了工钱,走之前石块没忍住问起。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在问廉长林,蒋辽活动着有些酸胀的脖子,回他:“明天就回来了。”

  听完石块低低呼了一口气,露出一脸幸好的表情。

  廉长林不在连他都好忙。

  以前只用收碗洗碗,这两天要给客人送吃的,给客人添东西,石头和大老板帮着装吃食,客人喊结账,大老板说完收多少钱他就得跑过去收钱,怕收错钱得一个个铜板来回数清楚。

  他是希望摊子的生意一直都好,不过这两天他都要忙坏了。

  蒋辽低头见他那表情,笑道:“怎么,两天就忙不行了,他要是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也不来了。”

  “没有,不,不忙。”被看穿想偷闲了石块不好意思,跟他道别后拉走在旁边看笑话的石头快点去买吃的。

  郑忠不日要启程回府城,以后再过来就不知是猴年马月,处理完生意早两天就叫廉长林住去他的宅院。

  天天带着人喝茶打牌下棋,发现廉长林棋艺好能跟他下的有来有回比他那侄子不知强多少倍,这两天就不放人了。

  廉长林也是难得见他索性随了他的意,留下多陪陪这位估计很久都不会再见面的长辈。

  郑忠还邀请了蒋辽,不过蒋辽每天要回去准备吃食就没跟着一道。

  -

  郑忠出发的时辰定在下午,廉长林和郑武给他送行,这日收摊早蒋辽过去拜访完就先行回家。

  在镇上看到新奇怀旧的东西郑忠都会买上,单特地让蒋辽带的几罐辣酱和能带上的吃食就一大包,其余林林总总加起来装了一个马车,到码头后随行的两个武夫和小厮一道搬东西上船。

  带行装的乘客在前头有序上船,郑忠回头望了望廉长林,转头对郑武道:“日后多看着些,有需要的就帮着顾上,那纸牌给你的赌场带来多大好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大伯您放心,我都记着。”这些话昨日就念叨过几次,郑武不用提醒他都会照做。

  自从他的赌坊上了纸牌,现在镇上让人津津乐道的事除了蒋辽他们卖的吃食,就属他赌坊里奇特的纸牌,每日闻风而至的客人络绎不绝,玩的人多买的人更是多。

  纸牌的前景郑武能看的出来,本就打算多做些蒋辽说了后更是加工赶出了两批,除了留在这边用的,其余的都已经分发到他设在别地的赌坊。

  纸牌一出短短时日郑行就已经赶超周家赌坊,现在是他们对郑行望其项背抓耳挠腮也追赶不上。

  不论廉长林有没有郑忠这层情面,就论纸牌郑武怎么都会照应他们。

  郑忠平日在小事上虽对自己侄子百般挑剔看不上,但在为人处世事上他对郑武还是非常放心的。

  听罢他回头看廉长林,笑道:“好了,余的就不多说了,武子每月都会寄信来府城,你们有什么事可以送信过去一道发来。”

  “再有什么新鲜的小吃,也一道寄过来,若是得闲到府城来了,要来找郑伯……”

  廉长林笑着点头应下,目送他在武夫的陪同下登上船板转身走进船舱,没多久航船收索离泊,顺风而行。

  近些日赌坊生意好小事也不断,郑武不能走开太久,和廉长林道了声先回了赌坊。

  行船已经走远,廉长林收回目光,沿路返回,走过街店拐角时身侧突然猛地冲上来一个人。

  廉长林闪躲不及后背剧烈撞上墙壁,五脏六腑被震的难受,单手反撑着墙稳住身形抬头看向来人。

  “是你!你设局害的我爹!”

  廉长林被撞的脑子有一瞬间眩晕,他眯了眯眼,眩晕过后看清了来人。

  廉青松逆光站在前面,面目狰狞盯着他。

  到时日了家里没给他捎带银钱,而县上举办的雅集就快开始,据说县令也会到场,今年赶考的学子都不愿错过这种能提前露面的机会。

  廉青松回家是想要些路费,到家才得知家里出了大事。他爹被赌坊设局陷害,镇上给人管账的活丢了,家里几十亩田地被迫转手还欠下赌坊一大笔银钱。

  家里现在乌烟瘴气已经没有闲钱给他打点关系,廉正山也不肯出钱,他如今身上的一点盘缠还是他娘偷偷存下的私钱。

  一路食之不甘回到镇上,刚才远远看到廉长林和郑行赌坊的大当家站在一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设计陷害我爹不就因为当年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记着给你爹报仇。”廉青松睚眦欲裂讽刺道,“你记性是都用在这种没用的事上了,不过也是,哑巴一个是没什么旁的能让你记的,毕竟记住了也没用。”

  要论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廉大河比起他儿子倒是逊色多了,以前还住在廉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污蔑陷害他的事就不少。

  想必是回家被刺激的不轻,廉长林不想多待,看了一眼被堵住的出口,松开撑住墙壁的手。

  “把我家害成这样就想这么走开,你走的了吗,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廉青松挡在前面。

  廉长林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距离目光冷淡不忙不慌看向他。

  又是这幅高高在上不屑多说的模样,明明就哑巴一个,被打残打死都出不了声还敢在他面前摆架子得意于人。

  想起以前在他面前那种攀比无力,廉青松怒火中烧握紧拳头猛地砸过去。

  “你还敢躲!如今是比以前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长进了,都会躲了!躲得了一次还能次次都躲得掉吗!”

  族里以前对他很看重,廉长林启蒙后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自那以后他什么都比不过廉长林,处处忍让还要装做若无其事深明大义。

  还有今日家里的憋屈,没钱送孝敬给别人他再刻苦读书有什么用,谁会记得他!

  不甘愤怒,廉青松挥出的拳头拳拳带风。

  -

  郑忠乘坐的航船申时出发,廉长林给他送行按理傍晚时间就该到家,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后院的母鸡都已经回窝人还没见回来。

  想起上次他晚归是被王二皮他们截了路费只能走路回来,这次……蒋辽甩了甩头,总不能一不看着又吃苦头,真这样以后别独自出门了。

  眼看屋里都能点油灯了,蒋辽就要坐不住时廉长林推门进来了。

  堂屋光线微暗,廉长林低头走了两步注意到屋里的人望了眼过去,转回头不急不缓继续往房间走。

  蒋辽背靠桌沿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下巴略抬目光如炬目送他一步步走过来。

  手脚完好,躯体健全。

  视线上下扫了他一圈。

  衣服跟在泥里滚过,衣襟处还有被用力揪起的痕迹。

  走近些蒋辽看到他右手拳锋红肿的厉害,下颌骨的位置还有道擦伤。

  “回来。”

  廉长林从身旁路过,蒋辽转头叫停他。

  人是停下了,身影行得正站得直就是没回头看他。

  蒋辽起身走过去绕到他身旁,歪了歪脑袋瞅他脸上的擦伤。

  “被人打了?”

  不知这话怎么惹到人的,廉长林转头看他,无声谴责他的不当用词。

  “不是被打的,那是滚泥坑里了?”

  一身昭著的打斗痕迹,蒋辽又不是瞎的自然不信他的矢口否认。

  不过所幸人没事,下颌骨的伤是及时躲开蹭到的放着不理两天就消了,拳锋伤的虽重另一只手倒是没事,他自己就能上药。

  廉长林不想回答蒋辽就没再多问,时间也晚了他转身坐回去,拿火折子点亮油灯。

  “饭菜在锅里热着,先吃饭去。”

  廉长林已经抬步出去,脚步停顿片刻转了方向走去厨房。

  今晚没有余云蔽月,月光将后院照的清亮。

  廉长林最后洗完澡,侧垂着脑袋擦拭湿发走出来。穿着白色单衣和长裤,宽大的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前臂,不束衣带的衣服松松垂挂在身上。

  蒋辽来到后院时,他搬了把矮凳背对走廊台阶坐在院子里安静地抬头望月。

  墨发别在耳后垂泻而下,夜风寒凉,看到他发尾还在滴水蒋辽到他房间找了件衣服,出来扔过去给他:“披上。”

  廉长林被砸的一愣,抬手披整好肩上的外衣,脑袋又落下一块干布挡住视线。

  蒋辽伸腿勾住旁边的凳子挪到台阶前,坐到廉长林身后随意给他擦起头发。

  刚洗过的头发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草木香,能安神般怪好闻的。

  “你买了新澡珠?”

  家里的澡珠只有一种,蒋辽用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问完又觉不可能。

  这种东西山上一大把,根本用不着买,想要自己就能做还不比外面卖的差。

  廉长林来不及疑惑再回答他的问题,就被他粗糙的擦拭手法摁的脑袋下垂,好半晌后才被放开。

  这下头发是能干的更快,耳朵也被他搓红了。

  廉长林坐直了些,蒋辽手掌碰到他发红的耳朵,被夜风吹的发凉。

  蒋辽撇了眼过去,都被搓红了不应该是热的,他伸手过去再次确认。

  确实没感受错,又凉又软。

  廉长林动作顿了顿,随即不着痕迹侧过脸避开耳朵处干燥温热的手掌。

  右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背上的红肿还没处理,廉长林有些出神地望着。

  “被谁打的?”看到他手上的伤,蒋辽随口问道。

  一副可答可不答的语气。

  廉长林却是知道,要是再不说他肯定会接着再问,索性拉下他左手,手速飞快连笔不断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打架。

  蒋辽挑了挑眉,不是单方面被打。

  “打赢了?”

  问题跳转的突然,廉长林回头看他,确认他是真想知道,短暂思考片刻回头继续写字。

  这回速度正常多了,一笔一划写出:沒-輸。

  蒋辽看完抬眼瞥了下他手背,继续给他擦头发。

  还能打回去,这段时间扎马步成效不错,看来别的可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