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汤烬早早等在了楼下,电梯门叮声滑开,池岁年走了出来。

  汤烬招了招手:“岁年,这边……呃,陆知野?”

  电梯里又迈出来一人,修长的身形一直跟在池岁年身后。

  汤烬不知道陆知野也来了,还跟池岁年从酒店出来,不用想,以陆知野腹黑的尿性,肯定死皮赖脸要住一间屋,所以……他们到底成了没啊?

  被迫跟陆知野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汤烬内心已经煎熬好几个月了,成天就挂心着这点事儿,偏偏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坦坦荡荡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楼下就汤烬一个,池岁年道:“陆横呢?”

  汤烬回过神来:“他跟女朋友先过去了,说今天不跟我们一起,啧,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池岁年挑了挑眉:“他认真的?”

  汤烬耸耸肩:“谁知道,反正他每次谈恋爱都要死要活,而且这次认真也没用,他爸妈那关就过不去。”

  “不管他。”池岁年道:“葡萄园在哪里?”

  “这边,我们走吧。”

  酒庄的葡萄园一般不对外开放,这次是因为品酒会广发邀请函,好奇的客人多,酒庄干脆把一片新种植的园子开放,让想体验采摘乐趣的客人好好玩玩。

  这片葡萄园的品种是紫葡萄,颗颗圆润,果粒比普通葡萄小些,沉甸甸地挂在虬结的藤枝上,把葡萄架都压得弯了腰。

  八点才过,园子里就有了不少人,男男女女的结伴,手里都挎着个篮子。

  池岁年不拿篮子,看到长得好的葡萄,用剪子剪了,丢给身后的陆知野。

  天渐渐热了起来,池岁年晒得发蒙,也没心思继续摘葡萄了,丢了剪子在阴凉处坐下,“不摘了。”

  陆知野手里的篮子已经快装满,他也不嫌累,跟在池岁年身边坐下,小声问他:“累了?”

  “不累。”池岁年拿手掌扇着风,“热。”

  不都说山里凉快吗,怎么还不到中午就这么热。

  陆知野顿了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戴着吧,脸都晒红了。”

  “哪儿来的帽子?”池岁年扯下来一看,眼睛立即瞪了起来,“你给我个女帽?”

  宽沿的,侧面还他妈有丝带系出的绢花!

  陆知野什么意思?

  暗示他娘?

  陆知野一看他眼神就知道小少爷又想歪了,解释道:“这儿只有女帽。”

  “那我也不戴。”池岁年把帽子丢回去。

  树荫底下凉快不少,风吹来都仿佛是沁凉的,池岁年眯了眯眼,忽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什——”

  嘴巴刚张开,就被陆知野塞了颗冰冰爽爽的葡萄。

  池岁年脸颊鼓着,双眼瞪向陆知野,“你给我塞颗葡萄干什么?”

  陆知野半垂着眼看过来,“尝尝。”

  池岁年口齿不清的道:“这是酿酒葡萄。”

  一般的酿酒葡萄都酸,池岁年叼着颗葡萄不敢咬,正要找地方吐,陆知野忽然道:“这个品种很甜,比普通葡萄还甜,你试试。”

  池岁年一脸狐疑,陆知野不会驴他吧?

  尖牙轻轻刺破表皮,绽出其中鲜甜的果肉,汁水浓郁,鲜甜满口,池岁年意外地挑了挑眉。

  “怎么样?”陆知野在旁轻笑。

  “再来一颗。”池岁年靠在树下悠闲地闭上眼。

  一颗凉嗖嗖的葡萄又递到嘴边,这次池岁年吃出来了,冰过的,他睁开眼睛:“你什么时候拿去冰的?”

  “这是你摘的第一串。”陆知野道:“葡萄园旁边有家小超市,你摘完我就暂时存超市冰箱了。”

  老板起先不乐意,来玩的客人这么多,人人都来冰葡萄,他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直到陆知野拿出钱包,付了冰箱钱,老板这才笑眯眯地让他放进去。

  这葡萄籽很多,池岁年歪着头吐掉,刚转回来,陆知野又像投喂机一样,又给他喂了一颗。

  不用自己动手,池岁年乐得悠闲,跟陆知野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就把整串葡萄解决完。

  “陆知野?”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一群人从葡萄树丛里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树下贤良淑德的陆知野。

  “还真是你啊,刚才就看着像,但离得太远,就没过来打招呼,你也是来摘葡萄的?”

  来人是大学同学,在学校里相处不错,陆知野并不吝啬笑容,道:“嗯,随便玩玩。”

  “真够巧的。”男生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班里不少人都来了酒庄,没私下约过,但刚才我看了一圈,二十来个老同学呢,实在太难得了,晚上我们准备聚聚,你来吗?”

  池岁年靠在草地上咂咂嘴,怎么走哪儿都有老同学偶遇,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陆知野淡淡道:“我还有事,你们玩吧。”

  “也是……”男生挠了挠后脑勺,道:“你公司干这么大,肯定很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同学聚会,咱们再聊。”

  陆知野轻轻点头。

  “真是陆知野吗?”人群里传来一道清软的嗓音。

  池岁年睁开眼,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陆、陆知野,”那道温软的嗓音走得近了一些,说话时,夹杂着对重逢的激动,“真的是你,大学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了……你,你好吗?”

  池岁年咬葡萄的嘴唇顿了顿,他想起来了。

  这人叫林未淼,是陆知野的大学同学。池岁年对大学时期很多人都记不清了,唯独这人他短时间还忘不掉。

  因为在学校那几年,这人就经常缠着陆知野,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极高,似乎把陆知野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仇视所有试图接近他的男男女女。

  池岁年那时跟陆知野水火不容,经常气势汹汹的打上门去,林未淼知道后,还曾上门警告过他。

  但被汤烬指着鼻子骂回去了。

  池岁年轻轻嗤了一声,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幸好汤烬不在这儿,否则肯定要把这人骂到哭。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看到陆知野,林未淼就走不动路了。”

  人群里传来几道爽朗的调笑声。

  “哈哈哈……陆知野,林未淼可是一直惦记你到现在,这回偶遇,你算是跑不掉了。”

  “大学那会儿我就说林未淼喜欢陆知野吧,你们还不信。”

  “哈哈哈,未淼,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

  林未淼眼神痴缠地看着陆知野,周边一切都仿佛成了泡沫,“晚上,我们准备聚会,你也一起来吧。”

  陆知野没搭理他,转头看向池岁年,“还吃吗?”

  池岁年靠着没起来,心里不大爽:“不吃。”

  “好。”陆知野把葡萄收了回去。

  说不吃你还真就不给了?刚才硬塞他嘴里那股劲儿去哪了。

  池岁年盯着他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反悔,硬邦邦道:“我改主意了,还吃。”

  陆知野也不生气,继续扮演投喂器。

  林未淼看不见池岁年的脸,但看这两人这么亲密,他掌心攥了起来,“陆知野,他是谁啊?我们认识吗,怎么不介绍一下?”

  这话就有些越界了,身边有人拉了他一下,示意他适可而止。但林未淼满眼都是陆知野温柔的脸,酸意上涌,不管不顾道:“都是老同学,问问没事,陆知野没这么小气的。”

  “你影响我们休息了。”陆知野抬起眼,毫不留情道:“还有,我不认识你。”

  林未淼眼眶一下就红了,“你怎么……陆知野,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们做了五年同学,我还跟你上一样的选修课,我经常坐在你身后。”

  陆知野垂眸想了想,没想起来。

  这人他一点印象没有。

  “陆知野……”林未淼快急哭了,搅动手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池岁年冷笑了一声,这小傻逼还和从前一样。

  他笑的时候没遮掩,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声在葡萄园一隅扬开,像是在嘲讽林未淼的不自量力。

  林未淼拳头握得更紧,“陆知野,你朋友也太不礼貌了吧,怎么也不起来打个招呼啊?”

  这时,葡萄林里蹿出来一道身影,汤烬提着满满两篮子的新鲜葡萄,径直来到了大树下,“怎么这么热闹啊,我说你俩怎么不见了,原来在这儿清闲。”

  看到汤烬的一瞬间,林未淼脑中闪过一道人影。谁都知道,汤烬和池岁年臭味相投,汤烬在这儿,池岁年必然也不远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忽然和汤烬视线对上。

  “啧,这哥们儿挺眼熟。”汤烬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林未淼脸一白:“……没见过。”

  “不对。”汤烬捏着下巴盯着他看,“我这人记性好,咱们肯定见过的。”

  汤烬沉思着走来走去,池岁年被晃得眼花,不耐烦道,“别处转去,晃死了。”

  听到这声音,林未淼白着脸,看向陆知野身边那道躺着的身影,“池,池岁年?”

  不止林未淼,他身后的同学群也炸了窝。

  “不是我想的那个池岁年吧?”

  “他怎么会跟陆知野在一起,这俩人不是不共戴天吗?”

  “对啊,在学校打成那样,现在和好了?”

  林未淼紧紧盯着树下。

  池岁年也没什么好躲的,直接撑起身坐了起来,“哟,还记着我呢。”

  陆知野看过来,有些意外:“你认识?”

  “认识。”池岁年笑眯眯道。

  陆知野皱了皱眉,刚想问怎么认识的。就挺汤烬忽然一拍大腿,怪叫道:“卧槽,老子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来我们宿舍警告岁年离陆知野远点儿的傻逼!”

  “……”

  气氛尴尬又寂窒息。

  林未淼求助似的看像陆知野,“抱歉,我当时是好心,我不想你整天被他欺负,陆知野……我,我……我当时就很喜欢你。”

  池岁年一顿。

  咬葡萄的动作变得很凶。

  说都说了,林未淼一鼓作气,“我喜欢你很多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今天见到你我特别开心,真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陆知野,晚上的聚会,你来吗?”

  当众告白是一种很能引起共鸣的方式,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只觉得告白者痴心痴情,然后就会跟着挥舞双手,大喊“在一起”。

  陆知野这帮同学含蓄一些,只噙着笑看热闹,偶尔有几个人给林未淼打气,让他加油。

  林未淼难得有些羞怯,眼含期待地看着陆知野。

  池岁年忘了吐籽,嚼动时传来清晰的咯吱声。陆知野转脸看他,“怎么不吐籽?”

  池岁年有些莫名的心浮气躁,整个人都凶得很,“关你什么事?我爱吃籽不行吗?”

  陆知野还没说话,林未淼就开口了,“池岁年,你不要再欺负陆知野了。”

  林未淼的话仿佛点燃炮仗的火星,池岁年表情一下子就冷了。

  汤烬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

  阎王发怒,能躲就躲。

  “你从学校开始,就一直欺负陆知野,”林未淼啜泣道:“我没想到你现在还是纠缠他,太过分了,陆知野,你别怕,同学们都在呢,大家一定会帮你的。”

  同学们表示并不想掺和。都是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了,眼力见儿不低,从陆知野截然不同的态度里,不少人都猜出了他和池岁年之间的关系。

  这哪儿是欺负?

  这他妈分明是恩恩爱爱好吗。

  死对头变老情人,也就林未淼看不出来,硬要去掺和。

  “那什么……咳,我们葡萄还没摘完呢,就先不掺和了,”最先跟陆知野打招呼的男生道:“我去摘葡萄……”

  “别走,陆知野是我们老同学,你们就看着他这么被欺负吗?”林未淼拦住要走的人。

  “傻逼。”池岁年道。

  林未淼不可置信地转脸,“你说什么?”

  池岁年冷冷道:“说你傻逼,听清楚了?”

  “你……”林未淼憋了半天,“你粗鄙!”

  他说完,义正言辞看着陆知野,“陆知野,你别怕,尽管跟我们走,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

  “我再说一次,我不认识你,更不喜欢被陌生人插手私事。”陆知野道。

  林未淼一怔。

  陆知野恢复了大学时期一贯的疏远冷,语调客气又自然,一下子变得距离遥远,“你已经越界了,这种行为很让人反感,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林未淼惨白着一张脸,像整个人都碎掉,大概是受刺激太大,他居然把矛头对准了池岁年,“是你干的是不是?他被你威胁了是不是?”

  池岁年这林未淼实在是可笑,没法沟通,言行举止都让他感到恶心。

  池岁年冷笑一声,“你说得对,我喜欢欺负陆知野,我平时就在虐待他,陆知野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你能怎么着?”

  陆知野心跳莫名加快,转脸看向池岁年,眼神炙热。

  一辈子?

  林未淼全身都僵住。

  池岁年已经没心思去管他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了陆知野一眼,踢了踢他的鞋,端出一副要打架的语气:“你,跟我过来。”

  林未淼呐呐,想上前又顿住,可怜巴巴地望着陆知野的背影:“陆知野……”

  陆知野拎着葡萄,头也不回的走了。

  池岁年走得太快,陆知野起身慢了一步,在葡萄园里绕了半天,才在角落的树荫下找到池岁年。

  池岁年站在葡萄架前,皱着脸,表情很凶地瞪面前一串还没成熟的青葡萄。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猛然转身,把陆知野压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表情凶又傲,“陆知野,你现在是我的人,敢跟别人不清不楚,我他妈废了你。”

  陆知野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他双眼盯着池岁年,嗓音透得不同寻常的热:“欺负我一辈子?”

  池岁年一愣,耳垂慢慢地红了一些,恼羞成怒道:“你他妈能不能听重点!”

  “这就是重点。”陆知野猛地搂紧身前人的腰,早就克制不住心悸地快速吻了上去。

  “这可是你说的,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池岁年被反客为主的吻住,腰上环着一双坚硬的手臂,让他逃无可逃。

  葡萄园里扬起阵阵清风。池岁年扬起脖颈,安安静静地被亲着,脖颈被压得往后仰了仰。

  陆知野刚吃了冰葡萄,嘴唇是凉的,舌尖带着葡萄特有的甜涩香气。

  树荫下凉爽清新,风来来回回的吹着,但池岁年还是热,脸颊皮肤渐渐变得发烫,脑袋晕乎乎的,胸膛快要被心跳震碎。

  片刻后,陆知野终于放开了他,在他唇角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亲昵又温柔:“怎么还是不会换气,以后我们多练练。”

  池岁年偏开头,喘了口气,红着眼眶和嘴唇骂人:“……滚。”

  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