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在剧里也有几次打戏,因为是文武双全能和男主旗鼓相当的人设,拍他们的打戏时,需要吊在威亚上拍。
而这一场戏在金双市的一处山里,本来是阮易的杀青戏,他应该在这场戏上为了保护摄政王而中剑身亡。
关于他饰演的这个小厮,一直以来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设,任旁人打骂欺辱也从不反抗,只是执着固执地跟在摄政王身边,是他最忠心耿耿的影子。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角色,到时候拍出来一定能吸不少粉。
演的好的话,甚至也许还能滋生出一些cp粉来。
但偏偏,这场意外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他们的拍摄计划。
阮易从断崖上方掉下来的时候,不止是离地三米高的距离,他紧接着还从陡峭的斜坡上滚了下去,直到被底下一棵横出的大树半途拦截住。
整个片场安静了不到一秒,随即变得一片混乱,刘导举着喇叭喊,让他们不要乱挤,副导演慌里慌张地打急救电话,而还在威亚上吊着的几个人也被缓缓放了下来。
拍戏就此中断。
倪子洋也吓了一跳,探头去看一片混乱的人群,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明锦走在他旁边,抬手松了下衣领,看了眼刚刚还跟他一起吊在空中、距离不到半米,而此时正躺在树下昏倒过去、生死不明的阮易。
他眼中划过几分凉意,面上却随意道:“不知道啊。”
倪子洋忽然眼神奇怪起来。
他畏惧地瞅了明锦一眼,想起那天被水淹时的惨状,不再跟他搭话了。
程亦铭最终还是先在警局和那群人见了一面,再出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闷热了,只有晚风仍然是清凉的。
他上了车,回去的路上摸出手机,发消息问刘导阮易现在怎么样了。
[刘导]:脱离危险了,但医生说他全身二十多处骨折,脸也被划伤了,刚刚才醒,但这场戏大概是拍不成了。
[刘导]:哎,这都什么事啊……
隔着屏幕都能看出她深深的疲惫。
程亦铭思索片刻,问:报警了吗?有没有查到到底怎么出的事?
[刘导]:报警了,是道具组负责的那边出的问题,威亚不知道怎么损坏了,我问过道具组负责人,但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导]:还有一件事……我怕明锦之前没拍过打戏,让人把威亚的绳索加粗过,但明锦开拍前来找我,说他还是有点经验的,但他担心阮易拍摄经验不多,到时候拍不出状态,想和他换一台,我同意了。
[刘导]:如果没有换,现在出事的就是明锦了。
程亦铭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微微眯眼,陷入了沉思。
他大概猜到了,阮易这次叫自作自受。
先派人把他引走,以防又出现意外,再让自己在道具组的眼线在威亚上动手脚……
程亦铭松了口气,庆幸不是明锦出事的同时,又觉得奇怪。
明锦怎么会这么好心,为了让阮易拍戏舒服些,还特意跟他换威亚。
程亦铭拨弄着手腕上的珠子,半晌,点开了明锦的聊天界面。
他的头像不管是围脖还是维信,都统一用的是自己的同人漫画全身图。
背景空白,戴着棒球帽坐在一张椅子上,两条长腿自然地岔开,一只手抬起扶帽子,露出半张冷峻的脸。
颓靡与随性恣意相结合的矛盾感十分显眼,冲击力几乎要刺破画面。
程亦铭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头像,试图回想自己曾经用这个图片做头像时的心情。
……想不出来。
可心中始终有一股违和感,让他觉得这件事不太像是意外。
[程亦铭]:你在哪?
明锦很快回复过来:酒店,怎么了?
[程亦铭]:我听导演说阮易出事了,怎么回事?
他在试探。
[明锦]:哦,这个啊……
[明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生你不如再去问问导演,她应该比我清楚吧。
[程亦铭]:真的?可我怎么听说,你事先找导演换了威亚呢?
[明锦]:原来是威亚问题啊……先生不相信我吗?
[明锦]:可我有什么理由骗先生?
[明锦]:我确实很讨厌他没错,但他不主动害我,我也不可能害他啊,我是哪样的人,先生难道不清楚?
[明锦]:
这一连串的消息噼里啪啦,打得程亦铭劈头盖脸,难得有些心虚起来。
他抿抿唇,觉得明锦说的也对。
他在自己面前确实没有撒过谎。
[程亦铭]:算了,当我没问。
想了想,他又打字:明天跟我一起去趟医院。
[明锦]:?为什么?
程亦铭才想起来什么般,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上次硫酸的事我已经跟那几个人问出来了,是阮易干的。这次大概也是他自作自受。
[程亦铭]:导演已经在准备和他协议解约,以后你们大概就见不到了,有什么话,你当面自己去问吧。
这次过了许久,明锦才回了个“好”字过来。
第二天,市人民医院。
来之前,明锦不知怎么想的,还去水果店买了一篮子水果,看见程亦铭默然的眼神,他还笑了笑:“毕竟是去看望病人,还是提着东西去比较好。”
程亦铭捏了捏鼻梁没说话。
上次他们来这里,还是因为程亦铭受了伤。
明锦一路上还时不时跟他说话,但一下车,表情就有些不太好了,大概是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小李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坐在副驾驶上,做惯了帮忙开关车门的工作,下了车下意识要去帮程亦铭开门,谁知有人比她更先一步。
——明锦打开车门,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口罩下的脸,沉稳且顺从地立在车门边,等着程亦铭下车。
对方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姿态轻闲地下了车,扶了扶头顶的帽子,路过明锦旁边的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明锦眼神一动。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在程亦铭面前,他总有种自己做什么似乎都在程亦铭意料之中的、被看透的感觉。
就好像他了解自己的一切,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撒谎,什么时候会紧张……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为了验证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他有意识地在控制自己平时的一些小习惯,比如紧张时克制自己不再颤动眼睫,又比如撒谎时有意识地改掉之前不敢直视人的毛病……
果然,程亦铭便看不出他的想法了。
可他刚刚不过是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位置,程亦铭立刻就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劲。
这说明什么?
说明程亦铭关注他啊!
明锦勾了勾唇角,一扫刚刚的郁颓,喜滋滋地换上车门,脚步轻快地跟上了程亦铭步子。
都这么关心他的情绪状态了,那离喜欢他还远吗?
小李捂着嘴,压抑住喉咙里的尖叫。
天,能让她平常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老板这么特殊对待的,也就只有程总一个了吧?
她就说嘛,她磕的cp一定是真的!
程亦铭停在了VIP病房外,从透明的玻璃窗上看病房里的人。
阮易躺在床上,两只腿上都打了石膏吊了起来,脸也包成了粽子,像个木乃伊一样,全身上下没几处能看的,看着不能更惨了。
程亦铭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他曾经是真心拿阮易当朋友的,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回想起来,就像隔了几个世纪那么远。
偶尔看着明锦跟阮易相处,他总会想起自己的上辈子,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想过要不要试着接受阮易,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那是他跌下云端后吸取到的第一个教训,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轻易去信任任何人。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阮易要这么做。
他的恶意简直来得毫无道理,他的爱也廉价无比,对明锦可以无比深情,对明斐也可以,对程亦铭也可以。
他把这些人当什么呢?把这个世界当什么呢?
一场游戏吗?
这个想法从程亦铭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又看了眼明锦手里的水果篮,轻描淡写对明锦道:“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就不进去了。”
他只是来陪明锦告别一段不堪的过去。
可以的话,顺便寻求一下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答案。
明锦也没说什么,朝他笑笑:“好。我很快出来。”
……
病房里。
【你完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支线拍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导演肯定要跟你谈解约,】系统对阮易冷嘲热讽,【要不是你现在的小身板遭不住,你现在已经被电击惩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阮易躺在病床上,感受着身上骨骼里传来的阵阵疼痛,又想起前几次受到惩罚时的惨状,不由闭眼,烦躁道:[你说够了没有!我怎么知道会有这种意外,明明计划是你制定的,这次程亦铭也不在,为什么最后受伤的会是我?!我还想问你呢!]
【明明是你自己太废物,计划都给你定好了还能频繁出意外,关我什么事?】系统高高在上地批判道,【你是我带过的宿主里最差的一届。】
阮易:“……”
他脸都气得憋红了,可惜大半张脸都被闷在绷带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咚咚咚”。
门被人敲响了。
阮易表情立刻一变,睁眼看过去,下意识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明锦哥?”
明锦一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意淡淡地反手关上门:“怎么,看见我,很惊讶?”
“没有没有,”阮易语气柔和起来,“只是想到你竟然会抽空来看我……有点感动。”
明锦表情不变,也不知道信没信,笑着把果篮放到他床头,随手拿出一个苹果,“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关系也算不错,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了。”
他说着,摸出一把噌亮的水果刀,坐在病床边,开始削苹果。
阮易愣了一下,隐隐觉得有点古怪:“明锦哥……不用麻烦了,我让导演帮忙请护工了,她这会儿出去买饭了,很快就回来。”
“不麻烦,”明锦说着,慢条斯理地转着苹果,边削边说,“不说这个了,我来这,其实是想问你,对昨天的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阮易心头猛地一跳。
看法?能有什么看法?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恨又让明锦逃过一劫了。
但在明锦面前,当然得换一套说辞。
他虚弱地笑笑:“这个问题警察也来问过我了,但我觉得,应该只是一场意外吧?”
“是吗?”明锦切断了手中苹果的最后一条皮,抬起眼皮看他,明明唇角仍然是笑着的,幽深的眼眸里却带着令阮易莫名胆寒的东西,“可我怎么听说,负责检查那台威亚的人,是阮家公司里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