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县主立刻磕头叩谢。
卫阶?
这个人李雁认识, 在北邙山一起下过坟,被指给邓通刷功绩,算是邓通的下属, 关系应该不错。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卫阶,居然是大将军大司马的儿子,卫县主的弟弟。
李雁眯起眼睛, 回想起那日, 他诈死,从天牢里逃出来时的事——
哑巴太监拉着牛车, 本来应该从长鹿门出, 结果在半路,便拐入皇家御园之中。
这儿可不是花园, 种菜养牲口的地方, 宫里最珍贵的吃食,都是这儿供的。
哑巴太监的牛车, 停在这儿也不算是有什么问题。
他平日里也会往这边送些东西, 宫里有些赏赐, 也会从这里送出去。
两个羽林卫, 把他车子上的席子拖了下去。
哑巴太监往车上搬了两坛子咸菜, 并上一坛子酒,牵着牛就离开。
他还要给城外北营带东西呢。
裹在席子里的李雁,随着一阵阵晃动, 脑子里的东西, 都晃成了浆糊。
外面的声音, 时大时小, 听不清楚。
隐约有光, 从丝绵中透过来,看不清天。
车子停了下来,两个人把李雁抬走,放到边上的一间小屋子里。
他动动小手指,整个人都被裹成了茧,根本挣脱不开。
一道寒光闪过,包裹住他的草席,连同里面的锦被,都被一刀划开。
没伤到李雁分毫。
李雁活动一下手腕。眼前几个人,李雁熟,又不太熟。
几个跟着邓通去了北邙山的小崽子,现在看来,这一个个,背后都有人呐。
“李公子。”为首的卫阶抱拳。
李雁抓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肚子才舒服了那么一点。
真不知道,邓通送来的毒药,到底什么做的,吃下去那么疼。
就不能换个吃下去舒舒服服两眼一闭干等死的?
“还叫我李公子?”李雁斜眼看他。
都知道我叫呼延鄢,在这里装什么。
卫阶低着头道:“前朝余孽已死,陛下说您姓李,您自然是姓李的。”
李雁看着自己的手指:“陛下还说了什么?
“陛下说外面不安全,让您就留在宫里。”卫阶道。
李雁伸着脑袋,外面是匆忙的鸟语花香,时不时还有猪瞎哼哼。
“他让我留这?”
到也不错,至少能凭自己的手吃饭。
卫阶摇摇头:“陛下没说。自然是不能让您待在这种地方的。”
李雁心道,他就压根没打算管我。
“这是打算给我建别宫了?”这么大张旗鼓,也不怕惹出什么麻烦?
卫阶摇摇头:“摘星阁是新建的,那儿还没安排具体的人,只要委屈您,在那儿住上一段时日便好。”
李雁这才想起,好像听邓通提过一嘴,宫里着了火,烧了一片,后来又开始建楼了。
原来新建起来的是摘星阁。
“东西已经安排好了,也有专门的婢女,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卫阶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蓑衣,干粗活的人,时常要准备穿着的,这会儿正好给李雁换上,挡住他的脸。
李雁听着他们安排自己的去处,忍不住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现在还看不出来,那儿马上就能有很大的变化。
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我们之间,大概已经没什么可能了。
“我要出去。”李雁说。
卫阶:“现在躲在宫里,确实有些憋屈,请再忍忍——外面现在危险着呢。”
外面再危险,也没有这宫里危险。
李雁是只鸟,飞到外面,便飞到了天空,化身为云,下面的猎人便再也找不着他。
可是在这宫里,他就是众多笼子中的一个,根本无所遁形。
“我凭什么答应你们?”李雁反问,“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不是他的那些个妃子,不稀罕住在皇宫里。”
“我以为,你和陛下多少有点情分。”卫阶顿住了。
陛下算无遗策,可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李雁自己不想往这个坑里跳了。
有情分,但不多。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李雁道,“更何况我这还没拜堂成亲呢。最多算个私奔,”
“这事儿,你来跟我谈,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李雁道,“就是邓通亲自来,我都不信。”
卫阶咽了咽口水。
这计划,邓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给李雁送了毒,现在正抹着眼泪。
陛下说这计划,一定要避着邓通。
李雁一眼就瞧出来,他在想什么。
“你若想我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你去把邓通给我叫来。”李雁又喝了口水,“你们我是一个都不信的。”
卫阶没办法。
可现在这情况,他已经没办法和陛下奏请商议了。
他只能先行同意。
李雁又一定要见邓通,卫阶无法,只能带了邓通来看他。
在邓通喜极而泣中,李雁去了摘星楼。
不久后,小公子出生。
再不久后,大将军大司马升了天。
李应辰再次出现在李雁的面前,变得无比陌生。
李应辰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走:“县主,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得兑现你的诺言。”
大将军大司马死了。
现在卫家的话事人,变成了卫县主的叔父——她弟弟终究年幼,尚未到扛起这份责任的年纪。
家族要收养一个儿子,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敲定的。
卫家其他人,得疑心,这多出来的儿子,是不是过来争家产的。
这些都得卫县主去游说,李应辰只给了她三日的时间。
卫县主丝毫不敢停留,她立刻要动身去宫外。
这事儿要是没办好,她弟弟日后在陛下面前,日子要过得挺难。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文苑几乎喜极而泣。
要是攀上了卫家,李公子也算是有了显赫的靠山别说封妃,封后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只有李雁,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李应辰凭什么在笑?
他这么多疑的人。
李雁下意识拿起了一边的衣服,若手上没点什么,他是一点也无法安心。
“朕说了,免了你的罚。”李应辰拉着李雁湿漉漉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李雁下意识一挥,挣脱开来。
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慢慢跪下,匍匐在他的面前:“罪人,谢陛下。”
您还是让我继续洗衣服吧,这表情,我心慌。
“谢字谈不上。”李应辰微笑着,唇边带着些嗜血的味道,“李雁,告诉朕,你是怎样,将朕身边的人都收买的?”
李雁浑身一抖。
来了。
周围人哗啦啦跪了一片,都抖如筛糠。
“罪人……”他勉强定了定神,“他们对罪人好,自然是仰仗于陛下。若是陛下嫌弃,自然他们也会远离。”
“这么说来,还是朕的不是了?”李应辰捏着他的下巴,猛地抬起来,“你说,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李雁垂下眼睛:“陛下要是想把罪人赶出宫……”
李应辰是个怪物。
一个属于权力的怪物。
任何人都不能染指属于他的王座。
“你还心心念念出去!”李应辰一个巴掌,不重,打的李雁扑在地上,“来人!”
早有准备,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来了,托盘上放着,正是一个项圈。
一条金龙,雕刻成半圆环,虚虚环绕,每一片鳞片,都栩栩如生。
龙口中衔着一颗珠子,如同冰晶,中间还有一个魂魄,不断晃动——就像当年的随侯珠!
李雁抿着嘴唇,这又是一个天地之灵。
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那么多天地之灵!
龙鳞若是正着摸,自然光顺无比。
若是反着摸,自然是无比扎手!
李应辰摸着他的脖子,时轻时重,在他的血管和气管上摸了好几下,只等手下用力,就把这脖子拧断!
啪。
他将项圈带在了李雁脖子上,就像套狗似的。
李应辰突然朝着相反猛地一带。
那龙鳞在他脖子上狠狠刮出整整一圈红色的痕迹!
如同一条红色的丝带,死死缠在他的脖子上,随时把他勒死!
李雁的脸上布满痛苦之色。
李应辰的唇角勾出一抹笑,疼才好,疼才能记得,你是属于谁的。
一边的李大总管正要端上了药,李应辰手一挥:“我们小狗皮实得很,不用这些药。”他托着李雁的下巴问:“你说是吗?”
李雁抿着唇,一言不发。
“问你话!”
“是。”他从唇间挤出一个字。
“你说,一条不忠心的狗,留着有什么用呢。”李应辰微笑着问。
“不忠心的狗,自然是杀了为好。”李雁道。
李应辰的眼神越来越冷。
你宁可死,也不肯留在朕身边吗?
“错了,这狗啊,自然是要训服才好。”李应辰道,“让一只不听话的狗变得听话,朕可是有一百种办法。”
李雁的眼睛充血,不断扫过四周的人。
“滚!”李应辰一声怒吼,所有人都退下。
李应辰拖拽着,把他拉进屋——
“陛下现在还是孝期……”
“现在是孝期,所有有狗意图勾引朕,免去处罚,被朕识破了。”李应辰取出那颗珠子,捏着他的下巴,推进李雁的喉咙里。
李雁满脸痛苦,卡着喉咙,什么都吐不出来。
风从外面吹来,扬起了所有的布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