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娘子办事雷厉风行,说要将另加印的第一期期刊送来府学,谢景行本以为还需多等几日,没想到不到三天就已送来了。

  如黄娘子所言,每间课室各送了五本,因为有了天下商行的资助,每间课室的所有学子都有机会阅读期刊,原来还有部分囊中羞涩的学子未曾看过期刊,现在也能一观华夏诗和天外居士的文章。

  屿哥儿的那一番话在府学里也越传越广,原还只有那日在场的人知道,现在则是府学里几乎所有学子都已有耳闻,文清苑那边有一位才学过人的哥儿。

  多是敬佩倾慕的,只有极少数酸腐之人说道哥儿读那许多书有何用,传进谢景行耳里的就更少,谢景行听后也只一笑而过,他都不屑与那等人争论。

  与此同时,府学学子对天外居士的态度也回复成了一开始的称赞与憧憬,就算心里还有不同意见的,在大环境下也隐在了心里,而在所有学子都阅读了期刊之后,府学里对天外居士的称赞甚至上了一个台阶。

  散学后,谢景行特意让到了府学门口一侧等屿哥儿出来,方便学子出入。

  府学并不强制要求学子住在府学的斋舍,家里较近或是有条件的都可以在府学外居住,因此每日散学时,府学门口也算得上是人来人往。

  自从期刊被送来府学以后,若说府学众人间最大的话题,就是期刊和天外居士了。

  谢景行只是站在门口边,就听见路过的绝大多数学子都在谈论着期刊和天外居士。

  旁边还站着有两位学子,谢景行有些印象,但只是点头之交,两人都是有姐妹在文清苑读书,自然也是等着姐妹一起回家。

  两人互相熟悉,不像谢景行无所事事只是安静等着,两人一直在低声交谈,说着就又说回了天外居士身上。

  一清瘦学子感叹道:“府学学子都为读书人,可一心只想科举求个官身,却没几人将百姓放在心上。”

  另一稍矮学子也道:“是啊,天外居士却不同,连发行的期刊都是将天下百姓作为教化对象,甚至用一种形式通俗又简单的方式对百姓进行日常教化,吾等自愧不如。”

  “确是,不愧是天外居士,能想人所不想,我是细细读了新闻和‘法与人’才能感觉到天外居士的良苦用心,以这两种形式将大连朝的法律融于百姓日常生活,让百姓在无意中接触并接受,甚至随着时日渐长还可能内化成他自己的道德,使得大炎朝天下百姓都能遵纪守法,百姓能如此,何愁大炎朝不兴盛?”

  谢景行已经习惯被众人的夸赞之言所包围,也幸亏他牢牢披着他的马甲,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别人口中的天外居士。

  没等多久屿哥儿首先跑了出来,他知道谢景行每日都会在门口等他,他不想谢景行等太久,每次都是跑在最前面的。

  他并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会严格要求自己的言行举止,动作跳脱也不觉得失礼,就连时梦琪有时也会说他,让他注意一点,屿哥儿只听着,却仍如往常,谢哥哥明明常说让他要更活泼一点。

  刚接近府学山门,屿哥儿就看到了望着这边的谢景行,扬着大大的笑容跑过去,“谢哥哥。”

  谢景行等他到了近前,“今日还顺利吗?”

  屿哥儿点头,说:“我这些天和同窗们相处都极好,今日我还和另外几位同窗一起玩投壶,又是我赢了。”

  他皱皱鼻子,满脸骄傲。

  谢景行摇头,“跟你比投壶,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以屿哥儿百发百中的射箭技术,一个小小的投壶游戏那不是易如反掌。

  屿哥儿嘿嘿笑,时梦琪和温嘉、白苏现在都不同他一起玩投壶了,只缠着他下棋和弹琴,他们只在下棋和弹琴这两项上能赢过他。

  屿哥儿道:“这次来找我玩的不是我熟悉的几个同窗,是其他平常没一起玩的,她们就爱投壶,就邀我一起玩儿了,她们都不知道我投壶厉害。”

  谢景行道:“那你放水没?”要是不放水,她们以后还敢同屿哥儿玩儿吗?

  屿哥儿伸出手,将拇指和食指拉开一点点距离,“放了一点点水。”也就十根箭头投中七、八支的那种放水,这样与别人勉强投中五、六支差距就不大了,还给了别人一点点希望,说不定能赢过他。

  屿哥儿觉得他现在的生活真的太快乐了,他隐约还记得他小时身边也有不少同龄人,可有的是捧着、敬着他,有的则是厌恶他,只有二哥会陪着他玩,而现在不只有谢哥哥陪着他,还有双胞胎和府学里的同窗,他日日都很高兴。

  两人很快到了正街,谢景行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有目的性的到了正街上的一处摊子。

  屿哥儿问:“来这里干嘛?”

  谢景行道:“双胞胎的奶粉喝完了,要买些羊奶回去熬些奶粉。”

  卖羊奶的是通州府外一处村子的村民,他家里养着有不少牛、羊,每日会将牛奶和羊奶运到通州府里卖,这处摊位挨着正街上公用的井,他会用冰凉的井水将奶凉着,到了府学散学的时间,奶也还是好的。

  这不是谢景行第一次过来买,他与摊主之前打过一次交道,摊主一见他就笑着起身,这位小郎君每次买羊奶买的可都不少,今日剩下的羊奶应该能被他包圆了。

  果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谢景行就花钱将摊主剩下的一桶半羊奶全部买了下来。

  “老板,桶先让我带回去,待会儿给你送过来。”这里离着谢家不远,将桶带回去再送过来也不费功夫。

  老板收过钱,“好嘞,我在这儿等着小郎君。”

  谢景行本准备自己拎,屿哥儿却忽然伸手过来将那半桶羊奶接了过去。

  谢景行由着他,盯着屿哥儿雪白的侧脸,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小哥儿想喝羊奶粉却不说的怯懦模样,现在却变得活泼可爱,挺好,他轻笑一声,成就感十足。

  听见他的笑声,屿哥儿侧头看他,“谢哥哥笑什么?”

  谢景行调侃道:“想起第一次见面某个小馋猫想喝羊奶粉的样子了,现在还喝不喝羊奶粉?这次熬了给你拿些回去。”

  屿哥儿脸上涌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嗔道:“不要。”他都已经十四了,怎么还能和双胞胎一起争着喝羊奶粉。

  谢景行故意取笑,“怎么现在不爱喝了?明明那个时候是极喜欢的,小小一团眼巴巴地看着。”

  “谢哥哥,我已经十四岁了。”屿哥儿故作凶恶,瞪了他一眼。

  谢景行懂了,这不是不爱喝,是不好意思喝。

  只喝羊奶粉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奶还可以做其他各种小食,只不过好像绝大多数都不是用羊奶而是用牛奶。

  刚刚那老板腿边还有另外一桶就是牛奶,好像还剩小半,他待会儿可以再去看看。

  两人到了家,将桶里的羊奶倒进自己家干净的桶里,谢景行没让屿哥儿跟着,出门前他又去房里翻出了另一个大水壶,清洗干净后带了出去。

  水壶是传统的铜制的,可以明火烧用的铜汤肠水壶,应该是卖房子的老两口往日用的,他们家搬进来后被周宁收着的,这次刚好可以拿出来用用。

  他过去时老板腿边桶里面还剩着小半桶牛奶,不多,但给家里人和屿哥儿做些奶制品零食也够了。

  谢景行回来时,是直接从谢家汤圆铺子里进的内院,汤圆铺现在每日卖的汤圆是定量的,生意好时刚到午时就能卖完,生意一般也能在末时前卖完。

  之后就只剩收收洒洒的,店门半开着。

  周宁看他拎着一水壶进来,疑惑问:“这又是什么?”刚刚不是才提了那么多羊奶回来。

  谢景行道:“是牛奶,我想着可以用这些牛奶给你们做点东西吃。”

  周宁笑道:“就你主意多,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想到好似还差点东西,“阿爹可以帮我出去买些醍醐回来。”醍醐就是古代的黄油,谢景行知道时还惊讶了一番,他原还以为黄油是西方人弄出来的,没想到华夏古代很早就有了。

  周宁也不问他要干嘛,拿着钱就出了门。

  这时能弄出来的最快的就是酥酪了,屿哥儿看他神神秘秘的,带着双胞胎凑了过来,“谢哥哥,你想要做什么?”

  谢景行拿过一旁的醪糟,醪糟还是周宁昨天才酿好的,边往碗里倒醪糟,边道:“做来喂小馋猫的。”

  屿哥儿当然知道小馋猫是指谁,神情带着一些期待。

  谢若和谢景君却来回到处看,“哥哥,猫在哪里?”

  谢景行低头看他们,拿着手点着谢若的鼻子挨个数过去,“一只,两只,三只。”最后指头在屿哥儿的鼻尖一碰而过。

  屿哥儿觉得鼻子被碰触的地方有些痒痒,拿手摸了摸,笑弯了眼。

  谢景君和谢若相互看看,谢景君傻笑:“我是小馋猫,你也是小馋猫。”

  两人又抬头看向屿哥儿,谢若忽然转头看向谢景行,“哥哥,你说错了,屿哥哥是大馋猫。”

  谢景行好笑地点头,“好,我错了,是两只小馋猫,一只大馋猫。”

  屿哥儿低头看着旁边的双胞胎,两手伸到耳边做猫爪样,故作凶恶道:“现在大馋猫要来抓两只小馋猫了。”

  谢景君和谢若当即笑开,蹬着小脚就跑去了厨房外,屿哥儿在后面跟着追了上去,一时间院子里全是三人的笑闹声。

  谢景行听着他们的动静,只觉岁月静好,身心都沉浸在夏日悠闲的时光里,手里利落地将水牛奶和醪糟按照二点五比一的比例混在大碗里,搅拌充分,家里有六个人,便分做了六个小碗再盖上盖子。

  刚好锅里的水也开了,直接放上蒸格,小火慢蒸一刻钟后,关了火闷一会儿,又将柜子里翻出带过来的干桂花洒上去,几碗酥酪就做好了。

  恰好周宁买好东西回来,他和谢定安撞到一处了,昨日谢景行说想吃鱼,谢定安今日一忙完就去了街头买鱼。

  谢景行刚把蒸好的酥酪端出来,就见着谢定安手里提着一大条鲈鱼站在内院,“阿父,怎么这时才回来?”

  谢定安手里的鲈鱼已经被清理好了,不是摊贩清理的,摊贩只卖鱼,可不负责这个,只是他不愿意弄回来,弄得院子里一股子味儿,就借了那摊贩的刀自己在摊子旁弄干净了,才提了回来。

  “本会早些,只是路上遇到新任知府巡视,就避了避,等知府离开后我才回来的。”

  谢景行已经通过祝世维知道新任知府是谁,前两天府学里就有学子提起新知府已经上任,倒也不奇怪。

  用木盆装了大盆冰凉的井水,然后将蒸好的酥酪放在里面,凉一点会更好吃。

  屿哥儿和双胞胎一个挨一个蹲在木盆边,眼巴巴看着,谢若抬头问:“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吃?好香啊。”

  屿哥儿和谢景君也如出一辙地看着他。

  谢景行挨个摸头,“等凉了就可以吃了。”

  周宁要蒸鱼,今日晚饭肯定会晚些,刚好这几碗酥酪可以垫垫肚子。

  屿哥儿鼻子一抽一抽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挺久没吃奶制品,奶粉也早已断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再喝奶粉不像样。

  趁着周宁做晚饭的功夫,谢景行又将剩下的牛奶倒出来,然后往里加了黄茶、青盐和醍醐,又熬了些奶茶出来,本来还需要加些奶油,可今日晚了,奶油一时半会可做不出来,只能做个简易版的奶茶。

  奶茶香味更浓,屿哥儿和双胞胎本还一直守着被凉在井水里的酥酪,现在却闻着味儿又凑到了谢景行旁边,今日真的太幸福了,这么多好吃的。

  谢景行看着他们的馋样就好笑,忽然想起奶茶里加的黄茶有治疗消化不良和食欲不振的效果,他看这三只馋猫根本就用不着,哪有吃不下东西的样子,只怕还不够。

  若是爱吃,下次可以跟那老板商量一下,给他留着牛奶,可以多做点,他亲手弄的,也没加现代各种添加剂,不用担心不健康,谢景行想着,将奶茶倒了出来,晾在了一边。

  他走哪儿,后面三个就跟到哪里,看他们蠢蠢欲动的模样,谢景行将奶茶端去饭厅放好,“先不忙,现在太烫了,待会儿饭后再喝。”

  三人还直勾勾地盯着,这是有了奶茶又忘记刚才的酥酪了,谢景行无奈牵着双胞胎去了内院,屿哥儿也只能跟上。

  摸了摸木盆里小碗的内壁,井水凉,现在温度已降得差不多了,谢景行去厨房里拿了勺子,给他们三人一人端了一碗,“先吃这个。”

  又端了两碗进去给周宁和谢定安,两人几口吃完,他们也快将饭菜弄好了。

  回来时,屿哥儿和双胞胎两人已经吃得一脸满足,看他过来,都道:“哥哥,好吃。”

  谢景行过去摸了摸双胞胎的肚子,“待会儿还能吃下饭吗?”

  谢景君自己也摸了摸,然后挺了挺小肚子,道:“可以,小筛子可以吃很多。”

  谢若也在一边点头,他也能吃。

  屿哥儿这时已经将一小碗酥酪吃完,将碗泡进木盆里洗了洗。

  谢景行见状,将自己那碗没有动的酥酪端到屿哥儿面前,“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屿哥儿摇摇头,“不吃了,下次再吃,待会儿吃饭后还有奶茶呢,我得空着点肚子。”

  谢景君在一旁看着,听到屿哥儿不吃便扯了扯些景行的衣衫,“小筛子还吃。”为什么不问他呢?他还可以吃的。

  谢景行捏了捏小筛子的胖脸,“你再吃了这个就吃不下其他的了。”

  谢景君偏头想了想,也是,待会儿还有那么香香的奶茶呢。

  谢景行舀了一勺,淡淡的奶香味加上醪糟的甜香,和他在现代做的味道大差不差,甚至还更香浓。

  屿哥儿洗着洗着,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侧头悄悄看着一旁谢景行温润清俊的侧脸,鼻梁高挺,轮廓流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谢哥哥最近好宠他呀。

  想着想着,他的脸便慢慢得红了,眼里像浸入了一层蜜。

  谢景行吃完酥酪,回头正对上他那双眼,愣了愣。

  屿哥儿恍惚惊醒,收回视线,急急将手里的碗洗了干净,甩了甩后,拿给一旁的谢若,“快来,我帮你们把碗洗了。”动作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在掩饰些什么。

  刚把两个碗洗干净,面前又多了一个碗,屿哥儿顺着看过去,谢景行笑着看他,“帮我也洗了吧。”

  屿哥儿接过碗,把碗洗了,什么更宠他了?分明是错觉,全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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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吃了酥酪,谢景行还做了奶茶,周宁并没有做多少菜,就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红烧排骨,再加一盘清炒时蔬。

  因为是谢景行说的要吃鱼,一上桌周宁就先给他夹了一筷子,又加了一块鱼腹上的肉放到屿哥儿碗里。

  谢景行道:“阿爹,别管我们,你自己吃。”

  屿哥儿在一旁点头附和。

  周宁的手艺很好,清蒸鲈鱼味道清甜,鲜嫩可口,关键是没有一丝腥味,红烧排骨也是酱香味浓,很是下饭。

  饭后,谢景行给早就迫不及待的双胞胎一人用小碗装了半碗奶茶。

  其他四人却是满满一大碗。

  双胞胎站在桌前眼巴巴地看着,谢景君赶忙道:“我要这碗。”手伸向了大碗。

  谢景行拦住了他,“不行。”

  谢景君不愿,“小筛子肚子能装下,可以喝大碗。”

  谢若立在一边,也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景行,一双眼睛里满是渴盼。

  谢景行没有心软,却也没有独断,而是蹲下身温声细语说:“你们俩还太小了,这个奶茶喝多了你们容易拉肚子,到时肚子会疼,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一旁周宁也蹲下身,抱住双胞胎帮着劝,“都听哥哥的,要是之后再想喝,让哥哥又给你们做。”

  双胞胎还是很听谢景行的话,虽然还是不舍,却也各自端着自己小碗喝,刚一入口,眼睛便一亮,但又舍不得太快喝完,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抿。

  屿哥儿看着心疼,偷偷瞄了两眼谢景行,看谢景行没注意他,一点一点挪到了双胞胎旁边,用身子挡着,背朝着谢景行偷偷摸摸将自己碗里的奶茶给双胞胎碗里一人倒了一点。

  没敢倒多,他知道谢景行说的对,害怕双胞胎到时闹肚子。

  双胞胎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屿哥儿,笑地眼角弯弯。

  屿哥儿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双胞胎连忙跟着他也轻轻“嘘”了一下,三个人对视着抿嘴笑,神情跟偷腥的小白一模一样。

  谢景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装作没注意,移开了视线。

  早知道屿哥儿会这样干,自己还能不知道他们三人关系好,一开始就有意地给双胞胎少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