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通海将谢景行带走后不久,御林军就将新科进士队伍带进了皇宫,直到这时,屿哥儿才总算穿过人群来到了宫门前。看着宫门外执杖的守卫,他脸露失望,长叹一口气,到底还是没赶上。

  他倒是可以现在进去皇宫,肯定也没人敢拦他,可他低头看看因为赶路乱作一团的衣衫,还有不用看就知道灰头土脸的模样,屿哥儿才不愿就这样出现在久未见过的谢景行面前,他强耐住心中失落,带着正担忧地看着他的赵一松和袁松云慢慢往乾安街走去。

  算了,看不见就看不见,等他洗漱好就去宫中求求舅舅,让舅舅带他去琼林宴,等他偷偷摸摸出现在谢哥哥面前,谢哥哥看到他回来一定会吓一跳的。

  与此同时,周宁和谢定安也带着双胞胎走在回谢宅的路上,明明方才是那么巧合地错过,可在回去的路上,双方却又猝不及防地见了面。

  那时屿哥儿正低着头踩着地面,就算一直在心中自我安慰,失落还是如影随形,等他听到熟悉的两道声音时,他还以为听错了,可抬起头就看见惊喜得脸都发亮的双胞胎冲着他跑来。

  屿哥儿从惊讶中回神,欣喜地迎了上去,眨眼间三人便抱在一起。

  “屿哥哥。”“屿哥哥。”谢若又叫又跳,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屿哥儿身上去。谢景君则是牢牢地抱住屿哥儿的腰身,仰着头看着几月未见的人。

  “屿哥哥,我们好想你呀。”

  屿哥儿左看右看,高兴地一人亲了一口,“我也好想你们。”

  来了京城后,谢家人也知道了屿哥儿的身份,就算没曾亲眼看见,也猜得到屿哥儿这一趟的辛劳,看着屿哥儿风尘仆仆的模样,周宁眼睛发酸。

  三小只好一番激动之后,屿哥儿才一左一右牵着双胞胎的手站起来,看着面前温和地盯着他的周宁和谢定安,屿哥儿笑得乖巧,“周叔么、谢伯伯。”

  周宁抚摸过他的散乱的发丝,温和道:“辛苦你了。”

  屿哥儿快速摇了摇头,“不辛苦的。”

  谢若摇着屿哥儿的手,“屿哥哥,顾姨姨说你带着军队去打仗了,打仗好玩吗?你肯定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对不对?”

  屿哥儿牵着双胞胎跟在周宁和谢定安身后,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讲述在金匾城发生的事情,他一开始没注意路,直到猝然发现走过的地方越来越熟悉。

  站在长公主府门前,他惊讶地看着斜对面的谢宅,这才知道原来谢景行在京城的宅子居然就在他家对面。

  他收到过京城的许多信件,可却从来没人同他说过此事,此时忽而见了,好是惊喜。

  看到了地方,周宁便站住脚,劝道:“你先回去歇歇,看你都累成啥样了。”虽然屿哥儿看着仍然精致,可却莫名给人一副脏脏包的感觉,显然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周宁看着很是心疼。

  屿哥儿也不急在这一时叙旧,“那行,等我修整好了之后再去谢宅。”

  周宁点头,催促道:“行,快去吧。”

  屿哥儿笑着就准备回去,可双胞胎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到他了,都不愿离开,屿哥儿也舍不得,便干脆带着双胞胎一起走了。

  反正就在斜对面,离得近,周宁和谢定安也由着他们去,只带着一旁安静的元宝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同他解释屿哥儿是谁,以及与谢家人的关系。

  元宝自然是早就猜到了,可周宁和他温柔解释的模样让他觉得很是窝心,他侧耳倾听着,几人慢慢走远了。

  .

  屿哥儿才进长公主府邸大门,就撞上了管家,管家的神情有些怪异,可看着他回来更多的还是高兴,忙迎了上来。

  屿哥儿却不知,就在他们到长公主府门口的半刻钟前,全通海才带着人抬着谢景行进了长公主府大门,此时门还大敞着呢。

  管家之所以神情异样就在与此,谢景行他自然认识,虽早知道谢景行早晚会来长公主吧,可任他再如何神通,也没想过这未来姑爷头次上门居然是被安庭轩派人去将人横着抬进门的,当场就惊呆了。二公子突然回家的惊喜情绪都还没收拾好呢,也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长公主和安淮闻,紧接着就出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就是管家再怎么淡定,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行事。

  结果才过一会儿,屿哥儿突然也回来了。

  接二连三的事情,就是一项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的长公主府的管家,一时也只会将人带去安庭轩和谢景行所在之地,反正两人都与屿哥儿有关系,也只有屿哥儿能处理此时莫名其妙的状况了。

  而在所有人之中,觉得最莫名其妙的则是谢景行,榜下捉婿就算了,怎么还需要绑手绑脚又覆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要杀人灭口呢。

  他心中简直有一万句话想吐槽,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在被人放下站定后,在看不见也不知他此时位于何处的情况下,谢景行忍了许久,才终于按下快要脱口而出的国骂,勉力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可以将在下松开了吗?”

  他自觉声音还算平静,却不知听见的人都察觉到了他话声中快要呼之欲出的蓬勃怒意。

  安庭轩劈着腿坐在正厅最前的太师椅上,背部靠在椅背上,正惊讶谢景行这副模样,听见他的话,看了一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全通海,才挥手示意将人给解开。

  牧渐鸿也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全通海,偏偏全通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立即就有人上去将谢景行手脚解开,又将他眼上的布条散开。

  谢景行等了一两息的时间,才半眯起眼,待完全适应光线之后才看清面前的人,正对面坐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汉子,虽然绑他来的行为让人难以接受,可不可否认的是,汉子长得属实英俊,眉间还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桀骜之色。

  而在汉子身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而方才将他绑过来的人则站在他身后。

  全通海此时还很是高兴地笑着,“全某幸不辱命,将状元郎带过来了。”不等安庭轩说话,就转头四处看,“小公子人呢?我说到做到,这下他想看状元郎多久都可以,待到他看烦了,我再将状元郎送回宫去。”

  谢景行忍不住闭了闭眼,这天下总是有这等不讲理之人,就为了看状元,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把他抓过来了。

  安庭轩眼神挑剔地扫视谢景行,长得一表人才,文能得中状元,武能弄出红衣大炮,忽逢意外也能泰然处之,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未来夫婿人选。

  半天也挑不出一丝错处,安庭轩只能顺便回答全通海的话,“还未归来呢,应是与你们错过了。”

  全通海是个急性子,当即便转身,“那我去寻他回来。”

  安庭轩却叫住他,“不用,他没见到人自然就回来了,说不定现在就在路上,你这时出去就又错过了。”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般对话,像是已将谢景行完全抛弃了脑后,谢景行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先前便与这位壮士说过,谢某已有心上人,至于你家公子厚爱,恕谢某不能领受。”

  安庭轩挑眉看向全通海,“你带人来时没说我是谁?也没提起我家小弟是谁?”

  全通海挠了挠头,回想了下,却没想起来,回身问跟着他的亲兵,“我没提吗?”

  亲兵们俱都茫然摇头。

  全通海只得讪笑着道:“我给忘了。”

  安庭轩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无话可说,只能将视线落在谢景行身上,也不说身份,而是兴味道:“可我家小弟就是看上了你,就算你有心上人,他若是非要嫁给你,你待如何?”

  谢景行眸中怒气翻腾,冷声道:“不娶。”

  安庭轩扬扬下巴,“你看看四周,我府中这么多人马,今日你若是不同意,怕是走不出这府邸,就是这样你也不愿?”

  谢景行冷眼看他,“即使我今日出不了你家大门,我也不愿娶你那小弟。”话说得掷地有声,显然打定了主意,也是希望面前这人知难而退,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屿哥儿刚跨进正厅大门便听见了这句话,瞬间呆愣在地,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他心心念念的谢哥哥,不知前因如何,只听此言,他立时便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是自己不辞而别让谢哥哥生气了?还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谢哥哥同人看对了眼,移情别恋了?

  他傻愣愣的,因为谢景行的话心脏紧缩,可再次见到谢哥哥的喜悦也从心间迸发,却堵在了心中,一时上不去下不来,心绪复杂得无以言表。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谢若忽而高声喊道:“哥哥。”

  谢景君拉着屿哥儿往谢景行那边拖,“哥哥,你看谁回来了?”

  “是屿哥哥。”

  双胞胎两人一唱一和。

  谢景行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含着薄雾的双眼。

  不小心玩脱了,对上屿哥儿要哭出来的神情,安庭轩着急忙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走过去,“我逗他呢,你别当真。”

  屿哥儿却理也不理他,一双眼跟定住了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高大的人影。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谢景行却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是在做梦吧,不然本该明日才回的人怎么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呢。

  可安庭轩还在手忙脚乱地同屿哥儿解释,双胞胎清脆的声音也响在耳边。

  直到这时,谢景行才从怒意中清醒过来,发现安庭轩的眉眼有些眼熟,好像前不久曾见过一样,另一张脸从他脑海中浮现,这两日见过两面的泰安帝与此人眉眼处处相似,只是泰安帝更瘦罢了。

  外甥似舅,想来这位便是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长公主府二公子,那他的弟弟不正是屿哥儿。

  回想起刚才的话,糟了,话好像说早了。

  可话都说出口了,还招地心尖尖上的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去哄人了。

  谢景行大步走过去,没有理会挡在他和屿哥儿中间的安庭轩,一把将屿哥儿扯过来拥在了怀中,死死地把人禁锢在手臂间,像是要将人融入骨血一般。

  屿哥儿刚挨近谢景行,就使劲往谢景行怀中钻去,两人紧紧抱成一团。

  不自知的,屿哥儿早已满脸泪痕,“呜,谢哥哥,我好想你。”相伴长大,这是他们分开的最久的一次。

  谢景行也觉得鼻尖发酸,哑着声音道:“是谁不告而别的?”

  “是我...呜...是我。”屿哥儿哭出了声,“可我就是想谢哥哥。”

  一声声地喊着,“谢哥哥”“谢哥哥”,就像是要将前几个月没有喊出来的这三个字全部补上一般。

  安庭轩半伸出手,想要将两人分开,都还未成亲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抱成一团,成何体统?他其实并不是这般注重礼节的人,只是看着前几日因为担忧他的伤势而全心全意照顾他的人,此时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心中就看不惯两人这番亲密无间的样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双胞胎发现了他的意图,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就上前牵住了安庭轩的双手,“走啦,走啦,我们出去玩,哥哥和屿哥哥要好好交流感情的,不能打扰他们。”

  见安庭轩还挣扎着不想动,谢若拍了拍他的手臂,“你都这么大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不懂这些?我们两个小孩子都知晓不能打扰别人谈情说爱的。”

  又转头,“小筛子,你说对不对?”

  “对。”说得斩钉截铁。

  谢景君看向正厅里看得津津有味的其他人,“你们也快点出来,你们怎么还要盯着别人谈情说爱的,羞不羞?”

  两个孩子说着小大人一般的话,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正厅中的其他人看得很是惊奇,也哭笑不得,他们这里除了牧渐鸿,最小的也都是近二十,反倒被两个孩子教训了,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看谢景行和屿哥儿难舍难分的模样,他们确实也不好再在这里碍人眼,也就半推半就着被双胞胎推拉着离开了此处。

  安庭轩忍着眼疼,又看了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一眼,恨恨地狠心离开了,还顺便吩咐管家将他带回来的人安排好,他可还带着伤忍着疼,为什么就非得目睹眼前这刺人眼的画面,早点去收拾不好吗?

  反倒是一开始离开的双胞胎又偷偷摸摸躲在了门后,一人伸出了一个小脑袋往里瞧。

  谢景行两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等到心中涌动的喜悦稍稍平缓,谢景行才松开屿哥儿。

  抹开屿哥儿脸上泪痕,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成这副模样?”

  屿哥儿抽抽噎噎的,“我也不想,可它自己就往下流,我能怎么办?”

  又被熟悉的宠溺目光包裹着,屿哥儿嘟嘟囔囔道:“都怪谢哥哥,明明我很坚强的,都许久没哭过了。”

  谢景行觉得心都快被他的眼泪泡软了,只想什么都随着他,“是,怪我,都全是我的错。”

  屿哥儿理不直气也壮,“本来就是。”

  说完他自己都觉太过无理取闹,又将脸埋在了谢景行怀中,迅速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了,这才撑直身,看着谢景行的装扮笑得合不拢嘴,“谢哥哥身着进士服可真好看。”

  谢景行张开手臂,由着他围着自己转,挑眉问道:“难道我以前便不好看了?”

  屿哥儿连连摇头,“不,只是今天最好看。”

  谢景行担心他转地头晕,拉过他,“我觉得你这话说错了。”

  屿哥儿撇嘴,“就是今日最好看。”

  谢景行微低下头,将脸凑近屿哥儿面前,眼中满是温情和调笑,“难道不该是成亲那日才最好看?”

  屿哥儿噤声,可转瞬间就想到方才进门时听到的话,“那刚才你还说不愿娶我?”

  谢景行揉着他的头,“谁让你二哥不说清楚就让人将我绑过来了。”他指着地上的布条,“你看证据还在,我心中有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他莫名其妙将我掳来,硬要我娶一个不认识的人,难道你还乐意我答应不成?”

  “当然不行。”屿哥儿立即高声否认,可想到那人是自己,一时之间倒是进退不得。

  谢景行看他为难模样,又将他拥在了怀中,“行了,不逗你了,是我的错,不该没认出你二哥来,若是认出了,都不需要他们绑,我早就快马加鞭跟在那位壮士身后赶过来了。”

  屿哥儿顿时眉飞色舞,“当真?”

  谢景行收敛笑意,做严肃状,“自然,还会立即答应二哥的话,若是来得及,我甚至想立即将聘礼抬进你家大门。”

  “都还未提亲就想着聘礼了,你小子未免想得也太美了些。”顾绍嘉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跨进门,双胞胎被她拎着后领,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谢景行一怔,叫道:“长公主殿下。”

  屿哥儿从他往怀中探出头,欣喜喊道:“娘。”又看他身后跟过来的人影,“父亲。”

  顾绍嘉松开双胞胎的后领,抚着屿哥儿的面颊,心疼道:“瘦了,早说你不该去金匾城,吃了不少苦头吧?”

  眼看着顾绍嘉装作不经意地模样将屿哥儿从他怀中牵走,谢景行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屿哥儿离他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厚脸皮牵着双胞胎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