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他就管自己要这个生日快乐来着。
李允没说。
主要是早上起来很气，看他不顺眼。
现在他又管自己来要这个生日快乐。
李允不想说，不肯说，李允觉得自己这份祝福和他收到的其他祝福相比实在太便宜，太廉价了。
拿不出手的东西包括自己这个人，一切想要给出去的哪怕一丁点好意善意爱意，在陈柏臻那都会变作扭头刺向自己的利箭，刺出自己的微不足道和可笑。
李允心想自己若是健全的人又或者钱包稍微鼓点，都能鼓起勇气对他说出这句祝福，但很显然，这两者李允都不曾拥有。
面对陈柏臻会流露出天然的自卑与怯弱，李允不想直视贫瘠而又可笑的自身，所以不停躲避。
但陈柏臻总是逼着自己做这又做那的，他不知道，反驳他已经花费了李允太多力气，也拿不出更多的东西给他，因为没有。
“李钰对你说了生日快乐吗。”李允偏得在这个节骨眼再跟他杠一下。
陈柏臻点头。
“说了。”
“那你还管我要作什么，你这一天收到那么多祝福，应该不缺我这一个的。”
“如果说我非要你的这个祝福呢。”
屏幕上的数字从“8”变成了“9”。
李允保持沉默，任凭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陈柏臻绷紧下颔，眸光里为数不多的期待在一点一点熄灭，最后归为黯淡。
直到数字变成了“0”，这一天就这样过去。
海浪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岸边静谧的夜色下。
李允在想，这是不是在自己局限的能力范围内，给到他的，那么一点点惩罚。
“时间已经过了，不好意思。”李允说得很平静。
他耸肩，似笑不笑的，更显得无奈。
“心这么狠啊，你生日那天我也不会对你说的。”
“无所谓。”李允倒也真不是在乎这个生日祝福，去口袋掏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开了机。
“忘了和你说，你睡得太死，我叫不醒，就用你手机给周生桦发了消息。”
李允打开对话框，是陈柏臻代自己发的一条不会再去画室的消息。
后面周生桦问了原因，陈柏臻没有回，顺便挂断他打来的电话。
生气似乎已经变得无足轻重，李允知道以他今天这副态度，不让自己和周生桦见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悲伤一点一点打心底溢出，李允难过的不仅是自己失去了这个工作，还有那股想要和周生桦辩解与陈柏臻关系的冲动过后，发现自己与陈柏臻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是金主和被包养的关系。
李允也不懂这股冲动到底从何而来，显得自己挺可笑的。
“那你怎么还不给我买烟抽。”李允低下头，提醒他。
“买烟？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买烟。”
手里的啤酒罐被继续捏得“嚓嚓”响，他直接逼到李允跟前，将后车门打开，再把李允推进里面。
想起身反抗已经失去了最好时机，李允倒在后车座上，刚要起身，他身子就压了上来。
“但我倒是和你说过这个的，李允，离开我这件事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还在和李允算逃跑这件事的账。
斤斤计较小气吧啦的。
李允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这种时候还硬跟着他顶撞下场不会太好，于是缓下声，说:“我没想跑，我就是想回去一趟把东西还给他。”
陈柏臻低声地笑，那很明显根本不信李允的鬼话。
小瘸子有时候为了讨好他会做点让步，但这个让步看似是让陈柏臻开心，实则是给自己找退路。
“那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我说了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
李允噤声，觉得没意思，狗东西就是在这玩自己。
“肚子饿吗。”他压在李允身上，问。
“饿死算了。”李允就是不想顺着他的话茬回。
“那不行。”陈柏臻从李允身上起来，“怎么能饿死呢，饿死了我操谁去。”
将李允拉起来，他说要带李允去吃饭。
尽管这个点了，海边的店铺好多都还在营业，李允被他牵着手一家一家的看，说想吃烧烤。
被陈柏臻拒绝，说不喜欢吃。
于是李允又说吃海鲜，陈柏臻就问是不是特别想吃，李允头点得很认真，再被陈柏臻拒绝。
然后李允就垮起脸生闷气，步子也越走越慢，陈柏臻走在前面，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不想走了，想回车里，李允站定，任由陈柏臻牵着手。
他这边笑完才说:“再往前走几步是我朋友开的餐厅，带你去那吃。”
最靠近山边的一家餐厅，进去以后没多久就有个女人走下来，和陈柏臻打完招呼，邀请他们去二楼。
他几步跨上台阶，然后扭头等李允追上他。
再上去几个台阶，再等李允。
李允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陈柏臻站那乐不可支，笑弯了腰。
二楼的布局比下面更宽敞，外面的露天阳台也有座位，白天坐在这吃饭可以欣赏到漂亮的海景。
可能人真的会乐极生悲，哪怕是陈柏臻这种出生即中大奖的人也一样。
靠近阳台的墙角处，李钰正坐在轮椅上和他丈夫江淮锋有说有笑的，看样子早就吃完了饭，只不过可能是心情好又坐那聊到这个点。
李允眼瞧着笑容打陈柏臻那张脸上消失，觉得他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瘸一拐的往里走，李允想要个阳台的座位。
李钰很快认出他们，先看到的李允，特别惊喜，冲着招了招手，然后去拍江淮锋，说:“你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有个长得和我特别像的男孩，连名字都很像，叫李允。”
江淮锋一开始是背对着坐下的，而后才缓缓转身，和每个遇见他们的人一样，他露出相同的惊讶，视线来到李允的左腿，惊讶变作了意味深长。
尤其是又瞧见后面走来的陈柏臻。
“这我爱人，江淮锋。”李钰这样介绍道。
“你好。”江淮锋向李允伸去手。
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闪烁着相当耀眼的光芒，背头，戴耳钉，胳膊上有好大片纹身，看上去岁数不小，看人时流露出副很老练的模样。
这是李允头一回见到江淮锋这个男人。
盯着他眉眼看了一小会，也缓缓伸出去手。
“江耀宗和你是什么关系。”李允问。
“嗯？江耀宗……就算是我弟弟吧。”
这俩人确实有点相似，李允看出来了。
即将握住江淮锋手的那瞬，陈柏臻走过来，无比精准地掸开了李允的那只手。
然后代替李允，和江淮锋握手。
“小臻，因为你提前解散了派对，我和锋哥儿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虽然已经迟了，但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
李允愣了愣，寻思人家白天根本就没给陈柏臻祝福，这小子搁那和自己装蒜呢。
“你在和李允约会吗？”
李钰看出这俩气氛微妙，笑着直接给点破。
就在陈柏臻准备开口回应之际，李允抢在他前面，说的是:“不是，他是我金主，我被他包养了，因为我和你长得像。”
二楼餐厅的气氛一下凝结住，前一桌客人听得都扭头去看他们。
李钰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得有点难看，江淮锋则是一副有瓜吃的模样。
陈柏臻冷笑，去看李允时带了几分愠怒。
李允赶忙将脑袋低下，避开他的视线。
心里头则因为能够报复到陈柏臻而感到小小的痛快。
纵使这份报复连带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李允也觉得值了。
陈柏臻是个十足的疯子，他设计骗李允哥哥输掉那么多钱，却装作是李允救世主般要求李允卖身。李允跑一次，他就逮一次，不光亲自逮，还把李允所有的生路断掉，让李允在这个世界上的选择只能是他陈柏臻一个人。
李允觉得和他既睡觉又吵架的这些日子里，自己也变成了个疯子。
他不让李允好过，李允也不想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