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栎潇从前没有耳朵红这样的毛病, 因而听到宋音尘这般问以后,心中不由一惊,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废物抓住自己的蹩脚, 立即嘴硬否认:“我无事为何会耳朵红?音尘哥哥莫要借着这里没有镜子, 就信口诬赖于我。”

  宋音尘这时也算恢复了些理智,知道云栎潇断不会承认自己经不起逗弄,被这一两句话就整得面红耳赤,为免于再次挨揍,他赶紧转移话题:“开个玩笑,栎潇弟弟别在意,这绿豆糕好吃吗?”

  云栎潇巴不得别再纠缠于他耳朵红不红这件事, 于是借坡下驴,细细品味了下后, 竟发现这绿豆糕还真挺好吃的, 于是冷声道:“还行。”

  宋音尘见云栎潇喜欢,心中一喜, 又见这年节快过去了, 云栎潇从大年初一就忙到昨日没能停歇,就想着带云栎潇出去玩玩,放松下身心,于是试探着问道:“栎潇弟弟今日有什么安排?如若没有,不如哥哥带你出去逛逛。”

  云栎潇罕见的没有讥讽宋音尘满脑袋只知道吃喝玩乐, 反倒是抿了口茶,笑得意味深长,轻声命令道:“今晚会有顶好玩的事, 音尘哥哥同我一起去便是。”

  宋音尘肢体先于思考,立即点了头。

  “羽氏虽是江湖世家, 可说到底也是贩卖兵器的。”云栎潇又拿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咬了口道,“这从商的人,自然最是恭敬财神爷了,往年的年初五,羽氏都会一早就开始筹备迎财神的典仪,不过今年恰逢羽老夫人新丧,这红白之事当不宜相冲,以免不吉利。”

  “不过一年初始的敬天酬神,决定了往后一年的风水,又不能错过,是以家主他们一早便去了郊外最大的庙宇参加主持法会,晚间还会在边上的羽氏别院设置家宴。”

  “音尘哥哥是我们羽氏的贵客,家主希望你一同前往,故而派我来邀请你。”

  逢年过节的寻常饮宴,宋音尘自是没必要推拒,可是他见云栎潇这一脸不同于往常的笑容,心里经不住的发怵,总怀疑这锱铢必较的小疯子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来报复他昨日告白“调戏”之仇。

  宋音尘正这般想着,云栎潇已经起了身,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更为灿烂:“音尘哥哥可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出席饮宴,自然是要穿得漂亮些,不然我瞧着会不太畅快。”

  宋音尘:“.....”

  穿得扎眼更容易成为目标是不是?他不去了行不行?

  *

  金陵城郊外.羽氏别院。

  这里比不得金陵城中热闹,可也因着人少,反倒更显出周遭的景致。

  冬日树桠都是光秃秃的,百姓们便在枝头挂上了好些红灯笼,将这些树变成了漂亮的灯笼树,闪着一团团红色的暖光。

  空旷的街头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瞧着步履匆匆的模样,应该是急着回去阖家团圆,还有小孩子们提着各种造型的小灯笼嬉戏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更添喜气。

  云栎潇和宋音尘刚到厢房,羽凌威一见着宋音尘便招呼他过去,好声寒暄起来。

  不外乎就是羽老夫人过世的突然,宋音尘在羽氏的第一个年节,他们都不得空好好招待他,很是歉意之类的话。

  宋音尘暂且离开了,云栎潇便得了空,就去到羽寒月身边,听到他低声问:“人可见着了?”

  云栎潇压低声音回道:“自是见着了,装扮成了小厮,进后厨帮忙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羽寒月今日心情甚好,又见云栎潇一身红衣,更衬得乌发如墨,肤白胜雪,眉宇精致,身上浅浅的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心念一动,就伸手把云栎潇往自己怀里带了下,宠溺着在他耳边道:“一会儿好好吃饭,今夜会很长,别到时候饿着肚子。”

  云栎潇回了个笑容,就离开准备入座,转身的时候心口就一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料想又是体内的蛊虫不满他和旁人肢体亲近,给了他一记警告。

  真是麻烦。

  等羽寒阳这事了了,他一定要好好研究对付这蛊虫的方法!

  宋音尘贵为宋氏少主,自小到大没少参加过这等宴席,但跟着云栎潇一起吃席,无论多少次都不嫌多。

  开席后,他就一直黏在云栎潇边上,还把小厮丫鬟的活全干了,就差直接将饭喂进云栎潇的嘴里。

  羽凌威对此颇为满意,还故意刺激羽寒月,试图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低声道:“栎潇做得不错,我看那宋音尘挺喜欢他的。”

  羽寒月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回道:“是,父亲,这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更能聊得上话。”

  说完以后,他的眼底就划过一丝戾气,越看这宋音尘越是碍眼!

  这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不知道避嫌,他的栎潇没有手吗?用得着他这般殷勤地端茶送水还夹菜?

  他已经不止一次警告过宋音尘,离云栎潇远点,如此看来,这登徒子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若不是现在人多眼杂,他早就出手教训宋音尘了!

  坐在对面的云栎潇自是不知道羽凌威和羽寒月之间起的这个插曲,他只是看到小厮们开始上佛跳墙了,眼底便有了笑意,凑近宋音尘耳边道:“哥哥,好戏将要开始了,这道菜你可一定要好好品味。”

  宋音尘立刻正襟危坐,见小厮把一个鹅黄色的汤盅放到他面前,仿佛放下的是一颗火雷。

  宋音尘本能不想碰这个东西,但又不想被云栎潇取笑自己怂,犹疑了一下,半个身子都和这个汤盅拉开了老大的距离后,才伸手打开盖子,就算里面突然窜出什么张牙舞爪的毒虫蛇蚁,他也能立刻躲开。

  出乎意料的是,汤盅里除了冒出袅袅热气外,并没有事发生,不过宋音尘没有放松警惕,虽然没有活的害人之物,说不定有煮熟了的尸体呢。

  这小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往汤盅里瞥了一眼,随即英挺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比看到蛇虫鼠蚁的尸体还不可置信,他赶紧用汤勺搅动了老半天,心中不停嘀咕起来: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佛跳墙吗?小疯子是不是瞧不起他?觉得他没吃过不识货?还是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无论如何,宋音尘都不打算碰这盅东西,并且还要认真同云栎潇解释一下,他这个宋氏少主虽没有出过映天山,可还是见过世面的。

  可侧过头来,却见云栎潇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不像是要故意捉弄他的样子,反而是认真地盯着对面之人。

  宋音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坐得是羽寒阳和韶夫人。

  本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可当边上的小厮开始给韶夫人上菜后,韶夫人的脸色刹时就变得很难看。

  虽说也只是短短一瞬就恢复如常了,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和先前全然不同,眼神一直在飘忽,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了。

  宋音尘这才意识到,恐怕是他误会了。

  从云栎潇方才的话结合现在的行为,那所谓的好戏多半是和韶夫人有关,他还像是提前预知到了韶夫人会有如此反应,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是到底是什么好戏,会让云栎潇这般认真,宋音尘是完全猜不出头绪,又不方便询问,只能耐着性子硬等下去。

  可等到酒过三巡,宴席接近尾声,都再无异常,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宋音尘的错觉,云栎潇都已经同羽寒星开始玩起了行酒令,一整个不亦乐乎。

  羽寒星又输了一局,正不服气地准备自罚三杯,云栎潇却轻轻按下了她的酒盏,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尔后低声同羽寒星咬起了耳朵。

  宋音尘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羽寒星的表情逐渐兴奋,频频点头,还掩唇偷笑。

  云栎潇说完后,就起身准备出门,还冲着羽寒月的方向点了点头。

  宋音尘知道那所谓的好戏终于要开始了,正想找借口跟上云栎潇,就见他转过头来,笑着邀请道:“音尘哥哥,我酒多了,心口有点闷,陪我一起出去透透气吧。”

  *

  羽氏别院.后院书房。

  所有人此刻都在前院忙着,是以这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完美掩盖了屋内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韶夫人又生气又紧张,低声呵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早给你传信过,说近日羽氏正逢多事之秋,我出不来,所以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站在韶夫人面前的男子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低声下气解释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便出来,可早上听说你们去了边上的庙宇,我左右闲来无事,便想着跟过来,能远远瞧你一眼也行,没想到这庙今日不让进。”

  “本准备回去了,经过这别院的时候,府内的管家正在问边上的乡里乡亲,说是羽凌威今晚要在这设宴,这别院平日没几个人,一时忙不过来,如果有愿意帮忙的,都给一个大红包,我便借机混了进来。”

  “我只是想借机瞧你几眼便心满意足了。”

  “毕竟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发誓我绝没有别的意思,我出了这门马上就离开!”

  韶夫人见男子急的面红耳赤的模样,气消了一大半,温声开口:“确也怪不得你,本只要等到皇帝陛下下旨,寒阳同公主成了婚,顺利登上家主之位。我便可以设个局离开羽氏,暗中同你远走高飞,从此天高海阔,再无任何人能够阻碍我们。”

  “谁曾想,羽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骤然离世,你我私奔之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还得委屈你,再多等些时日。”

  男子听韶夫人这般说,便激动地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说话都有些颤抖:“我都等了那么久了,又何惧再多等两年??只是委屈了你,还要同那个不爱的男人虚与委蛇好些时日。”

  韶夫人在所爱之人怀里,声音柔情似水:“何谈委屈?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寒阳。”

  男子沉默了下,有不甘,也有认命:“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还可怜的成了残废,自然是要为他谋求最好的前途,做那羽凌威的孩子总比做我的孩子强。”

  韶夫人紧紧拥住男子,啜泣着道:“你放心,来日方长,等寒阳彻底控制住羽氏,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就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都告诉他。”

  “就算这辈子他不能认祖归宗,私下里总要让他叫你一声爹.....”

  韶夫人话还未说完,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外突然亮如白昼,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倏然将她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扯下:“好一个私下里总是要叫你一声爹。”

  房门被用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人的心上,让人惊惧不已。

  羽寒月脸上挂着冷笑,眼底带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韶夫人,若非今日亲耳所闻,真不知原来我们羽氏,竟然是如此可笑的一个冤大头啊。”

  韶夫人脸色惨白,一时之间做不了任何反应,只能僵立在原地,然后就见羽寒月往边上踏了一步,紧接着羽凌威的脸,如同地狱里最让人胆寒的十殿阎罗,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