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堂的视线从贺聿洲的脸上落到被扔在床上的手机。
“……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的？”夏知堂拿起手机，脱口而出，“江天昊呢？”
“你想他，打电话问啊。”
贺聿洲声音冷冷的，很不客气。
夏知堂一怔，从贺聿洲不善的表情看出几分端倪。
昨晚……
夏知堂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想要搞清楚贺聿洲这张脸为什么忽然出现在眼前。他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瞬间瞪大眼睛，入目的是还没退出预览的微博界面。
夏知堂几乎是瞬间就看向贺聿洲，抓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
贺聿洲不但打开了他的手机，还看了他的微博。这个认知让夏知堂茫然的眼神多出几分火气，他反手把手机砸在床上，质问：“谁让你碰我手机？”
“……不是故意的，怕闹钟吵你睡觉。”
贺聿洲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一拿起来就自动解锁了。”
夏知堂垂下眼，胸口起伏着，伸手去够被摔远的手机。
贺聿洲从这短暂的沉默里察觉夏知堂不对劲，在夏知堂抓住手机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按在他手背上。
夏知堂抬眼，贺聿洲看到那发红的眼眶，暗叫糟糕，嘴角讨好地弯了弯：“别删了吧。”
说到这个，贺聿洲心里的酸劲消了不少，语气自然软下来；可这对夏知堂来说，本就有隐秘心思被发觉的难堪，此时贺聿洲的这点笑容，更是像嘲笑般刺眼。
于是夏知堂也笑，只是眼里毫无笑意：“不是让我打给江天昊吗？”
贺聿洲其实已经后悔刚才冲动说那一句，但这三个字总让他别扭，一提到心里话里就忍不住又带刺。
“……他先走了。”
“是吗，那我更要问问，昨天你们俩玩得爽不爽。”
贺聿洲咬咬牙：“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谁先开始的，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夏知堂嗤笑，“嫌我说话难听？你又为什么非要听？”
贺聿洲慢慢直起身，低下头：“我就是……昨晚你在酒店不肯走，颜姐才找我，是我送你回来的，只有我。”
夏知堂已经意识到是他记忆出现偏差，所以此时不再惊讶。他喉结滚动几下，吐出几个字：“好玩吗，用这种事开玩笑？”
“对不起，我不是……”
“羞辱我让你觉得解气吗？”
贺聿洲急道：“我没有——”
贺聿洲示弱的态度却似乎让夏知堂更愤怒，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你给我滚。”
一起身，这猛然的动作牵到下身，夏知堂痛哼，腿一软险些跌倒。贺聿洲赶忙扶了一把，才想起夏知堂现在肯定不舒服，瞬间懊恼，不该跟他顶这几句。
但此时越是脆弱，夏知堂越是恼怒，他反拽着贺聿洲，忍着不适往外走：“滚！”
然而到桌前，看见冒热气的豆浆和好奇嗅闻的十九，夏知堂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出来。他讨厌没骨气的自己，一张口，颤抖的声音都发狠：“这算什么，嫖资吗？”
“……是你自己说的。”
夏知堂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贺聿洲语气又变硬，只是伸手揽住夏知堂的腰：“我抱着你，你叫江天昊；我和你躺在床上，你又说要跟秦岩试试，还要江天昊加入。”
夏知堂知道自己一定说了不堪入耳的话，这时被贺聿洲复述，简直难堪到极点，他用力掰贺聿洲的手指，哽咽道：“对，我就是这种人。帖子里不都说得很清楚了吗？我滥交，乱搞，这些话又算什么？”
“但是昨晚只有我，只有我一个。”贺聿洲更紧地抱住夏知堂，“明明只有我，你一醒来又叫江天昊，我真生气。”
夏知堂攥着贺聿洲的手腕，他低喘着，却不再挣扎。
“我知道你不喜欢。就算帖子里说的是真的，就算你以前是那样，可你现在不是了。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说气话，对不起。”
贺聿洲转了转手腕，手指插进夏知堂的指缝，握紧，小声补充：“你昨晚喝了那么多，我们又……你醒来肯定难受，我才点了你喜欢吃的。”
绕了一圈，贺聿洲摘掉了“嫖资”这顶帽子，夏知堂的情绪也缓和了点，他手肘向后，撞贺聿洲一下。
“我还得说谢谢，夸你贴心？”夏知堂飞快擦了下眼睛，仍旧没好气，“我喝多了，你这是强奸，还很得意啊？”
“……是你问我要不要做的……”
“我问的是江天昊，你是吗？”
夏知堂总算扳回一局，他转头，眯了眯眼，看贺聿洲：“没想到你还喜欢角色扮演？”
“啧……”贺聿洲故意道，“问谁都只有我，随便你说。”
夏知堂却没心情继续闹，对视了几秒表情就淡下去，垂下眼叹了口气，慢慢把贺聿洲推开。他一手按在桌子上，一手摸着十九的脑袋。
眼前的早餐，身后的贺聿洲，还有蹭着手心撒娇的十九，这一幕太过熟悉，可他们早不该是这样的关系了。
“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昨晚跟我上床，又是什么意思？”
贺聿洲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一犹豫，夏知堂又开口了：“是觉得我骗你、耍你，所以来报复我吗。”
“……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原因——”
“是，你不是这种人。”夏知堂打断贺聿洲，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就更不应该跟我纠缠在一起。徐霖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来找你，跟徐霖没关系。”
夏知堂转过头：“你跟我之间，从一开始就跟徐霖有关。”
“我跟他没有在一起了，因为我发现我一直、一直都想着你……要不然，那天怎么会赶去贪月。其实颜姐只是问我那家店在哪，我是猜的，也许你正在里面，她才会那么急。”
贺聿洲不想这么快提起那晚的事，但其实又绕不开，索性继续说下去。
“我也着急。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了，好不好？明明不喜欢，要是真的出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我又不是小孩了，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夏知堂硬声说，“你没必要因为愧疚做这些，我那天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贺聿洲往侧面挪了半步，看着夏知堂的脸：“你说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徐霖，说不在乎，只要我比江天昊好。”
贺聿洲紧紧盯着夏知堂：“应该不只是比他好，我们都像……韩铎？是这个人吧，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心里想的是谁。”
前面的话夏知堂都没反应，听到这里却倏地抬头。虽然面上强压慌乱，紧张的声线却出卖了他。
“……你去找过江天昊了？”
贺聿洲说：“是。你说得模棱两可，我总得问个清楚。”
“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贺聿洲还没回答，夏知堂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他重重呼吸了几下，然后猛地抓住贺聿洲的衣领：“够了，够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对，我就喜欢你们这么高，喜欢你们长这个样子，你就是和他像，和韩铎也像！我也有一个印象深刻的初恋，你们统统都跟他长得一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夏知堂脸色发白，眼眶通红：“我们半斤八两，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这两年我模仿得不像？还是徐霖回来我走得不够快？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别再去找江天昊，别再问我过去的事！”
“我说了，我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要报复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你走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想。我不是不放过你，是放不下你，夏知堂，我喜欢你。”
贺聿洲看似冷静，实则鼻子也一阵泛酸，他看向十九，手指探进它柔软的翎毛：“你知道我看见十九，有多高兴吗。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以为我弄丢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知堂没想到贺聿洲会突然说这些，戒备的表情多了一丝茫然。
“你的话我一句都没忘。所以你现在，是正在找比我更好的人吗？”
“……什么？”
贺聿洲抬手擦掉夏知堂眼角的湿迹：“找得怎么样？秦岩是目标吗？”
夏知堂避开贺聿洲的手，贺聿洲却露出一点笑容：“应该不是吧，要不然你怎么还留着我的Face ID，还装作陌生人领养十九。”
“那只是我忘了删。十九，毕竟养了两年，你没感情，我有。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
贺聿洲伸手，面对面抱住夏知堂，用力摩挲他的后腰，低声说：“你昨晚还叫了我的名字呢，像以前那样。”
眼泪又滑出来，夏知堂羞恼不已：“我还叫江天昊，还叫秦岩呢。”
“那不一样的，你喝醉了，我没有，我听得出来。”贺聿洲把下巴搁在夏知堂肩膀上，喃喃道，“反正现在抱着你的人是我，叫谁都没有用。”
夏知堂摇摇头，像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这样？徐霖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最初是因为徐霖，现在不是。也许你像他，但你不是他。”感觉到夏知堂又挣扎，贺聿洲赶忙说，“不像不像，早就不像了，你先听我说完——”
“我是去找了江天昊，但他什么也不说，让我有本事问你……”
夏知堂一愣，拳头已经先一步捏紧，砸在贺聿洲脊背上：“你诈我？”
贺聿洲像没知觉：“又没什么。就像你说的，既然半斤八两，就别……计较过去的事了。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骗你，可你至少知道我在骗人，我才是被完全蒙在鼓里……”
“你是要我也跟你说对不起？”
“那倒不用，但是既然没找到比我更好的，那不如还是跟我——”
“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夏知堂打断贺聿洲。
“是。”
夏知堂沉默了一会儿：“你说，我的话你一句都没忘？可我说过吧，我不需要你喜欢我。”
贺聿洲还想说什么，夏知堂再次推开他：“你走吧，谢谢你买的早餐。”
“知堂……”
夏知堂把手机和车钥匙塞进贺聿洲手里，忽然坚决地、没有商量余地般把他推向玄关：“以后也别再来了。”
“我还没——”
贺聿洲一个踉跄，接住扔过来的羽绒服，话说一半，门就在眼前砰地关上了。
*
微信提示音滴滴响了两声，看完这页材料，贺聿洲才把鼠标挪到对话框上。
是陈放。
——所以你真的是想跟夏知堂复合？
——这有什么好编假话的。
飞快敲完这句，贺聿洲又点开文档。
陈放回得很快。
——那你为了徐霖跟他分开就是编假话呗。
贺聿洲关掉对话框，视线重新移到资料上，三秒后，扔掉鼠标，拿出手机。
——我没想骗人，他刚回来我那会儿心里很乱。你问过我好几次我怎么想的，我现在就是想跟夏知堂道歉，我想跟他在一起。
那天从贪月出来，贺聿洲知道自己一定很狼狈，震惊于夏知堂的话，失魂落魄的。徐霖也一定看出来了，所以之后贺聿洲再发消息他不回；更别提约他见面了。
那篇帖子没有删，但也没有再发酵。徐霖也许想不通，也许不甘心，也许不愿面对，但贺聿洲自认，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他跟徐霖发微信，说了对不起，也说就算看到这些，他还是放不下夏知堂。
过了一会儿，陈放的消息才来。
——算了，你们的事我是真不管了。就说小夏吧，你找到他，他是怎么个意思。
提起这个，贺聿洲就忍不住叹气。
——他算是拒绝了吧。
陈放发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但是看的出有隐情，我准备今天再去找他。
那天匆忙被赶走，话倒是说了不少，但路上贺聿洲才反应过来，还是没能加回夏知堂的微信。
不过知道夏知堂对他多少还有感情，贺聿洲就不至于瞎着急了。夏知堂的公寓肯定是不能轻易再去，但是去工作室试探一下总是可以的。
见到人不是难事，问题是还要说些什么呢。
这两天贺聿洲一直在琢磨，哪有人会不想跟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呢？夏知堂“不需要人喜欢”，显然跟他过去的事有关。
贺聿洲直觉，夏知堂的心结就是那个“初恋”，再联想到他高中都没毕业……可其实夏知堂是个很仔细认真的人，在学校里肯定也是好学生。
只是这些话要不是夏知堂愿意说，自己去查，只会让他更戒备、生气。
贺聿洲整理了家里没吃完的猫罐头，又买了一些零食，准备以此为借口先去工作室找夏知堂一趟。
于是正是这天，下班后车刚开出地库，贺聿洲却接到成宏的电话。
一接通，成宏的声音是少有的严厉责备：
“你怎么回事，不好好上班，搞些乱七八糟的事？”
贺聿洲一阵心烦：“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成宏听起来气得不轻，“你下班了吧，过来找我。”
“我忙着呢，你有话就说。”
话筒里传来一声拍桌子的闷响。
“举报材料都交到人事了！你还忙？你是越忙越乱！我不是跟你商量，你马上到我这来一趟。”
“举报？”贺聿洲皱眉，还是不耐烦，但车子方向一转，进了左拐道，“举报什么。”
“你自己跑到哪里打架闹事，反过来问我？我都说不出口！简直丢人！”
成宏又骂了几句，让贺聿洲赶快滚过来，然后挂断了。
打架闹事？
越想，贺聿洲脸色越难看，他烦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操。”
作者有话说：
终于进入下半场啦！小夏的秘密会慢慢揭开。
（年底了事儿特别多，还有另一篇稿子也要写，所以更得少。但其实只要思路顺还是会优先更这篇的！谢谢一直在追更的bb！我会更努力快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