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怪物数量庞大, 但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云栎潇低头解开白色麻袋上的黑绳,里头装着十数枚大约两根手指大小的暗器。

  这些暗器是他连夜和文老制作出来的, 外形大小和云梦缥缈很相似, 只是比云梦缥缈更大些,这是为了能够在暗器前端放置进更多的药物。

  用来克制林木毒发时的那种药物。

  三皇子的计划原本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皇帝陛下昏迷不醒,性命危殆,有李公公这个可以拿到诏书和玉玺的绝佳内应,即便让人探查诏书,也不可能看出是伪造的,再加上皇城内他也有权调动一定的兵力, 完全可以以武力镇压那些反对的声音。

  若非自己从中作梗,以至于皇帝突然“诈尸”, 当众表明要捉拿他, 绝不会功亏一篑。

  是以羽寒月手上虽然掌控着这股可怕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他们是不会贸然动用这股力量的。

  毕竟这股力量虽然强大, 却还无法控制,放出来以后对他们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以他的推断,这些怪物应该以某种方式被暂时安插在皇城附近,只有计划出现极大的意外,三皇子面临原先从未预设的危局, 且命悬一线之时,才会给到羽寒月信号,将这些怪物放进皇城。

  方才三皇子放出的信号炮, 大约就是他们的暗号了。

  为了切断他们一切反败为胜的可能,云栎潇就去文老床下取出了这些暗器,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怪物的数量竟然如此庞大,他颇为无语地骂了一句:“这对狗男女还真是可以,每次都能做出,出乎我意料之事。”

  但无语归无语,他手上可没停,事情还是要解决。

  既然已经确认了三皇子现在最大的胜招就是这个,那就万不能让这些东西按照原计划顺利抵达大明宫,只要拖延些时间,三皇子就必败无疑。

  而一旦三皇子失败了,羽寒月的筹谋也就必定落空。

  云栎潇眸色骤冷,薄唇微抿,取出袋子里的全部暗器,向那些怪物发射过去。

  前排几只狰狞的怪物很快倒下,云栎潇立即施展轻功飞去,将前排怪物身上的暗器飞速取下,再继续向其他未中招的怪物射去。

  没法子,暗器数量不够,只能靠次数来凑了。

  万幸就是这些怪物和林木相比之下,战力竟然有所区别,动作非常缓慢,显得无比笨拙,云栎潇才能在同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完成这些动作,还只受了些皮肉伤。

  就这样一鼓作气放倒了所有的怪物之后,云栎潇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他立即回头望去,见到宋音尘等人竟然出现在了这皇城之中。

  云栎潇:“?”

  虽心中疑惑他们的突然出现,但现在不是问长问短的时候,云栎潇平复了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等他们几个跑到面前,刚想开口吩咐他们,想办法把这些怪物给捆绑起来或者关押起来。

  毕竟数量太多了,每只怪物分配到的解药数量与先前林木相比大为不足,指不定很快就会醒来,真要打起来,现在的他们可完全不是这些怪物的对手。

  但他还未开口,月熙突然把方才张大的嘴巴合起来,神采奕奕地抢先问道:“请教这位侠士尊姓大名?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放倒了这成群的怪物。”

  云栎潇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满脸的嫌弃。

  青夜扫了几眼倒在地上的怪物,冷淡又嘲讽道:“这些怪物身上都中有暗器,再看看这熟悉的目中无人的态度,明显这位少侠就是我们伟大的云栎潇云公子啊!”

  月熙的嘴巴再次张大,不由自主地又吐出一句:“栎潇公子你这易容的功夫也如此厉害?若不是你这一身衣裳,我方才都差点以为你是公公....”

  云栎潇已经连看都不想看月熙这个蠢货了,只是冷声道:“现在虽然迷倒了他们,但他们随时有可能会醒,需要想办法捆绑住他们或者立即转移。”

  “绝不能让他们赶去皇帝寝宫,必须再拖足半个时辰。”

  原本这件事必须云栎潇亲力亲为,但好在林木也一同进来了皇城。

  林木虽不知道如何解这奇异的毒,但也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好些年,被云紫钰用各种法子摧残试验过,还顽强活下的佼佼者,所以他知晓一些对付这些怪物的方法,他拍拍自己随身的笛子,向云栎潇保证道:“栎潇公子放心,短时间内克制他们,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地牢的时候,有时怪物发狂,吹特定的曲子,能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

  云栎潇微微颔首,在准备离开回大明宫前,终于有机会看向从方才开始,就站在一边一直沉默无语的宋音尘,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和能让人沉溺其中的疼惜。

  云栎潇见其他几个人去忙活了,便走上前,低声调笑道:“难得哥哥竟然如此安静,这一日没有见到我,都没有话要说吗?”

  宋音尘低头轻轻拽过云栎潇的手,颇为熟练地撩起了云栎潇雪白宽大的袖管,雪白纱布的包扎位置变了,明显是换过了,只是这纱布缠得很厚,也没有渗出血迹,全然无法推断下面的伤口到底如何。

  宋音尘说的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放倒他们的,是你新制的药,你又取血了?”

  云栎潇扫了眼宋音尘浓密的睫毛,因为见不着他此时的眼神,又听到他这样平静的语气,罕见地有些心虚了,他不久前才答应过宋音尘不会再随意伤害自己。

  于是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喉咙,尽量若无其事地解释道:“说来话长,现在没时间同哥哥解释。这是唯一的法子,你也看到了,若放这些怪物进去,那可就糟了。”

  “等宫内的事情了了,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哥哥。”

  “放心,当时有文老在边上,没怎么伤身子。”

  宋音尘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整个羽氏地牢空无一人,这些阴森可怖的怪物突然被放出来,目标还是皇城,可见前方一定是极为凶险的局面,现下当务之急就是替云栎潇将这些怪物给妥善处理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将想做的事做完。

  于是宋音尘竭力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只是用力抱了下云栎潇,狠狠吻了下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说道:“你放心去,千万小心。”

  *

  大明宫.殿外。

  由于那些可以以一敌百的怪物军队迟迟未来,三皇子这边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神色也没有了方才的镇定自若,他眉头紧皱,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下手也愈发狠厉,似乎已经感觉到事态朝着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

  三皇子一边抵挡宫内的侍卫,一边听到边上的瞿统领大声喊道:“殿下,援军还未前来,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撤退!”

  三皇子当然知道瞿统领的意思,他们驰骋沙场那么多年,最是懂得审时度势,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他们再这样硬战下去,必输无疑。

  三皇子闻言后,咬了咬牙,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下了命令:“撤退。”

  他做了决定后,手下的兵士们便不和那些侍卫缠斗,反而边打边撤退,等退到大明宫的宫禁门口,便转身就跑。

  云栎潇赶回大明宫的路上,就远远瞧见三皇子带着兵士们向皇城出口方向跑去,他眸色一沉,立即明白了三皇子的目的。

  想来是因为自知不敌,便聪明地选择了撤退。

  这金陵城外就驻扎着他的一支军队,只要他们尽快撤出金陵,和那支军队汇合后,杀回自己的封地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手握兵权,最重要是手下的将士们只对他忠心耿耿,假以时日卷土重来,不是不可能。

  而留在这里负隅顽抗,只会成为阶下囚,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就不是云栎潇需要去管的事了,从始至终他要做的,就是阻止这次三皇子夺得皇位。

  因为这次,是羽寒月孤注一掷的赌局,只要三皇子一败涂地,他便失去了所有筹码。

  云栎潇深深望了眼三皇子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出宫墙之外,向着羽氏的方向疾驰而去。

  现在皇帝的心思全部在捉拿三皇子身上,暂且没有时间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羽寒月暂时是安全的,以他的缜密心思,一定会利用这段时间,回一次羽氏。

  做好万全准备以后,再撤出金陵。

  *

  羽氏最前方的府邸,是家主羽凌威所住之地。

  风轻轻拂过,吹起了桌上的宣纸,羽凌威正在练习书法,宣纸上一个大大的“静”字,和他现在的心绪截然相反。

  沐夫人给羽凌威重新斟了茶,微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眉头都拧到了一起,是寒星不成器,让你不痛快了?”

  羽凌威索性放下了笔,坐下来沉声道:“并无什么事,只是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心绪难平。”

  “寒星好歹是你的女儿,怎么你这个当娘的总是不盼着她点好,她聪明不聪明,你当真不知?”

  沐夫人的唇角依然挂着笑,温声回答:“我自是知道,只是她自小娇生惯养,喜欢玩乐,你突然让她掌管家族事务,她又是个女子,我担心她....”

  “你希望她找个好夫婿,平安顺遂,快活一生,因而不想她执掌家业,我自是知道。”羽凌威拉过沐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后继续道,“原本我也遵从你的心意,可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的事,她身为羽氏长女,这责任也势必要她担起来了。”

  羽凌威话说到这个地步,沐夫人终于问出心中压抑许久的困惑:“可为何不让寒月执掌家业以前寒阳在的时候,自是轮不到他,可现在....这家主之位,总是传男比传女的好。”

  羽凌威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连带声音也冷了下来:“如若不是他处心积虑地谋划揭穿寒阳的身世,我又怎会成为整个江湖的笑柄?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和他那位不知廉耻爬床的娘一模一样。”

  “我断不会让这样的人,继承羽氏...”

  倏地,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极为清晰的冷笑声,打断了他的话,羽凌威立即坐直了身体,提声喝道:“谁?”

  回答他的只是越来越癫狂森冷的笑声,且越听越耳熟。

  笑声逐渐停止后,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进入殿内,脸上那阴沉冷酷的神情,将原本的星眉剑目染上了浓重的阴翳,仿佛森罗地狱的使者。

  羽寒月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近羽凌威,他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在阴沉的眼神下,显得很是诡异,他用分外恭敬的语气道:“父亲,自然是我了。”

  羽凌威原本就心绪不宁,见到羽寒月此等模样更为恼怒,厉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羽寒月缓缓抽出那闪着幽冷蓝光的天雪剑:“当然是来尽儿子最后的本分,为您送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