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栎潇正要和羽寒月商量正事, 突然冒出这么一位莫名其妙的姑娘,他就差没直接赏她一个白眼逼退她了,正准备开口拒绝, 蓦得前方有两道冷冽的目光向这里射来。

  他本就一直接触毒虫毒物, 对危险的感觉比旁人敏锐得多,立刻抬眸向那个方向看去,便见到羽寒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云栎潇:“……”

  这时才想到,今日前来的世家小姐都是羽寒星平日里交好的小姐妹,碍于他这位姐姐那河东狮吼的嗓门,云栎潇立即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细心解释道:“这位姑娘, 我正有要事要和兄长商量,所以不得空去游湖赏花, 不如你找那边那位....”

  云栎潇刚想把这个麻烦丢给一向喜欢风花雪月的宋音尘, 羽寒星却已经出口打断:“栎潇弟弟,人家姑娘好意邀请, 本就是来赏花放松的, 谈什么要事?快去吧!”

  羽寒星这么一开口,连羽寒月都不好说反话,于是也扬起笑容温柔道:“栎潇,你先去吧,有什么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们容后再说。”

  于是云栎潇只得压下心头的火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着这位姑娘道:“还麻烦姑娘带路了。”

  等到云栎潇同那位姑娘离去后, 羽寒星急步跟上,还不忘疯狂眨眼, 招呼羽寒月和宋音尘一起:“快跟上,不然错过了好戏,可别说姐姐我没想着你们。”

  *

  云栎潇跟着这姑娘一路前去,公主府非常的大,有一片偌大的人工湖,湖边还有两艘船,瞧着分外精巧雅致,看样子这位姑娘所说的游湖赏花,确实很可行。

  云栎潇跟着这位姑娘上船后,便施施然地坐到了船舱的正中,那位姑娘盯着云栎潇好几眼,见他还不为所动,于是道:“栎潇公子,这公主府我来过好几次,湖心的景观甚美,不若我们将这船划到湖心去吧?”

  云栎潇这才明白这位姑娘方才为何向他使眼色,原来是想要叫他划船到湖心。

  云栎潇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气,看这姑娘横竖都不顺眼,正好借此撒气,于是他挂起天真无邪地笑容道:“小姐,栎潇自小就恐水,从来未曾游过湖。方才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忍拒绝,怕下了美人面子,叫美人伤心,这才答应了小姐的请求。”

  “可这船桨太靠近湖面,我瞧着就有些害怕,只能坐在这船舱之中,距离水面远一些,才不会导致恐水症发作。”

  “不过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千小姐划船,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被我那姐姐知道还要一顿责备。不若我们就不要去湖心了,坐在这里观赏风景,也是一桩美事。”

  “搅了小姐的雅兴,栎潇实在抱歉。”

  这世家小姐邀请云栎潇来游湖,其实就是端着想和云栎潇定情的心思来的。

  她在宋音歌的婚宴上就瞧上了这云栎潇,回到金陵后便日思夜盼着此次园游会,今日到了公主府,见其他世家小姐还端着架子,不肯主动,便打算先下手为强,这湖心远离人群,很是清静,正是她选择的完美告白之地。

  方才她见云栎潇明明答应了一起游湖赏花,上了船却不打算划船带她出湖,心里还颇为奇怪。

  等到云栎潇这一通解释后,她便疑虑尽消,看来羽寒星说她这个宝贝弟弟,自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所言非虚。

  非但恐水,还不会划船。

  她家里世代都是武将,兄长更是三皇子手下得力的副统领,划船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于是笑着道:“没想到公子竟有这样的难言之隐,公子能坦诚的告诉我,我就很高兴了。没关系,虽然我也有些怕水,但没有公子那般厉害,我来划船便是。”

  说罢便坐到船头开始卖力地划船,云栎潇看着这位姑娘为达目的竟然连这样的差事都肯干,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怕自己真的失态,便立刻侧头望向周边的美景。

  这不算大的小船并不难掌控,因而虽说是个姑娘在划船,但船很快就动了起来,远离了岸边,向湖心游去。

  只见湖水绿如翡翠,波光粼粼,整个公主府的亭台楼阁以及湖泊的沿岸,都摆满了各色的花卉,如同雨后醉人的彩虹,让人百看不厌。

  这般自然壮阔的景色,确实是金陵城中难得一见的美景,难怪这园游会年年都要举办了。

  岸上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嬉笑出声,更显这方人间乐土,让人为之向往。

  云栎潇的视线轻轻扫过岸上的人,漆黑的瞳孔一凛,比这湖底还要深不可测。

  这个年节恐怕是风云起时,这些世家子弟最后欢乐的时光了。

  皇帝陛下身子每况愈下,日后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这里面有多少昔日的好友即将反目,成为永世仇敌,又有多少人将身陷囹圄,丢掉性命,天人永隔。

  皆不由他们所预测,更不由他们所选择。

  那时,他们是否还会忆起今日这般欢乐的情景?即便忆起,又会带着怎样的心情呢?

  云栎潇这般细细思索着,船就划到了湖心,听到身旁起了脚步声,云栎潇便回过头来,只见那位姑娘也已经进入了这船舱之中,脸上还挂着一抹害羞的笑,坐在了他的对面,很明显是是有话要说.....

  *

  岸边,廊桥上。

  羽寒星正举着一个望远镜盯着湖心的船,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摆明了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羽寒月虽和羽寒星不算关系甚密,但因着羽寒星一直避开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她们母女俩又一贯菩萨心肠,自小到大的也帮过他不少,才让他度过了儿时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以他和羽寒星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少,对羽寒星还是相对了解的。

  见她现在这般表情,就知道有幺蛾子,于是道:“你方才阻止栎潇拒绝这瞿天姝,我还以为你是有意撮合他们,但见你现在的表情,我确信我应该是想错了。”

  羽寒星斜睨了羽寒月一眼,笑着道:“果然是瞒不过你!”

  “我是有意想让栎潇弟弟觅得一份良缘,可不包括这瞿天姝!”

  “她就同她那位哥哥一样,平日里借着她哥哥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一直在我们姐妹团里作威作福,要不是母亲整日叮嘱我不要在外惹是生非,我早就想给她教训了。”

  “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今儿还装成小家碧玉,我方才见她那娇羞的模样就想吐!”

  “她既敢主动招惹栎潇弟弟,我自然是乐见栎潇弟弟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还招呼了姐妹团的人都赶紧过来,莫要错过了这大快人心的时刻。”

  羽寒月轻轻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这做姐姐的,自己不敢惹是生非,就推宝贝弟弟去?”

  羽寒星将望远镜换了只眼睛继续观察,不以为然道:“我虽不参与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可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据说这瞿天宸三番两次的当众坑害栎潇弟弟,和栎潇弟弟早就水火不容,我给个机会让栎潇弟弟打下瞿天宸的脸,栎潇弟弟肯定也乐意啊!”

  “再说是这瞿天姝自己找上门来的,强扭的瓜不甜,届时表白被拒,成了这金陵城中的笑话,怪得了谁?”

  宋音尘苦着一张脸开口了,声音凉凉道:“寒星小姐,我和寒月兄担心的不是栎潇会受到什么迫害,而是假若他出手失了分寸...”

  “毕竟栎潇长得是人畜无害,可他的性子你多少还是清楚的,为保性命无虞,普通人最好是不要太接近他为好,更何况还是一个哥哥同他有些仇怨的纤弱女流...”

  “届时要是真惹出什么大事,可怎么办?”

  羽寒星本来还得意洋洋的神色,瞬间变得愁云惨雾,她马上抓住羽寒月,紧张兮兮地问道:“宋公子说的有些道理,是我疏忽了,现在怎么办?”

  “栎潇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会怒从心起直接毒死她吧?我可是听说瞿天宸最钟爱的那个小妾,不日前就是被栎潇给毒死的。”

  羽寒月扶了扶额,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那种惨剧发生。”

  羽寒星倒吸一口冷气:“.....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怎么听你这般回答,是真有这种可能???”

  宋音尘凉凉道:“怎么没可能?他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你觉得谁能发现得了?不过寒星小姐确实不必过于忧虑,因为以栎潇的聪明才智,即便下了毒,也不会在这园游会上让那姑娘当场毙命,所以应当也查不到羽氏头上。”

  羽寒星紧紧抱住脑袋,圆脸拧作一团,嘴唇疯狂颤抖:“我只是想给这瞿天姝一个教训,可没想要她性命,听听你们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

  湖水轻轻荡漾,小船也有节奏的微微摇曳,含着冬日冷冽草木香的微风吹来,带起丝丝凉意。

  瞿天姝从兜里拿出一枚香囊,娇羞着要递给云栎潇:“这是我花了一个月,亲手为公子缝制的,里面的香料我取了公子最爱的梅花,细磨成粉,香气淡雅宜人,很适合公子。”

  她边说还边摩挲了下香囊上的图案,声音轻了几分:“只是我在刺绣方面不算擅长,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云栎潇瞥了眼这香囊,底色是藕粉色的,上面绣了一对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绣工非常了得,可见这姑娘着实是谦虚了。

  云栎潇想到在东乔镇的时候,也见有个姑娘送香囊给宋音尘,看样子这姑娘们表达爱慕的方式,大约都逃不脱送香囊这件事。

  云栎潇虽是不喜这姑娘打断他向羽寒月说要事,但也不至于轻视姑娘家的一片心意,只不过他对男女之事确无兴趣,于是没有伸手接这香囊,开始委婉拒绝:“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就收姑娘的礼物,总是不大妥当....”

  哪知道这姑娘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用意,赶忙说道:“是我疏忽了,竟一直未向公子表明身份,小女瞿天姝,是骁骑营左副统领瞿天宸的亲妹。”

  云栎潇听完这句自我介绍,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随即眼眸微微眯起,唇边的笑意更甚了。

  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这姑娘竟然是那瞿天宸的妹妹。

  这瞿天宸整日找他麻烦,大约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自己的亲妹竟会自降世家小姐的身份,不顾姑娘家的矜持,主动相约男子到湖中心来表白吧?

  约的还是他!

  云栎潇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再者哥哥造的孽欠的债,妹妹帮着偿还,也没什么不对,于是便将本要拒绝的话收了回去,起了捉弄对方的心思。

  他还是未接那个香囊,但转而开口说道:“姑娘正值芳龄,你的意思栎潇心中明白。”

  “栎潇并不是那种眼高于顶之人,只要求枕边人温雅善良,细致妥帖便可。”

  “只是到底是婚姻大事,也不能仅凭栎潇一人擅自决定。”

  “我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伙伴,只要它能够接受姑娘,栎潇就愿意接受姑娘亲手制得这香囊,全了姑娘的心意。”

  那瞿天姝的表情瞬间变得惊喜万分,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这云栎潇是羽氏尊贵的少主,为人又是这般清冷如雪,就如同天边的神明,还善制毒用毒,心性难以捉摸,她相信这也是其他世家小姐今日见着他时,只敢远观而不敢贸然亲近的主要原因。

  但她自从在宋音歌婚宴上见到云栎潇后,就日思夜想,根本无法忘怀,于是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才鼓起巨大的勇气主动邀约,只是想获得一个可以结识他的机会。

  未曾想他非但同意了,还有意要和她定下终生之约。

  虽说听他话里的意思,还不是即刻答应,但所谓的认可,不外乎就是家人的同意罢了,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姐姐羽寒星。

  这羽寒星今日带云栎潇前来,本就是想为他寻个合适的名门贵女,只要云栎潇喜欢,那羽寒星还能当众反对不成?

  于是她赶忙道:“不知栎潇公子那位伙伴在哪里,可否带我见见?小女有自信,一定会博得她的认可!”

  云栎潇浅浅笑了,低头把玩了下宋音尘送的那条狐狸尾巴:“它就在这儿,一直和我形影不离。”

  云栎潇这话说完,瞿天姝立刻一脸茫然,这整个湖心只有他们一艘船,哪还有旁人?

  瞿天姝刚想道出心中疑惑,只见云栎潇的肩头冉冉升起了一只黑黢黢的东西,等到这个东西完全爬上来,展现出了全貌,才发现是一只毒蝎,那两只尖利恐怖的大螯示威般地夹了夹,发出“哐哐”的响声,颇为刺耳渗人。

  这只毒蝎只在云栎潇肩头停留了一瞬,然后就一跃而下,精准地跳到了他们之间的桌上,迅疾爬到了这瞿天姝面前。

  瞿天姝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接着就听到云栎潇缓缓道:“小姐也知道我喜欢制毒,所以要成为我的枕边人,就要通过它的考验。”

  “如若你让它扎你一下,而你没有中毒身亡,便说明它喜欢你,不想杀你,那小姐便是栎潇的良人了。”

  那双漆黑的瞳孔裹挟着冰寒之气,淡淡问道:“小姐可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