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闻溪做了个很香甜的梦, 梦见他和霍清越在小时候遇见了,那时的他还是个小萝卜头,霍清越已经是个大哥哥了。

  醒来后, 闻溪呆坐在床上, 莫名怅然若失。

  他为什么没能早点认识霍清越, 错过他的青春时光,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当这样的遗憾涌上心头, 闻溪猛然激灵了下。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有些惊悚。

  ——该不会喜欢上学长了吧?

  不光想他,还后悔没能早点相遇。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他们的感情基础还很薄弱啊!婚后没多久就异地, 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他究竟喜欢他什么?

  是声音,是长相, 还是那种电光火石的刺激感?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会开始好奇他的一切,从对方的兴趣爱好、生活细节、到生活作息。

  如果他喜欢学长,会开始情不自禁关心他的喜怒哀乐, 不放过与他有关的信息。

  闻溪仔细回想了遍, 他好像更多的时候还是专注于自己, 在他心里, 霍清越是特殊的存在, 仿佛身上带着光,让他敬仰和崇拜,不自觉想要依赖和亲近, 但没有陪伴他的时候, 他的生活也照样过得很充实,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 想法一经浮现脑海就被闻溪推翻了。

  他还是做点正事去吧。

  -

  下午,那位李记者带着化州媒体的团队来到校内拍摄,和校长沟通一番,在闻溪去六年级一班上课时,来到了他所在的教室。

  媒体人自然是最懂抓流量风口的,在见到闻溪的第一眼,李记者就被他的长相所惊艳,还误以为是哪位明星,当他介绍完自己的身份,他的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个选题,让他十分笃定能够爆火的舆论热点。

  不仅商人无往而不利,他们媒体人更是。

  闻溪在校期间参加过很多比赛,有些是演讲类的,今天他就把教室当成是比赛现场,只专注自己的教学,尽量忽略两边的镜头,这样才能放松。

  当然,紧张的不只有他,那些学生也比平时表现得局促,每个人的身子都坐得笔直,两手交叠放在课桌上,格外认真地听讲。

  闻溪和往常一样,先和他们分享了一位画家的生平事迹,介绍了他的画作风格,之后让学生以此为题,进行自由发挥。

  之前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给他们布置任务也不听,自己乱画一通交上去,摆明不重视美术这样的副科。

  而今天,这几个破天荒头一次举手回答问题,还画得又快又认真,早早地就把作业交上了。

  原来他们会画,而且画得还不错。

  那平时为什么不好好画?对他这个老师有意见,还是自我放弃?

  闻溪有时挺恨铁不成钢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努力,每天接受着国家提供的九年义务教育,只知道坐在课堂混日子,不想着怎么努力学习,改变命运。

  渐渐的,他也想明白了,天性如此,家庭环境如此,不是他愿意拼搏就能拼起来的。

  一节课圆满结束,拍摄结束后,李记者随机找了几个学生提问,其中就有罗裕洲。

  这个孩子一看就很沉稳,在班里属于特别瞩目的存在。

  “你觉得闻老师教得怎么样?对着镜头,有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罗裕洲很腼腆,茫然无措地揪着衣角,磕巴了好几声才小声说:“闻老师是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他帮助我很多,我很感谢他。”

  “那以后考上大学,会不会去找闻老师,亲自告诉他?”

  “我……”罗裕洲不知道怎么说了。

  闻老师只带他们两个学期,相处仅仅不到一年时间,等他离开这里,他们自然也就断了联系吧。

  见罗裕洲回答不上来,李记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

  他没给罗裕洲太多时间,又去问下个同学了。

  罗裕洲一转头,发现闻老师居然就在旁边,他的心跳顿时更快了。

  “等你考上中央美院的那天,一定记得告诉我。”闻溪会心微笑望着他。

  中央美院?

  那一定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像他这种大山里的孩子即便能考上,也交不起学费。

  罗裕洲抿下唇,“我会努力的,闻老师。”

  山水一程,感激相逢。

  闻溪短暂带过他一段路,也会成为他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给他加满动力。

  -

  闻溪没想到,李记者拍摄的教学视频会在网络上爆火,上传后短短不到三天时间便在全网发酵,各大媒体平台纷纷转发,安江县千溪镇希望小学的名字彻底打响,网友自发将他评为“最帅支教老师”。

  这年头,什么事儿加上一个“最”字都会很有噱头,化州媒体本就是粉丝量庞大的主流平台,少不了在幕后推波助澜一把。

  闻溪的一些镜头,拍得很像电影里的画面,当然这和他本人自带氛围感脱不了干系。

  视频里的他,干净的白衬衫外,随意套了件卡其色风衣,干净又阳光,很像大学校园里的校草。

  当然,他本来就是。

  只不过走出校园后,身上还能拥有那股少年气质很难得。

  办公室里的那些老师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嘴上都装作很羡慕地感慨:“这也就是拍闻老师,换作我们其他人不可能火得了,谁能有他帅啊?”

  说来说去还是暗指闻溪靠脸炒作,不好好教课。

  闻溪听不惯别人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笑了声道:“早知道火这么简单,我就去当明星了。”

  他们借他的脸吐槽,他就顺着他们的这点来说,果然他们全都闭嘴了。

  闻溪这两天的微信消息多得回复不过来,无论是家里的亲戚还是好久不联系的同学,全都刷到了他的视频,跑来问候几句。

  他感觉自己火得莫名其妙,看到自己的教学视频在各大网站发布,随手一刷就是,他尬得不想看手机了。

  霍清越在欧洲都能看到,对比闻溪的窘迫,他只觉得骄傲。

  别人在意的是闻溪的头衔,而他佩服他想做就敢去做的勇气,站在那一方讲桌实现了他的梦想,是件让人羡慕的事情。

  在闻溪感觉尴尬的时候,霍清越淡定安慰,告诉他要坦然接受,因为网络热点就像一阵风,大家讨论的激情过去后,也就不会有人再关注了。

  闻溪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的网络风气就是这样,突然一个新闻爆火,引发全民讨论,后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地销声匿迹了。

  看开后,闻溪再刷到那些视频的时候心态就比较坦然了。

  网友们都很有梗,评论区各种好笑的段子层出不穷。

  [我老公什么时候瞒着我去支教了?]

  [别做梦了,我老公可不是那种不会报备行程的人。]

  [手指细长,鼻梁高挺,一看就很会做饭。]

  [啊?这也能看出来厨艺?]

  [去一边玩泥巴吧。]

  [小哥哥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要是女的,我可以为你变性。]

  [一看就0里0气的,可以说吗?(非贬义)]

  [请问23岁的大宝宝可以去旁听吗?]

  [悔恨!早知道我也报名这所希望小学了!为什么我永远都在跟帅哥擦肩而过啊?]

  每次刷到这些评论,闻溪都会快速划过,但人又有好奇的本能,他难堪又想看。

  还有些是他澜大的同届校友和学弟学妹出面印证,说本人长得更帅,惊人天人的那种帅,堪比建模脸,简直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这样的话,闻溪倒是听过很多次了,从小到大他被人夸过最多的就是长相,明明他更想让人看到他的内涵。

  本以为这阵风会如霍清越所说的那样,过段时间就会吹走,可越来越多的媒体为了争得头条,报道闻溪,拍他的视频和照片,不远千里来到了希望小学这边。

  甚至还有经纪公司和自媒体公司,试图劝他签约,培养他当明星、当网红。

  学校每天都会面临许多纠缠不清的记者和网红,他们打着爱心名义的幌子追求热点,非要见闻溪一面,已经严重干扰了学校的秩序以及学生们的正常学习生活……

  闻溪感觉很抱歉,他从小就是那种很害怕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的性格,出了这档子事儿,难免会有愧疚感。

  尽管校长并不介意,有跟他表示没关系,还说凡事有利有弊,热度为学校带来社会各方关注,一些企业为学生捐赠了图书角、衣服、文具等,反而要感谢他。

  这对闻溪来说勉强算是安慰,但舆论不可能永远只往好的方向发展,很快有热门话题横空出炉,说闻溪这种人就是利用支教老师的特殊身份,有预谋地造红自己,如果教育局任由其发展下去,将会对社会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看完这位大V的长篇大论,闻溪终于体会到被网暴是什么感觉了,原来真的可以没有证据,仅凭推断将黑的说成白的。

  百口莫辩,无能为力。

  就算他现在注册微博,发长文解释,又有多少人会相信?说不定还因此更加笃定他想红,才故意注册公众平台的账号用来圈粉。

  闻溪这些天一直憋着股劲儿,其实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超出他能想象到的范畴了,这与他当初所怀抱的赤诚之心也相距甚远。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像他这样心理防线低的人,是承受不住任何污蔑与打击的。

  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关于他是不是借机炒作的猜测,网友们众说纷纭。

  恰好是周末,闻溪把自己闷在宿舍里没有出门,许译文看出他情绪不佳,原本打算出门钓鱼也没有去,怕闻溪心里憋屈,没个说话的对象。

  当然,在闻溪开口和他聊之前,许译文也没有出声,他并不算多么健谈,在不确定别人需不需要安慰的时候,还是别贸然行动。

  闻溪很安静坐在窗边,几次拿起手机,他相信霍清越在欧洲也是可以刷到的,毕竟之前的新闻他都没有错过,但今天,他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高兴的时候其实就想和信任的人聊聊天,闻溪现在很需要他,可是消息却停留在十个小时前,他一直没有回他。

  闻溪知道他忙,不想把这种事情主动告诉他,独自静默半晌,还是站起了身。

  “学长,你不是说你要去钓鱼吗?”他回头看向许译文,“我们一起去吧。”

  与其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还不如出去玩玩,转移下注意力。

  平时闻溪都是宅在宿舍里,竟然提出这种要求,看出来是真受刺激了。

  许译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爽快点下头,“那你快换身衣服。”

  两人没多久就出了门,今天的天气一点儿都不好,虽然这边的气候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不出太阳的时候,阴嗖嗖的冷气还是会往骨子里钻。

  闻溪走到半路上终于收到霍清越的消息。

  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问:[网上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处理吗?]

  闻溪知道他做得到,但抹平了网络的痕迹有什么用,在公众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越删除越显得他心虚。

  [随便闹吧,清者自清。]

  闻溪故作洒脱,只顾着低头看手机,没注意看脚下的路,小腿一不小心磕到了尖尖的石头,疼得他瞬间飙泪。

  呜呜也太疼了。

  今天这么倒霉,就不该出门的!

  眼眶顷刻间红了一圈,闻溪蹲下去,又赌气地坐到了那块石头上。

  许译文看他裤子都被割破一道,猜想伤口应该很深,但现在也没法处理。

  “你想哭就哭吧。”他实在笨拙,不知怎么安慰。

  闻溪刚要说话,霍清越在这时打来电话。

  “喂,学长。”闻溪第一次开了扩音,放在腿上。

  他现在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放空自己。

  “我今天要回国了。”

  霍清越低沉磁性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许译文在旁边摆弄着鱼竿,听到时转了下头,看了闻溪两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网络本来就是真真假假,是非难辨的,我要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学校还能留我待在这里吗?”

  闻溪不在意笑着,他本来是想让霍清越别为他担心,但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给说服了。

  霍清越俨然不信。

  他见识过闻溪的脆弱和敏感,自然会懂他此刻的无助与彷徨。

  “硬撑什么?跟我还不能说实话了?”霍清越的语气忽然变得宠溺。

  虽然是自己丈夫,闻溪还是不太好意思明显秀恩爱,连忙把扩音关了,放到耳边。

  许译文眺望着远处的山景,静静地做着伸展运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闻溪挂了电话才说:“你先生挺疼你的,听得出他很温柔。”

  “欺骗性这么大吗?”闻溪的心情明显好转不少,笑笑道:“他生活中不这样,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他想,许老师也是岚城人,以后回去了,他们“同甘共苦”那么久,肯定是要见面约饭的,总不可能不联系了吧?

  许译文看着闻溪明显由阴转晴的心情,没接闻溪的那句话,而是问:“你们在生活中谁会更主动点?”

  “按理说谁先追的谁会更主动,不过许老师你这样一问,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挺被动的,什么都要等他来问。”

  “这说明你们两个人之间还是存在隔阂。”许译文淡淡说着,突然笃定道:“在你心里,估计是觉得你先生很难看透吧。”

  闻溪表示佩服。

  许老师总能精准概括。