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泠的一切都是盛焚周教会的, 怎么叫,怎么动,怎么哭, 怎么骚, 都完美符合盛焚周的喜好,床下一个清纯腼腆,一个禁欲成熟,上了床,门一关,像是一场优雅虚伪的舞台剧落了幕,高楼外灯红酒绿一亮, 舞台剧的幕布再一次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无法隐藏的, 被月光圣洁笼盖也遮掩不住的粗|俗野蛮, 清纯的变得骚浪,禁欲的变得凶猛, 他们太过契合了, 这两年来鼻息相交,耳鬓厮磨带来的不止是观泠对盛焚周的畏惧,更多是渴求。

  这个男人能给他一切。

  观泠哭着抱住盛焚周的脖子,嗅着这个男人的气味,心脏剧烈滚烫, 空洞的躯体被熟悉的滋味填满,他明白这是盛焚意给不了他的,盛焚意从来不和他做到这一步, 有时候接吻对盛焚意而言都像是最高限度的亲昵,这令观泠难受极了, 可盛焚周只会让他在痛苦里爽。

  他抬高脸,主动吻上盛焚周的唇,盛焚周任由他吻,他吻得很轻,从唇吻到了盛焚周的喉结,喉结是男人的致命弱点,可盛焚周没有阻止,他愈发大胆,小心翼翼地张嘴,含住了前夫的喉结细细地舔,沿着青筋的走向一直舔到了锁骨,锁骨余下被全然系上的衬衫扣子遮住,他攥着盛焚周脖颈处的西装领带,将这黑色领带扯得很紧,像势必要让盛焚周窒息而死。

  可他力气太小了,比起反杀,这更像是兔子在试探猎人会不会伤害它。

  猎人笑了笑,猎人的掌心摩挲着兔子湿红的脸颊,兔子浑身都发软,香甜美味极了,这是刚生育不久的丰腴兔子,眉眼水波似的晃啊晃,是失神后的涣散,也是一年前没有的温柔与多情。

  更骚了。

  猎人凑在兔子耳边说:“盛焚意能让你这么爽吗?”

  观泠脸色刷一下子变白了,他掌心撑着床,五指发颤地要去捂住盛焚周的嘴,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盛焚意的名字。

  “别、别说他……”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他对你告白了吗?你接受了吗?你要和他结婚吗?可是你刚和我离婚不久,你的孩子要管他叫继父呢?还是爸爸?你的孩子叫什么呢?他又该姓什么呢?”

  “盛焚周!”

  “你和他睡过了吗?”盛焚周一把拽起观泠,把观泠压在落地窗前,他掐着观泠的腰,让观泠被迫俯身看这顶楼繁华下的高楼密布,这里是北城最傲慢最奢靡的地方,而顶楼则是权力者的天堂,是销金窟,是国王领域,盛焚周西装革履没有任何失态,可观泠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吊带裙,裙子还被撕烂了,什么也遮不住。

  这件裙子被他穿在最里面,他从盛焚意的家里出来时,在裙子外面穿上了一件高领毛衣,一件驼色大衣,来到酒店,站在盛焚周面前,他又一件一件脱掉,留下这件不堪的裙子供盛焚周玩|弄。

  “没……我也没和他,在一起。”观泠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他胳膊撑着玻璃,腿一软要跪下了。

  盛焚周单手从他膝盖弯下抄过来,把他悬空着抱了起来,观泠尖叫出声,听见盛焚周对他如训诫似的问:“怎么,和我离婚一年了,和他住在一起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那么浪,没有半夜去爬他的床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观泠喘息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委屈般地说:“你说过,这一次结束后,就不会伤害我的宝宝的……你做就好了啊……为什么,问这些,我不要理你、不理你……”

  “好,不理我,你讨厌我,我知道。”盛焚周居高临下,他闷笑着垂下一双狭长沉默的蛇眼,眼里冷津津是沾了血的刀尖刺向观泠的双眼,“观泠,你讨厌我,对吗?讨厌我艹你,讨厌我可能会让你怀上第二个孩子。”

  观泠呜呜咽咽地骂:“混蛋!无耻……不要脸……盛焚周!我讨厌你!”

  这一年来他被盛焚意养得胆子大了起来,他对着盛焚周的威胁,竟然没和以前一样吓得只会大哭逃跑,他咬住唇,偏过头,望着套房黑漆漆的角落。

  金色的长发濡湿后攀附在他的脸颊,他痛恨地,细声细语地说:“我讨厌死你了……”

  “讨厌我不够,观泠,你该恨我才对。”盛焚周俯身拨弄开,舌尖舔着观泠牙关紧闭显得愈发肉嘟嘟的脸颊,“是我毁了你的人生。”

  最后观泠昏迷着被盛焚周放在浴缸里,盛焚周抬起观泠无力的手指,用观泠最喜欢的牛奶味的沐浴乳给他从下往上擦着,雪白柔软的泡沫涂抹这洋娃娃的身体,盛焚周望着他,一张英俊的脸浮现出着迷的表情,沿着黑漆漆的睫毛往下,是毒蛇鳞片似的斑驳阴影。

  “你的孩子喜欢闻你身上的奶味吗?”盛焚周很温情地问。

  他像是很好奇观泠的孩子,“他长得像你吗?”

  “关你……什么事……”观泠在盛焚周的臂弯里抬起脸,这张脸和曾经一样纯洁无瑕,可盛焚周却记得他在床上的任何样子。

  盛焚周抚摸着观泠的长发,观泠,他的小前妻的长发对他而言宛如一支兴奋剂,他闻了又闻,脖颈都泛起了令观泠口干舌燥的红热。

  盛焚周单膝跪在浴缸外,身上的黑衬衫被浴室的水打湿,紧贴着显露出了年轻男性的肌肉线条,肌肉结实,利落锐薄,裹住他冷淡的骨子,微微绷紧便充斥着观泠无法反抗的力道。

  他扣住观泠的手腕,自己把脸颊放了上去,像是狗一样去摩挲观泠吓得抽搐的滑腻掌心。

  观泠听见他的前夫对他,又像是在对着曾经的、刚刚和他结婚的他说:“如果……当初和你结婚的是盛焚意,观泠,我也不会放弃你的,我也会和今天一样用孩子威胁你和我做|爱,如果你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那么你的第二个孩子一定要是我的才好。”

  “他别和我抢。”

  “我受够他那个清高样子了。”

  盛焚周的语气像嫉妒,可他的声音总是冷冰冰得维持一种傲慢且斯文的理性,这让观泠觉得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你嫉妒什么呢……

  是你丢了我……

  第三天黄昏了,落地窗外火烧云大片大片地盘旋着,赤红色的暖光烧了进来,观泠躺在床上,他的手臂满是被男人咬出来的红痕,连脚踝内侧都有。

  约好的时间到了。

  观泠可以离开了。

  他麻木又解脱般望着盛焚周,盛焚周也要离开了,穿着一袭部下送来的新的西装,漆黑的西装衬出瘦高的身形,他坐在床边,摸了摸观泠的手腕,这截手腕太细了,被他攥了三天狠狠欺负,如果已经不成样子了。

  “疼么?”盛焚周一边给他抹药,一边低声问。

  观泠没有回答他。

  他没有继续问,修长的手指摸着观泠的手腕,他搀扶着观泠从床上坐起来,他给观泠把那件来的时候穿的高领毛衣穿上了,观泠意外得很适合黑色,衬得皮肤更白很精致,莫名还有股冷意,这件毛衣对观泠来说有些大了,却恰好把一切盛焚周留给他的痕迹都遮挡起来。

  盛焚周跪地给观泠穿袜子时,观泠没有什么表情,他坐在床沿,两条长腿垂落在地,一双哭红的眼凝视着盛焚周垂首的模样。

  他抬起脚,袜子还没有穿好,光|裸的纤细的脚心踩在盛焚周的西装裤上。

  盛焚周不为所动,继续给他穿着袜子。

  他足尖轻抬,抵住了盛焚周的下巴,盛焚周抬起脸,看着观泠,“好玩吗?”

  这个男人骨相生得太硬了,下巴骨尖利落如刀,硌得他脚疼,他蹙了蹙眉,没收回脚,唇瓣似笑非笑地微张,歪了歪头,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盛焚周被他这样羞辱却没有生气,没有和结婚时一样对他大发雷霆,如一只被驯服的野狗。

  观泠的足尖继续抬起盛焚周的脸,他的脚很小,还没有男人的手掌大,盛焚周握住他的脚,指腹按住他的脚踝。

  盛焚周抬起眼,看着观泠这具瘦削漂亮的少年形体在窗外黄昏的光线勾勒下如一尊圣洁的神明。

  盛焚周危险又沉默的目光里满是对他的臣服。

  “好玩吗?”盛焚周哑着嗓子问。

  “好玩。”观泠学着盛焚周的姿势歪了歪头,笑着说。

  他是被盛焚周面对面抱起来,抱在怀里出了酒店的,盛焚周把他放在后车椅,对司机吩咐了几句后,后车门要被盛焚周关上了,他却没从盛焚周怀里离开。

  十指继续扒住盛焚周的肩膀,像在勒令盛焚周没有他的允许不许走。

  他解开盛焚周的系得一颗不漏的扣子,指尖直接探进去触摸着盛焚周的后背,从肩胛骨的位置椅子摸到了后心口,最后他俯身,报复似的在盛焚周的肩膀上重重咬了一个牙印。

  盛焚周没有拒绝,任由他咬,还笑了笑,像早有预料。

  “你这个偷情的坏家伙。”观泠凑在盛焚周耳边嘟囔道:“你是小三,你、你不要脸,你、你脏死了。”

  “嗯,我是小三。”盛焚周无耻地接受了他的小前妻对他的谩骂。

  这些谩骂,曾是他用来羞辱观泠的。

  观泠回到家时已经深夜了。

  回来时,盛焚意坐在沙发上,他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一件灰色的,瞧上去便性冷淡的睡袍,他拿着一个小奶瓶给怀里的小宝宝喂奶。

  观泠站在盛焚意身后,观泠回到家了没有去换家居服,高领毛衣将他的‘偷情’证据继续隐藏,他的手指拨弄开盛焚意的睡袍。

  看到了他咬在盛焚周,他的前夫肩膀上的牙印。

  观泠没有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躺在盛焚意怀里吃完奶已经睡了的小宝宝。

  他让保姆把孩子带去婴儿房睡觉,之后他让保姆今晚不用留在这里,保姆看了一眼盛焚意,盛焚意没有任何表示,她才走了。

  客厅只剩他和盛焚意了。

  他去厨房给盛焚意倒了一杯加了热牛奶。

  他坐在盛焚意身边,给盛焚意递过去。

  盛焚意喝了一口,还没有咽下去便抬眼,盯着观泠。

  观泠十指发抖,他不敢看盛焚意,侧过脸,一截细白的脖颈轻轻垂下,有些伤心似的说:“你不喜欢我的牛奶吗?”

  盛焚意喝完后,观泠接过空的玻璃杯,他起身,吻了吻盛焚意的脸颊,“晚安。”

  盛焚意一张艳丽的脸浮现一抹笑意,指腹摸着观泠被别的男人亲吻得深红的嘴唇,“晚安。”

  放在热牛奶里的安眠药很快起了效。

  盛焚意睡着后很安静,他整个人陷在沙发上,闭上眼后这张极具攻击性的面容也没那么诡艳了,观泠看了一会,指尖摸了摸他的头发。

  乌黑的,微长的及肩长发。

  上挑的,妖冶的狐狸眼睛。

  清冷的,寡淡的言语目光。

  和盛焚周不一样。

  长相也不一样。

  名字也不一样。

  性格也不一样。

  盛焚意对他好。

  盛焚周对他不好。

  可是观泠俯身,气音凑在盛焚意耳边,“盛焚周。”

  盛焚意被他喂了安眠药没有醒来,他坐在盛焚意身边,透过十年的漫长光阴,看着他的竹马。

  他知道盛焚意就是盛焚周,就是他的前夫。

  ……他知道了。

  观泠这一年存了很多钱,都是盛焚意给他的零花钱,零零碎碎有几十万了,他没有花掉。

  在生小宝宝的一个月前,在盛焚周来到家里对他说了威胁的话后,他用这些钱找了私家侦探查自己的前夫。

  他想知道盛焚周究竟是谁。

  他不想傻傻地任由盛焚周摆布他威胁他,他也要拿到把柄威胁盛焚周,这样盛焚周才不能继续伤害他的宝宝,也不能继续毁了他的后半人生。

  可他被所谓的私家侦探骗了钱,那个侦探跑了,是白昼把那个骗子抓回来的。

  观泠急坏了,他的钱都被这个骗子骗了,他没钱再去找侦探,他甚至对白昼说,能不能借他钱……他会还的。

  白昼气得恨铁不成钢瞪着他,像在嫌弃他笨。

  他哭着对白昼说对不起。

  观泠太傻了,竟然对着这个一年前把他丢了的、对他不好的、让他伤透心的朋友,说对不起。

  而观泠这个所谓的朋友,只是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不让他的继子找到他,竟然和盛焚意达成合作一起欺骗观泠的卑鄙小人,他按着盛焚意给他说的把观泠赶走后,让观泠走投无路去找了盛焚意,观泠那才被盛焚意捡回家的,才被盛焚意救了。

  观泠把盛焚意当做救命恩人相处了一年。

  ……可这都是假的。

  观泠必须明白。

  “白昼,我求求你了。”可观泠天真地对他哀求:“盛焚周……你帮我,帮我查查他是谁……我求你了……我不能让他抢走我的宝宝……”

  白昼挣扎了很久,才怔怔地对他说了实情,“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盛焚周的。”

  因为盛焚周是盛焚意的亲哥哥。

  盛焚周,早在三年前死于一场海难。

  “盛焚意一开始不叫盛焚意,他叫盛焚周,盛家的大儿子才叫盛焚意,后来算命的说大儿子取这个名字不好,不吉利,盛焚周这个名儿吉利,盛老先生就把两个孩子的名换了。”

  “但是,老天定好的命格哪里是换个名字就能被替代的呢?换名有什么用,换名不换人啊,灾祸还是落在大儿子头上了,人死了,尸体都找不到。”

  “大儿子死了,小儿子还活着,盛焚周,不,现在已经是盛焚意了,私生子出身,却在父兄死后接手了盛家所有家产,还自己在港城打了一片天,谁不知道他呢?盛焚意像是野心勃勃,也像是报复自己当年的名字被兄长和父亲抢了,对外他的名讳一直都是,盛焚周,可他到底叫盛焚意啊,法律上就这么定的,真的盛焚周早就死了,不明白那样大的人物了,为什么非揪着这个名字不可,跟执念一样。”

  “观泠,你明白吗?”

  “盛焚意这个名字的存在,本身对你而言,就是一种欺骗。”

  白昼当时对观泠说这些时,观泠已经吓坏了。

  白昼却狠狠心,继续道:“一年前,我把你从我的店里赶走,不、连我遇见你,都是盛焚意安排的,盛焚意要你交我这个朋友,让你感受到希望,却又让我把你赶走,为的就是让你彻底没了依靠,让你彻底走投无路,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清清白白靠自己的双手工作挣钱养活你自己,你只能依赖盛焚意,你只能去找他,让你知道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抛弃你的人。”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观泠很久以后才讷讷地问白昼。

  白昼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自我厌恶,和对谢兰音的痛恨。

  “观泠,我是个坏人,我为了一己私欲利用了你,就当我赎罪吧,如果,你以后想跑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不知道你的电话。”

  “你知道。”

  “安德森给你了不是吗?”

  “安德森……”

  观泠忽然想起了那个在一个雪夜来他家里借宿一晚的给他讲述了白骑士综合症的、那位有着绿色眼珠的外国男人。

  “他是我的朋友,我请他帮了忙,你很聪明,察觉到了真相。”白昼耸耸肩,“虽然我猜那张写有电话的纸条一定被盛焚意丢了,可你应该记下来了吧?”

  “观泠,我说过,逃。”

  “盛焚意,不,盛焚周,他就是个疯子、”

  盛焚周……

  盛焚意……

  观泠骤然惊醒!

  他从不久前他与白昼的那段回忆里抽|身。

  他看着盛焚意。

  看着眼前这个被他喂了安眠药后睡着的男人。

  他颤巍巍地碰了碰盛焚意的鼻息,确定他睡着了以后才跑去了婴儿房。

  他把婴儿房反锁着,把宝宝抱在怀里,无声啜泣着弯下腰,不敢把宝宝吵醒地哭了起来。

  他藏在婴儿房角落的手机这时屏幕一亮,白昼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逃。】

  这时外面由远及近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就在婴儿房外。

  婴儿房的落地窗被人从外打开,刺白的车灯熄了后,观泠才把手从宝宝的眼上放下来。

  白昼大步走向前,他擦了一把嘴角的伤,这是谢兰音跟他互殴时打出来的,谢兰音不让他来救观泠,他偏来,这是他欠观泠的。

  白昼一把扯着观泠的手,一手接过孩子,对吓得双眼呆滞的观泠说:“我带你走!”

  观泠却后退一步。

  他把孩子给了白昼,转身开了婴儿房的锁,他要出去。

  去哪里,去见谁,显而易见。

  “你舍不得他?你还是舍不得?他已经把你毁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是舍不得?”白昼睁大眼,拔高了音调。

  观泠没有回答,他出了婴儿房,再一次,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灯被关掉了,暖炉灯火微微,落地窗外电闪雷鸣,夜雨磅礴。

  盛焚意安然无恙靠落于沙发,他脱了睡袍,穿上一件白衬衫和休闲裤,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衬出冷淡的年轻气息。

  他借着火光,在看睡美人的故事书,这是观泠念给小宝宝听的,他像是等观泠无聊了,就坐在这里看了起来。

  观泠坐在他旁边,脸颊依靠着盛焚意肩膀。

  很温柔地问:“喜欢吗?”

  “不知道,只是你喜欢。”

  “盛焚意。”

  “嗯?”

  观泠看了一眼落地窗,窗帘摇摇晃晃地挡不住雷电与夜雨的可怖,如舞台上夸张的烘托主人公情绪的无情道具,在这场戏剧里,光影瓢泼下来,落在两位主人公的脸上。

  雨水淅淅沥沥,如舞台配乐,悠扬深远地敲击在观泠的心口。

  观泠趴在盛焚意怀里,和盛焚意一起看这本念给孩子的童话书,观泠的声音很轻,他的指尖抵住童话书上,盛焚意正在看的那一页。

  是睡美人公主被白骑士吻醒后的一段对话。

  观泠的指尖指着那些黑色的圆润字体,每念一个字就移动一下手指去指下一个字,像在给他的小宝宝念书一样,对盛焚意念道:“亲爱的骑士啊,是您吻醒了我吗?是您救了我吗?”

  盛焚意望着观泠,他摸着观泠的头发,道:“公主殿下,拯救您,是我的荣幸。”

  “亲爱的骑士,请问您知道我的父王和母后如今身在何处吗?我沉眠许久,已分不清是何岁月。”

  “公主殿下,百年已逝,您的王国早已灭亡,您的父王和母后也化为一堆白骨长眠地下,您的朋友、您的宠物、您的金钱、衣裙、首饰也已烟消云散。”

  “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您已一无所有。”

  “不,亲爱的骑士啊,我想,我还有我对您的爱,您愿意,娶我为妻吗?”

  “我只是一个平庸的骑士,没有好的样貌,没有好的家世,更没有荣誉加身,配不上您的美丽和高贵。”

  “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您了,不爱您,我会死掉的,您愿意拯救我吗?”

  观泠说完后,他把故事书合上了,他放在桌上,而后偏头,在盛焚意的怀里眯了眯眼,像在亲昵地撒娇。

  蓝色的瞳孔水光淋漓,观泠启唇,对盛焚意说了故事书上没有的一句话:“但在那之前,亲爱的骑士啊,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亲爱的骑士啊,您的心里,还有多少,是留给爱的呢?”观泠从盛焚意的怀里起来,他抚摸盛焚意的脸,一双纯洁的眼里满是痛苦的眼泪。

  他的余光看到了暖炉上悬挂的如地狱使者的黑山羊头颅,是深渊,是罪恶。

  他吻着盛焚意的唇,指尖摩挲着男人冰冷的皮肤。

  白骑士目光冰冷,“我已一无所有。”

  公主悲伤地笑了笑,一把掐着白骑士的脖子,双眼猩红地掐断了白骑士的脖子,脖子断掉了,骨头变成一只一只黑色的蜘蛛从骨头缝里争先恐后跑了出来,爬上白骑士死不瞑目的脸上,将他的眼球拔了出来,连带那红色的神经筋脉都吃了个干净,在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里。

  公主把白骑士的另一只眼球活生生地挖了出来,一口塞进嘴里,边笑边吃。

  他已鲜血淋漓。

  下一秒幻觉消失。

  盛焚意牵着观泠的手,和观泠方才幻想的一样,用观泠的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他掐的太狠了,是带着必死的力道,观泠吓得大叫出声,“放开!放开!”

  观泠的指尖深深嵌入盛焚意的脖子,盛焚意的脖子流下鲜血,染红了观泠的指尖。

  盛焚意这才松开观泠的手。

  他握住观泠的一根细细的手指,这根手指上沾了他最多的血,他把这根手指按在自己的额头最中央,像在怀念当年和观泠在结婚证上盖章印的那一刻。

  盛焚意眉心的血还没干,从一个艳红色的红点慢慢下滑,成了道颜色愈浅的红流,从眉心滑落眼皮,跟神仙拿笔细细勾勒出来的似的,眼皮满是可怖的血,沿着眼尾继续往下滑落,最后完颜在他漆黑的眼瞳正下方。

  如一颗泪珠从面颊滑落。

  他语气冷淡,目光炽热,对观泠说:“你要杀了我,对吗?”

  观泠没有回答。

  盛焚意舔着观泠指尖的血,喃喃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医生吗?”

  “我体会不到人类的感情,人类在手术台上,生也好,死也好,他们的家属感激我也好,恨也好,我不会痛苦,不会遗憾,也从不会感到抱歉,我想我是天底下最适合当医生的人了,我永远不会出错,永远不会,后来,你怀孕了,我从神经科转到了妇产科,我每天都在幻想,如果是你躺在手术台上,如果能亲眼看着你的孩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会不会,非常爱他呢?会不会和寻常家庭的父亲一样,疼爱孩子呢?”

  “观泠,这世界上的一切,我都是因为爱你,才愿意去接受的,如果你不要我了……观泠,我会死的。”

  “观泠,你不能招惹我了,又不要我……”

  “是你招惹我的。”

  观泠甩开盛焚意的手,他站了起来,瘦小的影子落在盛焚意抬起的脸上,如演员在幕布扯落时做的一场优雅的谢幕礼。

  “我以为……你变好了的。”观泠细声说:“你为什么,还是有病……盛焚意,你为什么,不治病。”

  “你为什么不治病……为什么……为什么!!!”

  “盛焚意!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治病!!!”

  观泠忽然双眼猩红,他嘶吼着,他真的掐上盛焚意的脖子,“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治病!为什么!”

  “我的解药只有你。”他说。

  观泠,我的解药只有你。

  观泠听到盛焚意说这句话时,他后退几步,离开盛焚意。

  “盛焚意,你就是个畜生。”

  夜雨刺骨,观泠的唇瓣动了动,发出盛焚意所听过的,最冰冷无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