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局势紧张,可通州府却一片热闹,今日就要举行通州府学的羽毛球比赛和马球比赛了。

  一大早,谢景行从房间开门出来时,双胞胎已经在内院里互相追逐打闹了。

  谢景君很有作为哥哥的自觉,不只平日里会帮着谢若背黑锅,玩乐时也会让着谢若,两人此时正绕着井边跑,得亏有先见之明,井上盖着有井盖,不然凭他们这般闹腾,一失足掉下去,那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谢家夫夫早已将东西收拾好,两个小水壶一个装着水果和点心的小布兜,已经放在了大堂桌上,等吃完早食就可以出发了。

  谢家五口人自来了通州府后,难得有一同出门玩的时间,能陪着阿爹和阿父还有哥哥一起出去玩,谢若和谢景君都乐疯了,一直前前后后地绕着家里人跑。

  连早食都吃不畅快,谢若碗里的饭只吃了一半,就跑去摇着周宁的手,催他们快点,谢景君还算老实,将碗米饭吃完后才下桌,不过以往碗里干干净净一颗米粒也不剩,可此时碗的边缘上还粘着不少饭粒。

  三人只能加快速度,谢定安还将谢若剩下的饭倒在了自己碗里,一同吃了个干净。

  等匆匆忙忙将碗筷洗好,谢若和谢景君早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谢家院门口,一脚在外一脚在内趴在院门门槛上,一直冲着三人招手。

  周宁无奈笑笑,过去将两人牵起来,拍了拍他们的裤子,牵着往前走。

  有谢定安在时,谢景行身上绝对是空的,水壶和小布兜都在谢定安身上,谢景行就只剩下关门的活计。

  等他们出去正街,正撞上了来找他们的屿哥儿,得了,人都到齐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前往校场。

  屿哥儿和双胞胎的关系不只是一般的好,只要三人在一起,什么都玩得起兴。

  通州府街上的道路是由大块大块平整的青石砖铺就的,屿哥儿一遇到双胞胎就跟个孩子一样,他们三人走在前面,不,不是走,是跳。

  屿哥儿当头跳在一块青砖上,又斜着跳到左侧离着有三步远的青砖上,整个人呈“Z”字形往前跳,后面跟着两个学人精,屿哥儿跳到哪里,他们就跟着跳到哪里,撒下一路欢笑。

  阳光已经冒头,橙黄色的光洒满整个通州府,谢景行看着前面的三人,眉角眼梢,连头发尖儿都溢满了温柔。

  屿哥儿跳在最前方,离着谢景行三人已经有快五丈的距离,他转回头,见着谢景行和谢家夫夫跟在那么远的后面,冲着后面招招手,“谢哥哥,谢伯伯,周叔么,快点。”

  谢若和谢景君一前一后跟在后面,都跟着往后看,谢景行三人加快脚步,扬声答道:“来了。”

  不只是他们,府城里有不少人和他们一个方向,一个个呼朋引伴的,有老有少,有六十来岁老翁牵着几岁的小孙子、小孙女,也有刚新婚的小夫妇,连往日常在深闺待着,少有出门的闺阁大小姐、大家哥儿也乘着马车往校场赶去。

  越离校场近,人就越多,赶车的,步行的,骑马的,屿哥儿紧牵着双胞胎等着谢景行三人靠近,六人一同,不然被人潮挤开了,到时还得花时间找人。

  不过人来得太多,也不是任由人潮翻涌,靠近校场一里路远时,就已有兵士做好准备,在边上维持秩序,连着桥面上都有。

  兵士分列道旁,人群只能顺着兵士隔开的路往里行,虽然人挤人,不过没有出现挤踏的情况。

  河边柳树绿意盎然,金黄色的野花仍然开得正盛,屿哥儿作为辣手摧花的高手,走到河边时,顺手又摘了两朵,给谢若和谢景君头上插上了。

  谢若人小,可已有了爱美之心,笑的两颊的小窝窝深陷下去,跑到后面三位大家长面前,仰起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们。

  周宁最是配合,当即“哇”的一声,“我们小糯糯可真好看。”

  谢若又转头看向谢定安和谢景行,谢定安唇角勾起浅笑,“好看。”

  谢景行还伸出手帮着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我们家小糯糯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小哥儿。”

  谢若听到夸赞,笑得眉眼弯弯,满足地拉着谢景君在前面一蹦一跳着走,背影无比轻快。

  屿哥儿这次没跟上去,而是悄悄挪到了谢景行旁边,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谢景行的后腰,“糯糯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小哥哥哦?”

  谢景行将手往后伸去,跟后背长眼睛似的,准确地抓住在他后腰上作乱的手,捏在手里不放,“那可不是,我们家糯糯难道不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小哥儿吗?”

  他居然又重复了一遍,屿哥儿将手往下抽,不想让谢哥哥拉着了,这次谢景行主动拉他的手他也不太高兴了,连上扬的唇角都被拉平,虽然他也承认糯糯好看,可是自己呢?

  原来走在他身旁的周宁和谢定安已经往前走,到了谢若和谢景君的身后,他们二人倒是落后了几步。

  谢景行绷不住了,将刚从他手里滑落的手一把抓过来,在屿哥儿又要动作前,凑近他耳边说:“我旁边这个就是通州府最好看的大哥儿。”

  屿哥儿手上的力道静悄悄地松了,唇角往上翘一下,被他摁下去,没一会儿又往上翘,最后两边唇角都高高向上扬起,乖乖地被谢景行抓着进了校场大门。

  和昨日比起来,校场已经大变样,本来演武亭两侧都是空着的,不过只过去了一夜,两侧都立好了供通州府百姓们观看比赛的看台,看台是木制的可移动看台,大炎朝好的木匠手艺精妙,看台很是牢固,用了十来年也没见坏过。

  校场中间仍然是一块平整的平地,不过分成了两边,中间用网样的东西拦住了,一边几乎占了校场五分之四的位置,剩下的部分又分成了两边,场地中间都架着有羽毛球的球网,很明显这处是比赛羽毛球的地方。

  剩下占地较宽的则是举办马球比赛的场地。

  连校场外都有兵士守着,校场里面自然更是处处都是。

  周宁和谢定安第一次进来,心里都惊叹,没想到通州府城里面居然还有如此大的一处校场,往日只听谢景行说起过,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里面的人更是多得让他们不知从何处下脚。

  人确实太多了,连谢景行都被校场里面摩肩接踵的人群撞了好几下,双胞胎更是只能紧紧趴着谢定安的大腿,看过去看过来都是一条条大腿,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们二人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哪只脚踩到。

  谢景行从人潮中走近周宁和谢定安,将谢若抱起,放在了谢定安的肩头。

  谢定安立即懂他要做什么,将手中的小布兜和小水壶让周宁拿着,抓住谢若垂落在胸前的小脚,将谢若顶在了脖子上。

  谢景君眼巴巴地看着谢景行,没让他多等,谢景行反手一提一扬,将他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这下两人成了全场最高的,一眼望过去就是黑压压的人头了,可他们仍然高兴,小手紧紧抓住手边的耳朵。

  人之所以这么挤,完全是因为比赛场地被单独隔开,不让人进去,只能顺着旁边的不足两张宽的空道走。

  空道两端都有兵士守着,演武亭两端的看台每隔一段距离都写着有木牌,旁边居然还有府学的勤学工学子们在旁边引导,每一处木牌上都写着通州府城各个街巷的名字。

  通州府城的居民不是第一次来校场观看通州府学,往年也一样,都是分街巷坐的,通州府居民有的甚至不用人招呼,弯都不带拐,就到了自己街巷所在的位置,招呼亲近的人过来,当先在看台上找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

  前一年的马球比赛谢景行因故没有参加,更前几年的射箭比赛,他觉得他就是来丢脸的,躲都来不及,甚至连比赛都不会进来看一眼,好不容易逮着放假的时日,他定是要好好休息的。

  蹴鞠,他不感兴趣,而骑马,他觉得以他的技术就是来欺负人的,赢了也没意思,都没来参与,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盛况。

  屿哥儿印象中倒是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不过还是在京城时,他那时还小,印象也不深了。

  不过好在谢景行早已对负责此事的学子们打了招呼,没有让周宁和谢定安带着双胞胎去文昌街春闲巷那边,而是将几人带去了通州府学学子观看比赛的区域,这里人少些,双胞胎待着安全,所以尽管谢景行不喜特权行事,为了双胞胎,他仍然去求了人。

  作为举办赛事的主办方,府学还是有一定的特权的,最起码府学学子观看比赛的位置就在演武亭最近的看台上,视野最好,能将全场比赛尽收眼底。

  随着人群走到演武亭旁边,谢景行总算遇到了府学的熟人,同是甲三班的学子,他们班参加比赛的就他一人,其他学子要么被淘汰,要么本就没参加比赛,全都坐在一处,正摩拳擦掌地欲为他加油鼓劲呢。

  有同窗看见他带着几人过来,连忙将位置让开,将四人迎进去坐好。

  周宁和谢定安分坐两边,将双胞胎夹在中间,不过双胞胎到底还小,坐下后直接就被前面的人头挡住了。

  他们可怜巴巴地左看右看,最后只能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还没动呢,都知道这对双胞胎是谢景行常挂在嘴边的弟弟们,真是如谢景行平日所说的一般可爱,有热情的学子连忙说:“来,这个。”

  他变戏法般,从他脚旁边拿出了两张可折叠的凳子,凳子一支开便稳稳立在看台的座位上,凳脚呈十字交叉形状,中间用木钉固定住。

  怕谢家人不放心,他将凳子支好后还用手晃了晃,“看,很是稳当,可以让弟弟们坐在这上面。”谢兄的弟弟不就是自己弟弟吗?学子笑得热情。

  双胞胎在陌生人面前很是乖巧,两人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哥哥。”

  学子恨不得冲上去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一人亲一口,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乖的小孩子?他隐含嫉妒地看了一眼谢景行,算了,既然是谢兄家的,他就不往家里面偷了。

  谢景行莫名其妙地承受了同窗莫名的眼神,不过没想到,他考虑得居然比自己还周到,在双胞胎坐好后,他握拳拱手:“多谢吴兄。”

  吴学子爽朗一笑,“小事情。”

  谢景行的比赛在第二场,需得另两组赛出高低后,他们这一队再去同另一队赛出一二来。

  比较起来,倒是屿哥儿的羽毛球比赛更早进行,且羽毛球比赛进行得速度可快得多。

  谢景行将自家人安排好后,就同屿哥儿离开,去了自己候场的地方,府学为此次参加比赛的学子们都安排了专门的位置,供他们休息和候场。

  屿哥儿跟在他身边,转头四顾。

  谢景行跟着看,问道:“找什么呢?”

  屿哥儿将入眼的地方都看了个遍,都没找着,回答说:“找林涵哥,可我怎么一直都没看见他?时间都快到了,不会还没过来吧?”

  谢景行拿手固定住他还在到处乱转的脑袋,“别找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屿哥儿惊讶,“在哪儿?”

  谢景行拿手按着屿哥儿的脑袋往左一转,屿哥儿顺着他的力道看过去,对面那处不是参加比赛的队员们呆着的位置吗?

  他凝神一看,那里居然真的坐着林涵,还有其他几位明显不是参加比赛的学子。

  屿哥儿高兴地笑起来,真的是林涵哥,他迫不及待得踮起脚,挥手喊人,“林涵哥。”

  林涵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旁边都是其他队员带过来的亲属,他一个也不熟,虽然他跟着师傅也算是见过了不少场面,可他仍改不了同陌生人打交道时的不自在。

  不再是戒备,就是单纯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他也没有躲着避着,而是淡然地坐在那里,仿佛间听到有人叫他,他随着声音看过去,是屿哥儿,他眼睛一亮,立马冲着那边挥手。

  屿哥儿笑得更开心,扬声叫道:“我马上过来。”

  林涵高兴地点头。

  屿哥儿转头,问:“林涵哥怎么去那里了?”

  谢景行道:“参加马球比赛的队员们以权谋私。”

  寇准规跟着也学坏了,昨日府学负责安排场地的负责人提前过来时,正撞上他们还在校场没回去,当即就有熟悉负责人的学子上去套近乎,说:“反正会为我们特意安排地方休息,我们参加比赛时空着也是空着,不若让我们带两个人去那里就近观看比赛,到时也更有干劲不是?”

  他有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两人都是通州府居民,未婚妻也想来看比赛,可是担心人太多不方便,他肯定想在未婚妻面前展示他比赛时的英姿,当即说他来想办法。

  负责人被他磨得烦了,就松了口,这下拦不住其他人了,一个两个都要带人进去,负责人已经同意了一个,总不能将其他学子阻回去,只能开口说道:“每人最多带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带进去还可以说是帮着递布巾递水,要是多几个人进去,那还成什么样子?

  一个也够了,学子们很满足,寇准规默默地混在求情的学子里面,在今天成功将林涵也带了进去。

  屿哥儿恍然大悟地点头,忽然又问:“谢哥哥没要求带人进去吗?”

  谢景行沉默不语低头看他。

  屿哥儿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才反应过来,腼腆笑道:“对哦,我本来就要参加比赛,不需要你带进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么连这事都给忘了,真的是不小心,他嘿嘿笑着,连忙往里面去了。

  谢景行无奈跟上,说聪明吧,有时尽干些傻事,说傻吧,又没几人能比得上他聪慧。

  从前世到今生,他见过无数美女帅哥,怎么就栽在这小哥儿身上了?谢景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甚至还甘之如饴,可栽都栽了,还能咋滴?只能心甘情愿受着了。

  屿哥儿穿过旁边坐着的几个人,到了林涵身边。

  林涵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他们坐着的是条凳,一张条凳上可以坐两三人,他与旁人都不熟,单独一人坐着。

  屿哥儿坐下去,谢景行到得最晚,被孟冠白几人拉去换衣服了,为了参加马球比赛,所有参赛的队员还特意定制了参赛的队服。

  他们队里有孟冠白这个活宝,还有丘逸晨这个骚包,两人之前就发誓,到时一定要将所有来观看比赛的观众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根本没有征询谢景行四人的意见,两人独断专行,擅自决定了他们队的队服颜色,大红色。

  所有事情由孟冠白一手手包办,新做成的队服也是他今日带过来的,谢景行几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前几日的比赛他们并没有更换队服,全部穿的是自己平日里的常服,只在手臂上绑着有不同颜色的布条用以区分,当然布条也是红色。

  可那一块小小的红色布条比上全身大红,那就是大巫见小巫了,幸亏谢景行一行六人长得都不错,就是六人中最平庸的吕高轩,穿上正红色也不显突兀,反衬得他沉稳端方。

  在其他或黑或白或翠绿的队服中,他们队的队服着实显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行六人不是来参加比赛的,而是要去接自己新娘子成亲的。

  屿哥儿看着参加马球比赛的队员们从更换衣服的院子里出来,眼神直勾勾就盯在了谢景行身上,其他人完全不入他眼,谢哥哥刚刚夸他是全通州府最好看的大哥儿,可他觉得,谢哥哥分明才是整个通州府最好看的汉子。

  穿上红衣更是挺拔俊美,谢哥哥以后同他成亲时,是不是也同这般样子大差不差?

  想到此处,屿哥儿悄悄红了红脸,自己还真是不矜持,居然还幻想着谢哥哥以后迎娶自己时的样子,

  林涵看着他含羞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他看着寇准规时不也是如此吗?

  两人是好友,林涵往屿哥儿身边更挪近了些,小声道:“屿哥儿准备何时与谢郎君成婚?”有时他看两人相处都觉得嘴里齁得慌。

  屿哥儿回过神,脸上的笑收了收,不过甜意更浓,他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画面晃出脑海,回道:“不知道。”

  不等林涵再问他,又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现在谢哥哥正准备八月的乡试,在此之前定是不成的,我准备等谢哥哥乡试结束后就让他准备聘礼,到时去京城后必须要去我家提亲,不然,哼哼。”

  他握着拳头在眼前挥了挥,到时他就已经十八了,要是谢哥哥还要推迟,他一定要同谢哥哥闹,闹到他同意为止。

  他的话声不大不小,不止林涵能听见,旁边坐着的女子也听见了,那女子忍不住敬佩地看向屿哥儿,心里感叹:“真大胆,居然敢逼婚汉子,真是吾辈楷模。”

  屿哥儿恍然未觉,反正他是一定要嫁给谢哥哥的,谁拦着也没用。

  今日参加马球赛的四队按队分列四排,站在一起,旁边是谢景行六人的对手,身穿黑色队服的一队,此时,黑队一位队员忽然说道;“真不该同你们站在一处。”

  孟冠白傻不能登地问:“为何?”他们也并未交恶啊。

  那人抽抽嘴角,他长着一双四方脸,双眼炯炯环视周围来看比赛的居民们,“你们要不要听听周围人都在说些什么?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又不是看谁更俊俏的,本来我们长得也还过得去,可跟你们一比起来,就显得我们过于平凡了些。”

  其他人连连点头,忍不住同时往旁边让了让。

  这下另外三队靠得更近,谢景行一排六人隔着约一尺距离,站在最边上。

  六人有点弄不明白对方的脑回路,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同一个反应,他们也不能说啥,只能笑着承受着对方莫名嫉妒的视线,和旁边观众们叽叽喳喳议论着谁更俊秀的讨论声。

  府学学子的比赛在通州府也算得上每年一度的盛事,这次来看比赛的除了通州府的百姓们,连通州府的官员也有不少过来了,当然高知府也在,不过他们没有跟着混在人群中,而是坐在演武亭上。

  当然他们只是单纯的作为观众,整个比赛的流程仍然是由府学负责,这时山长站到了演武亭的最边缘,手里拿着一个铜锣,在上面“砰砰砰”敲了三下,然后压低声音,沉声道:“比赛准备开始。”

  马球比赛分为六节,一节半刻钟,赛场两边都有一个球门,球门由两根门柱一根横木组成,门柱高达一丈,只要将马球打进中间围着的空间就算进球,离球门约十丈远处就是刚刚看到的高高立起的网,可以阻挡马球频繁越出界。

  首场谢景行不上,他走进呆呆看着他的屿哥儿,弯腰凑近。

  屿哥儿一动不动。

  谢景行出其不意敲了他一个脑瓜崩,“回神了。”

  屿哥儿捂住脑门,撇了撇嘴。

  谢景行站直身,好笑地问:“这么好看?”不就是换了一套红色衣服吗?

  屿哥儿双眼亮晶晶地点头。

  谢景行干脆伸直双手,“那你多看看。”

  林涵在旁边噗嗤一笑。

  屿哥儿才立马收回傻乎乎的笑,拉下他的双臂,好看是好看,不过若是只他一人能看见就更好了。

  谢景行完全由他动作,嘴角宠溺的笑让一旁不小心见着他的小娘子都羞红了脸。

  谢若坐在小凳子上东摇西晃的,周宁担心他晃下去,按住了凳子。

  谢景君疑惑,“比赛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怎么哥哥没有过去?”

  谢若道:“你笨啊,哥哥他们是下一场比赛,还得等这两队比完才会上去。”

  谢景君憨憨点头,“那屿哥哥呢?”

  谢若转头望向马球场的另一边,“是啊,好像也快要开始了,怎么不见屿哥哥过去?”正瞧见羽毛球场上突然出来了一名女子,跑向了马球场。

  “屿哥儿”

  屿哥儿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摸摸耳朵,“这时怎么会有人叫他呢?”

  直到那人焦急的喊声变成了“宁屿。”

  还连着喊了几声,边上林涵都听见了,用手肘杵了杵他,才反应过来“宁屿”好像叫的是自己。

  转头看过去,居然是时梦琪,她正站在隔着马球场和羽毛球场的网后冲着他招手。

  屿哥儿腾地一下站起身,都怪谢哥哥,让他迷了眼,今天他也要参加比赛啊啊啊!

  一把抓过林涵的手,拖着就往羽毛球场地去了,反正现在谢哥哥这队也不上场,林涵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去看他比赛。

  谢景行和寇准规就这么被两个小哥儿抛下了。

  直到上场拿上了球拍,屿哥儿才看见谢景行和寇准规也站在场边。

  马球比赛要进行完一局,算上中场休息的时间,和每一局中间的间隔时间,大概需要半个时辰,足够屿哥儿的羽毛球比赛进行完毕。

  谢景行和寇准规过来也不妨事,就剩下孟冠白、丘逸晨等四人在马球场上同黑衣队大眼瞪小眼。

  让他们四人莫名其妙的是,本来黑衣队看着他们的眼光是羡慕嫉妒恨,可等谢景行和寇准规跟着去了羽毛球场地那边之后,那边六人看着他们的视线却变成了可怜,甚至带着有惺惺相惜之意。

  ”他们的对手莫不是有些毛病?“孟冠白在心中暗戳戳的想着,那他们不是赢定了。

  屿哥儿的对手是同他势均力敌的文清苑的那位女子,温嘉之前已被他二人打败,现在正在另一边同另一位学子比赛。

  女子名为潘婧雪,平日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做派,喜诗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精,上骑射课时,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是能推则推,不过,她在羽毛球赛场上却是光芒四射。

  羽毛球比赛是五场三胜制,每场谁先赢下六球谁就胜,不像现代那样还要算什么赛点之类的,太过麻烦。

  羽毛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屿哥儿聚精会神,时而冲锋,时而后退,时而跃起,时而扑救,动如闪电。

  一声一声,羽毛球软底撞在羽毛球拍上的声响响在耳边,林涵忍不住紧紧抓住寇准规的小臂,比在赛场上的屿哥儿还紧张。

  谢若和谢景君的头跟着羽毛球一左一右,两张小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叹,屿哥哥的球打得好快哦,他们眼睛都快追不上了。

  谢景行紧盯着屿哥儿,屿哥儿比赛时眼睛紧紧盯着来回移动的球,从不往旁边飞来一眼,尊重比赛,也尊重对手。

  好像过了许久,其实才不过两息,球很快掉下了地,落在了屿哥儿这边,在线内。

  潘婧雪勾起一抹笑容,高扎起的马尾在她身后甩动着,眼里满是自信。

  屿哥儿一点不气馁,不就一球吗?他迟早找回场子。

  当羽毛球最后呼啸着从屿哥儿的耳边钻过去时,他定定的,并没动作,唇角甚至勾起笑容,这个方向,这个力道。

  林涵焦急道:”怎么不接呢?“明明接得住,寇准规被他抓痛了手臂,可也仍然一动不动。

  谢景行的视线跟着球移动,球直直下落,最后掉在了线外,出界,比赛结束。

  温嘉的比赛早已经结束了。

  而屿哥儿两人这场比赛已经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又一刻钟,球刚掉在地上,温嘉和时梦琪、白苏就抱在了一起,高声欢呼。

  屿哥儿呼呼喘着气,一滴汗水顺着下颚滴落在地上,砸出一抹深色的印记,球又在地上滚动了两下,离着线更远了,在周围观众的欢呼声中,他赢下了比赛。

  站直身,他先是小步走着,随后将手中的球拍往地上一扔,大步冲向谢景行,扑在了他怀里,眼睛亮闪闪的,“谢哥哥,我赢了。”

  谢景行笑得开怀,“屿哥儿真厉害。”

  就算输了,就算没有参加比赛,在他心中,屿哥儿也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谢若转过身面向谢景君伸出双手,谢景君两手拍上去,他“耶”一声,“屿哥哥赢了。”

  周宁脸上紧张放下,松了口气,他看得懂羽毛球比赛,谢景行常和屿哥儿在谢家院子里对打,刚刚屿哥儿和那小女子赛满了整整五场,一人胜一局,最后也只是一球之差,整场比赛他都悬着心,生怕屿哥儿输了。

  潘婧雪也是气喘吁吁,过来同屿哥儿道:“恭喜。”素净温婉的脸上带着笑意。

  屿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谢景行怀里钻出来,潘婧雪只轻轻斜了谢景行一眼,并没有正眼看他,文清苑所有人都知道屿哥儿和谢景行是一对有情人,潘婧雪并没有笑话屿哥儿,等他完全面对自己才又道:“下次我们再好好比比。”

  屿哥儿重重一点头。

  他离开京城后,运气挺好,首先遇到了谢景行和双胞胎,之后又遇到了林涵和文清苑的学子们,爱情、友情、同窗情都一一体验了,而且体验感极好,亲情也有时不时从京城送过来的信。

  屿哥儿觉得人生中除了小时身体孱弱之外,没有任何不如意的,就算身体不好,可也因此来到了通州府,后还遇到了这么多很好很好的人,他绝对是大炎朝最最幸福的小哥儿。

  潘婧雪若无其事地扫过谢景行和寇准规两人,他们身侧再无他人,眼里闪过一丝淡淡失望。

  恰好另一侧传来了铜锣的声响,第一场马球比赛结束,马上要轮到谢景行上场了。

  屿哥儿连忙推着谢景行往马球场那边走,林涵也拉着寇准规,匆匆往那边跑,其他人连忙跟上。

  看着旁边的潘婧雪还站着,屿哥儿也顺手拉过她,“走,我们过去看他们的马球比赛。”

  潘婧雪踉跄了两步,很快跟上,今天为了打羽毛球比赛,她穿着类似女子骑装的衣裳,手腕、脚腕处都被绑上,看着很是利落,跑起来也不耽搁她动作。

  时梦琪三人也一起跟了上去,时梦琪一边跑一边损两侧的小哥儿,“你们都不管未婚夫了吗?刚刚他们可是眼巴巴地将你们送进来,一步三回头去了看台,说好羽毛球比赛完你们就去同他们会合,怎么这时候一起往马球场跑了?”

  白苏在极速奔走中,也忍不住垂头看了一眼时梦琪紧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自己为什么会去马场?这人还好意思问,看这抓得这么紧,难道他还能离得开吗?

  温嘉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拆穿道“那你为什么要去马球场?你哥哥他们不还在看台吗?”

  时梦琪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不是去陪屿哥儿吗他?一个人站在旁边多不安全,万一马球冲他来了,我还能拉着他避一避。”

  温嘉呛回去:“那也有林涵哥在那边,再说了,谢景行还在场上,能眼睁睁看着马球朝屿哥儿打过去吗?他就算自己去撞马球,也得将马球顶回来,用不着你。”

  屿哥儿拉着潘婧雪跑在他们后面,也听见了他们的话,赞同道:“对呀。”

  时梦琪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而道:“那我去看那个臭汉子踢得有多差,不行吗?”

  白苏也促狭:“哪个臭汉子啊?那边整整四队参赛的汉子,一共二十几号人呢。”

  屿哥儿更是加快脚步,拉着潘婧雪紧挨到了时梦琪身后,道:“而且我谢哥哥可不是臭汉子,我看那边的汉子个个长得也算是顺眼,哪个也不像臭汉子啊?”

  谢景行听见,回头看了屿哥儿一眼,居然看每个都顺眼,他怎么不知道?等有时间了,他可得好好盘问盘问到底怎么个顺眼法?

  屿哥儿后颈突然发毛,警惕地前后看了看,殊不知是自己调侃时梦琪的话为自己招来了一场审问。

  眼看着就已经到了马球场内,守在一旁的学子发现都是府学参加比赛的人,问也没问,让他们全部进去了,时梦琪被他们几个人逼得口不择言,“还能是哪个臭汉子?丘逸晨啊。”

  一道男声飘呼呼地从时梦琪旁边传过来,“你刚刚说谁是臭汉子?”

  时梦琪恨声重复:“丘逸晨,还要我说几次,就是他。”她边说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丘逸晨发黑的俊脸。

  温嘉和白苏对视一眼,偷笑着挣开时梦琪握着他们的手腕,伙同屿哥儿往一旁去了。

  谢景行走到自己要骑的马匹旁边,抚摸马匹的鬃毛,垂眼看着笑得蔫儿坏的屿哥儿。

  屿哥儿被谢景行一言不发地盯着,收了收笑,还是忍不住笑开道:“你看他们天天欲盖弥彰的,他们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那边时梦琪站在丘逸晨身旁,探出脑袋悄悄瞄着丘逸晨。

  丘逸晨脸沉着,却并没有躲开她。

  时梦琪便叭叭嘴,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景行眼看着丘逸晨的脸色由黑变红不过一瞬,不过他并不在乎他们到底如何,还是面前的小哥儿更被他放在心上,“不为我加加油吗?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屿哥儿惊讶地瞪大眼,“不可能,谢哥哥一定是会赢的。”

  谢景行笑开,他怎么会问屿哥儿这个问题,在屿哥儿心中,他几乎是无所不能,他又不是不知道。

  行吧,丘逸晨也过来了,他跨上马。

  屿哥儿要看着他的脸,需要高高仰起头才行。

  谢景行双脚往马腹上一夹,马便扬起四蹄往前走去,“那你就在旁边好生看着。”

  看他是怎么赢的。

  两队人一人挨着一人往球场中央去,吕高轩骑着马跟在萧南寻身后,路过屿哥儿一行人时,发现除了屿哥儿几个面熟的人,居然还有另一位女子。

  他顺势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女子他居然还挺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不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并没有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马球被高高抛起,谢景行右手伸出,马球被“砰”的一声打出去,球便被他击到了萧南寻的马前。

  对方球员不能到谢景行的击球线上,不然会被判犯规,只能眼睁睁看着马球滚到了萧南寻马旁,又被一棍打向了他身后,去了己方球场那边。

  要知道马球比赛的球门很宽,若是黑方这边都拦不住这个球,球进球门的可能性极大。

  谢景行眼睛一直跟着球飞过的路线,在球落下之前,驾马到落球的下方,马球棍一转,马球就从黑方两人中间穿过去,被寇准规一棍拍中。

  不过三棍,球就进了球门。

  黑方全部垮下了脸,长得比他们俊俏也就算了,打球还这么厉害?

  红队候球场坐着一长串女子哥儿,足足六个,上场的也才六人,难道是因为自己这边缺了女子哥儿为自己打气吗?

  对的,其他女子都是方才那场比赛的亲属,黑队就这么惨,一个加油的女子、哥儿都没有。

  场上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呢,红方居然就进了一球,好一会儿,看台上才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孟冠白、丘逸晨和吕高轩都还没有发力呢。

  被谢景行几人的表现刺激,第二球时,孟冠白当先冲出,右手持棍,他将马行至黑方一位队员身旁,速度极快,将那位队员吓得急停下来,又往旁边转向,不就一个比赛,用不着拼命吧?

  孟冠白得意一笑,反手一棍将球击向了丘逸晨。

  才刚刚在时梦琪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自己可不能掉链子,马被控制着往上一跃,像跨栏一般高高跳起,离着球门还有十数丈,连中场都没到,球还在半空,就被他一棍击得直直撞向黑方球门。

  又进一球。

  黑方几人无奈对上一眼,这几人是怎么了?可比前几日打得迅猛许多,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红方比赛,明明不是这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