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寒星在别院里转了一圈, 又去外面晃荡了一下,找到了好些乡里乡亲,接着就急急忙忙带着他们往后院去了, 边走边和几个小孩儿道:“今天羽氏家主恭迎财神, 大家一会儿看到他,就跟着我说祝福词啊,家主高兴了会赏你们大大的红包。”

  “我们走快点去拿烟火棒,不然等哥哥们抢光了,就来不及了。”

  方才宴席上,羽寒星玩行酒令输给了云栎潇,云栎潇没有再罚她喝酒, 而是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姐姐,老夫人突然去世, 父亲表面无事, 但心里一定难受得紧。”

  “我和寒月哥哥给父亲准备了惊喜,我们会在后面放烟花, 恭祝父亲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财源广进,你去外面多找些人来捧场,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羽寒星最是喜欢这等喜庆热闹之事,加上羽老夫人骤然离世,她心中也一直伤感, 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等她将一大群人都带到后院后,却未能看到云栎潇所说的美丽烟花,反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栎潇和宋音尘并肩站在不远处, 前面的屋内,韶夫人正和一个陌生男子搂在一起, 一脸得仓皇无措。

  她还看到了唇边勾着浅笑的羽寒月,以及背对着她的父亲。

  羽寒星直觉是发生了大事,于是立刻走到云栎潇边上,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云栎潇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能够让羽寒星和身后跟着的一堆人听到:“韶夫人偷人,被抓住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羽寒星怀疑自己的耳朵,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她听不懂。

  这时前方传来的声音攫取了她的注意力,是韶夫人的声音。

  她已经松开了那个男子,佯装镇定,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是我的表哥,不日前才到的金陵,托我给安排个差事而已。”

  “凌威,我是觉得这等小事不用惊动于你,但家里又催得急,所以才将表哥叫到这里来,方才就是在和他说这事呢。”

  “表哥同我多年未见,又听闻我愿意出手相助,激动不已才抱了抱我,是我们的不是,不该这么逾矩,叫人误会了。”

  “至于私下里叫声爹的那句话,寒月怕是听岔了,我这表哥一直膝下无子,家里就想着让寒阳认他做干爹,以后也能有人养老送终,这事我也是准备后面同你商量了再决定的。”

  羽凌威听完韶夫人这通话,继续沉默着,羽寒月站在一边,毫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韶夫人还真是谎话张口就来,听得我忍不住发笑。”

  “韶夫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在前院饮宴饮得好好的,怎会知道你偷溜出来,在这里私会情郎?”

  “更是那么凑巧的,一来就听到了羽寒阳身世的秘密?”

  韶夫人脸色煞白,紧张和窒息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我见你借口离席,便告知了父亲你要和情郎见面,我们是跟随你而来的。”羽寒月说完,便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卷书信,眼底的嘲讽犹如实质,将它们递到了羽凌威的手里,“父亲,这是韶夫人和情郎私通的密信,足已证明我所言非虚!”

  韶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要冲上来抢那卷书信,其他事情她总能找到借口掰扯,也能赌一把,只要羽凌威愿意相信她,她便能够绝处逢生。

  可这些密信若是落入了羽凌威手里,那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只是可惜了她虽然武功不俗,但全然不是羽寒月的对手,没有几招就被羽寒月给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羽凌威低下头看着手里这卷东西,藏在衣袖里的手有些发颤,最终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它们,只是厉声命令道:“把人带回去,立刻回羽氏!”

  *

  羽氏.雪梅园。

  乌黑夜空里星光点点闪烁,羽寒月将云栎潇送到门外后,便柔声嘱咐道:“父亲已经下令将他们都关进了地牢,恐怕是因为事发突然,他太过震惊,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你回去之后就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后面还有得忙。”

  云栎潇微微点头,正要进去之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身拉住羽寒月,凑近他耳朵道:“哥哥这两日要密切关注牢里的动向,如若发现他们想要向宫里求助,千万要阻拦下来。”

  羽寒月不理解:“为何?即便宫里接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出了这样的丑事,无论如何羽寒阳都同家主的位置无缘了,我们又何须如此紧张?”

  云栎潇手指碾转着腰间的狐狸尾巴,认真分析道:“这次的事发生在羽氏别院,父亲还下令封口,所以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去,更不会惊动宫里。”

  “年节就快过了,不日后皇帝陛下就会恢复早朝。”

  “羽老夫人走得突然,再拖下去就是三年孝期,皇帝陛下的身体每况日下,立储之事也迫在眉睫。”

  “我料想二皇子多半会旧事重提,让皇帝陛下下旨赐婚,来加强羽寒阳和自己母家的势力。”

  “公主殿下刚及笄,年纪尚小,重要的是先定下婚约,这正式成婚,等过了三年孝期再办也是不打紧的。”

  羽寒月顺着云栎潇的思路往下走,眉头拧紧了:“栎潇弟弟的意思是....”

  云栎潇继续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封锁消息,短不过三日,多不过五天,这桩丑事也会传遍金陵城的,所以哥哥只需要这两日里,阻止他们向宫里传递消息即可。”

  “李初雪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必定是想给她安排个最稳妥的婚事。哥哥细想,在即将下旨赐婚之时,知晓这样的荒唐事,难道皇帝陛下不会龙颜大怒?不会因此迁怒二皇子行事莽撞,差点断送亲妹妹一生的幸福?”

  “如若三皇子还能适当地说上几句‘好’话,恐怕皇帝陛下还会怀疑,二皇子是在明知道有这等丑事的情况下,为了保自己表弟以及姨母性命,巩固自己母家势力,争取夺嫡的胜算,才这般打时间差,趁宫里还没听到风声,急于促成这皇家联姻吧?”

  “毕竟天子一言九鼎,圣旨一旦下了,可就难以转圜了。”

  “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陛下一旦这么想了,那二皇子便逃脱不了包庇纵容之罪!”

  羽寒月细想了下,心惊的同时,也不得不认同:“栎潇弟弟思维缜密,一旦事情发展成那样,二皇子和贵妃为了不失圣心,恐怕只能选择同他们撇清关系来自保,不可能再向皇帝陛下求情了。”

  云栎潇浅浅笑了,一双凤眸却沉静如水:“韶夫人毕竟是贵妃亲妹,虽说这样的丑事确实让人脸上无光,但父亲毕竟不是皇亲国戚,也不在朝堂领职,说到底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凭借贵妃和二皇子的权势地位,为他们挣一条活路还是轻而易举的,届时羽寒阳就算失去了继承家主的资格,在这金陵城无立足之地,也能和自己的父母远走高飞,安稳度日。”

  “想必哥哥,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所以,自然是要先一步斩断他们的靠山啊。”

  羽寒月眼神微沉,随即轻声道:“我会书信给三皇子告知此事,以他的聪慧,一定会让二皇子碰一鼻子灰。”

  该说的说完了,正要各自离开,羽寒月又转身叫住了云栎潇,看着云栎潇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缓缓说道:“栎潇,你这般聪明,我开始有些害怕了。”

  云栎潇似笑非笑地问:“哥哥怕什么?”

  羽寒月盯着云栎潇含着笑意的眼睛:“害怕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这样不知不觉地踏入你设置的陷阱,等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万劫不复?”

  云栎潇并没有否认这个可能,反倒是笑得更开了,就像晨起的太阳般灿烂:“所以哥哥要时时刻刻小心,莫要惹我不高兴啊。”

  羽寒月愣怔了下,似是没想到云栎潇会是这么一个回答,尔后无奈地笑了下:“快进去吧,外头风大,仔细着凉。”

  “哥哥不会再让你不高兴的。”

  *

  云栎潇穿过漂亮的雪梅树,进入星云殿,已经在里面团团转了许久的宋音尘立刻迎上来:“栎潇弟弟,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早知道我就不去了,你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我一个外人在场多尴尬。”

  云栎潇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嬉笑着说道:“音尘哥哥这般爱看热闹之人,怎么这点事就觉得尴尬了?你往日混迹青楼,难道没见过正牌夫人过来捉奸大闹这般的戏码?只不过现在被戴绿帽的人,变成了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罢了。”

  宋音尘眉头一拧,尔后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喋喋不休:“往日在藏香阁,这样的事自然是司空见惯,可那地儿本来就是寻欢作乐的,我看戏看得再热闹,也没所谓。”

  “可今儿是你们羽氏出了这样的事,我一宋氏之人难道不该尴尬?你没见羽凌威气急败坏离开之前,那瞪过来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人灭口一般。”

  云栎潇右手握拳抵着唇,忍不住笑,直到见月影拿了盘早膳时见过的绿豆糕来,才止住笑,拿起一块道:“今日在场那么多人,尽管父亲已经警告他们不许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你不说,这桩丑事不出几日,就会传遍整个金陵城的。”

  “所以音尘哥哥放心,你不会被杀人灭口的。”

  “如果父亲非要杀你,我护着你还不行吗?”

  宋音尘想了想,反正他今日已经见识了羽氏的内斗,再装置身事外也没有意义,不如借此更进一步和云栎潇拉近距离,让这小疯子同自己再多说一些真心话,于是将心中盘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来:“我那是开个玩笑,羽凌威再生气也不会拿我这宋氏的人开刀。”

  “可是栎潇弟弟,羽寒阳倒台了,羽寒月就是名正言顺的羽氏继承人了,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云栎潇低垂着眼睫,视线好似在手里那美味的绿豆糕上,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时之间,屋内静的只听得到外面的风声。

  好一会儿后,云栎潇才缓缓抬起眼,浓睫如蝶翼般展开,星辰般的眼眸裹着笑意,熠熠生辉,他只是轻轻反问一句:“谁说羽寒阳倒台了,羽寒月就是家主了?”

  宋音尘正不解云栎潇这句话的意思,门就被敲响了,墨染在门外道:“少主,寒星小姐来了。”

  云栎潇对着宋音尘挑了下眉,低声道:“音尘哥哥先去我的寝殿避一避,不然我这姐姐一会儿发起火来,见你一个外人在此处,指不定第一个挨揍的就是你。”

  宋音尘:“……”

  等到宋音尘上了楼,云栎潇才沉声道:“进来。”

  房门打开后,果见羽寒星面色不善地进来了,等到墨染把门关上后,羽寒星凶巴巴地开口:“栎潇弟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云栎潇扬着笑,坦然道:“寒星姐姐是说今夜我利用你,去叫了一大堆人来看笑话的事吗?”

  羽寒星似乎没想到云栎潇这般有恃无恐地承认了戏耍她,连一丝的歉意都没有,怒气攻心,嗓门立刻拔高了:“是你跟我说,今夜为父亲准备了很大的惊喜,叫我赶紧去多叫些人一起凑热闹!我万万没想到,你是为了让大家一起看我们羽氏的笑话!”

  “栎潇,我这个做姐姐的,虽然同你和寒月不算多亲近。但自小到大,我自问对你们还是很不错的。寒月年幼丧母在府里挨欺负的时候,我和母亲没有少帮他,你先前被奶奶罚羽雷鞭之刑,也是我向奶奶求情的!”

  “你们平日里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为了那个家主的位置斗来斗去,我全都不管,也不会偏袒谁,为何这次你们要主动拖我下水?”

  云栎潇单手托着腮,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面颊,看着羽寒星气恨受伤的眼神,收起了笑容,一脸的冷酷严肃,连声音都冷淡了不少:“即便羽寒阳是羽氏血脉,寒星姐姐当真觉得,羽寒阳当的这家主吗?”

  羽寒星愣了一下,接着避开了云栎潇的眼神:“你什么意思?”

  云栎潇毫不留情地揭穿羽寒星:“其实姐姐心里清楚得很,这羽寒阳不过是个废物,若不是倚仗着父亲的宠爱,他根本就没资格继承羽氏。”

  “我知道大夫人一直不让你参与府内的权力斗争,毕竟她是皇帝陛下的亲妹,无论这羽氏怎样,料想也没人敢为难你们母女。可姐姐想过没有?羽氏现已掌管天下神兵利器,甚至皇城的军队都要用我们研制的兵器,如若家主其心不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羽寒星语塞了:“我....”

  云栎潇说到此处,竟隐隐有了些怒气:“姐姐多年来秉持着不争不抢,淡泊名利的处世之道,看不上我们为区区家主之位就干尽乌七八糟的事,可在我看来,姐姐不过是自扫门前雪,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负责任罢了!”

  “姐姐是羽氏嫡女,却从来没有认清自己肩上的责任,整日只想着同金陵城内那些世家小姐游园赏花,闲聊八卦。”

  “寒星姐姐在斥责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