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满被独自丢在空间里,陆槿也很快回到现实。

  余海音用最快速度向林逾汇报了目前的战况——据他所说,最先暴走的是兽形态白洛,铁幕军团试图注射镇静剂但被白澜阻止,双方僵持之际,毕琅却突然出现,要求所有人一起追杀兰瑞。

  林逾皱眉:“为什么要听她的命令?”

  余海音沉默片刻,陆槿代他回答:“毕琅的异能,是‘预言’。”

  林逾立刻明白了众人对毕琅的听从。

  或许她描绘了兰瑞可能带来的极其恐怖的未来,虽然不能保证每个人都相信,但大多数人一定会抱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想法。

  于是大家心怀各异地加入了这场奇怪的混战,从而引起了更大规模的混乱。

  “奥赛尔是怎么暴走的?”林逾继续发问,“也是因为毕琅?”

  余海音摇头:“不,是白洛袭击了他。”

  “所以兰瑞露面了吗?”

  “如果你是说那个棕头发,他露面了。他……”陆槿沉声回答,“戴着山羊头套。”

  林逾的呼吸骤然一窒,许久难以置信地反问:“山羊头套?”

  “山羊头套怎么了吗?”余海音没有到过狄籁,不知道山羊头套象征的意义。

  在他看来,兰瑞的确存在种种怪异,但那不过是一只头套,正常的流程应该是制/服兰瑞,带到安全处再进行审问。

  而不是现在这样无论是非地就地格杀。

  说到头套,余海音立刻补充:“陆惟秋是第一个拔枪的,他已经射穿头套了。”

  林逾长叹一声。

  如果出现了山羊头套,陆惟秋别说第一个拔枪,他就是比毕琅还早一步下令杀死兰瑞都不奇怪。

  无他,狄籁羊人的恐怖力量他们都已见过,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再遇羊人,只怕20%的死亡率能立刻飙升100%。

  正是为难之际,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逾挡住余海音的嘴,拉着他和陆槿躲避在红石之后。

  却见一道身影迅速闪过,红石与红石的缝隙之间,林逾看见了一头棕色的短发。

  对方也似有所感,侧头往隙间望来,恰好和林逾对上视线。

  林逾的动作比意识更快,当即斜冲上前,伸手疾喝:“停下!”

  意念具象,在红石的回应下棕发少年的脚步猛一踉跄,他看向林逾的眉眼微微一皱。

  而后不待林逾上前,这个肖似兰瑞的少年骤然散如飞烟。

  “靠!”陆枚的声音在后边响起,他呼呼大喘,眼睁睁看着“兰瑞”消失,“怎么又是假的?!”

  林逾注意到他的措辞:“又?”

  陆枚一惊,看他精神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你醒了。你知道现在情况吗?”

  林逾皱眉观察“兰瑞”消失的地方,根据他的经验,消失的应该只是兰瑞的幻术。

  看上去,似乎是兰瑞不想和他对上,所以刚被拦下就索性放弃了这个分/身。

  “不是很懂。海音正在讲。”林逾揉揉眉心,看陆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身边的岳子恒则是一脸懈怠,“你们这组合是?”

  陆枚恨他一眼:“什么组合,就是半路跑散了。”

  “陆惟秋追的是别的兰瑞?”

  “他说他一个人就行,有情况会联系。”

  林逾无言片刻,仿佛看到了一群人捉迷藏似的瞎跑。

  看出陆枚实在没力气多说,岳子恒这才接过话头,懒洋洋问:“林指挥,现在情况很混乱,你要一起吗?”

  林逾反问:“有多混乱?”

  “喏,”岳子恒扫视四周,“兰瑞、毕琅、奥赛尔和白洛都发生了暴走。场内还有数不清的兰瑞,鬼晓得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林逾继续追问:“怎么判定他们是暴走?”

  “看到就知道了呗。”岳子恒信口敷衍,“说不定就得你来了才能看清局势呢。”

  他这些话如果由别人来说,至少得有七/八分嘲弄,但岳子恒说来,林逾偏就感觉不到太大恶意。

  可能就算陆惟秋本人在此,岳子恒的态度也不会相差太大——虽然交流很少,但岳子恒给人的印象就是极度的怠惰懒散,只有在拿生命冒风险的时候,他才会比平时多那么几句闲话。

  不过就算他不邀请,林逾也会主动加入他们。

  “那就走吧。”林逾道,“铁幕军团的人又去哪了?”

  陆槿答:“不好说,他们好像对兰瑞兴趣不大。”

  林逾腹诽,其实除了他们两队,应该都对兰瑞兴趣不大吧。

  吉卡拉矿脉的占地到底有多大,他们都不知道,偏偏几人心情都不相同,捆绑在一起行动指不定互扯后腿。

  林逾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口:“我和陆枚、余海音一起行动,你们呢?”

  陆槿当然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爽快道:“我们走另一边。”

  她不担心林逾包庇兰瑞。

  在她看来,如果兰瑞真的和狄籁羊人有所勾连,林逾下手只会比他们更痛快。

  协定之后,陆槿便和岳子恒一同跑进左边的岔路,林逾则带着陆枚和余海音二人钻入右边。

  不只是局势很混乱,这几个人的叙述也很混乱。

  林逾边走边梳理,连回忆带推测地琢磨当下状况:

  第一,蒙卡拉一队和铁幕军团就白洛暴走一事产生冲突,而后白洛、奥赛尔一齐暴走,白澜此时一定焦头烂额,不会分神考虑兰瑞或者毕琅;

  第二,毕琅和兰瑞正处于暂时对立,且因为未知原因,毕琅显然比他们更先一步知道兰瑞进入考场的事——由此推测,毕琅、兰瑞、周闵甚至夏越安以及铁幕军团,很可能达成短暂同盟,但兰瑞或者毕琅临时倒戈;

  第三,兰瑞被周闵带走,再出现时头戴山羊头套,那么周闵和狄籁羊人必定存在联系;

  第四,陆惟秋仅仅击穿头套,而不是第一时间击杀兰瑞,而且在之后刻意支走其他人——这两人之间大概率也有交流。

  勉强梳理好思路,林逾总算能够摸到一点事件脉络。

  吉卡拉、祭品、羊人、第七分局。

  林逾觉得自己已经隐约看到了什么,他甚至想起了夏越安以谢泓为饵的时候。

  夏越安说在这里能够找到谢泓的线索,真的只是因为毕琅提到的任务地点吗?

  弗洛西在他进入陆枚的考场前,第一反应是警告他不要拨乱陆枚的记忆——这是否说明,大部分人的考试都是个人记忆,只有他面临的谢泓和林茜都绝对和个人记忆无关。

  难道是什么人故意给他的线索?

  林逾蓦地开口问:“海音,你的考试是什么?”

  “嗯?”余海音被他突然的问话吓到一瞬,想了想,答,“是我第一次报考首都军校,被调剂到支援系的那段回忆。”

  是了。

  对了。

  和陆枚一样,他们的考试都只有一段回忆。

  他的考试本来也该如此。

  就像山羊眼说的那样,是它故意这样做。

  “林逾。”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于心底,林逾一惊,下意识以为是陆惟秋。

  但对方的话音明显不如陆惟秋的低沉,林逾心念电转,竟然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

  ——兰瑞。

  “兰瑞?”林逾面上不显,只能先在心里回应。

  对方回答:“是我。听着,接下来你们会看到一个三岔路口,左边会通向奥赛尔、白洛的所在;中间会和铁幕军团撞上;你走右边,一个人来,不要声张。”

  林逾蓦然停下脚步。

  余海音和陆枚同时望了过来:“怎么了?”

  “海音,我想知道你现在的空间,可以当囚牢用吗?”

  余海音明显愣住。他只是感受到异能的晋升,自然而然地可以将活物纳入空间——不过的确,如果没有他的意志,空间内无论死物活物都不可能转移出来。

  相反,只要在空间限度以内,他就可以自由收纳目之所及的任何物品。

  余海音抿了抿唇:“可以试试。”

  林逾如释重负,继续问:“空间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吧?”

  他刚才在空间里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余海音摇头:“我提前腾空了很多,只有枪和子弹,我可以自己拿着。”

  随着两人的交谈,他们转过一道弯,面前果然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不知道是因为兰瑞的提醒,还是铁幕军团真的距离他们足够近,林逾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机械运作的声音。

  他沉下心神,吩咐道:“你们往左走。如果遇上奥赛尔,就把他收进你的随身空间,无论后来人怎么问,一概回答不知去向。陆枚,白洛的体型太大,不能收入空间,就麻烦你对他加以‘庇佑’。”

  “你确定?”陆枚皱了皱眉,他本意是想把庇佑再次留给林逾。

  毕竟在他看来,当下最脆弱最危险的就是林逾这个双C废物。

  而且陆枚很快反应过来,眉头皱得越发的深:“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们分开行动?”

  林逾没有否认。

  陆枚脸色遽然一变,立刻回绝:“不行,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算盘。我要跟你一起。”

  “猜到了。”林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余海音微微一笑,“辛苦你,海音。”

  白光一闪,陆枚顿时消失在原地。

  一瞬间,余海音皱起眉毛,那张清冷的帅脸甚至有些龇牙咧嘴的倾向。

  林逾哭笑不得:“有点吵,是吧?”

  余海音忍了忍,拍拍额头,试图忽略陆枚在他空间里破口大骂的声音:“没关系。”

  他知道林逾不会无的放矢,服从指挥系的命令也是战斗系的天职。

  在会议室里对林逾鞠躬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曾经的肤浅而道歉。

  连他这样除了空间储存毫无用处的人都能成为战斗系。

  当初到底是什么让他笃信双C评级就不可能是优秀的指挥?

  “必要的时候,可以向白洛打入麻醉弹。”林逾不知道他心里的矛盾,伸出手,三颗麻醉弹静静躺在手心,“不过我不确定有效,毕竟只是我想象的麻醉弹。”

  余海音乖乖收下,对他行了一记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不用那么紧张。”林逾拍拍他略显紧绷的肩膀,扬起笑容,“要辛苦你帮我看着小美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很紧张。

  几句话的功夫,林逾心里闪过成千上万个念头。

  他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兰瑞,不确定兰瑞会不会真的帮他,不确定兰瑞所说的信息是否属实——他不确定的东西太多太多,因为不慎卷入巨大的谜团,而导致他千方百计都看不清这片迷雾。

  而且他已经失去了面罩,此刻红雾渐浓,久违的不适再次席卷他的身体。

  林逾只能尽力维持清醒,目送余海音离开后,独自走进了右边的岔路。

  他在心里再三询问,但兰瑞没有再给回复。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输了,林逾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

  不过余海音和陆枚一起行动,他俩现在都有着极为强横的异能,既能输出又能自保,无论面对什么,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只要能顺利把他们送出去,也算对得起兰瑞和他自己的两支队伍了。

  不知走出多远,四周越发空寂,而红雾的浓度越来越高,林逾渐渐眯起眼眸,变出一把狙击枪抱在怀中。

  兰瑞的声音总算响起,却不是来自心里,而是从茫茫红雾中穿来:“这边!”

  林逾循声跑去。

  一只冰冷的面罩贴上他的脸,带着对方的蛮力,发泄似的按了过来:“真有出息,还把面罩白送别人呢!”

  这句熟悉的谩骂顿时让林逾一阵熟悉,一直高悬的的心脏也缓缓落下,林逾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那不是听你的话,乖乖积德吗。”

  兰瑞啐了一口:“早干什么吃的?你都亏了八百辈子了。”

  林逾笑了起来。

  时隔多日,面罩内视野渐清,林逾总算又看到了兰瑞的脸。

  他单手抱着一只山羊头套,虽然脸色略显病白,但至少四肢健全,林逾心中安定不少。

  兰瑞被他深情的注视盯得有些发毛,抬手推开林逾的脸,拉着他继续往矿脉深处走去。

  “听着,面罩给了你,我自己没办法清醒太久。”兰瑞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只要感觉我有哪里不对,立马杀了我,别犹豫。”

  林逾脸色微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瑞叹息一声,决定从手里的山羊头套说起:“会议当天,周闵把我叫去办公室,给我看了我们的一段考试录像。”

  他的语气相当沉重,甚至有意看了看林逾的脸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但兰瑞没有犹豫太久,他很快接下前话:“然后他就给了我这只头套。”

  林逾微愣:“等等,什么录像?”

  他本只是信口一问,兰瑞的神色却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兰瑞低着脸,半晌,沉默地摸出了一支黑笔。

  林逾有些眼熟,记起这支笔似乎是自己在萝丝忒小镇时随手递给兰瑞的。

  兰瑞别过脸,握着笔的手指还在不自禁地颤抖:“……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吗?”

  他没有给出更多解释,林逾却从兰瑞通红的耳尖和泛白的指甲看出了他的情绪。

  兰瑞正在隐忍着莫大的情绪,尽管不知道他具体的心情,但林逾能感受到兰瑞的痛苦。

  “抱歉。”林逾为难地问,“但你指的是……?”

  “在首都军校时,你还没办法变出一支可使用的黑笔。所以看到你拿出这支笔的时候,虽然你只是无所谓地递给了我,但我的表情没能掩饰好。”

  林逾懵在原地。

  兰瑞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确实如此。

  在他几次使用红石后,似乎意念具象的水平真的在潜移默化地提高——现如今,更是达到了能够射出真正具有杀伤力的子弹的地步。

  难道并不只是特殊加试的影响?

  红石其实也在暗地里改写着他的能力?

  “吉卡拉需要最纯粹最强大的祭品。”兰瑞闭上眼睛,片刻,他问,“林逾,你说,谁会是那个祭品?”

  陆枚?

  奥赛尔?

  陆惟秋?

  ……还是他?

  林逾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他习惯了被鄙夷,以至于忘记他的能力还能被觊觎。

  兰瑞的眸光深沉而严肃,他看向林逾的眼眸,带着太多隐晦的情绪:“周闵就和我做了交易。”

  “他需要‘幻术’,他说,这只头套里藏有信息,需要通过‘幻术’传递有需求的人。而他本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异能,进入矿脉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兰瑞平静地道:“交换的条件是,‘祭品’无论如何都不会选中你或海音。”

  “这只头套像是异能的储存柜。拥有它,就能拥有数不清的异能,包括陆惟秋的‘链接’、布鲁斯的‘植物化’、陆枚的‘荷鲁斯之眼’……它的力量强大到何种程度,我不知道,但我想,它的主人恐怕足够和你的能力相匹敌。”

  兰瑞说着说着,突然陷入沉默。

  他怀抱头套,红雾侵蚀着他衤果露在外的面庞。兰瑞的肌肤开始发红,林逾想把面罩递回去,却被兰瑞推拒。

  “我明知道周闵在骗我。他应该一开始就不想你死。”兰瑞阖目道,“心理战术的博弈,我却落了下风。”

  这不怪兰瑞。

  林逾太清楚了,兰瑞生性保守,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也会想要博一手百分百。即使能猜到周闵居心叵测,以兰瑞求稳的性格,的确很难忽视一个“百分百安全”的承诺。

  周闵至少在这一点上吃透了兰瑞。

  林逾问:“那么,这只头套最后传递了什么信息?”

  “我不知道。但接收信息的人是你。”兰瑞回答,“只有你和奥赛尔考试的时候,这只头套附着的意志完全占据了我的身体和能力,一力主持了整场考试的出题和监考。”

  他又补充:“不过,在你的考试结束后,它的意志就彻底消失了。”

  ——山羊眼。

  林逾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考试,如周闵所说,那场考试虽然奇怪,但并没有要逼他成为祭品的意思。

  如果山羊眼就是寄居在头套的那抹意识、就是狄籁小镇神出鬼没的羊人、就是传说中诡异的神明吉卡拉或者谢尔路……

  它是有意向他传递那三场考试的信息?

  谢泓、林茜、小云,难道这三次幻境并不只是普通的幻境,而是在暗示他别的什么?

  “那么,为什么毕琅要突然说……”

  兰瑞的神情十足哀伤,截断了他的话:“林逾,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

  “什么?”林逾微愣,“你还有什么……”

  林逾话到一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林逾,远离他!”

  林逾应声回望,却见陆惟秋神色冷凝,夺步上前攥住他的手腕,一把拽离了兰瑞身边。

  几人的脸色都不对劲,兰瑞也表现出一点惊色:“陆惟秋?”

  然而陆惟秋的表情异常严峻,他不由分说挡在林逾身前,枪口直指兰瑞的额心。

  三人之间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林逾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从兰瑞惊愕诧异的瞳孔中看到了渐渐浮出的戏谑之色。

  先前还对他殷切关照的兰瑞忽然偏过脸,薄薄的唇间泄出嗤笑。

  “真烦人,忘了定位。”兰瑞耸耸肩膀,一脸的不悦,“早知道就彻底拿走你的‘链接’了。”

  他叹息着挥挥手,轻而易举地挥净了红雾。脸上攀附的红血丝也像毫无痛觉,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诡异。

  兰瑞,不是兰瑞?

  林逾脸色刹白,他紧紧盯着兰瑞的面孔,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演戏的瑕疵。

  然而没有。

  兰瑞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方才的少年好友荡然无存,此刻相对,唯余陌生。

  陆惟秋却像听不出羊人的不满,反而继续挑衅:“是忘了,还是做不到?”

  兰瑞皱眉:“是有意放你一马。”

  陆惟秋的低笑声天然带着嘲讽:“区区废物。”

  兰瑞显然被他激怒了。

  兰瑞皱起眉头,神色满是不悦,而后,他举起头套,郑重地戴了上去。

  他的掌心开始浮现灰色的光芒,就如在狄籁小镇面对狮群的羊人一样。

  不用伪装兰瑞,敌人的嗓音却依旧保持着兰瑞的声线,这让林逾更真切地认识到,与他对立着的正是兰瑞的身体。然而比狄籁更绝望的是,这里地形封闭,他们逃无可逃。

  难道真的要牺牲陆惟秋的“链接”?

  可是陆惟秋却像无所忧惧一般,他持枪的手都不曾颤抖。

  甚至还在更加挑衅地嘲讽:“这么慢?”

  不知从何处卷起强烈的飓风,在封闭的矿脉内猎猎如龙。

  林逾端起自己的枪,枪口同样对准了敌人的头颅。

  “兰瑞”哈哈笑着,歪了歪头:“林逾,我可是为了你才卷进这里的啊?”

  林逾紧扣扳机的食指便不觉一颤。

  他现在已经不是只会射出草莓的废物了,万一一念之差,这把枪真的射出子弹伤害了兰瑞又该怎么办?

  陆惟秋道:“别听他的。”

  “兰瑞”手中的灰光越发强烈,他的目光投向陆惟秋:“那就交回你的特权吧,无知的年轻人。”

  伴随话音落下,灰光大盛,陆惟秋的身体似乎真的正在被他汲取生机。

  但陆惟秋本人神色如常,甚至还保持着那副高傲表情。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林逾已经听到了“兰瑞”愤怒的冷笑。

  “兰瑞”真的动了杀心,他掌心的灰光如同一片混沌,晦暗中携带着无比沉闷的死气,一瞬间几乎压过了吉卡拉红石所带来的磅礴的生命力。

  而在“兰瑞”即将加大力度之际,头套内却突然传来了猛烈的爆声。

  那是一声无比巨大的爆炸,像是整座矿脉都将为之倾塌一般,闷而沉重,突兀得让林逾心头停跳。

  一道红光从“兰瑞”头颅的左边爆裂迸出,猛地炸毁了大半的山羊头套,林逾瞳孔骤缩,喉口失声,只见红艳艳的一片,甚至看不清是爆炸带来的红光,还是兰瑞头上喷涌而出的鲜血。

  “兰瑞”猛地佝偻身体,发出仓皇的痛叫。

  他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捂住伤口,依旧堵不住汩汩的鲜血。

  而他幸存的头套开始逐渐龟裂,眼看就要坠落。

  数块机械残片也从头套内部落下,林逾依稀认出,竟然是他转赠兰瑞的,夏越泽所给的通讯器!

  而且陆惟秋似乎早有预料,在“兰瑞”发生爆炸的瞬间,林逾清晰看见他唇角微勾的冷笑。

  陆惟秋缓缓收回手/枪,冷眼打量羊人狼狈的丑态:“如果你真的具有指挥才能,就该知道,信息远比异能重要。”

  “兰瑞”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住颤抖。

  他缩在地上,鲜血糊满他的头部,甚至隐约可见森白的头骨。

  这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疼痛。每每想到这是兰瑞的身体,光是抑制补刀的冲动都足够林逾费尽全力。

  陆惟秋缓步上前,抬脚踢开了残缺的山羊头套。

  头套滚落,露出兰瑞的脸,不过眼眸却是陌生的苔绿色,沁着肉眼可见的阴毒,半点不似林逾记忆中的兰瑞。

  他被陆惟秋的发言激怒,扯着声带发出沙哑的咆哮:“你这从出生起就享受特权的家伙能懂什么?!如果我真的拥有异能,我也一样能考进首都军校!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陆惟秋面无表情举枪抵住他的额头:“我不需要懂。”

  “等等!”林逾急声叫停,“这是兰瑞的身体吧?至少先把兰瑞……”

  “哈,还是你有良心。”男人扭过脸,阴鸷的目光又锁定在林逾脸上,“不过,你以为我说的全都是谎话吗?不,兰瑞的确就是为了你才卷进这里。只不过——”

  陆惟秋自下而上踢向他的下颌,男人立刻斜飞出去,话音也因此阻断。

  他的牙齿磕到了嘴唇,流出更多的鲜血,陆惟秋这才慢条斯理放下腿。

  林逾虚空向男人一指:“闭嘴。”

  他的指尖迸射白光,立刻化作一块胶布封住了男人的嘴,以及一团麻绳将他死死捆住。

  男人更加愤怒,即使受了陆惟秋如此大力道的踢击,又被林逾束/缚,他依然不愿停下挣扎。

  他发出呜呜的怒骂,眼睛正对陆惟秋,像要喷出怒火。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输。

  如果陆惟秋的驰援是因为他链接了兰瑞的身体,那为什么他还能带来这场奇怪的爆炸?

  陆惟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含愤的面容,唇畔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男人颤声问:“……你到底比我多知道了什么?”

  “太多了,”陆惟秋倾身停在男人耳侧,“周上尉,或许你可以请教一下……夏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