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仁,你是合格的储君◎
薛岫回府后, 端详着太子交予他的匣子,他坐在交椅上,手指轻敲着桌面, 窗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此物交给薛雅柔。
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敲两下后, 静止不动,他手搭放在匣子上,缓缓打开, 望着里面摆放整齐的纸张后, 他蹭的站起身。
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信,信封空白一片, 没有任何字迹, 薛岫思索良久,他缓缓打开信,拿出里面的信纸, 三两下打开。
薛岫, 安好。
落款处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弯弯的眉眼,薛岫嘴角紧抿缓缓露出浅浅的笑。
他完好无殒的把信塞回去,又瞄向匣内的东西,都是纸,他扫了一眼后, 眼神渐渐凝重, 他轻轻的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张张翻阅后, 脸色凝重。
他猛地塞回去, 再也保持不了冷静的模样, 大跨步的向外头走去,乌发飞扬着,朱红的唇紧抿着,衣袂翻飞。
似阵风像外头冲去,那还有半点世家公子风姿,连遇到他的婢女都瞠目结舌的转头回望。
“那是岫公子,怎走得那般急忙,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不清楚,但还是头次见薛公子失了仪态,好了,反正也和我们无关,我们快快送东西去。”
被婢女谈论的薛岫冲出府门后,上马车,端坐在马车内闭目沉思,轻敲着膝盖的手指暴露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微阖的眼露出一条缝,偏头看着车帘外头的景色,洁白无瑕的手指撩开帘子看向外头的景色,楼阁林立,他缓缓放下帘子。
只愿,是他多想了。
等他到太子府时,三两下下马,冲进太子府内,走到正院门前时,胸膛微起伏着,缓平气息。
“殿下~你怎么可以抛下小六子一人。”
凄惨呜咽的声音猛地贯穿入耳,薛岫眼睑微微抬起,微阖的眼缓缓睁大,不可置信的望向敞开的房门。
脚腕像是绑千斤重的锁链,艰难万分也未能抬起半步,身躯微微晃动两下,轻移的步伐,缓缓向前移动着,三两步的距离,他仿佛走出万丈天涯般遥远。
太子在那张争斗中落败,落得个自焚而死,那夜太子的寝殿火光冲天。
耳边回荡着四妹所言,薛岫仰着头,眼眶湿润,他缓缓闭上眼,才未让眼泪流下来,静静平缓几秒,喉咙上下滑动着。
他低下头,微睁着眼,眼底泛红,他缓缓走到房门口,踏过门槛,踩在地上,缓缓向里头走去。
低声呜咽的声音不绝,薛岫踏进内室,微垂的眼抬起,径直的看向太子的方向。
端坐在案桌后的太子面色平缓,苍白的脸,泛紫的唇边边缓缓流淌着乌黑的血液。
薛岫喉咙紧绷着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走到太子的面前,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液。
擦拭干净后,背过手紧紧捏着带血的帕子,沉声问着:“小六子,到底,发生何事?”
小六子跪伏在赵佑仁的身前,紧紧抓着太子失去温度而有些冰凉的手,小声呜咽着。
听到声音,他通红着眼眶,满脸的泪痕,摇摇头道:“奴,奴不知,奴去厨房,去厨房拿殿下爱吃的白玉糕,回来,回来后殿下,殿下呜呜呜……”
小六子哽咽的说不出话,也不想说,他不相信殿下就这般轻易的离开,明明,明明殿下是云国的储君,日后,日后是要登上皇位的。
怎就,怎就这般突然,转眼间,人就……没了……
小六子擦拭着眼角流出的泪,打湿了他的袖襟。
薛岫紧咬着牙,深呼吸着,他仰着头,缓缓道:“宫里可派人来了。”
“先前倒是派了太医,奴离开后,奴不知,”小六子说到这,他猛地抬起来,直直望着薛岫道:“薛公子,你是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六子不敢相信,他直起的腰身仿佛被抽掉脊梁,他瘫倒的向后坐下,怎么可能……宫里来人……
虎毒尚不食子啊!!!
陛下即使再怎么不待见殿下,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啊。
哀莫大于心死,小六子眼里渐渐无光,流着泪失魂落魄看向赵佑仁的面庞,默默流泪。
薛岫双手拢入袖中,他垂眼看到案桌上的字,他缓缓拿起,看着。
小六,若是可以,去薛府吧。
薛岫缓缓放回去,他看着赵佑仁的面容道:“你倒是安排的妥当。”
明明……
薛岫深呼吸后,不愿看见赵佑仁的面容,他转身离开,错乱的离开,跨门槛时,脚尖踢到什么。
他缓缓垂眸,看着在地上打着圈的酒盅,他微微低垂着腰身,从地上捡起。
观摩几眼,狠狠砸向外头,发出“珰”的一声响。
他偏头仰望着皇宫的方向,被衣袖遮住的手紧紧握紧。
陛下,你好狠的心啊。
薛岫眼眶泛红,他跨过门槛,扶着墙向外头走去后,挺直着腰杆缓缓离去。
踩在木踏上,回眸看了一眼奢华雅致的太子府,雕栏画柱依如旧,唯有此间主人再也不留于世。
薛岫闭上眼后,缓神片刻,睁眼向马车内走去。
眼角缓缓滴落下一滴泪。
回到薛府后,薛岫下马车,他又是那绝世无双的薛家子,不为外物所动。
回府后,他去见薛远清。
薛岫微微弯腰见礼道:“祖父,太子薨逝。”
薛远清缓缓放下茶盏,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他道:“太子已死,三国宴会结束,你也赋闲在家吧,此事,已不是吾等能管的,薛岫,死去的人终究没有活着的重要。”
惆怅道:“可惜了,薛家此局又要输王家。”
薛岫低沉的声音道:“孙儿,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既有心,你便去吧,你和你父亲一样,皆是重情的人,但切记,不可为此伤了身体。”
“是,”薛岫道:“祖父,太子的东西,大半都赏赐给孙儿,名下商铺地契给雅柔。”
“噗,”薛远清刚喝下去的茶喷出来,他轻咳两声,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言,望着房梁愁思着,仿佛又看见了很久很久之前。
年纪尚有的太子端坐在他的面前,双目熠熠生辉,讲述着他的治国之道。
又仿佛看到年幼的小太子,捧着精挑细选的狼毫送到他的面前。
薛远清微眨眨眼,想要止住眼眶里的湿润,摆摆手唉声叹气着:“他是个好孩子,可惜,生错了地方。”
“既然他送了,我们就收下吧,他……”
薛远清喉咙微动,偏过头擦擦眼角沁出的泪,压着声音里的颤声道:“约莫也是寒了心,走吧走吧。”
摆手催促着赶着薛岫离开。
薛岫离开后,薛远清眼眶湿润,喝着热茶想要缓解一二,他活了这么多年,送走了先太子,又送走如今的太子,一个惊才艳艳,一个亦有明君之相。
可惜……
他仰着头,望向上苍,想要质问一声,上天,可是要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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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岫离开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盯着那张信出神后,连同信和地契都放入匣内,捧着匣子送到薛雅柔的手中。
两人于垂花门处相遇,薛雅柔眉眼弯弯,笑着道:“哥。”
薛岫递过匣子,置于两人中间,薛雅柔看着匣子又看看薛岫清冷的面容,她接过问:“哥哥又要送何物于我?”
薛岫嘴唇翕动两下,他微微泛红的眼眶直直看着薛雅柔什么也不知道的面容,他沉声说着:“我要与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本不想告知于你,但思来想后,应当告知于你。”
“什么事?”薛雅柔好奇的问。
“太子心悦你。”
薛岫刚说完,薛雅柔瞬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面容通红,她细声说着:“他都和哥哥说了啊,我还以为,他那般胆小,不敢开口呢。”
薛岫听到了。
他放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他偏过头,不敢看着薛雅柔的面容,他甚是沉重,缓缓开口道:“太子薨逝了。”
“砰。”
薛雅柔捧着匣子的手失力,匣子掉落在地,放出闷声的响声,她抿着唇不敢相信道:“哥,你是骗我的是吗?”
他前世便死于火中,今世怎会,他和三皇子还未彻底斗起来,她哥哥尚活着,三皇子和他之间哪有一拼之力,他今生合该登上大位的。
“他已服毒自尽,匣子里头的东西都是他托我转交于你。”
“可有留下只言片语。”
“……”薛岫沉默后,直视着薛雅柔的双眸道:“他叫我护你一生平安喜乐。”
“嗯,我知道了,”薛雅柔抽噎两声,低下身子捡起掉落在地的匣子道:“是今日吗?”
“嗯。”
“好。”薛雅柔福身道:“劳烦哥哥送于我,我没事的,不必担忧我。”
“如果你不想嫁人,薛家亦不会强迫你。”
“好,”薛雅柔回眸眼中带泪的笑笑,感谢道:“谢谢哥。”
从没有任何世家子女能摆脱于联姻,而她们亦不会嫁于皇室,上元佳节,她和他之间的相遇,也许是错误的,但她不后悔。
薛雅柔回眸看着薛岫转身离去的背影,笑着,或许她比任何人都要幸运,她有一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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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岫沉重的转身离开,眼神中带着点迷茫,他不知此事告知于四妹是否是好事,他从前拦着太子是否是好事,可人无后悔的机会,他亦不后悔告知于四妹。
次日,薛岫身穿白衣外套简单素雅无花纹的玄衣,前往太子府。
一如既往,除却到处挂满的白绸,亦无禁卫军,他缓缓踏入太子府,里面毫无人气,连带着精致妖艳的花都焉了几分。
没有遇见任何奴仆,薛岫走到大堂,走到太子的灵位前,唯有小六子一人正蹲守在那。
正往火盆中烧着纸钱,听到脚步声,小六子抬眸,见到薛岫来后,他连忙起身:“见过薛公子。”
“无需多礼,我来送殿下一程。”
“好。”小六子憨憨的应声,目光落在薛岫的身上,静静的看着薛岫的动作,他未曾料到,太子已身死,薛公子还愿前来吊唁。
连太子府内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宫内也无半点消息,像是云国从未有过太子存在。
薛岫三鞠躬后上香,他走到后头,冷冷看着躺在棺椁内的赵佑仁,冷声道:“赵佑仁,你个懦夫。”
棺椁内的人毫无动静,宛如华美的器具,任由薛岫如何说,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薛三,你果真在。”王玉泽穿着玄衣走进来,手上提着纸币。
“看来是我多虑了,”看着小六子正焚烧的纸币,王玉泽嘴角噙笑,温声笑着道。
他放下篮子,放到小六子的旁观,拿起香,三鞠躬插放进香炉内。
薛岫冷哼一声问:“你怎么来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毕竟,他生前也算是我王家支持的储君,死了我也合该来送上一程,不然,最后可要落人口舌,说我王家都是负心薄情之辈。”
王雨玉泽走到棺椁边,微伸头看着棺椁内的赵佑仁,望着他泛紫的唇瓣,眯着眼道:“好狠的心啊,不想给他翻盘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可我却不想叫他如愿。”
“……”
“你倒是不说话,我方才可都是听见你骂他,骂得挺好,赵佑仁就是个懦夫,当今是想重复他的路子啊。”
“少说两句,”薛岫偏过头,他走到小六子的跟前问道:“你可愿随我回薛府。”
小六子望着熊熊烈火焚烧着纸币,听到薛岫的问话,猛地抬起头道:“薛公子,我想陪着太子。”
他偏过头望向太子的棺椁,又在噙笑戏谑看着他的王玉泽身上停留片刻,看向薛岫道:“劳烦薛公子,六日后将我的尸身焚烧,若是可以,我想随着殿下一同下葬,我想殿下也不会孤单,若是嫌奴身份低微,就让奴的骨灰制成器物,好陪同殿下。”
希望殿下不会嫌弃奴,小六子低声泣哭着,他怕殿下在下面太过于孤单,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知殿下是否会冷。
薛岫沉默着,他望向外头被风吹拂的落叶,低声说了句,好。
小六子磕头感谢着,“多谢薛公子。”
你倒是有个忠心的奴仆,王玉泽偏头望向棺椁内的赵佑仁,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他怕是这世上唯一一心一意惦念着你的人,你这一生,能有人这般待你,若你知晓,也会落泪的吧。
若你要恨,也只能恨你生在帝王家,王玉泽走到薛岫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听说殿下临死前赏赐你诸多宝物,连带名下的铺子都送予你,这场争乱中,你反倒是赢家。”
薛岫冷冷地看着王玉泽,王玉泽轻笑一声:“若是你想护住他的东西,遇到困难,可来找我。”
毕竟,太子生前所有的东西,皆来自皇家,还有皇后留给他的嫁妆,可是一笔横财。
宫里的人可不会放任这笔横财被臣子掌握。
“多谢,”薛岫淡淡道。
他也知道其中的不易,他道:“不日后,我会南下,你若是愿意,可随我一同前往。”
南下?!
王玉泽离去的步伐微顿,他猛地回头,笑容收敛,凝重问道:“真的?”
“嗯,你不愿意可不去。”
“此等好事,多亏薛三郎能记上我,是玉泽的荣幸,哪有不愿的,只是,此事你有几层把握,靠夏家?”
薛岫抿唇没有说话,略偏过头看向别的地方,不想回复王玉泽,道:“你只需和我一同去即可,别的,你莫要打探。”
“好说好说,我等你的好消息。”王玉泽拱手带笑离开。
薛岫离开之前,最后淡淡看了一眼小六子,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出门迎面遇上前来的薛雅柔。
他瞳孔微缩,眼睑微抬,怔愣片刻道:“四妹。”
薛雅柔凤冠霞帔在身,她浅笑的像薛岫见礼喊道:“哥哥,我好看吗?”
薛岫抿唇沉声说着:“嗯,好看的。”
“劳烦哥哥等我会,”薛雅柔微拉起下裙,穿着并蒂莲暗纹红绣鞋,她踏进大堂内。
缓缓的蹲下身,轻低垂着头,上香。
香插进香炉内,她绕过白色的灵幡,走到赵佑仁的面前,撑在棺椁在,俯身问道:“我好看吗?”
“在你眼中我肯定是最好看的是吗,我身上的嫁衣是我亲手绣的,费了我很长时间,你要是能亲眼见到,也定会欢喜的。”
薛雅柔俯身在赵佑仁的唇瓣上轻轻的触碰下,她道:“上次上元佳节一别,约好下次再相聚,未曾想到竟是今日,我如约来赴约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薛雅柔柔荑抚摸着赵佑仁的面容后,她道:“哥哥,一国太子身死岂可用如此寒酸的棺椁,劳烦哥哥替他换个宽敞的。”
薛岫皱眉:“四妹。”
宫中备下的棺椁哪有差的,虽云帝恨不得赵佑仁死去,但身后之后也不会亏待他的儿子,放下太子的尸身尚有余地。
“哥哥莫是想差了,也罢,”薛雅柔叹息道,她抹掉眼角的泪水,笑道:“我只是想嫁衣和他一起,一同合葬。”
薛岫道:“我去外面等你。”
薛雅柔去偏殿换好衣服后,嫁衣整理妥当,摆放在赵佑仁的身前:“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的,唯有我亲手绣的嫁衣。”
她取下一香囊放到棺椁内:“我知你惦记很久我给我哥绣的那香囊,那香囊我还未送给我哥,这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你可要好好保管。”
“赵佑仁,下世你我可不要再相遇。”
薛雅柔说完后,她转身潇洒的离去,和薛岫一起离开。
回到内院的时候,她道:“哥,是否从此我的婚事都能我自己做主。”
“是,”薛岫应声,他抿唇道:“我不愿你嫁于别家,在哪也没有家中好。”
薛雅柔笑道:“哥,你不怕他们说我是个老姑娘。”
薛岫皱眉:“只要你内心强大,于此事上无惧,别人的言语亦不能伤你分毫,若你想养几位郎君,薛家亦能养得起。”
她从不知她哥竟会这般想,竟会对自己的妹妹说出养郎君的话,这种为天下所不齿的事情,她哥哥果然不同于那群凡夫俗子,只是她……
薛雅柔淡笑道:“天底下的好郎儿都在自家,其余人杰亦是只手可数,见过哥哥此等谪仙人,凡夫俗子哪还能入眼。”
薛岫沉思后,他平淡的说出:“若你不知道做何事,学习四书五经,多读书,将来亦可去考取功名。”
他浅笑一声:“即使事情败露,我亦能护你周全,也好让世人知晓,薛家即使是女子,才情亦能力压他人。”
薛雅柔捂着嘴,她想说怎么可以,这有违常规,但不置可否的事,她的心蠢蠢欲动。
“可,可如今世道艰难……”
“那便改变这世道,千百年后,世家不存,岁月长河的下游,谁又能知不会出现女子当官的那天,若是没有,那就让我等开辟这条道路。”
薛岫淡然说着惊天骇俗的话,若是被他人知晓,定会千夫所指,痛骂他离经叛道,妖言惑众,不当留存于世。
薛雅柔眼中燃烧起火焰,那是名为希翼的火种,她心情澎湃,紧紧握着拳头,沉声应下:“好,我一定全力以赴,不堕薛家子的名声。”
她要走上那条没有任何人走上的道路,即使困难重重,也许还未成功便会半路夭折,但她亦是不惧。
赵佑仁,你不必担忧我,我已经想好自己想要走的路,你若是知道,也会为我欢喜的吧。
“好好努力,”薛岫拍拍薛雅柔的肩膀道:“不日后,我将南下,劳烦四妹管教薛静。”
“哥哥不必担忧他,他也是要成婚的人,近日里,甚是用功,虽不及哥哥,但亦会考取功名的。”
“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小秘密,四妹,你莫要让别人知晓,若遇到困难,写信于我。”
“哥哥放心,我不会独自扛的。”
两人交谈后,薛岫放下心来,他回到院内,看着摆放在院内太子赏赐的东西,太子大半值钱的好物约莫在他这里。
赵佑仁,你这又是何苦,但你记不愿交予他们,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薛岫摆摆手,云喜走到他的跟前,他道:“把这些都登记上册,送入我的私库。”
“是,公子,”云喜应声后,呼唤着人,把东西都抬到薛岫的私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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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太子下葬。
薛岫信守承诺,焚烧小六子的尸骨,余下的骨灰装进匣子中,放入赵佑仁的棺椁中,看着赵佑仁怀中抱着的嫁衣,他手微顿后。
放下匣子,又取下腰间佩戴许久的玉佩,放到赵佑仁的身边,良久,静默无言。
“封棺。”
他一声令下,四周的人上前盖上棺椁,赵佑仁的面容一点点的被遮掩,尘封于棺椁内。
耳边敲打棺钉的声音不绝,薛岫听着,想要抚摸着腰间的玉佩时,手上摸了个空,他双手拢入袖中沉默无言。
这几日,他干坐于院内,望着庭院里的翠树,陷入沉思,时不时心底冒出念头。
赵佑仁,怎就死了呢。
人一死,从前的种种也涌上心头,不由得回想从前与他之间相处的事情。
在宫中当伴读的时候,赵佑仁亦是温和有礼,从未见他生过气,即使三皇子偷走他的作业说是自己写的时候时,他亦只是沉默地握紧着拳头,不上前争辩。
也许那时赵佑仁便知道,上前去争辩亦是无用,云帝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站在他的身边。
唯有他,调换赵佑仁和他的作业后,被三皇子偷走,那时,三皇子才会被惩罚,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在宫中染病不想喝药的时候,他偷偷倒掉药,被赵佑仁发现,他道:“你也不喜欢喝药吗,我也觉得很苦,但生病了就要喝药,喝药了才会好得快,病体沉疴,他们也不会对你多用心,只有好得快,才能照顾好自己,你若是觉得苦,我这里有颗蜜饯,吃了也就不苦了。”
从一开始,他过得日子便不是好日子,死了于他而言,也是件幸事。
薛岫微阖着眼,不愿眼底的眼泪掉下,他忆起年幼时,带往宫内的糖葫芦,他想着赵佑仁会爱吃,特意给他带的。
他还记得那时他欣喜异常的笑容,望着那串糖葫芦像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他双手接过道:“这就是糖葫芦吗,我看了我母亲写的东西,她说她最爱吃的便是糖葫芦,好红啊。”
“好甜,又有点酸,谢谢薛岫,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薛岫,你能否给我带带白玉糕,要詹酥记,这也是我母亲喜欢吃的。”
“薛岫,他们说你是因为中宫之子的身份才对我好的,没关系,我会做个合格的储君的,不会叫你失望的,我赵佑仁,要当个你值得交付的人。”
“……”
薛岫走出去,走到赵佑仁的棺椁旁边,他一袭黑衣于其中格格不入,但他不在乎。
他想在最后的路程,送赵佑仁一程。
赵佑仁,支持你我从不后悔,若不是造化弄人,你是个合格的储君,亦是云国未来的帝王。
我从来都知道,你从不是懦弱的人,你怕的是你自己,怕登上帝位后犯糊涂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又因你父皇想要你性命,你也不愿苟活于世,你亦知你的举止,会使王家离心,不愿拖累薛家。
若你泉下有知,莫要埋怨自己,忘掉世间的一切,去轮回转世,来世,莫要投身于帝王家。
活得太累。
薛岫偏头看着赵佑仁的棺椁,眼角缓缓落下眼泪,滴落在他的衣摆处,无声落泪。
耳边嘈杂不休,薛岫亦是不曾听见半分,他缓缓移动着步伐,跟随着送灵的人出了城门,接着走了十里地。
他站在城外十里地凉亭处,遥望着赵佑仁的棺椁缓缓没了踪影后,静默良久,转身回到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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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薛府马车缓缓南下。
薛岫端坐在马车内,随他同行的夏无咎和南黎亦坐在马车内,后头跟着王玉泽。
薛岫捧着书冷冷看着,夏无咎和南黎互相使着眼色,催促着对方开口。
最终南黎不敌夏无咎,轻咳着嗓子道:“咳咳,薛岫,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南下也要有个地方吧。”
“去镜湖。”薛岫冷声说着,眼神没有从书上离开。
“居然是镜湖,”夏无咎喃喃道,像是反应过来,他惊呼道:“你要去我家?”
薛岫抬眸冷眼看着他:“怎么,不愿我去?”
“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先去镜湖,那路上可会停歇。”
“你要住在荒郊野外吗?”薛岫反问。
“那我可不愿意,”夏无咎摇摇头,他在心里想着去镜湖的路,“那岂不是要从鲁阳路过。”
“嗯,顺路去见见我父亲母亲。”
“哦,你想去见伯父伯母就直说,何必说要去镜湖,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的确是要去镜湖,要去办理事。”薛岫翻着书,冷眼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告诉你要做何事的,少打探。”
“你以为我想知道吗!!!”夏无咎叉腰说着,但偷瞄薛岫的小眼神暴露了他,他很想知道薛岫去镜湖做何事。
甚至是南下,毕竟赵佑仁已经身死,云国再无中宫之子,薛家,可以拉上他们的贼船。
有北方薛家王家相助,他们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云帝赶下位。
反正,云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还要扶持三皇子赵佑逸那个憨货,还不如便宜他们。
“嗯,”薛岫应声,又没有话。
夏无咎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又闹出一件事。”
南黎好奇问:“什么事?”
夏无咎偷瞄着薛岫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他慢悠悠道:“自然是三皇子抢亲一事啊。”
南黎挠挠头,不解问:“他抢亲一事有什么好奇的。”
“这里头的水深着呢,江心柔嫁给梁国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失身,被那些经验老道的嬷嬷瞧出来了,这种婚前苟且之事自然为人不耻,这也就算了,后来三皇子在梁国太子大婚当日抢亲,你猜怎么着。”
夏无咎偷瞄着薛岫,见他对比没有半点兴趣,他丧气了,看来,这消息不能从薛岫口中探口风。
他撑着头幽幽道:“盖头落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梁国皇帝的面前,引得梁国皇帝大惊失色,站起身指着江心柔说不出话。”
南黎疑惑:“这是为何?难到江心柔是他的私生女,所以看到后才会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