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动作很快,半个小时左右就把主卧清空,然后把池岁年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了进去。

  卧室门对外敞开,池岁年看到了崭新的房间。陆知野不愧是晋城最年轻的富豪,仅是卧室面积,就比池岁年从前的房间还要大上两圈。床品已经换了全新的,落地窗外连着一个大大的露台,房间朝向好,能看到大片远山湖的水面,优美宁静。

  池岁年特意去看了对面朝北的客卧。

  陆知野的行李已经打包搬过去了,他私人物品不少,客房完全放不下,十几套昂贵的西服没地方搁,被两名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站在装满的衣柜前,满脸不知所措。

  池岁年看笑话似的一挑眉:“你要是反悔不想同居了,随时告诉我。”

  “不必。”陆知野靠在墙壁上,慢条斯理道:“十年而已,我可以忍。”

  池岁年眉毛一跳:“哪儿来的十年?”

  陆知野睨他一眼:“你刚刚说的。”

  【我说过,我很不好相处,只要你受得了,别说同居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没什么意见。】

  “挑衅的话听不懂?”池岁年深吸了一口气:“我他妈那是随口一说。”

  陆知野:“但我不是随便一听,你想反悔?”

  池岁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什么热闹都不想看了,推着轮椅进入主卧,门板拍得震天响。

  陆知野就是个神经病。

  陆知野站在原地,独自吃了会儿闭门羹。

  池大少爷果然是人尽皆知的火爆脾气,一不小心就会炸毛。

  想起他刚才气鼓鼓的样子,陆知野嘴边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先生。”这时,保姆抱着无处安放的西装走来,询问道:“这些衣服……”

  陆知野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转眼消失,道:“放书房吧。”

  接下来还有很长时间,让池少爷继续闹一闹吧。

  ···

  池岁年在空荡荡的主卧里转了两圈,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房间熟悉——如果他曾经住在这间屋子里一年,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他开始后悔。

  刚才不应该那么快把陆知野赶出去的,至少要看一眼这房间的本来面目。

  独自懊悔了一会儿,池岁年闭了闭眼,掀开腿上的毯子,把轮椅往浴室推。

  他在医院躺了几个月,皮肤都快被消毒水腌入味了,难闻得厉害,再不洗就臭了。

  池岁年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他腿部肌肉萎缩,独自行走不便,只好扶着墙壁一点点挪进了浴室。

  这是干湿分离的浴室,配备了宽敞的大浴缸,池岁年脱了衣服,躺进温水里,舒服得忍不住闭上眼喟叹一声。

  才泡两分钟,身边手机响起,池岁年闭着眼睛接起,“……喂。”

  慵懒的声音含着一点隐晦的低哑。

  “……”汤烬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道:“卧槽,干嘛呢你。”

  池岁年声音有气无力的:“泡澡,有屁放。”

  汤烬:“一个人?”

  “……”池岁年眉心一跳,没好气道:“八个。”

  “年哥威武。”

  池岁年耐心彻底用完:“没事挂了。”

  “别别别,有事。”汤烬快速抢过话:“那什么,我问一下,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池岁年道:“没有。”

  从醒来到现在,池岁年根本没有试图寻回记忆,甚至并不想认识那个傻逼的自己。

  汤烬大叫了一声,声浪很高:“我靠,你还想瞒着我?”

  池岁年揉了下耳朵,拧起眉毛:“我着瞒你什么了?”

  汤烬语速很快地道:“我他妈都看到了,刚才是陆知野亲自来接的你,你俩还在停车场亲热,妈的是有多猴急啊?”

  池岁年皱起眉,“你说什么?”

  停车场亲热又是个什么邪门的事件?

  大概是这次昏迷后发生了太多事,池岁年这会儿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一觉醒来跟死对头结婚了更诡异。

  汤烬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在电话里吱哇乱叫:“怪不得欢迎会都不参加,赶着回去办事啊?陆知野一看就厉害得不行,你身体吃得消吗?”

  “厉害你大爷!”池岁年骂完,理智已经气到出离,半截话没经过思考就吼了出来:“我告诉你,就算我跟陆知野有什么,那也是老子干他!”

  “咔嗒。”

  浴室门轻响,陆知野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地看了过来。

  “…………”

  “……操!”池岁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竖起尖刺:“谁让你进来的,进别人房间不知道敲门啊!”

  一般别墅隔音都好,他刚刚说的话陆知野应该没听见吧?

  “谁进来了?陆知野?……卧槽!我真是服了!你们玩这么花!”电话没挂,汤烬那边愣了一会儿就叫嚷开了。

  池岁年忙按掉手机,身体不自觉地往浴缸里沉了沉。

  自从秦绥天说他住院的那段时间里,陆知野一直亲力亲为地为他洗澡擦身,即使过了半个月,池岁年还是一想到就不舒服。

  “我敲过门了,你没回答。”陆知野举了举手里的睡衣,“我来给你送衣服。”

  他手里捧着件湛蓝色的男士睡衣。

  池岁年这才注意到浴室里没有浴袍浴巾之类的东西。

  他不禁皱起眉道:“你故意的吧。”

  故意收走卫浴用品,等他脱光了再来看笑话?

  “你是不是忘了,”陆知野表情有些无奈,慢条斯理道:“这间卧室刚刚清空,所有生活用品还没来得及添补。”

  池岁年:“……”

  气昏头了。

  陆知野走进浴室,把睡衣放下,然后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

  但还不等池岁年松一口气,就见他又停下了。

  池岁年轻轻抬了抬下巴,皱着眉不耐道:“还不走?”

  陆知野转过身来,视线像是在池岁年裸露的肩膀上略过,然后慢悠悠地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最好不要想那种事。”

  “……”池岁年恼羞成怒地啧了一声:“我用你管?”

  这什么破房子,隔音这么差,中看不中用。

  陆知野垂眸思考片刻,又道:“等你养好身体,我可以跟你尽尽夫妻义务。”

  “你想得美。”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池岁年难得有点气笑,“老子这么帅,喜欢我的人能从城西排到城东,你算哪根葱,轮得上你?”

  池岁年心里无比清楚,陆知野不可能会喜欢他,之所以任由这桩莫名其妙的婚姻延续下去,多半是为了稳定股市和名声。

  反正他俩早就撕破脸了,池岁年就是想用最难听的话去贬低陆知野,把他的骄傲全部碾碎。

  话说到这份上,池岁年本以为陆知野会不高兴,或者干脆拂袖而去,未来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到他面前来添堵。

  然而陆知野不仅没走,反而认认真真地问了一句,“都有谁?”

  池岁年这回愣住了:“什么?”

  陆知野表情十分严肃地道:“追你的人。”

  “干你屁事。”池岁年翻了个白眼。

  他撑起身子想起来,一看这人还站着,屁股又落了回去,“还不走?我要穿衣服。”

  陆知野愣了一下,垂下眼出门去了。

  样子有些失魂落魄,像是羞辱起到了作用。

  池岁年嗤笑一声,心情突然就好了。看陆知野难受,比买了十辆豪车还要让他高兴。

  池岁年美滋滋地折腾着出了水,折腾着穿上衣服,折腾着躺上床。

  他今天实在有些累了,本以为刚到新的地方会不习惯,睡不着。然而才沾上枕头没多久,他就昏迷似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深夜,书房里还有人没睡。

  房间内安静整洁,没开灯,只有零星月光撕开一角黑暗。

  陆知野站在窗前看了会夜景,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秦绥天在电话里若有所指地问:“搞定了?”

  陆知野答:“嗯。”

  “确定没露馅?”

  “没有。”

  “是‘目前’没有。”秦绥天打了不同寻常地重音,道:“你得承认,有些人非常敏锐,在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前,尾巴藏好吧,千万不要连累了我。”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他查到我头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卖了。”

  陆知野明白他什么意思,垂眸道:“知道了,我会补上所有漏洞。”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秦绥天一字一顿地道:“我要的东西,希望你尽早兑现。”

  “明下下午,记得查看邮箱。”陆知野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阳台上忽然灌进来一阵凉风,轻薄的窗帘缓缓浮动,天像是要下雨,黑云渐渐荫蔽了月光。陆知野埋头点了根烟,猩红的火星在深浓的夜色里烫出一个大洞。

  他咬着烟头吸了两口,夜色中的眼睛闪着点点微光,然后他掐灭烟头,转身出了书房。

  陆知野径直走到池岁年房间门口,短暂停留了片刻,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

  主卧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床头的的夜灯孜孜不倦地发出暖光。

  陆知野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看到床边被甩得乱七八糟的鞋,而被他处心积虑骗来的青年,正裹着被子横在床上,裤腿被蹭起来一些,露出一截清瘦苍白的小腿。

  陆知野视线在那截雪白上停留片刻,指尖勾动被子一角,搭了上去。

  这一搭没控制好力道,被角落下的声音明显,在夜色中发出很小的一声摩擦。

  而本应该被惊扰到的池岁年,却依然睡得香甜,即使有人靠近,也没有一点要清醒的迹象。

  陆知野无声轻笑。

  池少爷醒着的时候张牙舞爪,见谁都是一副警惕又暴躁的模样,睡着了却一反常态的懵懂无知,像猫咪袒露柔软的肚皮,叫人不忍直视。

  陆知野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