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栎潇选择了那支漂亮的短笛。

  除了因为外表和攻击力符合他的高要求外, 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先前映天山浩劫,他同羽寒月交手之时,发现羽寒月的腰间多了一支骨笛, 再加上先前在羽氏后山, 林木也是吹奏了一首特定的曲子,才暂且控制住了那些怪物们。

  因而云栎潇推断,那首曲子应当是操控这些怪物的关键之一,他现在无法断定用其他乐器演奏,操控效果会不会更好,是以相较之下,方便携带的笛子就是不二选择。

  入手好新兵器, 云栎潇便准备告辞,可没想到被廖昙清一把揪住衣领:“别这么急着回去,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跟我去喝一杯。”

  云栎潇嫌弃道:“你不用顾店了?”

  廖昙清拍了拍手中那一摞厚实的银票,笑得如同秋菊般灿烂:“赚了这一笔, 我个把月都不用开张了!何况只是去喝个酒, 我带你去星海城最大的酒楼,长长见识!”

  云栎潇:“……”

  *

  是夜,慕容府。

  朦胧的月光全然被府内通明的灯火所掩盖,里头的人都有些喝高了,正勾肩搭背的高谈阔论, 下人们进进出出的端茶送水更换碟子,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慕容星海扫了一眼, 发现对面的位置空了,便拍了拍边上脸色通红的侍卫:“你们公子人呢?”

  该侍卫环顾了一圈, 不以为意地继续将酒盏斟满,尔后重重拍了拍慕容星海的肩膀:“许是出去透气了吧?没事,我们继续,今夜定要不醉不归!”

  *

  浅淡的月亮缓缓隐入云层后面,只露出半个轮廓,好像是要窥探什么好戏似的。

  云栎潇走在前头,廖昙清在后头歪七扭八地推搡着他走,云栎潇不发一言,努力在走直线,迷蒙的双眼望过去,所有的东西都是重影的。

  云栎潇暗自腹诽。

  下午跟着廖昙清进了星海城最大的酒楼后,他便点了一壶号称最清浅的酒,未曾想这最清浅的酒竟然比映天山的百里香还要烈,好在这一年来他酒量见长,硬生生维持住了神志,不然现在别说努力走直线,怕是要横着进来了。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坚持到别院然后倒头就睡,万不能在这慕容府里出洋相。

  他边走,边用嫌弃的语气问廖昙清:“我方才就想问了,你不回你的兵器城,跟着我回慕容府做什么?”

  “我这不是见你不胜酒力,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吗?”廖昙清轻轻打了个酒嗝,伸手揽住云栎潇的肩膀,“再说我和慕容星海也算是熟识,这慕容府我可比你熟悉得多,你方才没发现,门口的侍卫拦都没拦我吗?”

  云栎潇不再说话,他现在头晕得紧,既然廖昙清这么说了,那他也没必要和廖昙清客气:“我就暂住在西边的别院,既然你熟悉,便由你带路。”

  廖昙清拍拍胸脯:“当然没问题。”

  云栎潇便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些会让他更为头晕的重影,只抱着廖昙清的胳膊,整个人倚在他身上,由着他抓着自己走。

  廖昙清正要拐过一条巷道往西边别院走,却听到了宴客厅方向传来分外热闹的响声。

  慕容府今日要宴请的客人恐怕还在那里。

  先前慕容星海就曾说过,此次宴请的客人十分尊贵,为了好生招待他,这两日都不同他出来喝酒了。

  廖昙清见宴席还未散,便起了好奇心,拉着迷迷瞪瞪的云栎潇就往宴会厅方向去了,想看看慕容星海都称之为十分尊贵的客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到宴客厅外后,廖昙清便瞧见慕容星海正和一个人举杯共饮,侧过头来见到他后就眼前一亮,对他招手:“你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一起喝!我给你介绍新朋友……”

  本闭着眼的云栎潇只觉得怀中廖昙清的手臂突然没了,他本能地向前跟,就被高高的门槛给绊了。

  他立刻睁开眼睛,眼瞧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就要摔个狗吃屎时,腰间突然横过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把他给抱住了。

  低沉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心。”

  云栎潇好不容易站稳,侧过头来想道一声谢,半眯着眼睛抬起头,就撞入了一双分外熟悉的桃花眼。

  琉璃色的瞳孔在月色和灯火的映衬下更是摄人心魄,少了曾经的多情似水,更显出冰冷高洁,如同冰山雪莲般不可亵渎。

  可这冰冷至极的瞳孔,转瞬之间就仿佛被炽烈的烟火点燃,透亮了起来。

  云栎潇的酒劲瞬时被吓去了七八分,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活见鬼一般。

  宋音尘,他为何会在这儿?!!!!!

  ……

  宋氏.觅音楼。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觅音楼前殿翻查账本的宋音尘应声抬起头,就见青夜面色凝重地进来了:“公子,这是刚传来的密信。”

  映天山遭逢浩劫后,三皇子以及羽寒月就向金陵去了,不日后就同皇城的军队在城外正面开战,金陵瞬时沦入炮火,再无从前繁华安生之象。

  正如云栎潇此前去公主府参加园游会时所预见的,反目成仇的父子,割席断交的挚友以及同床异梦的夫妻……

  所有人世间能够想象到的伦常惨剧,开始在金陵各个世家之间轮番上演。

  神话传说里,战争能将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一瞬间拖入地狱,何况只是区区人间?

  此战双方都罄其所有,没有任何让步或者和谈的可能,因而已焦灼了好一段日子了。

  就目前的局势看来,除非能够有新的助力瞬时改变战局,不然这场战争短则半载,长则数年结束不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宋音尘发誓一定要手刃羽寒月,断掉三皇子的帝王之路,才对得起映天山所有的亡魂,因而从那时起,就时刻关注着金陵的动向。

  见青夜神色凝重,看来这次的密信提供了重要线索。

  宋音尘立即展开,细细看了两眼后,眉头就紧皱起来:“羽寒月果然离开了金陵,去往谪仙岛了,那传言多半是真。”

  半个月前,江湖突然流传出一则消息。

  说是云家百年来掌控着一种世所罕见的奇毒,此毒可以操控万物,且没有随着云家灭门而消失,而是就隐藏在已经荒芜许久的谪仙岛上。

  不过这则消息只是传播了数日,并没有掀起大的风浪,但因为事关云家,宋音尘便一直派下面的探子继续跟进着,一有消息就立即上报。

  现下羽寒月带着一支队伍秘密前往谪仙岛,可见那传闻不像是儿戏。

  宋音尘冷冷道:“羽寒月用云紫钰调配的无解之毒改造士兵,使得三皇子用仅仅五万兵力就能够抗衡金陵城内的十五万皇城守卫军。”

  “但数量相差太过悬殊,是以现在战况才如此焦灼,但长久看下来,无论从人力还是财力,三皇子都耗不过他皇兄。”

  “他们一定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想去谪仙岛一探。”

  “若真能得了云家代代相传的那无解之毒,一定比云紫钰研制得更为凶悍,届时必定可以让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大为提升,如此才能取得金陵之战的最终胜利。”

  青夜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公子,那我们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先前一直沉默的月熙开口道:“可据我所知,十几年前云家被灭门后,整个谪仙岛就已经荒废,多年来都未曾有人踏足,云家祖宅更是被深埋入了地下,早就不见天日了。”

  “要去那地方寻到无解之毒,恐怕不是易事,任凭羽寒月武功再高强,那也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事。”

  宋音尘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火光映衬下那双桃花眼更冷酷似冰,随即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所以他才暗暗带了一支队伍前往,恐怕是想到了谪仙岛先探探情况。如若事情不难办,那自然是速战速决,拿到东西后就火速返回金陵。若确实工程巨大,需要掘地三尺,届时再从附近购买壮劳力也不迟。”

  “我们既然知道了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让他一人独享呢?”

  密信烧成黑黢黢的灰烬后,宋音尘看向青夜道:“将这则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特别是二皇子那边,要第一时间通知到位。”

  “届时惊动了皇室以及整个江湖,羽寒月行事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青夜点点头,便立即转身出去了。

  月熙这才轻声道:“公子将这则消息散播出去,是为了掣肘羽寒月的行动,可这并非上策,因为知道的人越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很不利。”

  “公子这样做,是还不信栎潇公子已不在人世了,是吗?”

  宋音尘抿紧薄唇,眼底的惊痛骤然浮现,他握紧拳头,气息翻涌道:“一朝没有见到栎潇的尸体,我就不会信他死了!”

  想到那日在悬崖生死之际,云栎潇推开了他的手,宋音尘心头的钝痛更为强烈,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蛊虫的躁动,沉着声道:“我体内的蛊虫还活着,栎潇也一定活着,他是故意躲我,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他主动现身了。”

  “知道这则消息后,他一定会去谪仙岛的。”

  月熙伸出一只手搭在宋音尘肩上:“公子会得偿所愿的。”

  宋音尘收敛起情绪,又问道:“去慕容府的贺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月熙想了想后道:“差不多了,少夫人生产之日尚早,来得及,公子别担心。”

  宋音尘命令道:“你吩咐下去,明日务必准备稳妥,三天后我们就出发去星海城。”

  月熙不解:“为何?原本不是要等少夫人临产之际再去吗?”

  宋音尘唇边噙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羽寒月都已经行动了,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

  “这件事很快就会天下皆知,届时江湖一定风起云涌。谪仙岛离星海城最近,我们早些去慕容府,还有很多事要做。”

  ……

  云栎潇知道宋音尘一定会来。

  慕容沐瑶怀着宋氏唯一的骨血,等孩子生下来后,宋音尘一定会来慕容府参加满月宴,看看自己唯一的侄子。

  云栎潇早就打算好,慕容沐瑶平安生产完毕后,他就离开慕容府。

  这样就不会撞上宋音尘了。

  可天不遂人愿,谁能想到,宋音尘会提早那么多时日就光临慕容府????

  不过云栎潇的反应还算是机敏,他立即压下心头的震惊,低头行了行礼道:“谢谢。”

  虽说他没有戴面具遮盖容貌,可毕竟夜色昏沉,现在的他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只要他坚称不是云栎潇,认定是宋音尘认错人了,宋音尘便很难捉到他的破绽!

  当然还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危险因素,那就是慕容沐瑶。

  他之前就琢磨过,他在慕容府待了数月,映天山都没有消息,可见慕容沐瑶的确没有和宋音尘通风报信。

  可这未必是她真的信守承诺,毕竟他们之间横着的是“杀夫之仇”,是以慕容沐瑶不告知宋音尘,多半是担心宋音尘知晓后,非但不会杀了他,还会继续袒护他。

  基于这个理由,宋音尘即便找来慕容沐瑶指认,慕容沐瑶也会矢口否认他的真实身份的。

  是以只要他自己不慌了阵脚,就没有任何问题。

  宋音尘不发一言,只是一把抓住云栎潇的胳膊,力道很大,让云栎潇有些吃疼,见他的神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栎潇脆生生的声音同时吸引了慕容星海的注意,他立即跑了出来,见到云栎潇小脸薄红,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明显晃晃悠悠站不稳的样子,便立即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带你去喝酒??”

  又看到宋音尘拽着云栎潇的胳膊,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知道这位主现在脾气乖戾,不好对付,早就不似从前了,便笑着解释道:“今日府内宴客,我没空照看这宝贝弟弟,他大约是一个人无聊,便贪玩去了酒楼,喝多了不小心冲撞了音尘兄,还请音尘兄莫要见怪。”

  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已是明显的不悦:“久未到访,竟不知慕容府多了位如此漂亮的小少爷。”

  宋音尘下颚线绷出一道流畅的弧度,潋滟的桃花眼扫过云栎潇,非但没有因为慕容星海这番解释而松手,反而将云栎潇拽得离自己更近:“你这位弟弟同我的栎潇弟弟,长得太过相像。可以同我解释下,这是因何缘由吗?”

  云栎潇:“……”

  慕容星海:“…………”

  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匆匆从里头凑过来的廖昙清:“!!!!!!!!”

  完了,他可闯大祸了!!

  早知道就不要有什么好奇心,直接把云栎潇送回别院才是啊!!!!

  谁能想到,所谓的贵客是这个煞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