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次粮库是因为香云才失火的消息终究还是在港口传开了,有好事者联系上了牛大被火烧死的消息,流言渐渐变成了香云是一个会使使用火焰的妖怪,要是流言只到这里,其实也不算什么。但不知为何香云在龙王坠湖当天去过龙息台,和之后的火龙升天不过是有人利用妖火制作出来的假象的消息一并传了出来,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合在一起,使得整个谣言变得越来越具有细节符合逻辑。

  这次的谣言对象不再像上次是一条虚无缥缈只可远观未曾近看的龙,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大家都见过的人,更有一个很多人都熟悉的人死去,有一场每个人都见过的大火。所以这次的谣言不再像上次一样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再像上次一样只能祈求老天爷垂怜,这次的谣言里所有的灾祸都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罪魁祸首,这次所有人的怨气怒气都有了一个具体的发泄对象。

  陈檀一早就派人来了王府,将情况告诉了时安泰,并建议香云最近不要出门。原本时安泰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将祸国殃民的责任推卸到女人身上的故事,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不过他这次有信心保护好香云,绝对不会让她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骂名而死。

  但是谣言渐渐从港口散播出来,就连王府里也开始出现相似的声音,下人们时常聚在一起对院子的方向窃窃私语。于管事虽然斥责过许多次,也处罚了好几个人,但谣言不仅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愈演愈烈,时安泰才不得不找人商量对策。

  教授想了想,说道:“这事倒也不难,人嘴两张皮,同样的事情看人怎么说了。既然他们说香云是妖女是祸害,我也可以利用司天监的权威,将香云说成是圣女。他们说龙王因香云而死,我可以说龙王因为香云才得以不死。他们说牛大因香云而死,我们可以说牛大因香云才得以度化升仙,只是这粮仓被烧毁一事,有些不好说。”

  时安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上次也是这样想的,制造新的舆论来引导旧的舆论,可是谣言只会越来越多,谣言的后果只会越来越严重。我们根本无法预知舆论的走向,就算我们这次的引导成功了,也没有办法确保下次不会出现新的谣言,真到那个时候,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编造新的舆论吗?无穷无尽永无止休。不如就到这个时候停下来吧,既然这次的谣言的对象是香云,只要我们带着香云一起离开这里就好了。”

  教授却突然问道:“你准备带香云一起回去?”

  时安泰猛然睁大了眼睛,直走到到教授面前,说道:“难道阮雨棠没告诉教授吗,她不是一直说我们可以带着香云一起回去吗?”

  教授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桌子,见他这般不可置信的眼神,便将原委猜了个大概,说道:“我是告诉过阮雨棠研究所目前正在研究怎么通过时光机让整个人穿越时空,可是这项技术现在还在研究阶段,我不能保证能回去的时候这项技术已经成熟,我们可以带着香云一起离开。不过我也不好说当我们能回到未来的时候,这项技术是不是已经研制成功了。我想,阮雨棠大概是为了宽你的心,才告诉你一个最好的结果吧,我当然也希望我们可以带着香云一起离开这里。”

  时安泰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了下来,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能带香云一起回去呢。”

  教授说道:“既然这项技术已经在研究了,我们就有机会带着香云一起回去。”

  时安泰却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他心里一时间有惊讶,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些对之前自己幼稚想法的愧恨,太多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他觉得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教授赶紧上前扶住他。时安泰好不容易站稳了,种种情绪被压制了下去,他没哭没喊,只是抬起头笑着说道:“我觉得教授刚才的建议就很不错,还麻烦教授利用司天监的话语权帮香云洗刷冤屈,我就不打扰教授了。”说完转身离开了。教授赶紧写信问阮雨棠是不是之前骗时安泰可以带香云一起回去,如今时安泰已经知道了一切,希望她们早做准备。

  只是这封信在交到国公府之前先到了时安泰的手上,时安泰出了监正的府门便派人盯住监□□,只要里面传东西出来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所以时安泰拿到了这封信,也知道了自己的猜测都是对的,阮雨棠和教授从来没有准备带香云一起回到现代,所谓的带香云一起回去,不过是阮雨棠为了稳住自己所编造的谎言。

  此时达到港口的阮雨棠才终于听到了新泛滥的谣言,她们回府知道时安泰来过国公府,却接着就收到了教授的来信。两人拿着信面面相觑,没想到一直担心的谎言竟然在此刻被拆穿了。时安泰再也没来过国公府,阮雨棠她们心里有愧也不敢去见时安泰。何为常找到帮自己打探消息的街头乞丐,想要问出这一新的谣言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教授去了宫里的司天监,可是关于香云是圣女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出来,就连教授也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时安泰让香云一步都不能离开院子,让郑丰日日守在院子门前,除了自己别人根本不能靠近。时安泰同时也开始找人打听谣言究竟的怎么散播出来的,自然而然也查到了街头乞丐的身上。属下回报这些乞丐最近大多见过一个人,时安泰便让人盯紧街头的乞丐。当何为常再次约见眼线的时候,来到街角见到的不是熟悉的乞丐,而是早就等在那里的时安泰。

  【作者有话说】

  所有谎言都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可能在你根本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别人突然就得知了真相。

  117 坦白

  ◎风水轮流转,你如今也算尝到最重要的人被针对的感受了。◎

  何为常看见时安泰,依旧面不改色,笑着说:“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你也想起来要查流言的出处了。”

  时安泰没想到何为常竟然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才说道:“你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何为常上前一步看着他说道:“你知道什么了?”

  时安泰没想到何为常会突然靠近,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原本因为抓到何为常她们欺骗自己的证据而暴涨的气焰就在这一步踉跄中荡然无存,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郑丰赶紧上前扶住时安泰帮他稳住脚步,时安泰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自己真对上何为常的,会在气势上被对方压得这么死。他这个时候才明白,何为常并不仅仅是一个跟在阮雨棠身后的角色。

  何为常为了不引起注意,也为了不让线人猜到自己的身份,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出来和线人接头,所以现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看着时安泰身边跟着的侍卫,不由得想起阮雨棠说过关于自己的未来。她并不担心自己要是被时安泰抓起来会怎么样,只是如果自己被抓住阮雨棠会很担心,所以她不能让自己被时安泰抓走。

  何为常见时安泰退了一步,便又紧跟着上前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难道王爷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查清有关香云的流言从何而起吗?”

  时安泰这次有了准备,也是寸步不让,回盯着她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最关心流言的来源,可巧,我回溯流言到底是怎么流出来的,就找到你这里来了。”

  何为常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问和和王爷是殊途同归,都调查到善兴乞丐这里了。”

  时安泰原本以为自己将何为常抓了个现行,都已经想好要怎么揭穿何为常虚伪的面具,指责她欺骗了自己,却没想到何为常压根不提骗了自己的事情,反倒说她是为了帮助自己才会在这里遇见。当着郑丰等人的面,时安泰也没法将教授信里面的内容说出来,没了这个杀手锏根本揭穿不了何为常虚假的面具,眼下倒像是他不识好歹不领情一般。

  何为常见他没回自己的话,便笑着说道:“那我就不耽误王爷继续调查,先行告退了。”说完便直接越过众人直接往外走。郑丰抬头看时安泰,用眼神询问是否要拦住何为常。时安泰还没拿定主意,何为常已经走了出去,他只能先将此事撂下,继续派人盘问全城的乞丐。

  寻访了一日,却是一无所获。只查出来是有人同时给了许多钱找这些乞丐来散播消息,那人却如风中飞絮了无影踪。但调查后证实了何为常的说法,她的确是来调查谣言起源的。

  时安泰进宫打探教授的消息,同样一无所获。他在司天监都找遍了也找不到教授的身影,皇后知道他为何而来,根本就不肯见他。时安泰私下里找宫人来问,宫人只说皇后知道了香云的事情后大怒,王爷现在还是不要去见皇后的好。时安泰无法,只能让人继续打探消息,自己回了王府。

  时安泰一回府就有人通报了于管事,于管事急冲冲的走过来小声说道:“王爷您怎么才回来,公主在客厅等着您呢。”时安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继续往后面的院子走,准备先去看香云再回来见阮雨棠。于管事着急的拉住他说道:“王爷,您还是先去见公主吧,公主她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时安泰拗不过于管事,只得先来客厅见阮雨棠。

  他推开门看都没看阮雨棠一眼,自顾自走到椅子上坐下。于管事赶紧让侍女都离开,将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口。时安泰端起桌子上阮雨棠没动过的茶,喝了一大口才说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阮雨棠上前抢过他手中的茶杯,狠狠放在桌子上,瞪着他说道:“你把何为常关到哪里了?你有本事冲着我来,不要动她。”

  时安泰这才注意到阮雨棠的眼眶是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他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茶水,冷笑着说道:“何为常不是去查流言的来源了吗?我还等着她早日查到结果呢,我关她做什么,你可别冤枉我。我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麻烦你早点出去,我现在忙得很,没时间陪你演这种霸道总裁式的剧情。”

  阮雨棠忍住把茶水泼到他脸上的冲动,说道:“都有人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看见什么了?不过是看见我调查谣言起源和她调查到一处罢了。用何为常的话来说,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她后面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像你们,我不会骗人只说老实话,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时安泰还是坐着,气定神闲的看着阮雨棠。

  阮雨棠见他说起自己骗他的事情,语气不得不软了下来,“我承认我们之前骗了你,但骗你的主意都是我出的,你要是想报复尽管冲着我来。”

  “尽管冲着你来?你们也没只冲着我来,你不告诉我实情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要冲着香云来?”时安泰打断了她的话。

  阮雨棠想起何为常之前告诉自己,吵架的时候要注意别人说话时的疏漏争取一击毙命,自己开口却要三思而后行,避免被对方抓到把柄。所以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说道:“谣言不是我们放出去,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谣言会传到香云身上。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回去也只能一起回去,我何必节外生枝做这些,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时安泰冷笑着看向阮雨棠:“你说的好啊,你跟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防备着我?你真打量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而且你说的好,你们不可能丢下我自己回去。你们是真的想带着我一起也好,还是怕我留在这边改变了历史也好,你们都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不就是你们想利用流言伤害香云的理由吗?你知道,香云若是不能一起回去,我自然不舍得丢下她自己回去,所以你想流言逼死香云。你是怎么利用舆论的,我可都见识过了。”

  阮雨棠一时间没跟上时安泰的逻辑,皱了皱眉头说:“你乱扯什么?”

  时安泰却以为自己说中了阮雨棠的心思,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不是在乱说,你自己心里有数。风水轮流转,你如今也算知道最重要的人被针对是什么感受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只可惜我学不会像你一样卑鄙,对无辜的人下手。”

  阮雨棠总算理清了时安泰的逻辑,说道:“你难道不记得了吗?时光机器发动起来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你同意。到时候不管你愿不愿回去,都会被时光机器传回去。你不用自己在这里脑补这么多,我根本没必要为了你不肯回去而陷害香云。我不肯告诉你香云没办法一起回去,只是希望你现在能开心一点罢了。”

  时安泰想要反驳,却发现阮雨棠所说的都是事实,他一时间也泄了气,很久才抬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一直防备着我做什么?”

  阮雨棠看着他,问道:“何为常真的不是被你抓起来了吗?”

  时安泰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不是我抓的,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肯信我?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骗过你们,第一次知道你们是和我一起穿越过来的人的时候,我不知道多开心。可是你们呢,永远不肯和我说实话,永远在防备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十足的大坏蛋一样,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们这么不信任我?”时安泰的语气里满是愤怒和委屈,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获得了陌生的身份,不得不时时三思而后行,别人说句话他晚上都得思忖半天。所以在确定阮雨棠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找到了说话不需要设防的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阮雨棠相处起来不会那么累,可是到最后才发现阮雨棠从头到尾都在疏远自己,所谓的知心朋友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也正是因为在阮雨棠这里伤了心,所以遇到香云之时他才如此珍惜,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可以随意聊天的人,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自己可以不带面具相处的人。

  阮雨棠心里也是满腔委屈,明明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可偏偏她什么狠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时安泰终于能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可是却迟迟得不到答案,他气得浑身乱颤,转身看见桌子上的茶杯,拿起来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陶瓷茶杯接触到地面瞬间碎裂开来,碎片连同茶水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