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忘忧林外,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倒让师琅浣有些奇怪,毕竟自从她放走了玲珑之后,两个人几乎没怎么再见。
今日突然造访, 倒是稀客。
“怎么,难不成玲珑又被困在我忘忧林了吗?”师琅浣手里握着细竹, 悠然的走出林子, 问。
判官倒是没她这般悠闲,淡道:“见你最近闲得很, 我来这里是帮你找点事。”
“你的事还是别让我参与了, 玲珑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 那个沐晴做事倒也没有到天怒的地步, 玲珑更是没有要杀了她的想法, 这样进退两难的阶段,你确定玲珑能入六道吗?”师琅浣这些年是十分悠闲,整日都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特别是有关望月城的一举一动,要是有何不妥,就去告判官一状,只可惜并没如她所愿。
判官倒是没急着回应她, 反而淡淡一笑,“原来这些年你比我还要关心玲珑。”
“我才不是关心她!”
判官微微点头, 示意她都明白, 不过她来这里确实有事,也不兜圈子了, “我要放一个人去忘忧林的最深处, 原本……”
见她停顿,师琅浣问:“原本什么?”
“我想她的目的是进入无尽深渊罢, 可是以她的能耐,真进去了……恐怕真的会永远消失。”判官摇了摇头,看向师琅浣继续道:“就去忘忧林的最深处寻找答案罢。”
“先不说我这忘忧林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还要去最深处,就算不是无尽深渊也未必走的出来。”师琅浣并不知判官要作甚,不过要去忘忧林最深处寻找答案,恐怕绝非小事,严肃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判官摇了摇头,“寻一个答案。”
这五个字看似回答了,也等于什么都没说,师琅浣认真的看向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冷哼一声,“你拿什么报答我?”
判官见师琅浣妥协,嘴角微勾,“还你一个答案。”
……
三日之后,当九命来找梵殷时,她给自己的目光依旧坚定,真不知玲珑到底有什么好的,为她付出这么多,当真值得?
“跟我走罢!”
“去哪里呢?”梵殷虽然是来寻找答案,但是具体怎么寻找,她并不晓得。
“忘忧林。”九命说完回看了她一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被,可能你永远都出不来了。”
“我知道。”
九命没有多言,带着她一路来到忘忧林的入口,在那里判官与师琅浣已经到了。
梵殷礼貌的上前行礼,师琅浣一眼就认出这丫头是谁了,对着判官笑问:“你确定?”
“结果如何她自行承担,你只需带她进去即可。”判官说完抬手一挥,梵殷的肉身与魂魄就脱离了。
看着被九命扶住的肉身,梵殷不可思议的看向判官,满目惊讶。
“里面并没有食物与水,若你肉身也跟着进去,怕是没等你寻到答案,就已经饿死了。”判官简单的解释道:“你若真走的出来,我自会把你送回你的肉身。”
梵殷抿了抿唇,“我晓得了。”
师琅浣一脸看戏的站在旁边,光是看着这魂体周围泛的光泽,难怪判官会这么看好她,竟是圣者之魂。拿出腰间的古埙,轻轻一吹空气中飘出了一根紫色的线缠绕在梵殷的手腕上,“这根线会带你找到忘忧林的深处,不过这期间会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发生,做好心理准备。”
梵殷盯着手腕上一只飘着的紫线,跟几个人行了礼之后,就迈入了忘忧林。
“能做的我都做了。”
判官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根线并非只是单纯的指引针罢?你想知道她寻的答案?”
“难道你不想吗?”师琅浣双手架在胸前,看着判官的表情,眉心微蹙,“别跟我说,你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何况我们太多插手人界的事,不妥。”判官不等师琅浣开口,继续道:“这次多谢你了。”
师琅浣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善于狡辩的背影,直言道:“拥有圣者之心的人,若能按部就班的走完一生,死后就可以入神界,她在走向玲珑的那一刻,就等于放弃了这一切,这样的付出真的值得?”
判官站在原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站在一旁的九命,简直被这样的氛围渲染到要炸毛,更不知师琅浣为何要说这些。
“在她最近的投胎转世时,为何你不抹去她的记忆?”师琅浣目光如炬的看向判官,“你已经有了私心了,不是吗?”
判官原地转身,回看师琅浣笑道:“你若觉得我有私心,大可告我一状,无需过多试探。”
盯着这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师琅浣不屑的冷哼一声,她才没那么无聊的去做这些事。
并不是她相信判官的为人,而是她相信这件事一定另有内情。
……
走入忘忧林内,梵殷的目光一直盯着手腕上漂浮的紫线,她时不时会回看进来的方向,只是一个转瞬间,那个入口已经不见了。
不愧是忘忧林,进来容易出去难。
梵殷盯着这条线,抿了抿唇,虽然不晓得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是一想到能为沐子卿做些什么,就足够了。
前面雾气缭绕,如果没有这条线指引,她根本就找不到判官所说的忘忧林深处。
“阿殷!”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梵殷的身后,因为这声音过于熟悉,迫使梵殷直接转身,就看见沐子卿一袭白衣落在自己面前。
迈前两步,又停下,“子卿!?”
“你真傻,谁让你来这里的?”
梵殷看着许久不见的人,如果她还有肉身一定激动的流下眼泪,想身手去牵她的手,在空中就停了下来,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子卿,但是能见到你,哪怕是幻觉我也很开心,子卿……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沐子卿显然并没懂这些话的深意,而是笑容加深,“我就在这里,我们永远在这里好吗?永远不分开!”
梵殷紧抿着唇,更加确定眼前的沐子卿并非是她,而是自己执念中的幻想,感叹道:“这里真好,可以幻化出内心的执念,你知道吗子卿……永远都不分开这样的话,在我心里已经盘旋了千年,可是我们却一直都在分开……”可能是情绪上涌,梵殷蹲了下来,环抱着自己用力控制。
……
被九命安置的肉身,流下了眼泪。
“大人!”
判官看着梵殷的肉身,眉心微蹙,“看来她遇见了自己最难过的一关。”
……
沐子卿俯身用手轻轻拍了拍梵殷的脑袋,笑道:“傻丫头,我一直都在,哪里都不去了,跟我走……好吗?”
梵殷起身看着往回走的背影,情绪被推到了极致,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拒绝沐子卿,“不,这一刻不可以。”
沐子卿停下脚步,回看她,“在这里,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想你所想,不好吗?”
“但这不是真的,我不能因为自己太想跟你在一起而不管外面的事,对不起……”梵殷抬手捂着嘴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子卿……我不能答应你。”
……
“哇!她哭的更凶了!”九命拿出手帕,手忙脚乱的帮梵殷擦掉眼泪。
判官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人最难过的是心中的执念,而忘忧林本就是一面透心镜,你所想所要,它都能满足你,拒绝执念就等于否定自己,能做到自然要流眼泪了。”
九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
不知过了多久,梵殷抬头看向四周,没有白色的雾,也没有沐子卿,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但她的心,却好像被刀刮了千百下一样的痛。
好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自己执念的幻境,既然知晓了这些,梵殷有信心可以克服。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在遇见幻境,过于安静的忘忧林倒给人一种恐惧感。
“你受伤了?你没事罢?我想你一定是饿了,这是我阿爹阿娘给我的食物,给你吃呀!”是一个孩子的声音,让梵殷忆起很久很久之前。
“你不怕我吗?不怕死?”
竟然是她与沐子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原来这里还有这些记忆,真的太神奇了。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爹娘会说我。”
“回去不要跟你爹娘说看见了我,不然……”沐子卿顿了一下,“罢了,你快走罢!”
看见这一幕,当初不觉得,原来那时她对自己就有所不忍了,光是想着梵殷的嘴角就自然的勾起。
忽然她目光愣住,是因为她在远处留意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沐子卿的身后……
是谁?
梵殷刚想迈前一看究竟,周围发生了变化,脚下变成了冰川,而自己熟悉的身影正小心翼翼靠近有水流出的地方,不知她在作甚!
好奇的梵殷走过去,就看见沐子卿拿着水去浇一棵草?
这棵草梵殷有印象,那个瓶子里的……
难道说,是沐子卿的阿姐?
看着周围的环境,好像距离现在十分遥远,沐子卿到底……在这人世间生活了多久?
所有的问题都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笑起来很美,还是多笑笑的好。”那身影出现在沐子卿身边,与她一同望着黑色土壤里的仙草,敛起了眉头,“它身负劫数。”
“你晓得?”沐子卿满目疑惑的看向她,“对了,还未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梵殷听着这对话,显然沐子卿并不认识这女子,她是谁呢?
那女子不以为然的撩衣跪坐在竹榻上,笑道:“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能因为昆仑山不见了,我就要离开。”
——原来这里真的是昆仑山。
“生在这里?”
“没错,不过问题总要有来有回才是,先回答我,它是谁?”女子看着土壤内的仙草。
沐子卿道:“我阿姐。”
“她是仙草,你是……长生树,为何她会是你阿姐呢?”女子的问题似乎也是梵殷所想,“罢了,这世间有太多事让我想不通,就像昆仑山会突然遭受冰封之劫。”
在梵殷眼里,眼前的沐子卿与印象中很不同,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她后来认识的沐子卿,眼身没那么冰冷。
后面的对话梵殷并没有细听,就听见那女子问沐子卿名字。
“阿姐唤我玲珑,你呢?”沐子卿道。
——玲珑。
“这里一直都只有我,名字倒是不重要。”女子思考着,笑道:“顾盼朝落,为长眠,奈何欺,就……唤我顾眠罢。”
——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