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第一个动起来的人, 竟然是韶夫人的情郎李飞,他会一点武功,趁大家还在震惊之时, 迅速拔了边上侍卫的佩剑, 就冲着云栎潇劈了过来。

  不过这样的人,云栎潇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连动都没有动,只是懒洋洋地撩起眼皮,伸手就握住了这道寒光,刀锋跟手套撞击出“铿锵”一声后,云栎潇用很疑惑的语气道:“我们无冤无仇, 不知韶夫人的这位表哥,突然发得什么疯?”

  李飞见到羽寒阳倒在血泊之中, 早就理智全无, 他知道自己不是云栎潇的对手,还是用尽力气想要把佩剑从云栎潇的手里拔出来:“我要杀了你抵他的命!”

  云栎潇蹙眉, 似笑非笑:“你是指地上的这个丑东西吗?奇怪, 你为何要为了别人的儿子来杀我?”

  ”他是我的儿子!”李飞愤怒心焦到口不择言,“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今天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哦?”云栎潇五指轻轻一捏,剑锋就碎裂成一片片, 如同残败的银色花瓣,簌簌坠落在地,“可是韶夫人方才指天发誓, 羽寒阳是羽氏血脉,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你的儿子?”

  云栎潇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徐徐荡漾开来, 还带着一丝丝的诱导和蛊惑:“口说无凭,你拿什么来证明?”

  韶夫人见李飞快要跌入云栎潇的陷阱,急急出口阻止:“李飞,别上他的当,他在诈你。”

  可为时已晚,李飞早就被云栎潇的话刺激的上头,脱口而出:“他背上有一块半弧形胎记,只要是我们李氏的孩子,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印记!你若不信,自可以去查!这在我们那里不是秘密!”

  羽寒阳背上有半弧形的胎记之事,羽凌威自然是知晓的,当时还因为这个胎记和月亮十分相似,韶容本是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月”的。

  可羽凌威觉得男子就该如太阳般阳刚热烈,充满朝气,如若取“月”字的话,太过阴柔暗淡,便反其道行之,取名为了羽寒阳。

  这胎记位置隐秘,李飞若和羽寒阳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知晓此事,事已至此,羽寒阳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云栎潇折断佩剑后,又一刀向李飞劈去,刀刃根本没有触及李飞,但玲珑乃神兵利器,带出的气流就足以割伤李飞,他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云栎潇收起玲珑,手心出现了一只蛊虫,翅膀是银白色的,身体半透明,里面微微闪着流光,十分漂亮:“这只蛊虫以活人精血为食,且食用后一月内,都只能进食同一人的精血。”

  “这是我多年前为皇帝陛下的密卫所制的蛊虫,可以协助他们追踪案犯。”

  “尽管现在羽寒阳不是羽氏血脉之事,在场的人应该都无任何异议了,为了不落人口舌,说是屈打成招,这个决定性的证据,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来应证下比较好。”

  云栎潇说罢,指尖轻点蛊虫,蛊虫就依着他的命令,飞到了羽寒阳染血的胸口上,进食了一丝精血后,半透明的身体就染成了血红色,如同瑰丽的红宝石,在略显昏暗的大殿内分外耀眼夺目。

  云栎潇眼瞳黝黑如无底深渊,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羽寒阳同李飞到底是不是亲生父子,马上就能揭晓了。”

  只见蛊虫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然后就化作一道红色弧光,径直飞到了李飞汩汩流血的手臂上停了下来,原本正红色的身体顷刻间转为深红,甚至隐隐发黑了,可见它也进食了李飞的血,血液在体内的浓度高了,所以颜色也渐深了。

  云栎潇脸上挂起戏谑的笑,盖棺定论道:“父亲,这蛊虫极难培育,我当时统共就培育出了三只,两只交给了皇帝陛下的密卫。”

  “剩下这只当时奄奄一息,便被退了回来,我用精血照料,没想到它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它的厉害你是心知肚明的。”

  “它在吸食了羽寒阳的血以后又吸食了李飞的血,足以证明这两人同源,事实真相已经十分清楚了。”

  “如若父亲担心我出于私心,对这只蛊虫动了什么手脚,可以当场叫文老来复验。”

  “文老虽不会培育蛊虫,但平日里一直同我研究它们,对它们的种类和作用也是无所不知的,断不会欺瞒父亲。”

  羽凌威当然是个聪明人,其实在知道韶夫人私通后,他已经肯定羽寒阳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云栎潇那句话说得没错,这羽寒阳既不像他也不像韶容,反而像极了那个李飞,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他只是不想面对,不想承认,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从未爱过自己,还一直暗地里设计自己。

  更不能接受的是,他的情敌如此不堪,如若对方样样比他强,他心里或许能好受些,可竟然是如此一个市井小民....

  羽凌威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了这么一个东西,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所以才迟迟不松口,但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也终于决定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他站起身走到了他们中间,这时羽寒阳已经醒转过来,原来方才云栎潇那一刀只是表面看上去瘆人,实际上只是皮外伤罢了。

  羽寒阳挣扎着坐了起来,痛得龇牙咧嘴,抬眼见到羽凌威正站在他面前,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父亲相信了他们的清白,赶紧伸出手抱住羽凌威的大腿,嗷嗷大叫:“父亲,我好疼,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云栎潇!”

  羽凌威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羽寒阳满脸惊喜,眼里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等着云栎潇命丧当场。

  没想到羽凌威手起刀落,一道热气腾腾的血浪喷射了他一身后,云栎潇安然无事,反而是边上的那个陌生男人应声倒地,那双同他一样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羽凌威一剑抹断了这人的脖子。

  羽寒阳还在发愣,辨不清这是为什么,韶夫人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就抱住李飞,可地上如同潮水般涌出的鲜血,都已经表明了他死得透透的,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羽凌威冷声开口,再不含任何温情:“韶容,你我夫妻一场,就算是卖你母家一个面子,我也不会动手杀你,但是杀了他这么个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旁人也说不着我什么!”

  说完这句,他终于低头看向羽寒阳,这个他付出了所有心血,放在心尖上那么多年的儿子,现在就要彻底划清界限,要说他心中不疼,怎可能?

  可即便是再疼,自己夫人偷情而来的血脉,他也万万容不得,这偌大的羽氏绝轮不到外人染指!

  又是手起刀落,羽寒阳的胯.下也涌出了鲜血。

  羽凌威继续用冷酷的声音道:“我也不会杀他,留他一命,也算不枉了多年的父子之情,但这等污秽的血脉,我也断容不得它在这世间传承下去。”

  “这李飞直接丢去乱葬岗烧了,我要他死无全尸,不得入土为安!韶容和她的儿子,医馆医治无碍后,即可遣回韶家,从此和羽氏江湖永诀,生死不论!”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韶夫人怀里抱着李飞,边上羽寒阳的鬼哭狼嚎更让她丢了魂,觉得自己大约是在一场梦里,一场最是可怕的梦里。

  只要梦醒来,一切就都还是好好的。

  羽凌威一直对她言听计从,宠爱有加,从来不舍得责怪她一句,所以即使她犯了如此大的错误,至多就将他们逐出金陵罢了,怎可能如此残忍?

  这一定是假的!

  可一道清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飘过来,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和逃避,那道声音说:“韶夫人,人不能随意指天起誓,天是听得见的。”

  她周身剧烈一颤,想到了就在方才,她言之凿凿的说过:“如若我在寒阳身世上有所隐瞒,我必会失去我爱的一切!”

  她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了云栎潇那张漂亮的脸如同从天而降的神明,铁面无私地宣判了她的罪。

  她终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额头硬生生地磕到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重重敲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如同一道血色的休止符,将这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

  羽凌威似乎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等侍卫们将李飞的尸体和韶容母子移出大殿后,就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都退下去。

  云栎潇走出大殿,发现外头竟然下起了雪。

  朵朵纯白的雪花从青灰色的天幕间旋转而下,落到了参天的褐色枝丫上,落到了宽敞的亭台楼阁间,还落到了云栎潇乌黑的发上…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纯白色的长袍,外面披了白色貂绒的披风,眉眼干净,神色浅浅,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被雪花温柔包裹住,像极了误入人间,忘了使用法术阻挡风雪的精灵。

  羽寒月伸手轻轻拍去他肩上也落到的雪,浅灰色的眼眸里有欢愉有犹疑:“栎潇,今日又是多亏了你,可你有那么多后招,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你可知道你动手的时候,我是真为你担心!”

  云栎潇浅浅笑道:“我同哥哥说过会让他们翻不了身,就一定会做到,旁的哥哥自然不用担心。”

  “不过近日父亲大人心情肯定不好,哥哥还需沉住气。”

  羽寒月眉梢都是柔情:“我知道,只要除了这废物,羽氏还有谁能挡我的道?雪越来越大了,我送你回去。”

  云栎潇望了眼远处的羽寒星,未再答话,只是转身先向雪梅园方向走去,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银装素裹的羽氏,周围只有雪花和北风的声响。

  直到前边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就出现在了这雪白的天地里。

  宋音尘见着云栎潇,立刻满脸惊喜,冲上来就牵住他的手,还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下,完全顾不得边上脸色阴沉不已的羽寒月:“栎潇,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云栎潇哭笑不得,回了句:“我能有什么.....”

  话还未说完,云栎潇突觉心口剧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要把他的心脏搅成碎片。

  这股剧痛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云栎潇连掩饰痛苦都来不及,小脸就已经皱成一团,顷刻间连站都站不住了,直接扑倒在宋音尘的怀里,尔后抱着他的身体,无力地滑跪在地。

  这突然的变故让宋音尘和羽寒月都傻了,宋音尘体内的蛊虫再次躁动起来,他先一步比羽寒月回过神来,赶忙扶住云栎潇,让云栎潇靠在自己怀里。

  只见云栎潇死死攥着胸口染了斑驳血点的衣襟,眼睛紧闭着,睫毛剧烈颤抖,唇色惨白,牙齿死死咬着唇,都咬出了鲜血。

  他平日里受伤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能有现在这番表现,说明是疼得厉害了。

  宋音尘急得眼眶通红,手足无措,只能一直叫喊:“栎潇,你怎么了,栎潇!”

  云栎潇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如同垂死的小鹿,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攥住宋音尘的衣服,在他耳边气若游丝的呢喃:“蛊...蛊虫....别离开我..”

  宋音尘还来不及反应,云栎潇就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把前襟都染成了血红色,尔后就如同死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唤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