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将花举到鼻尖,淡淡的清香味传来,然后才抬起头,对着二楼的家人们粲然一笑。

  “哥哥!”谢若半个身体都挂在了外面,很是激动。

  谢景君也不甘示弱,脑袋扭转了快九十度,视线一直追随着谢景行的身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谢景行,他们才扭回头往下看,这一看就见到了哥哥的几位好友骑马而过,也都与人打了招呼,就是花都全部送给了谢景行,不过也没关系,他们送上了真诚的欢呼声。

  最后一个经过楼下的是孟冠白,他在马上挥着手四处看,他长得俊俏,虽不在一二甲,可也是年少就中了同进士,身上也挂着不少帕子,手中捏着一朵不知哪来的鲜花,扬着手冲着周围的百姓挥舞,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孟哥哥。”谢若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却仍然兴奋。

  孟冠白听见清脆的孩童声,一抬头看见谢家人,立即喊道:“小糯糯,小筛子。”

  “孟哥哥。”谢景君也很是热情。

  这时,旁边的孔无霜也从方才的恍神中清醒,低头恰好看见孟冠白的笑脸,想起之前见面的情形,她柳眉微叠。

  她身旁的晓霜见了,又听着孟冠白和双胞胎互相间的喊话,奇怪道:“没想到这般无礼之徒居然与那光风霁月的状元郎是朋友,近朱则赤,近墨者黑,怎么没有沾染到状元郎的些许风采呢?”

  云舒看见了孔无霜的不悦,当即道:“说不定是因为状元郎装得好,面上好看,其本质与下面这位大差不差才会成为朋友呢?”

  孔无霜闻言,莫名觉得心中不悦更甚,“云舒。”一声轻唤阻止了云舒的话语。

  云舒当即噤声,与身旁云梦对视了一眼,往后退了退。

  孔无霜这才放松眉头,将眼神往下投去,此时孟冠白与双胞胎的喊话刚告了一个段落,就一岔眼,便对上了孔无霜的视线。

  又一次见到了魂牵梦绕的女子,孟冠白几乎是傻在了马上,一直到孔无霜从窗旁退开,孟冠白才扭回身,却还是傻笑着,再没注意到身旁百姓的叫喊。

  他没再将百姓的欢庆声听进耳中,却有人因为一阵阵的喧嚷声而急不可待地顺着人流往前走。

  又艰难越过一推挨挨挤挤的人群,屿哥儿垫着脚急切地往前看,可却连游街队伍的尾巴都没看见。

  “状元郎可真俊啊。”

  “是啊,就是不知婚配了没?”结伴而行的两人中,女子面上晕起了红霞。

  “听说状元就是谢景行,没听说他有娘子、夫郎呢。”另一位小哥儿话语含羞。

  屿哥儿的脚步忽然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人。

  “啊,就是那个造出红衣大炮的谢景行?”女子声音大了些。

  “对啊,黄榜刚贴在宫墙上,就有人去看了,我方才听看榜回来那人说得信誓旦旦的,觉不会有错。”

  “哎呀,早知道先前会试放榜时,就不该拦着我爹去榜下捉婿,说不定就能将状元郎抓回来了。”

  “你羞不羞?”

  “难道你不想?”

  小哥儿沉默一瞬,含羞带怯道:”当然...想。“

  “想也没用,状元郎有心上人了。”屿哥儿恨不得直接喊出来,可他心思激烈浮动,一时间居然没发出声音,等再听不见两人的声音后,他才又准备大步地往前走,圆圆的双眼中燃起了一束灼目的亮光。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安庭轩拉住他,“屿哥儿,来不及了,游街队伍已经远了。”他看向身旁熙熙攘攘的人流,早料到了此种情况,他们才会在长安街口就弃马而行,可还是没能穿过人潮。

  屿哥儿心中急切,就想往前挣,可想到什么,他又强制按耐住,停住脚转身扶住安庭轩,“二哥,你小心点,你肩膀上的伤可还未好。”

  打眼看去,安庭轩是完好无损的模样,可细细瞧,却能瞧出端倪。他右边脖子以及肩部连接处都露出了白色的绷带,一直延伸到衣裳下,显然是有伤未愈。

  见屿哥儿这般急,却还顾及着他的身体,安庭轩心中歉疚,若不是因为他的伤拖慢了行军脚程,他们早该几日前就能回京城,就不需要在昨日连日连夜往京城赶。

  且屿哥儿还是瞒着众人悄悄离开的军队,准备独自一人赶回京,若不是安庭轩发觉出不对,追了上来,不知何时才会发现屿哥儿不见了。

  他怎么放得下心屿哥儿独自一人赶路,好在现在终于安全到达了京城。

  可任他们快马加鞭,却终究没有赶上新科进士骑马游街,知道屿哥儿心中失望,安庭轩也并不想强硬拦他,往后使了个眼色。

  赵一舟、袁松云两人往前,安庭轩吩咐道:“你二人在前开路,护着屿哥儿往前行。”屿哥儿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哥儿在人群中乱窜,他担心被人挡了伤了。

  赵一舟和袁松云高声应是,往前两步顶在了安庭轩身前,挡过人群快步往里走。

  屿哥儿见此情形,眼睛微弯,“谢谢二哥。”见安庭轩身后跟着全通海和牧渐鸿以及数位亲兵,放下心,快步跟上去了。

  看见屿哥儿步伐急促,牧渐鸿才道:“师父觉得能赶上吗?”

  安庭轩蹙起眉,眼中闪过一抹焦色,这处的百姓都已经往回走,新科进士游街的队伍该是早已行过此段,这时赶过去怕是来不及,可他不愿屿哥儿失望,总得让他试试。

  看他神色,牧渐鸿明白过来,“唉,到时候怕是更失望。”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安庭轩大掌拍在了牧渐鸿头上。

  他当然也有此忧虑,可终究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屿哥儿的期待落空。

  全通海看见他面露焦虑,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不就是想看那状元游街的模样吗?就你们弄得这么麻烦。”他转过身,点了身后几位眼熟的亲兵,“我带人去将人绑到小公子面前,让他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话音还未落,人就跳上了街旁建筑的墙壁,踩着窄窄的房脊飞速地往前窜。

  他那一掌正好拍在了安庭轩的右肩上,安庭轩当即便闷哼一声,亏得他定力好,不然定会龇牙咧嘴,不过待他咬牙忍过那阵疼痛,也就失去了拦住全通海的机会。

  牧渐鸿眼睁睁地看着全通海在房顶上左窜右跳,明明是粗壮的身形,却一点不妨碍他灵巧的动作,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在房顶上无阻碍地往前跑,自然是比在人群中穿行更快的,牧渐鸿可不担心全通海追不上,反倒是另一层担忧涌上心间,他转头求助地看向安庭轩,“去将人绑回来怕是有些不妥?”

  对于自家这个义兄,牧渐鸿是极为了解的,义兄为人爽朗,可行事粗犷,总是思虑不周,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乱子,这里可是京城,师父能兜得住吗?

  安庭轩却是面色不变,屿哥儿期盼能见到谢景行风光游街,若是实在赶不及谢景行游街的风光,让他见见身披大红进士服的谢景行也算是一个安慰,大不了之后他进宫请罪便是。

  这样想着,他也不急了,带着牧渐鸿等人绕过拥堵的长安街,从其他街道回了公主府。

  而此时的全通海仍在飞快地往前跑动,他身后的亲兵都是身手利落之人,几人很快便赶上了屿哥儿。因为人群喧闹,打招呼也不一定能听见,便没有多做停留。

  屿哥儿在人群中,时不时往前张望,越过一道道人墙,面上焦急,没有注意到顶上飞速掠过的人影。

  反倒是谢若待在二楼还未离开,看着几道人影在对面唰唰闪过,指着背影喊道:“小筛子快看,那边有人在屋顶上跑,好厉害,都不掉下来的。“

  谢景君顺着看过去,惊地张大嘴,”哇!“

  谢若眼中意动之色渐显,“回去之后,我们...”

  谢景君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连连点头。

  谢定安一把按住谢景君的脑袋,周宁侧过头脸上严肃,“想都别想。”

  双胞胎失望极了,谢若还没放弃,看向谢景君悄悄打着眼色。

  谢景君眼睛明亮,咧出笑容,悄悄点头。

  可两人之间的种种哪里瞒得过周宁和谢定安。

  周宁凉凉的声音传来,“你们回去后要是敢爬房顶,被哥哥收拾时可别求饶。”

  两人听后彻底蔫了。

  这一番交谈,恰好就与窗下路过的屿哥儿错过了,谁也没注意到惦记的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交叉而过。

  此时的谢景行还在马上,看着远处宽敞的大道。再过不久,他们的游街之行就结束了,接下来只需回皇宫向泰安帝谢恩,等换下进士服就可以去赴晚上的琼林宴了,进士服看着很是喜庆,可到底是大批量缝制出来的,没有经过量体,不够合身,游街时情绪激动倒是无妨,穿久了却会觉出不适来。

  一贯都是在琼林宴前换下,换回进宫时的衣衫,事前打过招呼,今日一早进宫时的衣服也更合乎礼制。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方不远,谢景行才真切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考中了状元,丝丝缕缕的喜悦从心胸腔中迸发出来,金榜题名时,有家人陪同见证多年努力的成果,而一路同行的友人也都共登金榜,人生如意之事已算是十有八九了。

  唯一不如意的,便是屿哥儿不在他身边。可只此一点,便让他满心的喜悦中带上了一点阴影。

  不过,谢景行情绪调节能力不错,并未多沉浸在遗憾中,转瞬想到屿哥儿明日便回,他就又提起精神,只需再一日,快了,这么几个月都已经等过来了,还怕这短短一日吗?

  就在他离皇宫宫门越来越近时,殊不知在他身后不远处,全通海几人已从墙上跳了下来。

  全通海往后一挥手,“走,我们快些去绑人。”

  可在他身后的亲兵中总是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先拦住了他,“我们就这样直接过去,当着御林军的面将人绑走吗?”

  全通海爽快一笑,“那不然呢?”

  “可大庭广众之下将状元绑走,会不会招到御林军的追杀?”亲兵也在京城呆过不短时间,还没曾见过有这等猖狂到敢在京城当面挑衅御林军的。

  全通海经他提醒,这才起了点犹豫之心,忽而想起方才那小哥儿和女子所说这话,“不是都说有那榜下捉婿的传统吗?都是传统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他也并不是全无头脑之人,想了想,他指着方才开口的亲兵,“你待会儿先留下来,与那领头的御林军解释一番,我还不信了,他难道还能杀去长公主府同我抢人?”

  听他这么说,那亲兵若有所思,居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

  只是他犹豫片刻,又道:“可你们知道如何榜下捉婿吗?”

  全通海一愣,“难道不是绑了人就走?”

  亲兵也未曾亲眼见过榜下捉婿是怎么个流程,将信将疑地道:“应该是这样吧。”

  见他没再多说,全通海挥手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上。”再等,那一行人就要进到皇宫中去了,到时他总不能去皇宫里抢人。

  没人能想到当着数百御林军的面,皇宫宫门前,居然会有人堂而皇之地穿过猝不及防的人群,突然出现在谢景行的马前。

  谢景行自然也没有预料到,可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那为首的高大汉子便道:“听闻京城一直都有榜下捉婿的习俗,我家小公子看上你了,你便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

  怎么会有歹人这般胆大包天,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弄得怔愣当场,可在谢景行张口说话之前,几人便一拥而上,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御林军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状元郎被人抓走,可他也听到了来人所说的话,觉得真是不知者无畏,就算确实有榜下捉婿的习俗,那也是在黄榜下捉人,怎会有在骑马游街时才来抓婿的?

  领头之人走向前,欲要将人撵走,可没想到才靠近就在那群人中看到了一个面熟的脸孔,“陈列费,你回来了?”

  姓陈的亲兵就是一开始拦住全通海的那位,他也一脸惊讶,居然遇到熟人了,便更是放下心,道:“才赶回来的。”

  御林军赵六奇停住脚步,没多叙旧,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已经被拉下马的谢景行,“你们这是?”

  陈列费笑道:“我家公子欲见状元郎一面,我们带状元郎跑一趟,之后定会将状元郎完好无恙送回来。”

  赵六奇立时就想到了安二公子在京中的赫赫威名以及现在滔天的军功,居然真停下了步伐,“那你们记得在琼林宴之前送回来,不然我不好交差。”至于待会而要去泰安帝那里谢恩,京城谁不知长公主家中二少爷和小公子极受泰安帝的宠爱,只是这等小事,泰安帝当然不会怪罪。

  谢景行是真没想到过来的这群歹人连御林军都认识,且御林军真就要看着来人将他带走,他连忙说道:“我已有心上人,只能感谢你们公子的厚爱了…”

  全通海哪能由着他,他今日的目的就是将人带去屿哥儿面前,榜下捉婿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立时便道:“这话你同我们公子说去,我只管带你去见我们公子。”说着便示意亲兵上前控制住他的动作。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若是谢景行真要反抗,也能逃离面前这几人的束缚,只是就必须得借助精神力了,可精神力攻击方式将精神力集聚成一束穿透过去,会对人造成极大的伤害,按照方才那人所言,他们只是来捉婿,就因为这个伤人性命,未免也太过了。

  算了,大不了待会儿与人说明他已有心上人,总不会强求于他吧,这般想着,谢景行就错过了最佳的反抗时间。

  想通后谢景行便就随遇而安了,有精神力傍身,总有办法脱身的。

  不过他一开始挣动的力道不小,毕竟是已经进化出精神力的天乾了,几个亲兵一时之间居然都有些抓不住他。

  全通海看他们费力的模样,很不满意他的动作,干脆从身上撕下了一块布条,将谢景行的双手双脚都捆上了。之后看着手下多余的布条,对上谢景行那双隐含愤怒的双眼,干脆将他眼睛也给绑上了。

  待看见谢景行只能乖乖被他们带走的模样,全通海才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像是绑人的模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