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这么晚啊！”余天晴边接过落晓雨递来的大衣外套和包边说。
落晓雨叹了口气点头，换过鞋后扑倒在沙发上，激增的工作量让她无比疲惫，即使每天都拿遮瑕膏遮黑眼圈，余天晴也看得出她的脸色日渐发黄。
“真的不行吗？我看你这样下去身体要受不住了。”
接过余天晴递上的水一口气喝空，落晓雨才缓过来些：“什么不行吗？”她全然想不起来前几天两人的对话了。
“辞职。”余天晴又把前两天说的话重复一遍，但这一遍她显然没之前那么有底气了，因为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也不怎么样，两人的收入目前刚刚好够两人过个较为舒适的生活。
“那你就要跟我过苦日子了。而且当初你来我家的时候我说过要养你的。”落晓雨清楚地记得把眼前人带回家的那晚说过的话。
但如果落晓雨没了收入，仅靠小店里的那点收入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余天晴低头没有底气再说这件事，落晓雨也清楚这点，难以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短暂的沉默后，落晓雨突然站起，环腰抱住余天晴，把原地思考的对方吓了一跳。
“我们俩出去走走吧！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放烟花。总不能被生活逼死吧，出去放松放松。你这些天看起来也忙得很。”
如果不是天上的烟花，落晓雨也不会想起来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她自己这些天被巨大的工作量包围，同时也注意到余天晴这些天也没休息好，总是望着外面发呆，眉头紧皱的，还有很多电话要接。
“好。”余天晴顿了顿，回抱怀里的人答道。
出门后余天晴陆续接了几个电话后便没再碰过手机，因为每次她接电话的时候落晓雨就特意和她拉开距离看其他地方。这样想来，落晓雨好像从来不对余天晴的隐私做过多的探究，即使余天晴这些天忙的很不寻常。
“面粉进货老板的电话，和我说明天上午可能没办法及时送到。”余天晴接最后一个电话时解释道。
此时落晓雨很快回头：“好的，知道了，你要真的很忙的话我们回去吧。”
余天晴连忙说不忙，果断把手机调为静音模式。
“我们去那里走走吧，这附近有个小公园，可以看到很特别的烟花。”落晓雨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区旁边的小型公园。
夏城的绿化做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大小小的公园数不胜数，当然这也和它占地面积大有关。不像春城，山多地少，落晓雨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个公园。
元旦的烟花没有昨天跨年那么多，那么美，可能是因为很多人都从美好中脱离，回到现实，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吧，余天晴这样想。
而且为什么要从楼和楼的间隙看烟花？
但是落晓雨不这样认为。
“好美，忙里偷闲时的一切都是美的。”她仰头凝视夜空中的烟花，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她们俩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两个女生正在“咬耳朵”说着悄悄话，俩人的书包堆在校服上，被一起放在长椅的一边。
这附近学校的学生的话，大概率是夏城一中的。夏城一中爱给学生补课是出了名的，落晓雨记得今晚是全校都要晚自习的。
落晓雨在家长和老师眼里是好学生的形象，成绩虽然算不上很好，但从没干过逃课这种事，并且她觉得这是这是什么好行为，以前她会那么做，现在也是。
落晓雨认出了那是四班的学生，打开手机迅速拍了张照后给四班班主任发了消息。而且这附近的小区貌似有很多老师住在这，这俩人顶风作案啊！
【你在学校吗】
还没等对方回消息，余天晴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出现，落晓雨抖了一下，急忙关掉手机屏幕，并祈祷余天晴没有看见自己刚刚发的消息。
“晚自习逃课啊，我也干过这事。”余天晴也注意到了前面的两人，想起了自己枯燥无味，晚自习总是被季晓接出去吃烧烤的高中生活。
“你也，这样做过吗？”落晓雨被余天晴这番话震惊，但一番思考后又觉得这并不突兀，毕竟她之前的工作是在……
有了这个想法后落晓雨连忙止住，并且在心里谴责自己这种戴有色眼镜看人的想法。
“对呀，高三最后冲刺那段时间，学习压力有点大，季晓她们就晚自习给我请了假叫我出去吃烧烤。但是还觉得她们幼稚冲动，打扰我学习，现在想想，应该是想让我放松一下吧。”
那天晚上的季晓是余天晴见过的最蠢的季晓，喝的烂醉，缠着余天晴说有多喜欢她，多希望她是她妹妹之类的话，一开口就是酒气混杂着油烟味，让余天晴无比想把她嘴缝上。
想着想着，余天晴不自觉扬起的嘴角让落晓雨有些羡慕这种任性。
“那是什么感觉？我是说，逃课。”
“我当然知道你问的不是烧烤。”余天晴看着落晓雨笑了笑，然后眼睛瞟向别的地方，掰着手指继续说道，“愉快，这是肯定的。还有就是，冲出规则束缚的那种爽。作为学生，在相同的阶段和时间，做一件与其他学生完全不同的事，让我觉得很开心。”
听着余天晴的描述，落晓雨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假装自己和余天晴一起走出校门，一起在学校旁边的小店吃着烧烤，看着滑稽的表演。
“真想带你逃一次课，可怜的孩子。”余天晴的插科打诨让原本压抑的落晓雨笑出声。
“老师可不能逃课，你别想了。下辈子吧，我们逃课出来看烟花。”落晓雨的目光又放回刚刚的两个女生那。
她想认真给她们两人拍一张照，正好此时烟花升起，左边的女生扭头看着身边的人，对方散着的头发被晚风轻轻吹拂着，烟花在两人中间绽放，左边的女生眼里装满了烟花吗？还是眼前人？
太远了，看不清，这个问题要本人才能回答。
让余天晴把照片发给那两人时，落晓雨在稍远些的地方找了张长椅坐下，极目远眺，隐约好像在离这里最近的那栋居民楼顶看到有个人。
约有六七层高的老楼可能连电梯都没有，而且今晚挺冷，也没有星星，只有不远处的烟花，不过一般不会有人站在那看烟花的。
对了，四班班主任是不是还没回消息来着，是不是太忙了没看到？
“晓雨，有人给你发消息。上面显示是‘四班班主任’，你们不是很熟啊，备注连名字都没有。”余天晴走回来的时候见落晓雨的情绪并不高涨，于是打趣道。
“没有名字，不可能啊？我记得我给她备注了……”她叫什么来着？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过她吗？那也应该在什么时候听过她的名字啊？
落晓雨接过手机查看消息发现备注什么的也无所谓了，最主要是消息的内容。
【我在天台，这么高掉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很丑】
看完消息的落晓雨愣了一瞬，余天晴询问，她就把手机递给她看。简短的一句话让余天晴也束手无措，脑海里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句玩笑话。
“这是一句玩笑话，吗？”
落晓雨迅速打字，过了一会儿才边打字边回答：“应该是吧，她这两天可能压力有点大才开这样的玩笑。我问她了，她说没事，只是压力有点大想吹吹风冷静一下，还能看个烟花。”
余天晴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要是她真的出事了，我们事先不知道还没什么，知道了还坐视不理就有点像间接杀人了。”
“是吗？我觉得只能说明我很冷漠。”落晓雨下意识说出心里所想，见余天晴诧异的眼神又连忙解释，“开个玩笑。”
“这不好笑，人命相关。”余天晴严肃认真地说，眉毛微皱。
这是落晓雨未曾预想到的，她心里莫名一股火。
“我当然知道。”她低吼，公园里很安静，此刻只有她的声音。
【很丑】
【你的学生】
【被生活按在泥地里也要摸爬滚打起来看烟花】
【图片】
【你呢】
刚才落晓雨发完这些消息时觉得压力倍增。
她本来应该说：我不知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相信它。
不介入他人因果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为准测，在自己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道路上按部就班，不去理会他人，那只会让这条路变得蜿蜒曲折且难行。
直到遇到了余天晴。
落晓雨无数次回忆起带余天晴回家的那天晚上，那时候她就发誓那是她这辈子仅此一次的冲动，没想到这个行为影响了她这么多。
她知道那地方没意思，查过跳楼的后是怎么收拾的，不就是捡一滩人嘛，那么高摔下去，能理解。
可是四班班主任——想起来了，她叫胡丽晶。胡丽晶，狐狸精，原来她将的那个八卦是她自己的啊！她那么漂亮一张脸摔烂了多可惜啊！
“天台我站上去过，冷得很，没意思。没跳是因为……什么来着？”落晓雨开始自言自语。
余天晴见眼前人眼神变得空洞，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身体轻微发抖，除此外不做任何其他的动作，这让她觉得陌生和害怕。
“你也……”余天晴猜到个大概，心疼地抱紧眼前人，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热量给她，“别怕，我在，不冷了。”
怀里的人却并未感到温暖，所有的恐惧和寒冷让她忍不住哭出声，泪水渗进余天晴肩膀部分的棉服，迅速扩散开。
“真的好冷啊，天晴，怎么还是这么冷啊，你再抱紧我一些好不好。”
余天晴慌张但仍旧头脑清醒，她拿自己的额头碰落晓雨的额头，果不其然烫得很。
“发烧了，我们回家好不好？要不还是去医院？”余天晴轻声询问，换了个姿势让对方靠着她的肩膀，想着该如何走最近的路回去。这地方也打不到车，她打了个电话给季晓还没人接。
“不要。”落晓雨生病了就莫名地固执。
为什么不要啊?不回家还是不去医院啊？余天晴被这简短的回答搞得焦头烂额。
此时落晓雨的手机亮起，是四班班主任发来的消息，落晓雨颤颤巍巍地解锁手机查看消息，不知道看到什么后就勉强挤出一句：“回家。”随后晕了过去。
“这样了还回家呢？”余天晴一只手扶着落晓雨的脑袋，一只手接起刚响起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季晓接完电话后很快就赶到了，上车后外面就下起了雨。把两人送往医院后季晓又接了电话急匆匆地走了，余天晴也顾不上道谢，一直守在昏睡的落晓雨身边。
“还笑着呢，脑子里的水都快烧开了。”余天晴看到落晓雨笑着的表情疑惑，同时也很心疼。
困极的她在守到后半夜的时候也渐渐失去了意识，嘴里还喃喃着。
“下雨了，你的心里也下着雨吗，晓雨？”
另一边，四班班主任胡丽晶也在下雨前一刻进了家门。
一进门就是杂乱堆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和客厅垃圾桶里溢出来的零食袋和桌上的泡面盒。除此之外桌上堆得最多的就是工作要用的纸质材料了，卧室里的桌子也乱中有序地堆着工作。
刚刚她给落晓雨发完消息后对方就没回了，估计还在外面玩着吧，看她发来的照片，她应该是在附近的那个公园吧。
在这方面我还是得和你学学，放松放松。胡丽晶叉着腰想着。
“命我都可以不要，工作算什么。”这样一番自我劝说后她着手收拾家，从客厅开始，收拾到半夜。
收拾完就在沙发上坐着，一张一张翻着手机相册，从第一张刚刚落晓雨发给她的开始，再到运动会，教师节，还有这期间记录的班上的点点滴滴。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明，胡丽晶洗了头发，洗了澡，吹完头发后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吃早餐了。
直到小集市上那碗牛肉汤下肚，她才真正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两行清泪流下。两碗牛肉汤完全下肚后她又叫了一碗，此时一个围着围裙的年轻人端着一叠切片的肉走过来。
胡丽晶还在想老板怎么返老还童了，问过才知道这个小伙子是老板的儿子，一直在外地读书，毕业了这才回来家里打杂。
“这肉不是我的。”
“这是我送您的，看您很爱吃，都……”年轻人两只手指在左脸上下划动，表情略显紧张。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胡丽晶笑了笑接受了这陌生的好意。换以往她是会拒绝的，她不喜欢别人可怜自己，但眼下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
小伙子见自己的好意被接纳，高兴地回了厨房。
算了算时间，他们应该收到我的辞职申请了。胡丽晶给手机开了机，果不其然十几个未接电话，其中七八个是她母亲打来的。胡丽晶首先回了打的最多那位的电话。
“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敢问我什么事？我问你你为什么辞职？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叔叔给你求了这么个老师的工作，你知道这个工作多吃香吗？相亲介绍所的赵阿姨都说老师是她们那里最有市场的，你倒好，说辞就辞，后面有多少人往上扑你知道吗？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和你叔叔的辛苦吗？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电话那头的人恨不得顺着信号爬过来点着胡丽晶的心口质问她有没有良心。
“辞了就是辞了，我也没求你给我这份工作好不好？你不问我天冷不冷，不问我这段时间工作累不累，不问我开不开心，上来就问我怎么这么没良心。妈，我昨天想跳楼的时候想的还是你给我做的牛肉汤。妈，我不想做你女儿了，太累了。”
手机那头久久没有回应，静静听着这头女儿的抽泣声。店内环境吵闹，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那个老板的儿子端着碗牛肉汤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端上。
“累了吗？累了就回家一趟吧，妈妈好久没见你了。”对方冷静地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只留胡丽晶低头抱着手机低声哭泣。
“好。”胡丽晶哽咽着，不过对方已经挂断了，听不见。
“冷了就不好喝了。”年轻人终于找准机会端着牛肉汤上桌，顺手把空碗收拾掉，还擦了桌子，期间偷偷瞄了一眼胡丽晶，把纸巾放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后就回到了厨房。
他掀开厨房与外厅的布帘一角，看见胡丽晶擦完眼泪喝了一口汤后，还抬头往厨房看过来，并且朝他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这一举动吓得他连忙放下帘子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老板——诶怎么是小老板，来一碗牛肉汤。”
“小老板做的也很美味，有人认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