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边上猛然传来了很是刻意的几声咳嗽声,“谢兄,还是该注意点影响。”

  萧南寻牵着马慢慢走了过来,他一直认为谢景行是如芝兰玉树般的谦谦君子,当然,孟冠白说的谢景行有时重色轻友他也认可,只不过却属实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孟浪的一面。

  谢景行直起身,脸上笑意未变,一侧身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旁边屿哥儿脸羞得通红,连耳尖上都冒出了一丝血红色。

  不动声色地一撤步,谢景行将屿哥儿挡在了身后,抬起眼时,刚好看见了板着一张死鱼脸的孟冠白。

  孟冠白见谢景行终于发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我还以为谢兄眼里只有屿哥儿一人呢,其他人都是浮云,哪能入得了谢兄的眼呢?”

  谢景行理直气壮,“难道孟兄是迫不及待想与我们交代清楚,你到底是我们队伍的人还是黑队队员了吗?”

  孟冠白脸彻底黑了,此时,黑队队员从他们旁边路过,正好听见了谢景行的话。

  方脸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往孟冠白肩上拍了一拳,道:“多谢孟兄相助,幸亏有你那一球,不然我们这次比赛进的球可是连你们队的一半都比不上,那可也太丢人了,加上你那一球好歹是过半了。”

  其他黑队成员听了,一个接一个过来朝着孟冠白道谢,连着六个人,弄得孟冠白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黑队的了。

  见孟冠白一脸恍恍惚惚的模样,在场的所有人哄堂大笑。

  成功将方才自己不搭理孟冠白的举动混淆过去,谢景行勾了勾唇,往后抓住了悄悄放在自己后背的手。

  吕高轩牵着马站在外围,脸上也带着舒朗的笑意。

  “上次多谢你了。”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吕高轩转身,见居然就是他方才感觉面熟的女子。

  吕高轩一愣,“什么?”

  潘婧雪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原来只有自己记得,不过她还是提醒道:“上次休沐日,百城街。”

  迷茫了一瞬,吕高轩才想起来。

  上次休沐日,他同往日一般去了族叔家里。

  族叔在百城街开了一家布庄,那日族叔店里忙,恰逢送货的也过来了,布庄很小,本就只有族叔和婶子两人忙着,又要招呼客人,又要搬货,属实忙不过来,连吃口饭、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族叔和婶子待吕高轩都不错,那日他当然也去帮忙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看叔叔婶子累得很,吕高轩就去了旁边的百城街买了吃食。

  回来时,经过布庄后门,看见了潘婧雪。

  不知是哪位不小心还是怎么的,布庄后门不远处被人泼了一滩水,潘婧雪手里抱着刚从旁边书店里买回的字画,爱惜得很,心思都放在字画上,一点没注意到地上的水,一脚踏上去,直接摔进了水里。

  到夏日后,衣衫穿得薄,被水一淹,更是贴在了身上,潘婧雪羞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吕高轩提着买好的饭食赶了回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却没有直言提出,而是礼貌地邀请她进了布庄。

  之后并没有同她继续攀谈,而是连忙去里面请了婶子出来帮忙。

  潘婧雪看他脸上出现了明悟的神情,唇角带着浅笑,柔声道:“上次多亏婶子帮忙,给我拿了衣裳,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归家。”

  她家里就离着百城街不远,她也是常在百城街买东西的,那次出门时也没有带着侍女,想着近,只买些字画根本不需要,没想到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吕高轩笑道:“不必放在心上,任谁见到也会帮忙的。”

  潘婧雪淡淡浅笑不语,可不是谁都会以礼相待,不求回报,还那般周到,细心交代那位婶子准备了干净的衣衫。

  那婶子过来时就拿着一套衣裙,若不是吕高轩说的,那婶子哪里能知道她缺啥?

  这边两人发生了一些小故事,而对面孟冠白已从茫然不解转换成了悲愤欲绝。

  左看谢景行和屿哥儿亲昵有加,右看寇准规和林涵伉俪情深,往后看丘逸晨身边也站着时梦琪,两人扭扭捏捏,一看就有情况,最后,吕高轩居然都在和一女子相谈甚欢。

  莫非,他如此格格不入,就在于他没有对象吗?

  看见离他两不远的萧南寻,他双眼惊喜地冒出光来,幸亏还有一个和他同样没对象的,两步过去就欲再施展刚才那一招,将萧南寻抱住安慰自己一番。

  可萧南寻早已有所准备,灵巧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孟冠白扑了个空。

  孟冠白眼含热泪,“萧兄,连你也嫌弃我了吗?”

  萧南寻看天看地看马,就是不看孟冠白,他的后背可再承受不起孟冠白的暴击了。

  哄笑声再次响起,青春的脸上被初夏的阳光洒下光晕,热烈而明快。

  =

  演武亭上高知府高高坐在上面,旁边坐的是从三品的卫指挥同知武天川,另一边就是刚刚宣布比赛开始的府学山长。

  山长将谢景行几人的举动尽收眼底,感慨笑道:“到底还是年轻人啊!”

  高知府淡笑不语,府学山长不知道屿哥儿的身份,他还能不知道?长公主和英护侯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恩人,他可不好置喙屿哥儿的事情。

  黄娘子的位置他也能见着,连黄娘子都不曾阻拦,他更也说不上话。

  武天川已经四十来岁,长得就是一副典型的武将模样,脸续络腮胡,身材魁梧,黑脸大眼,声如洪钟地道:“那个小子的身手倒是不错,可惜是个读书人,若是从武,兴许也能走出一条路。”

  他说的当然是谢景行,另两人都不接话,毕竟从武只是兴许能走出一条道,而谢景行的读书天分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去走荆棘小道,那是得多想不开!

  三人间气氛闲散,最近并无大事发生,通州府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没有需要多操心的事情。

  可许是看不得他们太过悠闲,有一位眼熟的兵士大步跑上了演武亭,脸色十分不好看。

  如果谢景行在这里看见,应是能认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上骑射课的齐教官,也是通州府卫所的齐总旗。

  齐总旗乃是洪百户手下的两个总旗之一,手里管着五十人,不大不小也算是个正七品的武官。

  回想起刚刚手下人来同他说的事情,他眼里满是沉痛,匆匆忙忙走到另坐一侧的洪百户身边,正欲低声向他说一声。

  武天川是武官,一向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大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被上司的上司问话,齐总旗没有犹豫,直接道:“刚刚传来了边疆的消息。”他顿了顿,语气悲切,“守边城被西戎人攻破,牧大将军与其两子牧云起、牧盼山全部战死沙场。”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球场上,看台上还是同方才一般无二的欢乐,演武亭上却是一片肃穆。

  谢景行等人只能看到演武亭上的通州府官员们纷纷离场,脸色很是不好看。

  心里升起一丝疑惑,很快就被欢乐的气氛所影响,将之抛在脑后。

  同家人会合后,谢景行跟着人群往外走,边上不时有通州府的百姓认出他和旁边的屿哥儿,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意。

  等终于走过人潮密集处,边上只有三三两两行人时,谢景行和谢定安才放下心来,刚才是他们二人站在外面护着中间周宁、屿哥儿和双胞胎走出来的。

  等兴奋劲过了,谢若才觉出口渴来,抱着水壶咕噜咕噜喝水,谢景君也是相同模样。

  谢景行转身问屿哥儿:“口渴吗?”

  屿哥儿摇头,球场边上是有水的,虽然他在谢景行比赛时太过激动没有喝水,可刚刚出来之前已经喝过了,现在不渴。

  谢景行点头,欲再说些什么,却看见陈夫子走了过来。

  虽然谢景行现在早已不是陈夫子负责班级的学生,可仍然是极为尊敬陈夫子的。

  等陈夫子到了近前,他拱手一揖,道:“陈夫子安。”

  屿哥儿、周宁、谢定安也纷纷出声打招呼。

  双胞胎一口气将水全部灌进肚子里,打了一声饱嗝,乖乖跟着学舌。

  陈夫子四年过去也并没变样,淡淡点头,只在看双胞胎时,脸上显出明显的笑意来。

  他是准备直接回府学的,不过既然撞上了谢景行,他便也多说了几句,不外乎就是乡试在即,要勤加努力之类的话,谢景行一一应承。

  在送陈夫子离开时,陈夫子却犹豫了一下,出其不意地道:“既然心悦于人家小哥儿,还是早早成婚为好,成婚前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孟浪了。”

  他许是年纪大了,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行事,也有些理解不了他们的行为,不过就算认为他多事也罢,他这等老人家还是觉得无论如何该得成婚为先。

  屿哥儿脸上又浮起一抹薄红,谢景行被尊敬的老师说道此事也有些赧然,最后心虚道:“谨遵师命。”

  至于能不能做到?再说吧!

  陈夫子点点头离开了。

  留下谢家几人和屿哥儿,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谢景行方才做出那样举动时倒不觉得有些什么,可此时面对家里人面对老师,他还是生出了些不好意思。

  屿哥儿就更不用多说了,早就躲去了他的身后,虽然他早已同面前的谢伯伯和周叔么形如一家,可他和谢哥哥的情况之前也是瞒着他们的,刚才谢哥哥还那样,也不知道谢伯伯和周叔么会怎么想他?

  周宁和谢定安当然是乐见其成,可此时看着屿哥儿恨不得钻进地下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景行侧身安抚地拍了拍屿哥儿的后背。

  底下谢若突然仰起头,冷不丁说道:“刚才哥哥是亲了屿哥哥吗?我没看清,是不是亲亲了?”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邪。

  谢景君大大咧咧,“我看见了,是这样的。”

  他拉过谢若的头,猛地将嘴巴撞到了谢若的额头上,“知道了吗?就是这样。”

  后面这句话有些含混,手也突然捂在了嘴巴上。

  谢若捂着额头,“痛。”满脸怒容看着谢景君,“哥哥才不会这样撞屿哥哥。”

  谢景君捂着嘴巴不说话。

  周宁觉得有些不对,将他的手拉下,顿时噗呲一笑,“怎么这么傻?嘴角都撞破了。”

  又有些心疼,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巾将他嘴唇的血迹抹开,“怎么这么不小心?”

  谢景君这时才嘟嘟囔囔地说:“牙齿磕到嘴皮上了。”

  谢若也顾不得额头上轻微的疼痛了,看在他已经出血了的份上,自己就不怪他了。

  幸亏有自己这样一个聪明的弟弟,不然这么呆的哥哥肯定会被其他孩子欺负的,嘿嘿,自己还是很有用的嘛。

  他已经将刚刚好奇的问题完全抛在了脑后。

  屿哥儿躲在谢景行身后悄悄松了口气,谢哥哥亲他,他肯定是非常高兴的,可若是没有这么多人看见,还在他身旁接二连三提起那就更好了。

  为了感谢谢景君以流血的方式岔开了话题,谢景行将他架在了脖子上,顶着他往家里走。

  当然谢若也不可能是自己走回去的,由谢定安顶着。

  翻过桥后,恰好遇到了站在那里的黄娘子和徐护卫。

  屿哥儿此时正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家人,便同谢家人告别,同黄娘子一同回了家。

  哪里就那么刚好?很明显黄娘子是专门在那里等着屿哥儿的。

  周宁看着黄娘子和屿哥儿一起离开,有些担忧地道:“黄娘子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谢景行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即说道:“不会。”

  黄娘子又不是屿哥儿的亲生父母,他要过的难关可不是黄娘子。

  想到屿哥儿远在京城的长公主母亲,英护侯父亲,世子大哥,据说还有一个擅舞刀弄棍的二哥,一共四座大山需要他翻越,谢景行在心中为自己打了打气。

  结婚嘛,在哪里都难。

  更何况,自己要娶的可不是一般的小哥儿,大不了努努力,到时考个一甲或二甲进士再去提亲,应该不会被乱棍打出来吧?

  哦,他忘了,还有个皇帝舅舅呢!

  希望到时不要因为看不顺眼他将他贬倒三甲去,到时候他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

  屿哥儿一进门,管家就送上来了一封信,“小公子,二少爷送来的信。”

  他高兴地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已有好几日没收到京城来的信了。

  信上粗犷的字迹印入眼帘,果然是二哥的字,唇角的笑还没完全上扬,就僵在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