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薄情【完结】>第83章 吻

  当天晚上陆鸣执意要“检查”他的身体。

  迟尧想歪了,脸红心跳但义正言辞说:“你后腰的伤还没好,不能做剧烈运动。”

  看过时间又补充一条:“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十一点半护士查房,不方便的。”

  而后,陆鸣低着头闷笑起来,边笑边伸手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陆鸣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黑暗,偶尔摸偏还会自己找回来。

  仔仔细细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摸遍,陆鸣笑意早没了,阴恻恻的咬紧后牙槽不说话。

  “怎么了?”迟尧不明所以,都给摸了怎么还不高兴?

  哄人似的伸手揉了把陆鸣脑袋,他又从床头柜抽了张湿巾给陆鸣擦手。

  陆鸣表情还是不好,板着脸反抓住他的左手,力道略重,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收了回去,几秒后才默默道:“明天我想出去转转。”

  迟尧很惊喜。

  前些日子他提起康复治疗和外面陆鸣总是很反感,要不是冷脸做自己的事,要不就是捂着耳朵明确表示拒绝,他似乎想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直到老死,今日竟不知缘由地开窍了。

  “可以出去转转,但明天不行。医生说过要再等一周,等你伤口不容易撕裂了进行户外。”

  “哦,那听你的。”陆鸣没太大反应,从迟尧手腕一点点摸到纱布包裹的小臂,轻轻搭着,又说:“我想跟你一起睡。”

  迟尧震惊,赶忙拒绝:“!!不行!我睡姿不好,万一给你伤口弄崩线。”

  “你撒谎,你明明睡姿很好。”陆鸣嘀咕,一点也不害臊。

  护士查完房后,迟尧拗不过陆鸣,找了个折中的法子,把小床拖过来跟陆鸣的大床拼在一起,也算“一起睡”了。

  好在小床四根床柱下连接的半固定式的滚轮,来回移动位置都能推着,还算方便。

  迟尧弄床的时候陆鸣就安静坐在另一边,脑袋跟随发出声响的方位转动,喜感得很,像只会晃脑袋的招财猫。

  迟尧闷笑两声,从另一边爬上床,刚躺下,旁边伸来一只手。迟尧会意,也伸手与对方相握。

  迟尧最近都没吃富马酸喹硫平片,白天不会昏昏沉沉,但代价是夜晚他也很难入睡。

  如往常一样,他毫无睡意地侧躺着,无声用眼神描摹陆鸣的眉眼鼻尖,通常这样的夜晚他会产生许多奇怪的想法。

  银白月光下男人舒展而优越的五官被镀了一层柔和光晕,沉静美好,甚至短暂附庸了神性,引得信徒朝拜。

  沉睡的神祇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帘微动,突然开口说话了:“你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觉,是不是没按时按量吃药?”问的是家长里短,像无尘仙人坠落凡间。

  迟尧为自己的联想无声勾唇,陆鸣还睁眼看向黑暗中他的方向,许是月华流照得太过耀眼,迟尧几乎以为陆鸣的眼中重新绽放有光彩。

  心中惊喜,迟尧急匆匆下床去开灯,回头确认,却见陆鸣一脸茫然地坐起来,眼底仍旧雾气弥漫,并无神采。

  “阿尧,怎么了?”

  迟尧把失落藏起来,提高音调以一种积极的语气说:“没什么。”

  开灯关灯之于盲人而言并无区别,但他们能从开关“啪嗒”的声音分辨。

  迟尧讪笑一下,想起陆鸣看不见,嘴角僵了僵又落回,重新关灯上床。

  陆鸣应该还是从刚才的小插曲中意识到了什么,固执地把手硬塞进他掌心,固执地问刚才没得到回答的问题:“你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觉,是不是没按时按量吃药?”

  看不见的陆鸣比看得见的陆鸣还要敏感心细,从前两人就在吃药的事儿上吵过,迟尧怕了。

  他在他面前输得彻底,轻啧了声,软下嗓音告饶:“忘了忘了,这就去吃。”

  迟尧按药片时往床上瞥了一眼,陆鸣正偷偷竖耳朵听,听见他快吃药了,忙说:“以后我们吃二分之一,琼斯早说你应该减量了。”

  太可爱了,迟尧心想,没人能拒绝这样子的陆鸣。

  他把药片拿到陆鸣耳边掰成两半,就水服下,放下杯子在陆鸣床边站定。

  在陆鸣歪着脑袋问他“在做什么?怎没声音”的时候欺身跟陆鸣交换了一个吻。

  苦的,涩的。

  迟尧一手虚扶着陆鸣后背,一手抬起陆鸣的下巴,完全由他主导着进行这个吻。

  陆鸣看不见,舌颚相触格外敏感,掌下偶尔紧绷的身体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某个欲念战胜理智的瞬间,迟尧心想,好像这样也不错,失明的陆鸣理所应当把他当做唯一依靠,同时也给予他为所欲为的主动权。

  一吻毕,鼻尖相抵,两人都有些喘。

  迟尧为陆鸣看不见他此刻昭然若揭的欲丨望而庆幸时,突然听见陆鸣说:

  “原来你每天吃的药都这么苦,我应该给你准备一点甜嘴巴的糖。”

  刚才还想着为所欲为的野心家被这一句话打回了原形。

  迟尧无措地解释道:“整粒送服时苦味很淡,嗯……睡前吃糖也不好……”

  乱七八糟,他扶额叹息,听不明白十几秒前的自己到底在解释什么。

  捧着陆鸣脸颊亲了一口,迟尧绕道另一边上床,伸手过去勾起陆鸣的手,握着等待药效。

  意识沉入黑暗前,迟尧似乎听见陆鸣低沉的嗓音:“阿尧,我们都要好起来。”

  “好。”迟尧挣扎着张了张嘴,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来,下一秒便彻底昏睡过去。

  服药强行入睡的后果是第二天醒晚了,半粒药效不强,迟尧晚上做了好多奇怪的梦,整个人都累得很。

  他揉着头发坐起来,跟早晨来查房、询问病情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照面。

  迟尧:“……”

  主治医生:“……”

  两张床还拼在一起,迟尧特意定的闹钟不知为何没响。

  讪笑一声,迟尧翻身下床,跟陆鸣说:“我去洗漱,你先跟医生说说话。”

  他已经逐渐习惯离开前跟陆鸣报备,无论是倒热水、上厕所还是下楼买饭。

  陆鸣看不见,猜不到他要干什么,只知道身边的人走远了,即使只是短暂分别,陆鸣也会焦虑紧绷。

  迟尧心疼,却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能把从前陆鸣能从眼睛搜集的信息转化为言语,说给陆鸣听。

  他一边刷牙一边听着病房内陆鸣跟医生讲情况,情绪比前几天积极,最后还多问了一句:“医生,这种情况的其他病人一般多久康复的?”

  医生回答说:“大部分同类型病人是在一两年后恢复视觉的,您原本身体底子好,现在的恢复情况也很不错,这个康复时间应该会更短才是。不要太过忧虑,会好的。”

  迟尧埋进热毛巾里,也跟着叹息,低声喃喃道:“会好的。”

  陆家请的高级护工准时到岗,是个中年男人,性格直爽,力气很大。

  迟尧洗漱完出去,就看见护工大叔朝他笑,正扶着陆鸣往洗手间走。

  迟尧刚想搭把手,被陆鸣冷喝:“你出去。”

  陆鸣很抵触被迟尧伺候,像是擦身、上厕所、洗脸漱口之类的琐事,陆鸣从不允许他来做,同样,也不允许迟尧在旁边。

  陆鸣的傲气不许迟尧看见他如此不堪的一面,迟尧叹息,扬扬下巴示意大叔仔细着点,自己则转身出了病房。

  他溜达下楼买了包烟,抽完两根又散了散烟味才上楼。

  护工大叔把两人拼在一起的床复原了。

  陆鸣已经吃早餐,小桌板还没放下去,陆鸣双臂放在桌板上,像是坐在教师课堂的学生,模样乖巧又孤单。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陆鸣看过来,侧耳仔细分辨。

  “是阿尧吗?”

  “嗯。”迟尧应声。

  陆鸣失明后安静了很多,同时也害怕安静。

  他总希望身边人能发出些声音响动,以便确定黑暗中还有人陪在他身边。

  迟尧把脚步放重,走到陆鸣身边仔细检查他左手的留置针,好在今天的没歪。

  前一两天陆鸣没弄清病房的地形,即使被护工扶着,稍有不慎也会撞到。

  人类在失去平衡时身体本能会极力挽救,陆鸣乱挥的企图扶住什么东西的手臂总会碰歪留置针,手背肿痛都一声不吭,直到护士来输液扎针时,迟尧就会被数落一顿:

  “病人留置针歪了你也不知道”、“照顾病人还要是多上心”……

  迟尧秉持着哄男朋友就像哄小孩的原则, 表扬道:“今天很不错,留置针没歪。你也能少遭一针的罪。”

  陆鸣还是闷闷不乐,微垂眼眸跟他道歉:“刚刚……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没关系。”迟尧失笑,坐到床边牵起他的手摩挲。

  陆鸣从前体温炽热,像个小火炉,受伤之后反而冷下去了,手冰凉,身体也冰凉。

  迟尧心里不是滋味。

  他试探地抚上陆鸣侧颊,稍稍往下摸到有些扎手的胡茬。

  “我帮你刮胡子?”

  “不、不,我自己来就行,或者让护工……”陆鸣逃也似的偏头躲开。

  “为什么不?”迟尧打断他,双手捧住陆鸣的脸颊掰正,亲亲吻在陆鸣颤动的眼帘上,“别总是拒绝我,我会伤心的。”

  “我去拿剃须泡。”说完迟尧也不管陆鸣的反应,转身走了。

  他故意多等了一分钟,再回去时陆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挺直腰杆坐在小桌板后面等他,一听见他出来,还微微扬了扬下巴。

  像只求摸的小猫。

  迟尧嘴角弧度扩大,伸手在陆鸣下巴处挠小猫似的挠挠。

  唇瓣轻触,表扬他:“乖。”

  陆鸣耳根子红了个彻底。

  迟尧专门拿出来一把手动剃须刀,打上泡沫,再仔仔细细一点点刮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拉得很近。

  在迟尧刮完几道,起身擦泡沫时,陆鸣才大喘了口气,说:“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你的心跳声。”

  “嗯。”迟尧也不遮掩,凑过去给陆鸣刮另一边脸,轻轻说:“因为你让我很心动啊。”

  年轻时他很会说情话,无非是勾搭调情嘛,浪子过招,彼此都游刃有余。

  但此刻,话音将落,迟尧脸颊烧起绯色,但陆鸣看不见,也幸好陆鸣看不见。

  桉树薄荷的须后水味道蔓延开,迟尧皱皱鼻子,心想,莫不是要完蛋。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小迟和小鹿氛围最好的时候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