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她不可妻【完结】>第37章

  自觉陆诚言之有理, 又见他破天荒地犯倔违逆自己,安镜妥协,到最近的诊所进行了消毒处理和上药。

  这次的伤口跟她额角的旧疤相距仅有一个指节的长度, 大夫要给她缠一圈绷带, 她嫌麻烦,嫌小题大做, 跟大夫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护士提议, 沿着伤口外围多剃了一小块头发,留出足够纱布和胶布粘贴的位置。

  头发,剃了会长。

  何况她的头发本来也不长。

  也是在护士给她剃头发时,有发丝落到手上, 她才蓦然惊觉, 自己的头发竟然都快有一节小臂那么长了。

  处理完头上的伤,安镜和陆诚来到了何厂长在老城区空无一人的家。

  门上的锁被破开, 贴了封条。

  陆诚请示安镜后, 直接扯断,推门而入。

  两层复式阁楼里,安镜和陆诚上上下下交相将每个房间都搜索了一遍,等同于搜查了两遍, 但并无收获。

  安镜站在二楼主卧的窗户前,发现斜对面那户人家二楼的窗口里趴着一个小女孩,正往这边看。

  她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对面的窗户可没有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

  目测两户之间的直线距离有二十米左右,安镜似受到启发, 也探出脑袋往窗户框的上下左右都看了看摸了摸。

  还是什么也没有。

  她再往对面看去, 只见那个小女孩捂着嘴似乎在笑?

  鬼使神差地,安镜向她挥了挥手, 又重复做着让她把脑袋收回去的手势,担心她不小心掉下去。

  而她,也得到了女孩的挥手回应。

  “大小姐,你是发现什么了吗?”陆诚好奇她在跟谁招手。

  “没有。”

  等安镜退开,陆诚也凑过去往外看了眼,并没有人。可当他刚关上窗,就听到“啪”,玻璃被砸了的声音。

  他打开窗往下看:“大小姐,楼下有个小女孩,好像在招手让我们下去。”

  陆诚话刚说完,一扭头,房间里哪还有安镜的身影。

  他麻利地关了窗跑下去。

  小女孩看到安镜走出来,朝她打手势——你是来找何爷爷的吗?

  安镜看不懂,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女孩身上一定有秘密。于是她单膝蹲下,视线与之齐平。

  “小妹妹,你想跟我说什么?你认识这家的人吗?”

  小女孩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单手捂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这时,小女孩家里跑了一个老妇人过来:“哎哟囡囡,你快回来,说了不能偷偷往外跑,不能离陌生人那么近。”

  小女孩伸手碰了碰安镜搭在肩上的头发,又盯着安镜的额角,手指缓慢地往上移动,停留在那道淡淡的疤痕上,轻轻摸了摸。

  老妇人越来越近了。

  小女孩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安镜,掉头就跑了。

  小女孩被老妇人一把抱走:“跟你说好多回了,附近有坏人,不准乱跑,你不是都看见警察叔叔了吗?”

  安镜起身,低头看着女孩给她的东西陷入沉思。

  那是一支海外进口的钢笔,是六年前,安父送给他们的新年礼物。

  她、安熙、三位厂长,人手一支。

  ——练好毛笔字,是传承国粹,练好钢笔字,是跟上文明前进的步伐,不被世界淘汰。送你们这支笔呢,是想让你们谨记四个字:见字如面。都说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字迹同理,也由心生。练字,就等同于练心。你们是安氏的中梁抵住,也是安氏的领航员,脸面不能脏了,心,更不能歪了。

  安父当日语重心长的那番话,言犹在耳。而握着这支笔的安镜,也更加坚信何厂长的心没有与安氏背离。

  她掉头走回屋子上了二楼,楼道墙壁挂着一幅泛黄的毛笔字——正心。

  出自安父笔下。

  这幅字,当初还是她去装裱的。

  字面有被小刀划过的痕迹,从划痕处可以看出没有夹层。

  安镜把它取下来,经过细微观察,卷轴上的擦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对陆诚伸手:“匕首给我。”

  果不其然,她从里面抽出了卷好的支票和书信。

  何厂长是“逃”了,但他没有带走那两万八。他在信里详尽地阐述了卡恩是如何用家人性命威胁他出卖安氏,控诉了卡恩的种种恶行。

  而结尾写道:“镜老板,很庆幸你能看到这封信,给了我一个忏悔的机会。但也很遗憾,我无法亲口跟你道歉,也无法亲自出面指控了。诚愿你和熙少爷能齐心协力攻克此道难关,也盼着老天有眼能让恶人认罪伏法。

  “我已半只脚踏入棺材,死不足惜。如果残躯有幸得以重见光明,还请镜老板替我收尸入土,切勿登报。不必寻找我的家人,也不必告知他们我的死因死讯,全当我畏罪潜逃隐姓埋名了罢。——何xx敬谢”

  ……

  安镜拿着东西回了家。她没有贸然去警局提交证据,安熙肩负重任,他们需要信息同步。

  从信中托付“后事”来看,何厂长提前就预知自己凶多吉少了。

  下午,安熙从外面回来。

  问了他姐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后,才将自己去了巡警总局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姐,巡警局找到何厂长了。”安氏是龙头企业,巡警花了大量时间追查何厂长下落,总算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是生是死?”安镜已有不详的预感。

  “死了。验尸后,说是溺水而亡。姐,卡……”卡恩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

  “勾结何厂长的那个人做事狠绝,怕被我们抓住把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何厂长以绝后患,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这样一来,不仅旧机器那笔款项我们追不回来,连他为何背叛安氏,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全都死无对证了。”

  说起狠绝,这世上难道只有他卡恩一人狠绝吗?

  安镜的情绪差到极致,愤怒,暴躁,也难过。既然都赶着往死路上走,那她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你看看这个,我在何厂长家里找到的。”她把书信和支票推到安熙面前。

  看完何厂长的“遗书”,安熙悲痛。

  原来早从蔚正清的寿宴后,二厂发生的那场“火灾警告”开始,何厂长就已经受制于卡恩了。

  “姐,仅凭一封书信,还是已死之人的一面之词,我们恐怕办不了卡恩。”

  安镜仰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道:“安熙,我忍够了。以后白道上的事,就靠你了。”

  安熙一听,猜她是打算去找徐伟强出手了。劝还是不劝?

  “英华欺人太甚,我们若循规蹈矩任其宰割,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嚣张。这是在我们的领土,决不能纵容他们逍遥法外。姐,你不是孤军奋战,再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他要再尽可能多的联合租界内外的势力,到时把爆/炸案、军/火案、杀/人案、赌/庄案的证据都公之于众,让卡恩这个罄竹难书的恶徒被唾弃,借助舆论压力逼迫工部局彻底抛弃他,而后将他绳之以法。

  安镜没说行与不行,她站起身嘱咐安熙:“何厂长的遗愿,务必替他办到。”

  “嗯。”安熙也起身,抓住安镜的胳膊,“姐,卡恩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别让他这种烂人脏了你的手。”

  “我只是出去散心疏解情绪。晚饭不用等我。”

  “啊?哦。”安熙收了手,“也好,但你都伤成这样了,必须让诚哥陪你出去。”

  “嗯。”

  ……

  另一边,打从蔚音瑕被接回蔚家,蔚正清就再没准许她出过门。

  这些天安氏棉纺厂遇到的层出不穷的麻烦,蔚夫人一件不漏地当做笑料都讲给了她听。她担心安镜担心得寝食难安,可偏偏连电话都碰不得。

  直到听闻安镜在工人暴/乱事件中被人用石子砸破了脑袋,何厂长的尸体也“浮出水面”,蔚正清才命她向唐韵青寻求“帮助”。

  于是在蔚正清的监视下,她拨通了唐家的电话。

  “韵青姐,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能不能请你找个理由助我出门?我…我很担心镜老板,想去看看她。”

  蔚音瑕声音很小,也很急切,因为她的担忧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唐韵青听来,也能共情。

  上午在安氏棉纺厂内发生的事故,唐家已收到了消息,但唐韵青还不知道。

  她一开始没答应蔚音瑕的请求:“等再过段时间。”

  “我就看一眼。”蔚音瑕带着哭腔,“韵青姐,她受伤了,你肯定也很担心吧?你就带我一起去看看她行吗?”

  受伤?唐韵青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父亲书房的方向,又看了看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母亲。

  突然换上谈笑的语气:“行吧,雨过天晴,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晒晒太阳。”

  挂了电话,唐韵青让轻烟准备野炊的干粮,谎称约了蔚家的二小姐,陪小雨去公园坐坐,还主动说会带上保镖,让父亲母亲放心。

  趁女儿上楼整理,唐夫人给蔚家拨去电话,从蔚夫人口中证实了女儿的话,便也没再阻拦,叮嘱早点回来。

  保镖开车来到蔚家,唐韵青带着小雨亲自登门来接蔚音瑕:“不好意思啊蔚老板,小雨惦记她的音音阿姨,非吵着闹着要找音音阿姨陪她玩儿。”

  “唐小姐客气了。你是音瑕的干姐姐,小雨在称呼上喊她一声小姨,这层关系,她也该多陪陪小雨的。”

  蔚正清放了人。

  得唐韵青和小雨相助,蔚音瑕顺利出了门。

  车子驶离蔚家,坐在副驾驶位的蔚音瑕才回头跟唐韵青道谢:“父亲看我看得紧,不让我出门。韵青姐,谢谢你愿意来帮我。”

  保镖是父亲安排的人,唐韵青不便过多谈论安家的事。

  到了街上,她让保镖下车给小雨买一份馕饼,然后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对蔚音瑕说道:“你坐后面看好小雨。保镖不全听我吩咐,不甩掉他,我们今天去不了安家。”

  她其实大可以放下蔚音瑕,让她自己去安家。可她没那么无私,她也担心安镜,也想再去安家看看。

  “好的,韵青姐。”蔚音瑕听从唐韵青的话,快速下车又上车。

  小雨坐车坐累了,从蔚家出来就犯困了。此时正蜷着侧躺在后座上,睡得香甜。

  坐稳后,一脚油门,唐韵青开车上路了。

  车子快到安家宅院,唐韵青开门见山道:“安氏这次被多方联合陷害,里应外合,环环相扣,必是有人处心积虑的阴谋手段。蔚音瑕,这其中是否有你父亲的手笔?”

  面对唐韵青的质问,蔚音瑕背脊一僵:“我,我不知道。我在家,没有话语权,父亲也不会透露任何关于生意上的事给我。”

  “音音,是你说你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只要你愿意秉公灭私,找到蔚正清串通英华所做龌龊事的证据,我们可以用法规制裁他。”

  “我……”

  “当然,你们毕竟是父女,他对你再不好,也是血浓于水。安镜不会向你开这个口,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过。”

  唐韵青之所以“怂恿”蔚音瑕大义灭亲,既是赌她的良知,也是赌安镜在她心中的真实分量。

  ……

  安家,安熙在,安镜不在。

  “唐小姐,我抱小雨去楼上屋里睡。”车子入院,晚云就迎了过去。

  “嗯。”唐韵青冲晚云点头。

  “韵青姐,音…蔚二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安熙从二楼下来,纳闷道,完全想不到她们两个会同一时间来家里。

  “你姐呢?不在家?”唐韵青抬头往楼上看。

  “出去了。”

  “熙少爷,我能去楼上看看吗?”蔚音瑕道。

  安熙点头。

  蔚音瑕上楼,安镜的房门开着,而惜惜正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她走近,惜惜听见声响抬头“喵”了一声,伸着懒腰将头蹭在蔚音瑕的手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惜惜,你也在等她吧。”蔚音瑕抱起它,脸贴着它软软的长毛。

  它的身上,有阿镜的气息。

  唐韵青在楼下数落安熙:“她脑袋不是被砸了吗?一个伤员都看不住,你是怎么当弟弟的。”

  “韵青姐,我姐什么性子你比我看的透,这世上谁能管住她啊?你和蔚二小姐先在家坐坐,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陆诚送安镜去了想去的地方后,给他报过信。

  “你知道她在哪儿还不快去!等等,让音音和你一起去。”她得留下来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

  “哦。”

  ……

  夜总会。

  喝得烂醉如泥的安镜倒在沙发上,边上还有一个漂亮姑娘,正拿着手帕在替她擦拭被酒水浸湿的衣服。

  “姐!”安熙看到此景,对那姑娘说道,“这儿没你事了,出去吧。”

  姑娘只抬了一下头,并没有离开。

  蔚音瑕绕过安熙走进去,才发现那个姑娘是她的熟人:“梨夏?”

  梨夏听声音有几分熟悉,狐疑地盯着蔚音瑕的脸看着,始终不确定她是谁:“你,认识我?”

  她是蔚音瑕,不是红缨。

  未再做解释,蔚音瑕将安镜扶了起来,心疼地望着她:“镜老板?”

  安镜晃了晃头:“音音?是我眼花了吗?”

  “是我。走,跟我回家。”

  梨夏却上前拦着蔚音瑕,双手抓着安镜的胳膊问道:“镜老板,您还没告诉我,他是否安好?”

  她口中的“他”,在场只有安镜知道是谁。

  梨夏对徐伟强动了真情,跟他一夜后,便没再让别的男人碰过。

  她当时拒绝安镜的好意,是因为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做黑/道大哥的女人,她不够格。况且,她并不清楚徐伟强对自己是什么心思,自己只是他众多露水姻缘中的一段插曲而已。

  帮派斗争愈演愈烈,好些日子都没徐伟强的消息了,她不免担忧起他的安危来。这才肯求夜总会老板娘,如果镜老板来了请知会她,想从安镜这里获取消息。

  安镜推开梨夏的手,却又凑近说道:“梨夏,是你自己错过了机会。他如今身在何处,生或死,与你又有何关系?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蔚音瑕没听清安镜对梨夏说了什么,她只真切地看见,她的阿镜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

  醋意萌生,微怒道:“安镜!”

  “音音,你又凶我。”

  安镜哭丧着脸,一改方才的冷漠无情,双手环抱住蔚音瑕的腰,“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凶我。不能哄哄我吗?”

  梨夏:………

  安熙:………

  蔚音瑕:“镜,镜老板,你喝醉了。”

  大门口,安熙去叫陆诚把车开过来。安镜闹起了脾气,挣开蔚音瑕的手:“音音,我不是买醉,我没醉。”

  真是睁眼说瞎话的镜老板。

  她分明就是来买醉的,不把自己喝醉,只怕就拿着枪冲进敌营了。

  何厂长的死,让她认清了卡恩的无法无天。

  天意难违,但也事在人为。

  如果注定要用非常手段才能除暴安良,她愿隐入黑夜,替天行道。

  安氏的耻辱要洗,何厂长的冤屈要申,音音的自由要夺。前所未有的仇恨填满了她的脑海,她想要卡恩的命。

  看着安镜疲乏的面庞,已不复往日神采,蔚音瑕心如刀割,搂着她亲了上去。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要不是不想让蔚音瑕担心自己,不想让她夹在自己和蔚正清中间左右为难,安镜早就冲去蔚家找她了。

  随着这一亲,思念的阀门被打开。

  头昏脑涨的安镜反客为主,热烈地拥吻着她的心上人。

  而这一幕,安熙看到了。

  陆诚也看到了。

  踩下刹车,陆诚转头,无声询问坐在他右边的安熙。

  还未入夜,会所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多,门前路过的人也不多,但安镜和蔚音瑕此举非同小可,安熙当即按响喇叭警示二人,同时对陆诚说道:“马上开过去。”

  蔚音瑕如受惊的小鸟,上车后也不敢正视安熙的眼睛,只专心照看靠在她身上闭目小憩的安镜。

  几人一回到家,醒了的小雨就跑来张手要安镜抱抱:“干妈,你终于回来了。”

  安镜浑身酒气,只屈身摸了摸小雨的头:“小雨宝贝乖,等干妈洗完澡,再抱小雨好不好?”

  “嗯嗯!那干妈快去洗澡吧,洗得香香的,让小雨抱抱。”童言无忌的小雨继续语出惊人,“妈咪,我们晚上能不能跟干妈睡?”

  唐韵青:……

  蔚音瑕:……

  安镜:“咳咳,小雨,干妈今天身体不适,可能是生病了,会传染病毒给你的。”

  蔚音瑕也及时补充道:“镜老板身体有些发烫,很可能发烧了。头上的伤口也要再检查一下,要不请傅医生来看看吧?”

  唐韵青:……

  安镜:……

  安熙:“傅医生又是谁?”

  唐韵青看着安镜头上包着的纱布,手背碰了碰安镜的脑门,皱眉:“是有些烫,你这脑袋上的伤没好好处理吗?!不要命了你?!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安镜冷了脸:“韵青,你也凶我!你们一个个现在都当起我的大哥大姐了是吧?”

  蔚音瑕右手环过她的腰,扶着她往楼上带,连声哄道:“我们是担心你,哪敢凶你,你可是叱咤沪海风云的镜老板。”

  自己的感情都岌岌可危,蔚音瑕还不忘帮傅纹婧制造机会。

  上楼上到一半,扬声道:“韵青姐,我们都没有傅医生家里的电话,还要麻烦你打电话请傅医生来一趟了。”

  唐韵青哪里记过傅纹婧家的电话?

  转头对晩云说道:“晩云,你联系轻烟吧,让她电话通知傅医生,即刻来安家。”

  “是。”晩云只管听命行事。唐家的电话,她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