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落幕,林逾回到二楼。

  时间发生了重置,前一秒还泪痕斑驳声嘶力竭的小陆枚,此刻又变回了在射击场里认真瞄准的模样。

  陆棋等人也凭空消失,二楼的肖像画恢复了完好无缺的状态。

  “看出什么玄机了吗?”林逾站到陆枚身边,和他一起仰头打量肖像画中威风凛凛的皇帝陛下。

  弹孔已经消失不见。

  皇帝陛下端坐于王座之上,他的脚边卧着一头雄狮。华丽高贵的王冠下,皇帝的眉眼显得冷漠坚毅,却让人本能地想要顶礼膜拜。

  但刚才视频会话里出现的皇帝——如果这里真的是陆枚完全复原的记忆,那这样的帝王实在没什么效忠的必要。

  因为林逾是坚定不移的狗狗派。

  “他叫陆隐。”陆枚突然开口,“是我妈妈最爱的男人。”

  林逾没有做声,他知道陆枚此时需要的不是安慰。

  只要能有人听他说话,陆枚就会立刻收起他故作威风的爪牙。

  “玛丽恩·贝里。她被荷鲁斯之眼救下,从此爱上了陆隐,自愿成为一名卑鄙的情妇。

  “陆隐看中她还不错的科研水平,因为她当时在医学界小有名气,于是,陆隐赐给她一个孩子,让她更加的死心塌地。

  “生下孩子后,她以为陆隐也同样爱着自己。甘愿为了陆隐担任STA的核心议员,成为陆隐最骄傲的唇舌,在东部星域说出陆隐不便开口的一切。”

  林逾沉默地听他述说,想起陆枚对毕琅的敌视,一些问题隐隐出现了答案。

  那么,陆枚和玛丽恩还有联系吗?

  玛丽恩现在的境遇如何?

  陆枚是否也因为玛丽恩的原因,和STA建立了联络?

  陆枚似乎猜到他的问题,主动解答:“我不知道她的现状,她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林逾道:“东部星域的封锁的确很严格。”

  “不,她应该是死了。那样更好。”陆枚说,“你离毕琅远些,和STA沾边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

  林逾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又听陆枚自言自语似的:“……就像你看到的,我也不是正常人。”

  三分钟前。

  小陆枚身体发出的金光迅速覆盖了整座城堡,他似乎是第一次表现出异能的特征,陆棋等人都讶异非常。

  本来在一楼休息的陆槿察觉不对,立刻飞奔赶来,却和陆棋一起被房间里充斥的金光掀翻,险些从三楼越过扶手直直摔落。

  幸好宫廷骑士膨胀的肌肉还未消却,他一手拉住一个,努力护住了两名皇室,其余骑士也闻声赶来,对房间里无措的小陆枚举起配枪。

  小陆枚的全身仿佛镀金一般,粉色的发丝无风飞舞,衣衫猎猎,他的双手捧一颗太阳似的金珠,神情懵懂而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

  他只感觉心脏很烫,跳得很快,比平时要快上好多好多倍,使他不得不大口喘气,竭力从空气中汲取氧气。

  小陆枚的身体好像要爆炸一样,隔着厚厚的服饰,依旧能看出他心口繁复的纹路。

  陆棋瞪直了眼,不禁喃喃:“荷鲁斯……之眼?”

  他们还没有运用秘密技术提前监测小陆枚的异能属性,但据其他人说,小陆枚应该更擅长射击才对。

  陆棋突然理解了父皇为什么单单要认回小陆枚这一个儿子。

  他记得十几年前,那个怀着身孕、名叫玛丽恩的女人发疯似的冲进宫里,在宫殿中惊扰圣驾,疯癫癫地拉扯衣服。

  父皇看她的眼神却很温和。

  玛丽恩对着父皇哐哐磕头,额头砸出了血坑一般可怕的伤口也不肯停下。

  她狂热无比,热烈亲吻父皇的鞋尖。

  “我会赠予您一份大礼!”玛丽恩说,“请您爱我,至少,请怜爱我对您的一片痴心……”

  陆隐回答:“当然,贝里,我怜爱你。你说的礼物是什么?”

  玛丽恩挺起大肚,无比自豪地指着那里:“吾王,是它!待它出世、待它长大,您会明白的……吾王,它会是您最满意的作品!”

  那时的陆棋还很年幼,他以为这女人只是想要母凭子贵,甚至还暗自不屑——毕竟陆隐根本不差一两个孩子。

  但陆隐温柔地扶起了玛丽恩:“我明白了,贝里。这是最好的礼物。”

  ……竟然是这样的礼物。

  陆棋坚定地护住陆槿,妹妹缩在他的怀抱里,对小陆枚爆发的金光充满畏惧。

  陆棋冷着脸色下令:“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在暴走,你们看不出吗?!给我扣下!”

  几名骑士面面相觑,他们其实也对这股未知的金光有着敬畏。但陆棋是他们的主子,几人只好顶着巨大的威压上前,试图给爆发中的小陆枚打入异能者专用的镇静剂。

  可是没等他们接近,小陆枚怀抱中的金珠倏然冲出,快如一道金色闪电,掠过几人,直直飞向了陆棋。

  它的速度快到惊人,甚至没有人能看清它的运动轨迹,只见金色的尾光斗折蛇行,带着强烈的杀意直奔陆棋而去。

  骑士们一阵惊呼,他们急忙回头想要护住陆棋。

  然而他们的速度哪能和金珠相比,后者已然扑上少年的身体,把他狠狠撞倒在地。

  陆棋一把推开陆槿,敞开的怀抱更加给了金珠机会,它露出尖锐的獠牙,猛地低头,咬穿了陆棋腹部的衣服和皮肉。

  鲜血蓦地喷出,陆棋的痛叫不绝于耳。

  他看清了这道闪电的真实面目——是那只名叫朵朵的狗。

  明明只是一只毫无危险的宠物犬,单手就能拎起的宠物犬。它甚至早就应该死去。

  此刻竟如猛兽一般嗜血发狂,力大无比,轻轻松松就将他视作了自己的猎物。

  朵朵撕扯着他的腹腔,但没有急于进食,任由鲜血沾染它雪白的皮毛,它只顾着发狂一般翻刨陆棋的身体。

  陆槿尖叫出声:“哥——!!你们快救人啊!!!”

  她的尖叫惊醒了在场众人,所有人冷汗直冒,立刻跑向陆棋和朵朵纠缠的地方。

  而朵朵似乎察觉到他们的逼近,也清楚自己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它转头,灰白色眼睛看向房间里呆若木鸡的小陆枚。就像残存了最后一丝感情一样,朵朵“汪呜”叫了一声。

  随后,它咬住陆棋的衣服,拉着他,一起从扶手的空隙上摔落下去。

  小陆枚陡然回神:“朵朵——”

  他奔向走廊,自上往下看去,所有人都在往一楼赶去,那里血水漫开,朵朵被陆棋的身体压住,只露出了一只沾血的后爪。

  爪尖勾着陆棋的血肉,那是它最后一次帮主人出气。

  陆棋痛苦的呻/吟着,医护匆忙赶到,检查他的身体。

  朵朵也被兽医从下方拖出,瘪瘪的小身体沾满血污,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小陆枚不敢下楼。

  陆槿正在向陆隐发送会话邀请。

  “发生什么了?”陆隐刚见女儿,就因她痛哭流涕的表情而略略皱眉。

  陆槿哽咽回答:“父皇,陆枚的狗发疯,咬了哥哥,还把哥哥推下三楼……”

  “发疯?”

  陆隐脸色微变。

  他知道陆枚的狗只是一只小型宠物犬,即使发疯也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除非……

  陆隐问:“你们顺利注射药剂了吗?”

  “注、注射了,哥哥亲眼看着的。可是它就是、莫名其妙活了过来,还发疯弄伤了哥哥……”

  她努力描述朵朵和陆枚的可恶,希望父皇能为她和陆棋撑腰。

  可陆隐竟然随着她的述说露出了笑容,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表现得越来越开心。

  陆槿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迟疑着停下来:“父皇?”

  “你哥哥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医生正在做急救。”

  “乖,别担心。你想处置陆枚是吗?可他是你的亲弟弟,小槿应该知道,一家人不能伤了和气,对不对?”

  陆槿很不情愿,但她不敢违逆陆隐,只好闷闷地答应。

  陆隐继续说:“等陆枚回宫,我会亲自教训他给你出气。你如果实在气不过,父皇允许你自由处置那只小狗,怎么样?”

  陆槿道:“那好吧。”

  她看向奄奄一息的朵朵,奈何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想不出什么残酷的惩罚:“再给它注射一次药剂。这次我要亲自看它死掉!”

  陆隐却笑笑:“之前注射药剂不是没用吗?而且它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再注射药剂会不会也没用?”

  “那……”陆槿犯难了,“那该怎么办?”

  陆隐道:“我记得,贝里家里的一楼是有壁炉的吧?”

  陆槿瞠目结舌:“啊,壁炉?可是、可是……”

  “怎么了?小槿不忍心吗?”

  “不!它伤害了哥哥,它必须受到惩罚!”陆槿仰头看了一眼小陆枚,眼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她立刻下令,“你们把这只狗丢到壁炉去,就现在!”

  小陆枚如梦初醒,大叫不要,随后从三楼手忙脚乱地跑下楼去。

  但他怎么可能是那帮训练有素的骑士的对手,得到皇女的命令,众人立刻将气息奄奄的朵朵拎起,一路鲜血滴答,血迹渐渐蔓延至客厅的壁炉。

  另外几人按住了小陆枚,他们的表情或严肃、或不忍,小陆枚的视线被他们齐齐挡住,只能听见凄厉的惨叫和火焰哔剥。

  哔剥、哔剥、哔剥。

  “小殿下……”骑士中有一人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同情,“别挣扎了。”

  “它本可以安乐死,是您的‘荷鲁斯之眼’唤醒了它。这么多的鲜血、还有七皇子的疼痛,都是因为您……”

  小陆枚怔怔的。

  他的眼睛无法流出眼泪,又干又涩,只能怔怔注视那一排宫廷骑士团的制/服。

  那一瞬间,陆棋的呻/吟也好,朵朵的惨叫也好,火焰燃烧的哔剥声也好……像是一切都安静了,又像一切都混合在一起,发出难以忍受的噪音,吵得他痛苦不堪,恨不能就这样彻底死去。

  小陆枚这才意识到,那噪音原来正是来自他的心脏。

  别跳了。

  别跳了。

  求你,别跳了。

  就是因为心脏怦怦跳,他才会发光,朵朵才会发疯,陆棋才会受伤,最后导致朵朵的惨死。

  朵朵本来可以漂亮地死去。

  而不是满身血污,脏兮兮地化为封地里散不去的焦臭。

  都是因为他的心脏还在跳。

  “……”小陆枚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觉手脚被人禁锢,浑身没有力气。

  他终于死心了。

  他张张嘴:“放开我。”

  众骑士迟疑。

  视频会话里的陆隐注意到他终于有了反应,于是陆隐从工作中抬起头,欣慰地看向小陆枚:“放开他吧,他清醒了。”

  小陆枚恨恨望着他。

  朵朵和陆棋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看得见陆隐令人憎恶的面孔。

  “很漂亮的表情。”陆隐评价,他重新埋首工作,像是随口一提,“我很满意这份礼物,贝里。”

  第二次循环,林逾用异能阻止了飞船落地。

  陆棋和陆槿便使用了特殊的降落器。

  第三次循环,林逾用异能提前带走了朵朵。

  它却误打误撞在后花园遇到了兽医。

  第四次循环,林逾用异能保下了陆棋。

  然而陆棋还是自己失足跌下楼梯。

  无论怎么尝试,既定的结局都不会改写。

  哪怕过程多么曲折离奇,离奇到兽医去卫生间摔进马桶穿越到后花园——总之,朵朵的暴走和死亡都不可更改。

  最后林逾筋疲力尽,坐在二楼的楼梯上休息。

  陆枚倚墙看他,忽然道:“其实,让我献祭也刚好吧。”

  “嗯?”林逾抬头看他,故作惊讶,“你被我传染了?”

  指求死欲。

  陆枚道:“陆棋的左腿摔断了,换了义肢。”

  “所以呢?”

  “他本来的理想是做田径运动员,义肢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他跑不过特别组。”

  林逾面无表情:“那是他菜。”

  星际时代的机械义肢早就发展到极高的水平,人类借助义眼、义肢等都能实现不亚于原生的生理功能。

  只不过为了保证赛事公平,专门的职业赛还是会区分普通组和特别组——在科技的加持下,特别组的成绩通常会比普通组略高一筹。

  “陆棋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在普通组,他应该能成为很好的运动员。”陆枚说,“他还告诉了我有关我妈妈的很多事。虽然陆棋看上去很刻薄,但他其实是……兄弟中对我最好的人。”

  他沉默片刻,补充:“陆槿也是。”

  这句补充倒是让林逾吃了一惊。

  在他看来,陆枚和陆槿隔着朵朵和陆棋这层血海深仇,平日总是大吵大闹,他本以为陆槿会是陆枚最讨厌的家人。

  而陆枚看上去也很惭愧刚才说出的话,他交握双手,假装眺望窗外而躲避林逾的目光:“只有他们跟我说话。陆槿还会主动找我说话,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恨我还是别的,但是,她和我吵架的时候,我其实……”

  林逾叹息一声:“不是你自作多情,她是真的很关心你。”

  在狄籁时,陆枚被羊人精神控制,陆槿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并阻止的。

  后来陆枚被布鲁斯的藤蔓托举着行动时,陆槿也会时不时看看陆枚,唠叨布鲁斯别用那么大力。

  不过最适合这对姐弟的相处方式,或许就是现在这样无伤大雅的争吵。

  “可能是吧。”陆枚说,“我不在乎。”

  林逾笑着看他:“真的不在乎吗?明明吵架的时候,你经常露出受伤的表情。”

  “……但是跟她吵架也是真心的。”陆枚嘟囔着反驳,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但足够林逾听到,“比如组队那天。”

  林逾问:“组队那天?你们吵什么了?”

  其实刚问完他就想起来了。

  那天他俩进行了无意义的“惟秋最好”“林逾更好”的争论。

  很好笑。

  难得表白的陆枚果然红透了脸,羞愤难当:“忘了就算了!”

  “怎么这么随便就对指挥生气啊。罚你写检讨。”林逾笑着站起身子,“好啦,闲聊就到这里吧,煽情的话要让大家一起见证。”

  现在是他来到这里后的第十三次循环,其实林逾一直都有一个猜想,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所谓“无我”……难道是要陆枚和他一样,先一步杀了朵朵吗?

  在荷鲁斯之眼发挥作用之前杀了朵朵。

  这样一来,朵朵不会发疯,陆棋不会受伤,小陆枚的荷鲁斯之眼不会被发现。

  可是,这又违背了弗洛西的叮嘱。

  这里和他的考试不同,不是荒诞怪异的幻境,而是陆枚的回忆。

  如果做了什么过分的改动,会不会真的导致陆枚精神混乱?

  林逾不敢冒这个险。

  “走吧,”林逾抻了个懒腰,“你不是一直没去抱过朵朵吗?反正都是浪费时间,不如陪朵朵玩玩。”

  陆枚蹲在墙角,没有做声。

  林逾还想再劝几句,甚至想暗示他,自己接下来应该会提前杀死朵朵试试。

  但还未等他开口,眼前的事物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整座城堡都如风中危楼,墙上爬满恐怖的裂痕,他们面前的陆隐画像也同样摇摇欲坠。

  楼顶开始扑簌簌地坠落尘土,脚下的楼梯从中间断裂。

  射击场里的小陆枚却浑然不觉,依旧端着狙击枪,聚精会神地瞄准着摇晃的训练靶。

  “怎么回事?是地震吗?”陆枚面色微变,下意识往三楼看。

  可是本该警醒的朵朵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好像这里的异变只有他们两人看见,其他人和物都在按部就班重复当天的日程。

  林逾第一反应就是外界出了问题。

  是艾伯特它们挣脱了赌徒规则?

  还是除了铁幕军团,还有其他人加入了这场混乱的战局?

  或者……是布置幻术的人受到了袭击?

  “不可能是地震。这里的建筑都是随你心意出现的。”林逾抓起陆枚的手,一起向城堡外跑去,“先走!”

  对谈之间,城堡的摇晃已经越发严重。

  好像天塌地陷一般,林逾感到了剧烈的头痛目眩,而陆枚听了他的话,反而面露难色:“真的不是地震?”

  “你想救朵朵?”林逾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本想直接驳回,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去救一只在幻境里注定死去的宠物犬都不是明智之举。

  但话到嘴边,林逾的眉头越皱越深,竟然松开了拉着陆枚的手:“那就尽快。”

  陆枚讶然:“真的?”

  “谁让小美支援是不听命令的类型。”林逾摆摆手,转头跑向一楼,“不过我还想活,先去外边等你。”

  陆枚动动嘴唇,最终没有出声。

  在他背过身去的一瞬间,陆枚身上迸发出明亮的金光。

  不同于小陆枚的刺眼,陆枚的金光更加柔和,但蔓延的速度更快。每一处角落都被金光照入,仿佛早春斜来的一枝阳光,温暖细致,又如襁褓中母亲的怀抱。

  林逾奔出城堡才略略回头,数秒之间,城堡迅速塌陷,只有一颗金珠从废墟里飘出。

  但陆枚没有出来。

  林逾低声叹骂:“蠢货。”

  而后,他伸出一只手,虚虚指向金珠。就像当日锁住郁郁一样,纯白的淡光从他指尖迸出,很快将金珠缠缚成一颗小巧的白茧。

  外界一定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不仅仅是城堡,一望无际的封地四周也正摇曳不定。

  小陆枚瞄准的靶子散成了一地红色碎片。坍塌的城堡也逐渐化作飘飞碎芒。

  一直对林逾视若无睹的小陆枚缓缓放下了枪,隐有所觉一般,遥遥地向林逾望过来。

  他身上华贵的珠宝渐渐失去光泽,连带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也急速变得苍白。

  “你好。”林逾对他笑笑,虽然不确定小陆枚究竟能不能看到他,“愿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伴随话音落下,小陆枚绽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他的身体也化为红光,遁回幻境之外,耸立的红石壁中。

  金光在林逾身侧重组,很快聚集成一道人形,陆枚如梦初醒,茫然地看向林逾:“我没死?”

  “是啊,好可惜。”林逾说着,招来那颗唯一幸存的白茧。

  他已经拿走了朵朵身上多余的能量,小小的白团子闭合双目,小肚子一起一伏,好像只是在沉睡。

  陆枚愣愣地伸出手去,触碰到朵朵雪白的皮毛,手指不禁打了个颤。

  “是你保护了它。”林逾道,“没有荷鲁斯之眼的话,它不可能从城堡里幸存。”

  可惜他的能力也只够强留那么一小会儿,幻境的效果终于走向终结。朵朵成为这片世界里最后化为红光的存在,不再是随火光一齐燃成灰烬,而是躺卧在陆枚颤抖的怀抱里,缓慢地升入高空。

  世界自上而下地开始瓦解,天幕渐渐变色,形如沉凝的鲜血,转为刺目的殷红。

  林逾屏息等待,唯恐听见吉卡拉宣布祭品的话音。

  好在,他们没有等到。

  陆枚不是祭品。

  “林指挥!醒醒!——妈的,林指挥、林逾!!”

  林逾浑身一震,茫茫然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陆槿那张因为焦急而略显扭曲的俏脸,林逾愣了愣:“佩尔?”

  “我已经结束考试了,弗洛西在休息。”陆槿见他转醒,稍松一口气。

  林逾这才注意到四周不见了满壁红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白的、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四方世界。

  陆槿看出他的困惑,解释道:“余海音也醒了,他的异能有了提升,把昏迷状态的考生都转移到了随身空间。要出去的话,大声叫余海音的名字就可以,他能听到。”

  林逾眼皮一跳。可以容纳活物的随身空间,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提升,恐怕新的评级足够跻身S+了也不一定。

  他扫视周围,却发现说是昏迷状态,实际上在这里的只有他和陆槿。

  林逾细品片刻,总算察觉不对:“难道……”

  “没错,只有你。”陆槿简明扼要点穿真相,“没关系,C级精神力是这样的。”

  ……C级精神力是这样的。

  林逾干笑两声,赶紧站起身来:“我记得陆枚的考场发生了异动,是出什么事了?”

  “外面出现了多人暴走。”陆槿道,“陆枚也出去帮忙了,有他在,我的异能没什么用。”

  林逾茫然问:“多人暴走?”

  陆槿回忆半晌:“蓝头发的、长头发的……还有个棕头发的。”

  蓝头发的,奥赛尔。

  长头发的,除了他和陆槿,应该是毕琅。

  棕头发的……

  林逾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考生中有谁是棕色头发,直到他把思路拨回和奥赛尔见面时,奥赛尔曾说过的“布置幻术的人”。

  林逾面色陡变,立刻仰头疾呼:“海音,让我出去——”

  “你疯了?!外面很混乱,C级体能不可能跟上他们的作战速度……”

  陆槿匆匆拦住他,然而未等她劝完,余海音已然回应了林逾的要求。

  白光一闪,林逾从空间里骤然消失。

  他的眼前重新变换,余海音单手拉住林逾胳膊,侧身往岔路里一拐。

  余海音看上去比陆槿更为焦急,脸色惨白一片:“林指挥你醒了!幸好、幸好……指挥不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其他人现在都想处置指挥……林指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