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了一遭, 闻溪的心境豁达许多,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虽然这个社会环境乱七八糟,想误解你的人不管怎样解释都不会相信, 但他还是有为自己发声的权利, 只有他站出来才最具说服力。

  深夜, 闻溪坐在桌前手写了一封信,将他从小生出支教萌芽的冲动到今天实现梦想的过程, 详细描绘了一遍。

  他没有自行注册新的微博账号, 也没发在自己日常冲浪的那个号上,而是投稿给一位在支教领域的大V, 他经常帮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搭建桥梁,把物资运给各个贫困地区。

  那位大V在收到闻溪亲笔书写的信件后,感慨万千。

  对这件事他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没有站出来为任何一方说话,既不怀疑闻溪别有用心,也不否认大众的推断,因为两方的表现都具有说服力。

  像闻溪长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怎么会不想爆火呢?即使来的时候没往那方面想过, 经历过全民热点化讨论, 还能保持初心吗?

  从这封信里, 他找到了答案。

  闻溪在信的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已婚的身份, 说他只想待在这个温暖的小家里,和爱人平淡地过完一辈子,没什么远大志向。

  字里行间不难看出, 他是比较佛系的性格, 生活随遇而安,没什么太大的野心, 只想每天开开心心。

  大V把闻溪的这封信贴到了网上,自然又引来许多关注,好多人因为文笔圈了粉,透过措辞组句都能看得出他本人是什么性格,这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当然,不信的还是不信,说破天也没用,只会认为你在炒作。

  闻溪不管他们如何想,反正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表达出来了,他就浑身轻松了,至于网上质疑的那些人,他也没办法掌控他们的思想。

  沈承耀最近一直有在时刻关注这件事,网上刷到后,给闻溪发来一连串的大拇指。

  [我没想到你会站出来解释。]

  在沈承耀眼里,闻溪看起来像只毫无攻击性的树懒,不值得他耗费精力的事情绝不会去做,就算被误解也懒得解释。

  高中时,在他后座的一位同学考试时给他扔纸条想让他传答案,扔到闻溪脚边的时候刚好被老师看到,老师以为他俩串通好的,把闻溪狠狠批评教育一顿,他安静听着,没反驳半个字。

  对父母也是如此,做的事情即使不被理解,不被认可,也不想多说什么,能把话咽肚子里就咽,实在憋不住才会说。

  这样的一个男生,当初敢主动出击拿下霍清越,沈承耀怎么能不惊掉下巴。

  两人聊了会儿,沈承耀感慨:[闻溪,你成长了。]

  在他问闻溪为什么要出来解释,而不选择冷处理,他回答说想让在意他的人安心时,沈承耀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闻溪也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遇见一个优秀的人生伴侣,会在无形中提升自己,他所做的也许有部分原因是想让霍清越对他刮目相看。

  总不能让霍清越感觉,他的爱人其实是个很懦弱的胆小鬼吧。

  -

  昨天把小腿磕破了并没影响闻溪出去玩的心情,午睡起床后他问许译文要不要去镇上赶集,刚好今天阴历逢五,是开集的日子。

  许译文摸着后脑勺,失笑一阵,真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以为闻溪会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小男生,很难承受打击,可上网看完那封信,又看见此时此刻的他,不由感慨:还真是心大呢。

  “虽然我今天没什么要买的,但你想去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许老师,您可真是个大好人。”闻溪双手合十,像敬神明那样。

  许译文吓得连忙摆手,“千万别,你这是想让我折寿。”

  闻溪笑出了声,已经迫不及待了,“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人的心情果然像弹簧一样,当被按压至底部,反弹时会极速飙升,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

  在镇上玩到快黄昏,闻溪和许译文肚子都开始闹罢工,去吃了这边的特色米线。

  刚入口味道有些怪,不过越吃越美味,一碗居然意犹未尽。

  闻溪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加碗米线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霍清越。

  他们这一天都没联系,因为霍清越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闻溪算着他这会儿应该到了,果然他就来报告了。

  “喂,学长。”闻溪欢快叫了声。

  霍清越一听就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看来他的担心是多虑的。

  本以为以闻溪的性格,面对网上的这种风浪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下飞机后,他第一时间联上网就看到了他的手写信。

  在闻溪身上,有种很纯粹的气质,所以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格外真挚。

  听手机那头格外得安静,闻溪很奇怪,心想难不成霍清越是不小心拨了电话?

  难道他这么严谨的人也会做出一些迷糊事?

  诗人说,每一次日落都是太阳留给天空的温柔。

  闻溪喜欢这样的时刻,静谧美好,心怀期待的人所揣的全是对来日的憧憬。

  他望着店外面橘黄色的落日,唇角一弯。

  如果你也刚好看到黄昏,那就当做是我们的见面吧。

  想到,闻溪又轻轻问了一声:“学长,你怎么不说话啊?”

  冷不丁听到闻溪响起的声音,许译文都被电到了。

  好甜。

  他第一次想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男生。

  闻溪总能特别自然地撒娇,有时跟他说话,尾音也打着旋儿似的。

  谁会不喜欢这种可爱的男孩子呢?

  “没什么好说的。”霍清越似乎深呼吸了一下。

  闻溪听见了风声,很剧烈的声响。

  在他待的这个地方,也刮起很大的风,看起来又要降温了。

  闻溪并不觉得霍清越那话冷淡,反而体谅地说:“你坐那么久的飞机应该累了吧?赶紧休息吧。”

  “不休息,我想见的人还没见到。”

  目光一滞。

  闻溪的心跳似停了半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

  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又不敢确认。

  “起风了。”在轻描淡写的这句过后,霍清越突然加重声音:“闻溪,我在你学校外面。”

  手机从闻溪的掌心滑落,摔到桌上。

  他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巨大的冲击。

  在他的想念震耳欲聋,起伏的情绪快要决堤的时候,霍清越突然告诉他,他就在他触手可及,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

  视线朦胧,那一轮落日,余晖散尽。

  而他心湖的中央,被蜻蜓拂着翅膀轻轻点过,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越扩散波纹越漂亮。

  闻溪拿起手机时,声线都在颤抖,“学长,我现在在镇上,你等着,我马上……”

  见想见的人是要用跑的。

  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也忘了旁边还有谁,闻溪本能地就想要快点见到他。

  “你先别来,我去找你。”霍清越及时叫住他。

  闻溪的脚步戛然而止,没理解为什么。

  直到霍清越淡淡出声说:“镇上才有住的地方。”

  其实他的这句话挺正常的,但闻溪的耳边却燃起了战歌,想到了另一层面。

  “那我们在镇中心的大槐树下集合。”闻溪下意识想到,离他这边很近。

  “好。”

  电话挂断后,闻溪的情绪平复数秒,才反应过来店里不是只有自己,还有许老师!

  尴尬地回去,坐在那里的人正气定神闲地喝饮料。

  许译文的余光睨着闻溪,好笑开口揶揄:“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主要是我没想到,有点儿太激动了。”闻溪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带着几分小男生的害羞,“他说过来找我。”

  “理解理解。”许译文不无羡慕地看着闻溪,“你还能这么热烈地去爱,真好。”

  听他这样说,闻溪顺势追问:“那你觉得我这样子是很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老师一定看得比他更为透彻。

  “当然,你这样都不算的话,喜欢这件事情将会变得毫无价值。”

  许译文坐正身体,又向前倾斜,“我记得自己在年轻时喜欢一个人,会表现得特别炙热,即使表面上想努力掩饰自己,不让人发觉到我的情感,让情绪不外露太多,但最真实的往往会从眼里跑出来,这是绝对藏不住的。”

  听完他的话,闻溪下意识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眼睛。

  “我和我先生打电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很难形容,反正就是让我看完以后会感觉胰岛素超标。”许译文说着,摇了摇头,“难怪我最近总是觉得牙疼,原来是糖吃多了。”

  知道他在开玩笑,闻溪也很配合地说:“那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不是故意当着你面秀恩爱的,我会带你去看牙医。”

  许译文再次哑然失笑。

  饮料喝到最后一口,他站起来:“你在这里等你的先生吧,明天请假也可以。”

  “许老师,你要走吗?”闻溪跟着起身,“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不走难道要留下当电灯泡?”许译文伸展胳膊,“不过这会儿夜摊出来,我还想去逛逛。”

  “那你去吧,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嗯。”许译文摆摆手,“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闻溪眼底含笑点点头,心里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然就要见到霍清越了?

  刚才还没觉得,眼下冷静点才恍然察觉,他是刚从欧洲忙完直接飞来这边找他的,明明知道他还要上课,两个人也相处不了多久,还是要来这一趟,只因为担心他,怕他一个人没办法面对。

  闻溪全都明白。

  像霍清越这种时间观念特别重的人,居然愿意为他辗转路程,抛下公务,这份真心难能可贵。

  感动的暖流在猝不及防中袭上心头,闻溪的手抚上胸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满得要溢出来。

  天色在不觉中彻底黑了下来。

  大槐树周围聚集了一些小摊贩,大多都是卖菜卖水果还有小吃之类的,风呼呼在吹也不影响。

  他们的叫卖声充满了当地方言的味道,闻溪完全听不懂。

  当然,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一直在张望四周,期待霍清越出现。

  按正常时间推算,他这会儿应该到了的。

  焦灼的心不安地上下跳动,闻溪紧张的心情不亚于高考。

  在身后有人喊他名字时,下意识回了头。

  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袂翻飞,除了那张被路灯照耀的脸,完全融在夜色中,模糊得充满电影感。

  闻溪看着,只觉心头忽而炽热。

  霍清越的出现,像是寒冷冬夜里燃起的篝火。

  那双比月光还透彻清明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盯着他,没有任何闪躲。

  深沉克制的眼神,让闻溪在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都觉得心颤不已。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冲过去。

  在来往的人群中,他用力抱住了他。

  胸膛紧紧贴在一起的那个瞬间,心脏终于落地。

  闻溪的眼角有湿润溢出,他的下巴抵在霍清越的肩膀,声音委屈又满足,“学长,我好想你好想你………”

  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来了。

  闻溪的这一声就像羽毛轻轻飘落,落在了霍清越的心上。

  莫名的,让人有点心痒。

  霍清越揉揉他的头发,有话想说,把人抱在怀里就哽在了喉间。

  他知道周围一定会有不少人在看他们。

  但此刻,他不想推开闻溪。

  算了,不去管别人怎么想。

  大槐树下的他们,在呼啸的晚风中密不可分地拥抱。

  许译文逛完一圈经过,不远处看到这幕,缓缓停住脚步。

  能热烈相爱,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