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她不可妻【完结】>第54章

  柜子上的铁皮青蛙跳了没一会儿就停了。可安镜仍处于呆滞状态, 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生锈的青蛙,努力回忆着它身上原本的花纹图案。

  是它吗?是…她吗?

  曾经那么小的小丫头,如今竟被自己泄恨般地蹂/躏着。

  “阿镜。”蔚音瑕捧着她的脸, 让她转过来, 亲了亲她的眼眸,“看着我。”

  记忆太过久远。安镜想不起那只铁皮青蛙身上的花纹, 亦记不清小丫头的模样。

  抽出手指, 双臂扣住蔚音瑕的腰,低头埋在蔚音瑕的肩上,为自己禽/兽不如的行为感到恼恨。

  这一刻,她抱着的不是欺骗过她的坏女人, 而是稚嫩无邪的小丫头。

  蔚音瑕疼惜地抚慰她, 拍拍她的背,又亲亲她的发, 柔声哄道:“所以从很小时候起, 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的心也是你的。阿镜,除了你,我不欠任何人了, 这世间再也没比你更重要的了。余生不管还有多长,我都只为你一人而活。你不爱我、不原谅我没关系,只要你肯来, 打我骂我欺我辱我也没关系,我就在这儿等你, 哪也不去。”

  静默了好一阵子, 安镜才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抱着蔚音瑕上了床。

  她想平平静静睡觉, 可怀里的人并不想就这么平静地度过。

  “阿镜是不是生气了?气我瞒着你?”

  渐熄的火苗重新燃烧,安镜顺了蔚音瑕的意,让她背对自己,岔开话题问:“韵青和杨启元,你知道多少?”

  “傅医生很早就爱慕韵青姐了,阿镜知道吗?”

  “傅纹婧?”

  蔚音瑕忍受着身下的刺激:“傅医生暗恋韵青姐很多年,我当初在庄园就察觉了。”

  “是吗?那她们什么时候捅破的窗户纸?”

  “敌寇入/侵沪海期间。只是韵青姐一直顾及家庭和孩子,并未接受她。战争期间,是傅医生陪在韵青姐身边,小宁也是傅医生看着出生的。战争结束后,杨启元才从天津回来,而且,身边多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安镜手上动作加重,沉声骂了句:“该死。”

  蔚音瑕闷哼一声,紧紧抓着安镜的另一只手,接着说道:“韵青姐因忧思过度导致早产,还好有傅医生守着她,及时送往医院才化险为夷。产后也是傅医生精心配药配膳帮她调理身体,才没落下什么病根。”

  狂风骤雨突然席卷而来。

  两人都噤了声。

  安镜率先从大雨滂沱中找回清明,松懈过后只剩下倦怠。

  “缨老板还要吗?”

  “下次,下次好不好?”蔚音瑕颤抖着小声求饶。

  “睡吧。”

  安镜消停了,搂着蔚音瑕想事情。

  蔚音瑕刚刚说的那些话,再结合唐韵青自己的说辞,以及那天在马场看到唐韵青和傅纹婧共骑一匹马时的各种小动作、小细节,唐韵青那死鸭子嘴硬的性格,必定也是对傅纹婧动了心的,没跑了。

  “阿镜在想什么?”蔚音瑕想转过身多看看她,又不敢乱动,怕惹她生气。

  “在想,”安镜顺应蔚音瑕的心思,胳膊松了松,示意她翻转身体,面对面相拥,“怎么帮韵青修理杨启元那个混蛋,出口恶气。”

  “傅医生值得。傅医生和韵青姐,都比我值得。”蔚音瑕说出这样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倾诉。

  在她亲眼所见的这几年里,傅纹婧从来都是单方面无怨无悔在付出的那个,没有伤害过唐韵青一次。当理想与情爱冲突,唐韵青也是她坚定不移的选择。

  唐韵青亦从来都是安镜最坚实可靠的钢铁一般的后盾,帮安镜守住底牌,帮安镜照顾自己这个拖累,再苦再难再累都会尽全力完成他们姐弟的嘱托。比起自己,傅纹婧和唐韵青都更值得拥有珍贵的爱。

  ……

  杨启元此次回来沪海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带小老婆故地重游,他是回来买地的。

  他看中的那片地,位于市区中部,两面环水,是曾经租界与华界的连接带,隔江眺望就是沪海国际大饭店,还有一处老码头旧址。

  市/政对杨启元松了口,只要他的人能搞定老住户的拆迁工作,那一片地就划给他搞开发。

  安镜原先没想这么快就把镜强地产打入沪海,只想着把永熙毛纺建好。但杨启元欺人太甚,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在和徐伟强商量后,一方面由徐伟强代表镜强地产出面去和市/政谈判,适当施压,另一方面由柏杨去联络住在该区域的戮帮旧部及故人,联合民众拒绝接受杨启元一方的拆迁赔偿条款,再带头支持镜强地产直接双倍面积提供新住房的方案,双管齐下成功截胡了那片地的开发经营权。

  安镜是真的想搞垮杨启元,她才不会管他是不是唐家的靠山,可她不得不顾及唐韵青和两个孩子的前路。

  这样的社会下,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家族失势,还带着一儿一女,风评会很差。

  再加上,如果这种情况下,傅纹婧跟唐韵青的感情被有心之人挖出来引导舆论,那她们将身处的就是不可想象的水深火热的可怕处境了。

  所以在此期间,安镜也单独约见了傅纹婧。

  茶餐厅里,早到的傅纹婧戴着白色的欧式麻纱礼帽,优雅的喝着花果茶。

  虽然安镜在电话里并未说明意图,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安镜约她见面并不是为了蔚音瑕,而是为了唐韵青。或者准确地说,是为了自己和唐韵青之间的关系。

  来见傅纹婧之前,安镜去理了发。她还是习惯短发,不喜欢三千烦恼丝。

  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跟蔚音瑕做那什么事的时候,头发长了会挡眼睛,打湿了会贴在脸上,相当碍事!

  安镜落座,傅纹婧帮她倒茶:“可喜可贺,安老板又恢复到当初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状态了,想必近日心情不错。忙里得闲想起我这号人物,可是为了唐小姐而来?”

  “明人不说暗话,你和韵青的事,红缨把她知道的都跟我说了。”

  “那安老板得出了什么结论?”

  “傅医生想听什么结论?”安镜喝了一口酸甜酸甜的茶水,“花果茶,还是做医生的懂得养生。”

  “花果茶怎么配比,我跟红缨说过。安老板若是也想养生,红缨必不会嫌麻烦。”傅纹婧跟蔚音瑕可谓两大爱而不得的苦命人,长久以来都是在互帮互助。

  “开门见山吧,我只问你一句:你能想到的和能做到的,跟她的最好结果是什么?”

  安镜的问题,太难回答了。

  傅纹婧的身体仿佛被定住,唯有手指不安的摩挲着茶杯。

  以她的家世,以及她自己的工作,保自己和唐韵青两个人衣食无忧不成问题。但要想匹配唐家,先不说自己的女子身份能不能得到唐家两老的认可,单相差甚远的家底肯定就入不了两位长辈的眼。

  也是想太远了。

  唐韵青本人连喜不喜欢她都还没表达过,又何来长辈认不认可一说?

  等了好几分钟,安镜怒其不争:“无胆无谋。”

  “呵。”傅纹婧嗤笑一声,“我是无胆无谋,那安老板呢?安老板有胆有谋又如何?对你爱的人,你的胆量和谋略派上什么用场了吗?”

  被嘲讽的安镜,表情阴翳,冷语相向道:“今天的正题,是你和她。”

  傅纹婧呼出一口浊气:“抱歉,是我失言了。”

  “我今日不激你,你就打算再无作为,任由自己顾影自怜,也任由她将自己困死在有名无实的婚姻里吗?”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傅纹婧无奈苦笑,“我已经逼着自己朝她走了九年,她却连一步都不愿意走向我。她这人有多固执,有多高傲,你不是不清楚!”

  “下一记猛药吧。”安镜也是想借傅纹婧逼唐韵青正视自己的心意,逼她做出决断,只有跟杨家划清界限,她才能重新迈入更好的生活。

  “什么意思?”

  “激将法?苦肉计?这两条最适合。以退为进,你要不要尝试下?”

  傅纹婧可没安镜说得那样有把握:“恐怕我穿上婚纱嫁人,她还会带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来喝一杯我的喜酒,再对我和新郎讲一句:祝你们夫妻和睦,幸福美满。”

  一想到唐韵青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傅纹婧就咬牙切齿,恨透了那个口不对心的女人。

  明明都肌肤相亲过了,那女人还能若无其事地赶她走。

  可偏偏这么多年,自己都狠不下心离开。

  蔚音瑕入狱期间,她就有想过斩断情丝,去为祖国赴汤蹈火。奈何又接连出现唐韵青早产命悬一线,杨启元偷腥纳妾的事来。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安镜当然能理解傅纹婧在唐韵青哪儿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傅纹婧,我可以当坏人帮你一次,成,皆大欢喜,败,一拍两散。总比两个人不清不楚拖拖拉拉的好,你认为呢?”

  “你要怎么帮?”

  “沪海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母子三人受委屈。我在京平的医学院有点关系,想去进修吗?那边的医疗技术和医学研究都是国内最先进的,对你的事业发展大有益处。”

  安镜以为傅纹婧会考虑很久,会让她等她想几天再给她答复。但只过了两分钟,她就听傅纹婧回答道:“好。”

  “你答应得这么干脆,其实,也是累了吧?”

  不累,是假的。

  保护他们,以安镜目前的实力和势力,哪一样都比自己强。所以,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傅纹婧的生活里,除了病人,就是唐韵青母子三人,很少有家人和她自己。

  转眼就快是三十岁的人了,她又何尝不想为自己活一活?何尝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大地大?

  “是啊,累了,安老板不也是累了吗?”傅纹婧对安镜和蔚音瑕重逢但未和好的状态插不上话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各家自扫门前雪吧。

  “今日不谈我的事。”

  安镜有些伤感,喝干了茶杯里的茶,“如果她走到要跟杨启元离婚的那步,你放心,我会替她摆平杨家。如果她想找你,我也会将她毫发无损地送到你面前。”

  “谢谢。”千言万语,傅纹婧此时也只说得出谢谢。

  “走之前还是去跟她道个别吧。世事无常,说不定哪次见面就是此生最后一面,说不说再见,都是再也不见。趁还有机会再见,就好好地、体面地见一面吧。”安镜起身,“定好了日子,给我打电话。”

  傅纹婧趴在桌上哭了。

  只有这时候哭完,才能让自己体面地跟唐韵青道别。在她面前哭,总是显得自己很卑微。

  凭什么她就要卑微地爱着?凭什么她就要摇尾乞怜?如果唐韵青真的对她有爱,又怎会看她卑微到尘埃里?

  唐韵青,你对我的感情,对我的容忍源于什么?

  感恩?还是感动?就是没有爱情吧……

  这些话,只会埋在我的心底。一旦曝光,我连最后的一层遮羞布都没有了。

  唐韵青,我不想再为你哭了,也不想再围着你转了。

  除非你说:我爱你。

  除非你说:不要走。

  是你的不幸福,令我生了非分之想。

  我没那么高尚无私,不求回报。我所求,只你一句爱我。那样,后面的岁岁年年里,我才有飞蛾扑火的勇气。

  唐韵青,如果我是你人生中可有可无的存在,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往后安镜会护你和小雨小宁的安虞,她有钱有势,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更周到。

  ……

  两日后,新建安宅的施工地上,柏杨来向安镜汇报撒网后的进展。

  “弟兄们收网有货,不少虾兵蟹将都直接送进了局子,但也彻底打草惊蛇了。那边派人送信,约你和强爷面谈,送来的见面礼是——蔚家旧宅的房契,应该是想求和。”

  “面谈可以,求和就免了。”

  “那……”

  “他要真有诚意,后日正午,让他来此处见我。他若有胆量孤身一人前来,一切就都好谈,我安镜还能拿命担保他能活着回去。他若胆小如鼠带了一兵一卒,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哦对了,传话时记得提醒,他若后日不想走着来,也没事,因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舒舒服服地躺着来。”

  “……是。”这狠话放得,比当年一帮之首的强爷过之而无不及,“镜姐,强爷也说了,你出门务必随身携带家伙,切不可再任性甩掉保镖了。你要是再不听劝,我们可就不管地下室那位的死活了。”

  “知道了,我有分寸。”

  “对不起镜姐,是我逾越了。我们也是为你好。”

  “嗯,不怪你。”

  卡恩死了,梁旭死了,蔚正清死了,还剩一个必须死却还没死的就是——金宝路。

  他们要瓦解海帮的势力,把金宝路苦心经营的海帮一点一点掏空,让金宝路恐惧,让金宝路自投罗网。

  陆诚的痛,她要让金宝路加倍偿还。

  也是这天夜里,安镜接到了傅纹婧的电话:“安老板,我已经向医院提交了辞呈,我父母也很支持我去京平进修。她那边,我也道过别了,她送了我一句——前程锦绣。”

  “好。傅医生此后,便为你自己活着吧。京平那边我立马安排,相信外面自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傅医生。”

  为自己活着,这句也是安熙在遗书里对安镜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如今,她把它送给了傅纹婧。她的目的不是“拆散”她们。

  唐韵青的牢,是她自己给自己画的,钥匙在她手里,仅有一把。若她自己死心眼不肯打开牢门,那道门,谁也来开不了。

  遥遥无期地困住傅纹婧,她心里应当也不好受。

  而送傅纹婧一个锦绣前程,也是安镜能为唐韵青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或许只有等傅纹婧离开了,她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才能想清楚谁是自己在意的人。

  韵青,别怪我。

  傅纹婧守了你太久,可能让你误以为她永远不会走,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又有恃无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