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羽寒星后, 云栎潇单手负在腰后拾级而上,胸口突然剧烈一痛,好在宋音尘一直守在楼梯口, 见状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 另一只手还紧紧圈住了他的腰,才避免了他滚下楼梯的悲剧。

  好在这种剧烈的痛苦只是一刹那,现在虽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影响正常走动。

  宋音尘眉头拧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心口有点疼。”云栎潇知道一定是蛊虫又躁动了,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体内的这颗炸弹时不时给他使绊子, 便不再当一回事,“现在已经没事了。”

  宋音尘并未松开他的腰, 维持着和他贴在一起的姿势道:“我看栎潇弟弟就是这段时日太累了, 这羽氏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云栎潇视线向下, 冷冷扫了眼宋音尘箍着他腰的手臂, 宋音尘赶忙松开了他,他这才淡淡下逐客令:“音尘哥哥可以回去了,我沐浴更衣后自会早早歇息。”

  宋音尘自是不会那么听话:“我就在这里守着栎潇弟弟,等你沐浴完,我看着你上榻后再走。你方才都心口疼得差点摔下去, 万一沐浴到一半又晕倒怎么办?我就这么走了可不放心。”

  云栎潇懒得再和宋音尘啰唆,等从浴堂里出来后,见宋音尘还在寝殿内, 云栎潇又说道:“我准备安歇了,音尘哥哥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宋音尘瞅了瞅他的脸, 又得寸进尺道:“我等栎潇弟弟睡下了再走?”

  云栎潇浅浅一笑,这笑容在素白干净的脸上竟显出几丝俏丽来,勾人的凤眼里酝酿起细碎的光:“既然音尘哥哥还不困,那我就找东西陪音尘哥哥玩玩?”

  云栎潇轻轻挥了挥袖子,一只乌黑发亮的幼蝎就从里面飞了出来,直接跳到了宋音尘的肩上,一眨眼就爬到了宋音尘的脖子边上,举起了高高的尾针,针尖闪着森寒的银光。

  宋音尘周身一凛,腰背都挺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他对这只幼蝎可是熟得不能再熟悉了,再看着云栎潇脸上戏谑的表情,就知道云栎潇又开始捉弄他了。

  可现在的他,早不是当初在映天山谷,同云栎潇初相识的宋音尘了。

  云栎潇见宋音尘脸色变了,恶作剧得逞让他有一些高兴,这宋废物果然还是如此胆小好拿捏,于是他施施然开口道:“所以说音尘哥哥以后不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弟弟让你回去就赶紧回去,这样才能保证性命无忧....”

  宋音尘在最初的肢体僵硬后,神色竟然恢复了淡定,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这让云栎潇话说到一半就感觉不对劲,于是住了嘴,仔细打量宋音尘。

  这就发现宋音尘非但没有像从前那般赶紧求饶并且撒腿就跑,反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够清晰闻到彼此身上的花香味。

  宋音尘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蕴含的是气定神闲,他悦耳磁性的声线在耳畔响起,让云栎潇本来隐隐作痛的心变得酥酥麻麻有些痒,就好像蛊虫在其中抖动翅膀一般:“游园会的时候,栎潇弟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

  “只要有人能通过你这毒蝎的考验,便就是你的良人。”

  云栎潇:“.....”

  宋音尘笑容温柔而坚定,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睛,问出一句:“所以,栎潇弟弟这是要考验我吗?”

  云栎潇:“……”

  他不过就是因为宋音尘这个废物一直赖在他的寝殿里不走,所以才想用幼蝎吓吓他,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为什么宋废物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云栎潇性子要强,最是受不得的旁人将他军,于是就扬起头,回应宋音尘的盯视,冷声道:“音尘哥哥最好想清楚,这幼蝎一针扎下去,你可就是生死难料了。”

  宋音尘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笑容略微收下去了些,那双琉璃色的眼瞳透出一种醉人的温柔,以及不容置喙的霸道:“如若你真的想要我性命,我便给你。”

  “我不会问你缘由,更不会同你谈任何条件。”

  “我既选择了喜欢你,就是心甘情愿上了赌桌,筹码就是我的所有。”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输得起,也必定....无怨无悔!”

  云栎潇胸口的酥麻感更为强烈了,他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直到宋音尘的低笑声响起,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听到宋音尘在耳边,用同样的话反问他:“栎潇弟弟想清楚了吗?要不要让我接受考验?”

  云栎潇觉得自己的耳畔和半边脸都好似要烧起来,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避开宋音尘灼热的视线,清了下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这考验哪能随随便便给?!再说音尘哥哥对我还有用,万一你真被幼蝎毒死了,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

  说罢就赶忙伸手把幼蝎招了回来,急着赶人:“音尘哥哥赶紧回去吧,我真是困了。”

  宋音尘直接伸手把云栎潇抱进怀里,抚了下他及腰的黑发,在云栎潇要骂人前松开了:“就知道栎潇弟弟舍不得我死。”

  这废物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要脸??

  云栎潇握紧拳头,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正想给宋音尘另一个眼圈也送去一圈青紫后,宋音尘好似终于识相了,站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往床榻上推:“确实很晚了,栎潇弟弟上榻我就走。”

  等云栎潇坐到榻上,宋音尘果然没再纠缠,而是转身就往楼下走,人影刚从视线里消失,就飘上来一句:“栎潇弟弟,可别把我和那瞿小姐混为一谈啊。”

  知道宋音尘看不见,云栎潇还是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右手托起幼蝎,喃喃说道:“他这是知道即便你扎了他,我也不会让他死。早知道方才就该让你狠狠扎他一脖子,让他痛苦一番,出出气也是好的。”

  幼蝎在他的手心转了一圈,然后对着云栎潇“哐哐”敲了下自己的两只大钳。

  云栎潇眉头轻轻皱起,眸色微沉,不可置信:“你竟然喜欢那个废物?”

  幼蝎又“哐哐”敲了两下大钳,给了肯定的答案。

  云栎潇心浮气躁,直接将它丢到了床角,抱着被子就气鼓鼓地躺下。

  好啊,非但体内的蛊虫叛变,现在连他的幼蝎也要叛变了。

  宋废物凭什么???就凭那张脸长得好看?还是凭那张嘴能言会道???

  他气得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

  羽氏表面风平浪静了两日后,果然在第三日,羽凌威便召集大家一起去大殿议事。

  云栎潇到的时候,羽寒星和羽寒月已经到了。

  短短两日未见,羽凌威看上去明显比之前沧桑了不少,看起来韶夫人红杏出墙这件事给他的打击确实不小。

  见云栎潇到了,羽凌威便沉声道:“相信大家都知道今日我召你们前来的目的,兹事体大,所有相关人等…都要面对面把事情说个清楚。”

  说罢他就对殿外的侍卫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侍卫们就将韶夫人、羽寒阳还有那个奸夫一起押了上来,在殿内正中跪成一排。

  云栎潇瞧了一眼,这韶夫人倒是个硬气的女子,虽然蹲了两日牢狱,现在发丝凌乱,很是狼狈,可不卑不亢,眼神锐利坚定,甚至都无甚慌张。

  羽凌威将一卷书信朝着她扔过去,薄薄的信纸如同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后次第落下,在地上铺成白白的一片,他眼含怒意道:“这些书信我都已经看过了,你的字迹我绝对不会认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韶夫人瞥了眼这满地的书信,非但不心虚,竟还笑了下,才说道:“这些书信确实是我所写,我没什么好否认的。在你借助权势横刀夺爱之前,我和表哥早已私定终生!但我好说也是名门出来的人,绝不会同他无媒苟合。寒阳确实是你的儿子,是羽氏的长子,还希望你能够明辨是非,莫要被小人设计蒙骗!”

  云栎潇微微勾起唇角,手指摸索着柔顺的狐狸尾巴,看着这场好戏。

  看样子韶夫人是知道她红杏出墙的事铁证如山,辩无可辩,想着明曜王朝的民风算是开放,即便女子行不轨之事,按照律法也就是被夫家休离,不会夺其性命,她母家的势力也算大,便有恃无恐,索性就承认了。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舍弃这偌大的羽氏,想通过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做法,撇清关系,保住羽寒阳的身份地位。

  羽寒月听完这一席话,就转身看着她,毫不客气地说:“羽寒阳是不是羽氏的血脉,可不是韶夫人你说的算的!我们今日聚集在此,就是要辨出个清白来。韶夫人倒也不用急着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羽寒阳的瞀視之症是怎么回事,你们又为何隐瞒?”

  “这一切在医案上都有详细记载,今日我们将文老也请来了,可不是信口胡诌诬赖于你们。”

  羽凌威眉心虬结在一起,就没松开过,看了文老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禀报。

  文老走到大殿正中间道:“寒阳公子的瞀視之症,我是在几年前发现的。”

  “当时寒阳公子眼睛不适来医馆诊病,我便瞧了出来,还特地问过韶夫人,韶夫人称她知道此事,还说自己也有瞀視之症,寒阳公子是随了她。”

  “后韶夫人叮嘱我说,府内情况复杂,不想寒阳公子因此被人笑话,叫我万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

  “病人的病症都是病人隐私,我自不会多说,只是记录在了医案里妥善保存。”

  陈述完事实后,文老又补了一句:“瞀視之症是遗传病症,既然韶夫人有此病症,就不能以此作为判断寒阳公子和家主您不是父子的铁证。”

  羽凌威沉默了一阵问道:“所以寒阳也有可能是我的儿子?”

  文老道:“有这个可能。”

  羽寒月没料到文老竟然会这般实事求是,有些恼怒,可又无可奈何,大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安静到掉落一根针怕都能听得见。

  羽寒阳宴席当日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地牢里。

  他娇生惯养从没有吃过苦,地牢两日就把他折腾得落魄不堪。

  再加上突然知晓韶夫人私通,自己很有可能不是羽凌威的孩子,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就连今日也是侍卫们把他给架上大殿的,他根本无力自己行走。

  现在听到文老这般说后,突然就回了魂:“父亲,我一定是你的孩子!母亲说得对,你万万不能被小人蒙骗!他们就是嫉妒我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要同公主成婚以及继承羽氏,才联手搞出这么一个阴谋来陷害我!”

  “你一定要相信我和母亲!”

  在羽寒阳的鬼哭狼嚎中,响起了一串悦耳的笑声,众人回过头去,就见云栎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顶好笑的东西,笑得分外灿烂好看。

  羽凌威非常不悦,狠狠拍了下桌案:“栎潇,这什么场合?你在笑什么?”

  云栎潇缓缓走上前,站到羽寒阳身边,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从我到羽氏的那天起,有一个疑问就一直盘旋在心中。”

  “父亲五官俊朗,威风凛凛,韶夫人天姿国色,倾城之貌,怎的竟会生出...你这么个丑东西?”

  现场众人:“……”

  云栎潇皱着秀气的眉头,凤眼微微睁大,显得分外无辜,望着羽凌威道:“现在总算是有了答案,父亲难道不觉得,他和这位情郎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羽寒阳立马急眼了:“云栎潇!你个小畜生莫要颠倒黑白!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和父亲母亲长得不像了??”

  云栎潇全然不理边上这条疯狗的叫嚣,对羽凌威说道:“文老说的没错,瞀視之症确实算不得铁证。但我有办法,来证明这丑东西绝非父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